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向凌歌臺上望,春guang已過三分。
江山重疊倍銷魂。風花飛有態,煙絮墜無痕。
已是年來傷感甚,那堪舊恨仍存。
清愁滿眼共誰論,卻應臺下草,不解憶王孫。
坐在返京的飛機上,從舷窗看出去,飛機正飛行在潔白的雲層上面。從兒時我就幻想着,有一天自己會坐在飛機上,那時,周圍的人們沒有誰是坐過飛機的,總覺得這是一種可望而不可及的奢望,爲了這一天的到來,心裡充滿了無限的憧憬。
雖然說是第一次坐飛機,可偏偏是在這種情況下,我沒有一點激動的感覺,也沒有哪怕一絲的新鮮感,因爲我的思想根本就不在這兒。
我的心裡即牽掛着不知究竟如何的許洋姐,又覺得有些對蔣婷婷不起。她一個女孩子,不遠千里,跟着我來到這深山之中,可是我卻不能像來時一樣,再把她帶回去。
不知道她是會從這裡直接回家,還是會跟薛雨萍一起,先回到京城。哎,目前管不了這麼多了,先去看許洋姐要緊。反正留下的錢,她就是坐飛機回家也夠了,但願曹宇能幫我把這一切都安排妥當。
***
聽到是杜雲若的聲音,我很是吃了一驚,要是沒有很特殊的情況,她是不會打電話給我的。
“小域,你快過來吧。許洋出事了。”事情到了這裡,她沒有任何的過場交待,直接就把這個重磅炸彈扔向了我。
“許洋姐,怎麼會?”我的腦子裡閃過了各種念頭,幾乎是大吼着叫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本來是閃到了一邊接電話,聽到我這般吼叫,把本來在一邊說笑的曹宇和兩個女孩子都給驚住了。不知道爲何突然成了這個樣子,都大張着嘴看着我,嘴邊的話也都卡住。
杜雲若帶着哭音:“她中午的時候出了車禍,現在還在醫院搶救呢。跟她家有關係的人,我就知道你一個人的電話,我已經給你打了一個下午的電話啦,你快來看怎麼辦吧。”
“現在在哪兒?”
“已經轉到了第二急救中心。”
“好,我儘快趕過去。”我的心裡揪成了一團,也不管自己正在大山深處,斬釘截鐵地說道。
杜雲若急的手忙腳亂,聽到我的話,已經把電話掛了。我握着手機,呆在了當地,心裡一團亂麻。
曹宇過來拉了拉我,我不耐煩地一甩手,“幹什麼!”這時我的雙眼已經因爲充血而發紅。
蔣婷婷輕輕地撫着我的背:“逸誠,出了什麼事情,你好好說啊,不要嚇我們好不好。”
我回過頭去,看到了蔣婷婷充滿關注的眼神。“我必須馬上趕回去,許洋姐出事了。”
說完了話,頭也不回地衝進了院子,走到東邊房間裡,打開自己的包,把錢包拿了出來。
這時曹家老小都跑了過來,曹磊見幾個人都吵吵嚷嚷地跟在後面,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許洋姐姐出事了,我必須立刻趕回學校去。”
“可是―――?”曹宇感到非常爲難。現在已經是傍晚時分,在他們家這塊,交通不便不說,就算是趕到縣城,也沒有可能再有交通車的。
“不用什麼可是,小宇。大磊,你準備好驢車,連夜送逸誠去縣城,明天坐最早的班車走。逸誠你抓緊準備一下,這已經是咱們能做的最快的了。”曹伯打斷了小兒子的話。
“好吧。”曹氏兄弟都齊聲地答應下來,曹宇也是爲安全擔心,在這樣的山路上夜行,還是有一定的危險的。
就在這個暗夜裡,我坐在曹磊的驢車上出發了。跟曹宇交待一定要好好把蔣婷婷和薛雨萍送走,曹宇一個勁的點頭讓我放心。
意外的發生,讓大夥都沒有一點心理準備。對於我的突然離開,若冰非常不捨,可她真是個懂事的孩子,也知道事態肯定非常嚴重,只是默默地在一邊看着,只有眼裡透出一種與年齡不太相符的憂傷。她不知道發生問題的是誰,只是憑着一個小女孩的心思,也默默地替我難過。
“若冰乖,別難過,來,給哥哥笑一個。到時我還在學校裡等你去玩呢。”這麼點的孩子,不能過早地讓她領略到傷心。
若冰點點頭,倔強地沒有說話,眼淚卻在眼眶裡打轉。
轉身跟曹伯夫婦話別,強作笑臉,所有的一切,只跟自己有關,當然也都應該讓我一人來承擔。大嫂則一直在爲丈夫準備一切,不住口地叮囑他駕車一定要小心,眼裡卻只有擔心,沒有猶豫。我也明白有危險,可到了這個時候也沒別的辦法,只能讓曹磊哥來辛苦一趟。
曹宇給大哥拿來了一條大衣,又抱來一牀被子扔在車上。
車行不多遠,後面又跟來了跑步聲,回頭一看,曹宇和兩個女孩又追了上來。還不等我問話,蔣婷婷已經奔過來,在曹磊一停的功夫,爬上了大車。
我拿眼去看曹宇,他衝我搖了搖頭。蔣婷婷說道:“你不用看他,我要跟你一起去。”
“婷婷,湊什麼熱鬧!我現在是在趕時間,你把一切安頓好了,再回去就行了。”
“不。”蔣婷婷顯出少有的堅決:“我又不跟你一起回去,但今天晚上要陪着你,你這失魂落魄的樣子讓人怎麼放心得下。我明天再跟着曹磊哥回來好了。”
看看站在後面的曹宇和薛雨萍,兩個人都不說話,蔣婷婷的話讓他們也很感動,給我的理解就是如果換作是他們,也會這樣,我點了點頭,衝曹磊哥說道:“大哥,咱們走吧。”
夜晚的山路分外難行,曹磊專注地趕着車子,顯得小心翼翼。天氣陰沉,能見度很低,一個不慎,就有可能發生意外。
我的雙眼發呆,想着生死未卜的許洋姐,當時電話裡說的着急,也不知道到底傷到了何種情況。蔣婷婷緊緊地抱住我的一隻胳膊,兩眼一直盯着我,關切之情不言自喻。呼嘯的山風,鳥獸的嘶叫,她都渾不在意。
寂寂的山路上,驢蹄聲“的的”的響着。行經轉折處,一陣大風吹過,夜裡的山風真涼呀,我感到自己被吹得一縮,蔣婷婷的身子更是抖了一下。
憐惜地看了下她,瘦弱的身子顯得分外單薄,一雙小眼睛,在這夜裡卻顯得格外明亮。輕輕地拉過被子,搭在她的肩上,蔣婷婷縮了縮身子,消失在大被之中。
我隔着被子輕輕擁着她,蔣婷婷拉拉我:“逸誠,你也進來吧。”
我無語,蔣婷婷伸開被子,把我也裹了進去。小小的身子有些顫抖,我的心一陣激動,把她擁進了懷裡。
她又縮縮身子,無言地偎緊了我。
“婷婷,謝謝你。”
蔣婷婷擡起頭來,看了看,雙手盤上了我的頸項,隔着衣服,她的身子漸漸變得熱了起來:“逸誠,我真的好擔心你。”
在這夜裡,大山的空曠,無比的孤寂。三人一驢,顯得格外渺小,人更容易產生親近。前面的曹磊一言不發,我卻把蔣婷婷緊緊地擁在了懷裡。
我對她很佩服,一個嬌小的女孩子,卻在此時顯出了過人的勇氣。在這個夜晚,在這個黑夜裡,不習慣顛簸,卻一往無前地來陪我。
一股憂傷的氣氛在瀰漫着,我趴在她耳邊低聲道:“婷婷,不真不敢想象你是那個被一條假狼嚇破了膽的小姑娘。”
蔣婷婷伸手在我的胸上捶了一下,說了聲:“討厭。”
見我精神有點恢復,還開了玩笑,蔣婷婷放心不少,把身體向我靠了靠,眼睛裡有些迷離。再行不多遠,居然在我的懷裡沉沉睡去。
她潔白的近乎透明的臉蛋,就在我的肩上,似乎吹彈可破,熟睡中的表情,猶如天使般可愛。
想着幾天來,近乎夢幻般的山中歲月,不想卻這麼匆匆結束,連個做夢的機會都沒有留下。印象最深的,還是可愛的蔣婷婷,女兒都是水做的骨頭,這樣美麗的女孩子卻都被我遇到了,我域逸誠真是生而有幸。
見蔣婷婷睡的十分香甜,長長的睫毛完全地覆蓋住了眼睛,臉上的表情也變幻不定,細微的呼吸聲傳入耳中。
就算是做夢我也不會想到,有一天會跟一個美麗的女孩子躺在一輛驢子拉的車上,蓋着同一牀大被子,行駛在崎嶇的山道上。現代人能有這種機會的,只怕萬中無一,蔣婷婷也不會想到,卻仍會在這種時候,還能睡得這樣香甜。
探出嘴巴,在那粉雕玉琢般的臉上輕輕沾了一下。睡夢中的蔣婷婷似乎一動,嚇得我趕緊離開。看得她睡得如此香甜,我竟然隱隱有些妒意,因爲我根本就是全無睡意。
讓她躺得舒服一些,把被子拉到她的頜下,我又陷入了深思:許洋姐,你到底怎麼樣啦?
驢車慢慢地走着,蔣婷婷睡得正香,曹磊哥還是披着大衣,端坐在車前。如果不是親身經歷,你是不會見識到山裡人的熱情、誠懇,一點小小的恩惠,他們也會拿出自己的全部來回報。
“磊哥,累了吧。”
“還當你睡了呢。沒事的,山裡人吃苦慣了,你要是睏了就睡吧。”
“我睡不着,要不咱們說會話吧。”
“好,給我講講大學裡的事情吧。上大學是我從小就夢想的事情。”曹磊的聲音裡透着遺憾。
“好吧。”我細細地講述着發生在大學的故事。曹磊認真地聽着,還不時發表一下自己的意見。聽得出來,上大學確實是他揮之不去的夢。
就這樣一路談來,我的心情也放鬆了一些,在天快亮時,驢車又來到了那片權做車站的空地上,也看到了一角的幾間破房。
“咱們就在車上等一會兒吧,要有人還得有一段時間。”曹磊說道。
我點點頭,又輕輕地給蔣婷婷蓋了蓋被子。不想,卻驚醒了她,可得車子停下,她已經有了感覺,一下子坐了起來,揉着惺忪的睡眼,四下看了看,問道:“到了麼?”
一副慵懶的模樣,讓人痛惜。“到了,時間還早,再睡一會兒吧。”
“不了。”她努力地睜大眼睛。看她醒了,曹磊哥不再跟我說話,靠在了車轅上,眯起了眼。
“我不知不覺就睡着了。”清醒過後,明白自己一路上都睡在了我的懷裡,蔣婷婷的臉一紅。幸好時間還早,看不太清,要不更要臊壞了。
“婷婷,你到底是來跟我做伴的,還是在找地方靠着睡覺呢。”
“煩,人家關心你嘛。不過是不小心睡着了,小氣。”話雖這樣說的,卻伸過一隻手來,輕輕地給我揉着胳膊,這一路下來,整個麻麻的,都快失去感覺啦。
這時,我看到曹磊哥的嘴角有一絲笑意,明白這傢伙是在裝樣,不敢再玩笑,衝“車伕”點了一下下巴,蔣婷婷一吐舌頭,咧了下嘴。
把自己走後的事情又給她囑咐了一下,從錢包裡拿出一張卡,把密碼告訴了她,交待取些錢出來,留着花,因爲我把所有的現金都隨着帶上啦,還特意讓她記得給若冰留點。
蔣婷婷並沒有推辭,把卡接過去,故意衝我撅起小嘴,“你對別的女孩子總是那麼好。”
我一笑:“怎麼,我對你不好嗎?”她的臉一紅,不作聲。
其實蔣婷婷和薛雨萍帶的錢應該夠用的,兩個都不是缺錢的主,我留下了錢,是想如果願意,她們也可以坐飛機回去的,因爲我自己已經決定要坐飛機,只有這樣,才能儘快趕回去。
蔣婷婷這樣做事,顯得非常漂亮,至少給我的心理上感覺很輕鬆,如果她推辭的話,只會更讓我產生負疚感。
終於車來了,曹磊哥和蔣婷婷把我送到車上,蔣婷婷把一個包遞給了我,“這裡面是我所有吃的了,你帶着路上用吧。”
我接過來,沒有說感謝,只點點頭。蔣婷婷似乎對我的表現也挺滿意,拎着東西把我送到了車裡,曹磊哥則等在下面。
蔣婷婷突然趴在我耳邊小聲說道:“昨天晚上我又夢見狼啦,還啃了我的臉。”說完之後,一笑就跳下了車去。
想不到我昨天偷吻她的時候,她居然在裝睡,當時裝作沒有感覺,卻什麼都知道啦。這個精靈一般的女孩子,就這麼意外的一擊,一下就把所有的包袱都丟給了我。其實最重要的,是她給我緊張的心情加了一點輕鬆劑。
***
幾經輾轉,我坐在了返京的飛機上。透過舷窗,看着雲海。飛機給人的感覺,就是滑在密密的雲層之上,有一種不真實的腳踏實地感。
曾經無數次地幻想坐在飛機上的感覺,可是真的來了,卻在這種飄浮之中,產生了深深的恐懼。
不爲別的,只爲了生死未卜的許洋姐。我多麼希望這只是雲若姐一個“愚人節”的玩笑,我都不會怪她。卻又希望她說的是真的,許洋姐至少現在還在搶救中,還有生存的機會,而不是我心中想過千次萬次,卻不敢觸及的一個荒唐念頭。
只祈求上蒼保佑,我可愛的許洋姐一定要記得珍惜間萬物,美麗的她就如一朵漸漸盛開的牡丹花,還有很多美好的東西等待她去嘗試。
世上有疼她的家人,愛她的朋友,當然還有我。
可怕的念頭象一頭貪婪的怪獸,吞噬着我的內心。如果―――萬一――-可愛的許洋姐真的已經與我天人永隔―――
我的心真的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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