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這話聽着倒有些輕浮。

楊呈壁似也覺得不妥,連忙解釋:“姑娘別誤會,我沒有其他的意思,只是覺得姑娘十分眼熟,一時間又想不起來是在哪裡見過你。”

玉瓏聞言從我身後走出,掩脣輕笑,一副瞭然的神情,“楊公子。”

楊呈壁眼睛一亮,“我果真見過你嗎?”

玉瓏頷首,“公子經常和主子一起,自然跟我打過照面,怕是公子不記得罷了。”

“你家主子是......”他看了看我,隨即明白,“卿言?”

“正是。”

“這樣說來也不無可能,不過像姐姐這般的美人我見過竟然沒印象,實在有些奇怪。”他還是有些疑惑,“平常跟在卿言身邊的都是花開,沒想到還有其他人。”

“花開負責主子的安全,我負責主子的起居飲食,公子對我不熟也是正常的。”玉瓏示意我將手中的東西遞給她,“公子和花開慢聊,我還有些事情,就先走一步了。”

“好,姑娘慢走。”待玉瓏走了之後,他才皺眉說:“總覺得在哪裡見過她。”

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除去面色有些虛弱,身子有些佝僂,其他還是比較正常,“聽齊揚說你被你爹揍了一頓?”

他撓撓頭,不好意思的笑笑,“嗯。”手指輕輕點了點胸膛,“肋骨斷了兩根,不過好歹是留了一條命。”

我自然不會錯過他眼底的自嘲,只是父子間的事情,外人實在插不上嘴,“沒事就好。”這次爲了護住卞紫也算吃了點苦頭,但不知卞紫對此有何感想?

“那天的事情我都聽齊揚說了。”他不像往常那般嘻嘻哈哈,神情極度認真“花開,謝謝你。”

“你和卿言,是我這輩子遇上唯二用真心待我之人。”他笑笑,不知爲何又嘆了口氣,“我何等幸運,能碰上你們這種捨身救我的朋友,而且還是兩人。”他盯着我,鄭重其事的說:“花開,只要我在一日,定會捨命保護你和卿言一日。”

“哦?”我挑眉,似笑非笑的問:“就憑你這斷了肋骨的身子?”

他知我是在調侃,“嘿嘿”一笑說:“不礙事,藥用的好,恢復的自然快些。”說到這裡,臉上忽然有些羞澀,“況且,況且這幾日卞紫也在照顧我。”接着便是一副“你懂得”的神情。

我瞭然,這半月裡果然發生了些不在預料中的事情,壞的有,好的似乎也有。“要進去嗎?”

“當然。卿言在嗎?”

“嗯。”

周卿言正在書房,見我們一起進門也不訝異,只淡笑着說:“呈壁請坐,身子好些了嗎?”

“沒事,早沒事了。”楊呈壁情真意切,“那日多虧了你和花開,若不是你們,我如今也成了焦屍一具。卿言,實在是謝謝你們。”

“你我之間不須說這些。”

“好,不說這些。”楊呈壁從腰間拿了個小鐵盒出來,“這是芙蓉白玉膏,你等手上的傷痂脫落之後再用,用幾個月傷就不會落疤了。”

“多謝。”周卿言接過,“那日的事情調查清楚了嗎?”

楊呈壁點頭,“嗯。說是前段時間作過幾次案的赤焰大俠所爲,應該是想殺萬寶森,誰知我也在那裡。說白了就是運氣不好,趕上了。”

周卿言問:“官府抓不到人嗎?”

“是男是女都不知,更別提抓人了。”他無奈的聳肩,“算我倒黴。”

周卿言頷首,“人沒事就好。”

他們似乎都相信官府給的回答,一致認爲此事是赤焰大俠所爲,只是上次清然明明說過,赤焰大俠每次下手必定只挑受害者落單之時,這次難道真的是失手?又或者這次根本不是赤焰大俠所爲,只是被人搭了一把順風車?

我默默瞧了他一眼,如果真是這樣,他又是得罪了誰,纔會遭來殺身之禍?

楊呈壁卻不知我心底所想,興致盎然的說:“對了,卿言你可知道慕容斂耀?”

周卿言點頭,“西域商人,專門倒賣奇珍異寶。怎麼,他來金陵了?”

“正是,他明日要宴請金陵城內有名望的一羣公子,我也收到了請帖。不知你是否有興趣跟我一起去?”

“自然有興趣。”周卿言笑說:“這人的寶貝雖然來路不明,但都是出了名的好貨色,我倒想看看他明日會帶哪些寶貝來。”

“那一言爲定。”楊呈壁大喜,“我也想去瞧瞧有哪些寶貝。明日傍晚我來接你,咱們到時候見。”

周卿言勾脣,長眸閃過一絲亮光,轉瞬即逝,“一言爲定。”

今日已是十月初九。

立冬一過,天氣便倏然冷了起來。白日裡陽光雖溫暖,卻依舊能感覺寒意正逐漸累積。街上的夏裙都已消失不見,孩童也換上了厚厚的冬衣,他們依舊打鬧玩耍,絲毫不受季節的影響。

周卿言手中拿着茶杯,輕輕吹了口氣,“這件是新衣裳嗎?”

“嗯。”我撣了撣袖子上的灰塵,“玉瓏替我做的。”

“玉瓏的手藝不錯。”他輕啜了口茶水,白淨的臉頰染上些許暖意,“天冷了啊。”他不再像夏日那般穿的明亮,換了一身綠沉色綿袍,領袖口以金線鑲邊,映着衣色分外好看。外面罩着一件暖白色披風,只用銀線簡單的勾了幾朵牡丹,華貴卻不顯繁複。

門外齊揚已經到了。

他走近,伸手撣落我發上沾到的樹葉,“下月跟我一起回去吧。”

在這裡待了這麼久,終於要離開了嗎?

“這麼冷的天,該釣不到魚了呢。”他輕笑了一聲,不知在想些什麼,“釣不到魚就不好過年了。”

他說的意有所指,我卻不解他指的到底是什麼,只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

風月閣外,楊呈壁一身藏藍綿袍配同色系披風,卞紫一襲秋香色綿裙外罩淡紫色披風,兩人站在一起,竟頭一次有了般配的感覺。

楊呈壁和卞紫坐在一側,我和周卿言坐在他們對面,正好將他們的神情盡收眼內。楊呈壁顯然心情愉悅,與周卿言聊天的同時還照顧着卞紫。卞紫也難得不再多看周卿言,只安靜的淺笑,和楊呈壁對談時還會看着他的眼睛,與半月前對他的無視相比簡直是天差地別。

這樣看來,雖然經歷了一些事,總歸是開始好轉了。

至於我身邊的這個人......

相處已有半年的時間,我卻越來越看不懂他。

若說他是好人,他卻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似乎隨時都在算計些什麼。可若說他是壞人,到目前爲止他又舉止安分,仔細想想從開始認識到現在他也沒做過什麼壞事,從他待楊呈壁來看也不缺真情真意,興許是我對他一直心存偏見,興許他只是爲人惡趣味了點,興趣他是個不錯的人。可我腦中又不停浮現他說的那句:他們都會後悔曾經謝過我,十分後悔。

我忍不住看了眼他,不料他也正側臉看我。

“想些什麼呢?”他眯眼,笑問。

“沒有。”我收回視線,面無表情的坐好,心裡仍是那個疑問。

周卿言,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馬車駛了半個時辰左右停下,一下車就有人接我們到了內室,隨後又領着我們進了宴廳。廳內已經聚集了十幾位年輕公子哥,年紀都約莫在二十左右,正熱熱絡絡的互相交談。我們進來時有不少人上來跟楊呈壁打了招呼,隨即又各自分散開來,繼續談天。

“這樣看着不像是參加慕容斂耀的宴會,倒像是參加什麼相親大會。”楊呈壁打趣說道。

“楊公子難道不知?”一名男子說:“今日不是慕容斂耀主持宴會,是他的獨女主持。”

“哦?不知道。”

“慕容斂耀膝下只有一女,名爲慕容臻,從小跟着她爹走南闖北,據說也是個人物。慕容斂耀去哪裡都帶着她,最近幾場宴會都退居幕後,由慕容臻全權接手。還有,這幾次邀來宴會的也都是些年輕的俊才,大家都在猜想慕容斂耀是不是藉着宴會之名替慕容臻選女婿。你瞧今日有誰帶了女伴來?”

這樣說來,場內除去卞紫與我,其他幾乎全是男性,再仔細看他們雖然熱絡交談,臉上卻都藏着不以爲然,更有小心警惕。

“別說是女子,就是連朋友都不敢帶,生怕被搶了風頭。”那人故作瀟灑的甩了甩額發,“不過像我這種嘛,即使帶了朋友也不怕搶走屬於我的風采。”他指了指不遠處一名奇醜奇胖的男子,“喏,那是我帶來的朋友。”

嗯......你怎麼不直接帶頭豬過來呢。

那男子的話算是幫我們解了惑,不過楊呈壁和周卿言此行並不爲那慕容臻來,自然對這些沒什麼反應。等到管事模樣的人安排衆人坐好位子,大廳才漸漸安靜了下來。不多時,一名女子從大門走了進來,她一襲男裝,黑髮用簪子束起,臉蛋算不上柔美但英氣逼人,面對衆人的視線面不改色,朗聲道:“在下慕容臻,多謝各位今晚賞面參加宴會。”

她走至主座坐下,緩緩掃視了廳內一圈,最後停在周卿言身上:“周公子,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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