我此時的心情實在是難以言喻。
我喜歡池鬱毋庸置疑,迷戀他曾帶給我的溫暖,卻也怨過他利用我來刺激錦瑟,只是半年前的難過到此刻竟然淡了許多,平日裡的想念到真正見了面時,也只化成一句淡淡的“師兄。”
他似乎已經習慣我的冷淡,低低嘆了一聲,說:“半年不見,還是這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
我仰臉看他,他也與半年前毫無變化,仍是那般溫文儒雅,清俊的讓人不自覺的想親近他。
他伸出食指輕輕觸碰我的臉頰,“怎麼,不認識我了嗎?”
我木然的搖頭,突然想起那日離開時在他門前放下的木雕,不知他是否察覺了......這般想着,卻又立刻否決。知道了又如何,那日我對他的喜歡便已經埋了起來,一心祝福他和錦瑟能百年好合。
只是說到錦瑟......
我眼神微冷,問:“師兄,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隨便找個人問下不就知道了。”
我皺眉,“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
他愣了下,莞爾笑說:“開,你竟然變了。”
我低頭看了下自己,“哪裡?”
“下山不過半年,氣勢竟然凌厲了起來。”他仍在笑,眸色卻漸漸變深,“是由於跟在他身邊的緣故嗎?”
“師兄看錯了吧,我還是和從前一樣。”
“興許。”他看了眼屋裡,緩緩的說:“開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我這才意識到竟然讓他一直站在門口說話,連忙請他進屋,“師兄請坐。”
池鬱在桌邊坐下,細細打量了屋裡一番,“今日錦瑟回到客棧便有些心神不定,我料想她肯定遇上了什麼事,一問才知道她竟然在這裡碰到了你。”
因爲碰到了我,所以才心神不定嗎?恐怕我只是附帶,真正叫她心神不定的另有他人。
我又想到她離去前說的那句話,什麼叫做“如果是師兄不要我了,我是不是就能堂堂正正的喜歡他了呢?”
我怔怔看着池鬱,難道錦瑟心裡想的是......
“你這樣看着我做什麼。”池鬱有些莫名,打趣說:“難不成是想我了?”
我卻沒有和他玩笑的意思,如果錦瑟當真那樣想,池鬱可就悲慘至極。都已經到了要帶她回去見爹孃的當下,她竟然還做這樣的事情,實在是叫人.....叫人無法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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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記得那日她在月光下抱着池鬱,信誓旦旦的說從今往後只喜歡他一人。可再見周卿言一面,她卻將這些都拋在了腦後,心裡想的唸的又是另一人。
我不信聰明如池鬱會沒發現她的改變。
罷了,發現了又與我何干,他們的事情,我還是不要摻和的好。
“從方纔起就一句話不說,在想什麼呢?”池鬱拍了拍身邊凳子,示意我坐下,“小白和淘淘呢?”
我從牀底將籠子拿了出來,籠內小白和淘淘正相互依偎睡的正熟,自然不知道久違的池鬱正看着他們。
“好些日子不見,這兩個小傢伙也長大了些。”池鬱打開籠子摸了摸他們,見他們沒反應又將門關上,放到了桌旁。
“嗯,確實長大了些。”我雖然當了護衛,但給他們吃的絲毫不差,加上清然喜歡逗弄餵食他們,這半年裡它們可是幸福至極。
“你呢,開。”他笑着,清雋的臉龐在燭火的映照下更爲溫暖,“這半年裡過的怎麼樣?”
我看着他,一瞬間衝動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他,下山、錢包被偷、來風月閣、跟隨周卿言、認識楊呈壁......只是最終也只是短短的一句,“挺好的。”
他眼中閃過一絲失望,嘆了口氣說:“對我也還是這麼言簡意賅。”
我低着頭,不住的撥弄着手指,“師兄呢,過的怎麼樣?”
“老樣子。”他笑笑,墨黑的眸裡似乎有些落寞,“除去身邊沒有開,一切都是老樣子。”
這句話說的實在容易讓人誤會,只是他的話,我已經不會再去當真。
“師兄認識周卿言嗎?”我自然沒忘記玉瓏上次說的那些話,周卿言與池鬱早已認識。但周卿言貴爲丞相,自然不會與普通人結識,那麼池鬱又是誰?
“嗯。”他笑容淡了下來,“說到這個,你怎麼會在他身邊做事?”
我替他倒了杯茶,“機緣巧合。”我與周卿言間的事情,又豈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
他沉默了一會,“開,跟我們一起走吧。”
我愣住,呆呆的望着他,不知該作何反應。
他修長的手指略過我胸前的髮絲,最終還是空着收回手,“他太危險。”
他叫我離開周卿言,因爲他過於危險。可他又怎麼知道,對於我來說,他纔是最危險的那個。
“你現在不用回答我,”他伸手揉了揉我的頭,試圖消除我的焦慮感,“今天我先回去,明日同一時間我會再來,到時候告訴我你的答案。”
我起身跟在他身後,“師兄,慢走。”
他走到門口時停下,緩緩轉身,眼中閃過一絲若有似無的無奈,“開,待在我能看到你的地方,好嗎?”
我在心底緩緩的搖了搖頭。
我怎麼可能待在能看到你的地方,如果可以,我甚至想這輩子都不再見到你。
我從不怕周卿言無情,我怕的是自己對你多情。
只要遠離你,我就能慢慢忘掉自己對你的喜歡,一點一點,直到那些喜歡成爲記憶中的美好片段。然後終有一天,我會遇上另一個人,或許不再有這樣美好的愛戀,但卻願意和那人共度一生。
我沒有告訴池鬱,第二日我便要跟着周卿言一起離開。他對着空蕩蕩的房間應該明白,我的回答究竟是什麼。
娘當時的做法沒有錯,我離開確實是最好的辦法。三人的關係裡,我的位置實在太過尷尬。
我走的時候,天空難得放晴了一回,陽光暖暖的灑在每個人身上,連帶讓心情也稍微好轉了一些。
武夫人似乎早已料到我會離開,對此沒有多大的情緒波動,只叫我出了事情儘管回來找她。清然則是哭哭啼啼,十分不捨我的離去,非讓我保證以後每年都要回去看望她一次。
真是個長不大的姑娘。
不管如何,我今日就要離開這個待了半年的地方,以後的路是怎樣,我心裡也沒有底。不過有一樣可以保證,那就是跟着周卿言,生活絕對不會平淡無奇。
被刺殺被謀殺被暗殺什麼的,應該不會少吧。
玉瓏晚我們一日跟着馬力還有大部隊回京,這邊只有我、周卿言以及路遙,三人去找程令的屍體。路遙充當馬伕,我和周卿言則舒適的在馬車內休息。
昨日之事,周卿言並沒有多問。他似乎對一切事情都不關心,只關心程令的屍體在哪裡。
這樣對於我而言是極好的,不要再過問我的過去,只在乎我的當下與未來。
馬車在路上駛了一天,直到傍晚纔在荒野林間停了下來,路遙開始生火做飯,動作嫺熟利落,實在叫我有些吃驚。
“你這樣看我幹什麼?”路遙不耐煩的瞪我一眼,“沒見過男人做飯啊?”
我誠實的搖頭,確實沒見過,而且還是這麼大塊頭的男人做飯。
“沒見過世面。”他啐了口唾液,恭敬的喊道:“主子,可以用飯了。”隨即又遞了碗給我,“還不給主子盛湯?”
我看眼那碗,繞過身去替自己盛滿,他見狀大怒,“嘿你個臭丫頭......”
“路遙。”周卿言出聲,適時的阻止了他。
“主子你這樣縱容她,她會越來越無法無天的!”路遙惡狠狠的說。
周卿言斜睨了我一眼,“用飯吧。”
路遙只好閉嘴,不一會後又開了口,“主子,這一路上似乎有些不對勁。”
“怎麼?”
“白日裡我們一共經過三個城鎮,我仔細瞧過了,每個城鎮裡都有不少乞丐,而且都是年幼殘疾的孩童。我懷疑是不是有人專門在幹什麼勾當。”
周卿言慢條斯理的嚥下口裡的乾糧,“你看真切了?”
“自然真切。”路遙嚴肅的說:“我跟着主子去過這麼多地方,見過的乞丐沒有幾萬也有幾千,但數量如此多的殘疾孩童,還是第一次見到。”
“那幾個分別是什麼城什麼鎮?”
“雒陽城、宜風城與大都鎮。”
“今晚先找個地方休息,明日再回去看看。”周卿言喝了口湯,“我吃飽了。”
“哎主子你才喝半碗湯啊!”
“太難喝了。”
路遙受了打擊,嘟噥說:“荒郊野外的,主子就將就下唄。”他忽然又看向我,“喝什麼喝,這麼難喝你還喝!”
我嘴裡的湯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算了,喝吧喝吧。”他豪邁的揮手,“好歹還有個欣賞我廚藝的人。”
我艱難的將湯嚥下,“我也飽了。”
路遙在身後急切的嚷嚷,“我跟你說笑,你別介意啊,還有半鍋湯,總不能讓我一個人喝完吧!”
我管你的。
晚飯後我們又開始趕路,原本以爲這種荒郊野外不會有住宿的地方,卻不料在打算放棄之時看到了一家客棧。路遙十分反對去住客棧,說“方圓百里不見人煙這裡卻開着一家客棧,絕對是黑店”,對此周卿言卻不以爲意,堅持“黑店也比露宿野外要好的多。”
既然主子都開口了,我們自然收拾東西便走了進去。
店裡掌櫃正在打着算盤,見到我們時眼中飛快的閃過一絲欣喜,“三位客官,是要住宿嗎?”
路遙冷哼一聲,拿出一錠銀子扔在桌上,“不住宿難道來逗你玩兒不成?給我來兩間最好的客房,然後準備些熱水。”
掌櫃見到銀子眼睛倏然一亮,連忙將銀子收了過去,“好好好,這就替你準備。”他對一旁剛醒過來的小二使了個眼色,“帶客官們去天字一號房和二號房。”
小二打了個哈欠,“三位客官這邊請。”
掌櫃的雖然說是最好的客房,其實也就是一間還算乾淨的小房間,不過有牀睡住總比睡馬車裡要強。我洗漱好後合衣躺下,不多時便進入了夢鄉。
半夜卻被一陣笛聲吵醒。
笛聲悠揚綿長,似哀怨又帶着控訴,似情纏卻帶着痛楚,讓人的心緒不禁隨着它的音調蜿蜒起伏,彷彿親身體會了那一場愛恨情仇。
只是聽着聽着卻覺得精神恍惚,開始我以爲是自己又乏了,不一會卻意識到有些不對勁,這笛聲分明在蠱惑人心。我立刻坐起運功,直到笛聲停住,這才覺得意識恢復了清醒。
我立刻趕往周卿言的房間,剛進門卻看到周卿言對我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接着指了指地上的路遙。
路遙半睜着眼,眸內一片呆滯,哪裡還有平日裡的兇狠和蠻橫。
我皺眉,看向周卿言,在他臉上得到了同樣的疑惑。
這種荒郊野嶺的客棧裡,竟然有人會*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