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孝道和良心?”小樹兒冷笑着,眼卻是一陣滾熱。 繼而,兩行熱淚從眼角滾落,顫聲道:“早知道會這樣,我寧願你當初把我弄死,或者乾脆不要生下我吧。也好過今天,我還要背弒殺生母的惡名。”
“什……什麼?弒殺生母!”周翠蓮咬牙忍着疼,用手肘撐起半個身子,踉蹌着問道:“你,你真的要殺我?”
“你狠心把大姐賣掉的時候,怎麼沒想過她的結果?你知道她爲了保全清白,生生地把容貌都毀去了嗎?”小樹兒笑一聲,說一句,伴着一滴熱淚滴落衣襟兒。他的心也是一樣的痛着,可是誰又能給他一個安慰?
“你是說,絮兒她,她毀容了?”周翠蓮也是怔了怔,眼神躲躲閃閃的,顯得很是心虛。
小樹兒憤然吼道:“是,大姐不想被吳大壯侮辱,所以趁着被關在喜房的時候,用身子撞掉了桌的茶杯,用掉在地的碎瓷片割花了自己的臉。你可知道,如果我晚到一步,她可能把自己的脖子壓在那些碎瓷片了。你可知道,她生生的把自己的一張臉按向那些破碎的瓷片,忍受着鋒利的尖角割開臉的肌膚的那種絕望嗎?你還配做一個孃親嗎?”
“她,她是自作自受啊。”周翠蓮捂住流血的胳膊,同樣嘶吼着:“我是想給她找個好人家嫁了,不願意讓她跟着小木匠吃苦,這有什麼不對?誰都知道,吳家在村裡可是數一數二的大戶。她自己不願意嫁,割花了臉還有人要她嗎?她自己傻。”
周翠蓮還這樣高聲的叫囂,讓小樹兒實在難以忍受了。這樣的女人,真的不配做一個孃親,她甚至都不配擁有生育的權利。
咬了咬牙,小樹兒再次揮劍,朝周翠蓮當頭斬了下去。
周翠蓮沒有想到小樹兒突然發狠朝她的頭砍,一隻手臂已經擡不起來了,另一隻手本能的橫在頭,試圖用手臂護在頭。能晚死一刻算一刻,這是人求生的本能。
小樹兒能夠清楚的聽見劍斬在手骨,發出輕微的斷裂聲。隨即是鮮血迸濺,和周翠蓮的嘶聲慘叫。
但慘叫聲也不過是短促的一聲,隨即周翠蓮因爲疼痛而暈厥過去了。兩隻手臂都噴涌着鮮血,擋在頭的那隻手臂流出的血甚至將她整個頭、臉都淋溼了。給人一種“狗血淋頭”的感覺。
小樹兒手裡的劍卻無法再用力,堪堪的停在周翠蓮頭頂,已經開始微微的顫抖。
他也是無的糾結,心恨意叢生,手裡的劍卻越發的沉重。他又想起春妞說過的話,如果真的拋開骨肉親情,痛下殺手,那他和賣掉自己女兒的周翠蓮還有什麼區別?
小樹兒看着長劍流下來的血,看着寒芒閃爍的劍鋒,心一狠再狠,手卻仍舊是無力的。
終於,小樹兒把長劍一收,劍在手裡挽了個劍花之後,重新插回到背後的劍鞘裡。他終究是決定不要做那個冷血無情的人,他還有家、有爹、大姐和二姐,他更不能沒有心,變成和周翠蓮一樣無情之人。
努力的把眼的淚水瞪回去,再深吸了一口氣,小樹兒從衣襟兒扯下兩塊布條,走過去蹲在了周翠蓮的面前。
視線落在她的臉,但現在她已經滿臉是血,看不清原本的樣子了。這樣也好,小樹兒此把自己腦海關於她的一切都抹去了。
他又看看周翠蓮的兩隻手臂,一隻左臂從肩膀下斷了,雖然沒有將整隻手臂砍去,但傷口深可見骨,骨頭也有碎裂,鮮血如注。右手更慘,幾乎是從小臂前端斷開的。骨頭完全斷了,但是還連着一塊皮肉。
小樹兒嘆了口氣,取出金創藥撒在周翠蓮的兩邊傷口,又用手裡的布條將她的手臂包紮了一下。
血算是止住了,但這兩隻手臂能不能保住也不知道。不過估計,右手是肯定廢了,左手手臂骨頭接回去,能不能養好還在兩說。再嚴重點,兩隻手臂都要廢了。
兩隻手臂雖然不能讓周翠蓮贖罪,但也算是一個極大的教訓了。小樹兒不能狠心殺死自己生身的母親,卻也斷了她的一雙手,留她在這裡自生自滅吧,相信她再也不敢回柳家去了。
小樹兒起身,視線落在周翠蓮還背在胸口的那個包袱。他知道里面放着的都是銀票和家裡值錢的東西,但他卻並沒有去拿。這個女人如此愛錢,那麼讓她一直抱着吧。小樹兒是來替柳絮兒討個公道的,對於錢他並不在意。
做完這些之後,小樹兒仰頭對着天空,看着頭頂那一片片茂密的枝葉,良久良久之後才深吸了一口氣,轉身大步的離開了。
心再無糾結,平靜之後,他發現自己能夠放下的不僅僅是劍,也沒有了仇恨和怒火。
一步步的走出山林的時候,天已經快要黑了。那幾個黑衣人都默默的跟在小樹兒的身後,不說話也不問,安靜的像是他的影子一樣。
又過了一會兒,所有的黑衣人都已經被召集回來,沒有人再多問一句,所有人都知道任務結束了,僅此而已。
山腳下,小樹兒找了一塊平滑的石頭坐了下來,一動不動的坐着,又是坐了好久。
直到太陽完全落到了山後面,周圍都已經暗到快要看不清人形了,小樹兒才慢慢地站起來,伸手解下了背在背後的長劍。
手裡託着劍鞘,小樹兒還能夠嗅到劍傳來的血腥之氣。這是一把利劍,是小樹兒被古家挑選爲老爺子的貼身近侍之後,高老爹也是拓跋皋將軍親自送給他的。
在京城,拓跋皋和滄千澈像是他的親人一樣,並沒有擺過什麼大將軍和太子的臭架子,反而會不斷的鼓勵他在古家站住腳跟,要繼續努力。
可是現在,他忽然覺得劍太重了,血腥氣也太濃了。讓他覺得這一切都難以承受。
一手抓住劍鞘,一手抓住劍柄,小樹兒再一次把長劍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