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微身子晃了晃,倒在了燕昊的懷裡。
白羽箭只紮在她左邊的肩胛骨那處,但因爲赫連毓用的力道很大,那支白羽箭已經深深的沒入了她的身子。
慕微擡起頭來望着燕昊,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燕昊,真好,沒有傷到你。”
“微兒,你怎麼能這樣傻?”燕昊心中大痛,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落在慕微的臉頰上:“這是我與赫連毓之間的事情,和你沒有關係。”
“不,我要保護你,我不能見着你受傷害。”慕微朝燕昊笑了笑,脣邊似乎燦燦的開出一朵花來:“記得嗎,那日你在雲州城外替我擋了一箭,今日我也替你擋了一箭。”
“微兒,你別說話!”燕昊心疼的望着慕微,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他很是慚愧,自己不僅沒有讓她過上幸福的生活,反而帶累了她,讓她跟着自己逃跑,現在又讓她替自己擋箭!燕昊一隻手抱着慕微,一隻手懊悔的扯着自己的頭髮,他真痛恨自己自己,得知了慕微成親的消息,自己就該默默的祝福她,爲何還要跑到大虞來想將她帶走?
自己能給她安定的生活嗎?目前來說不可能,而且以後究竟會怎麼樣,他也不知道。可爲了自己心中的那份熱情,他就這樣魯莽的跑到大虞來了,將她從太原王府帶走,結果卻是傷害了她。
“燕昊!”赫連毓幾乎紅了眼,他翻身從坐騎上下來,兩步就衝到了燕昊與慕微面前,他身後的羽林子也跟着圍攏過來,眼見着黑鴉鴉的一片往這邊移動,馬上就要將兩人圍在中央,再也沒有逃脫的機會。
“赫連毓,你讓那些人走開!”慕微掙扎着喊了一句:“若是你傷了燕昊,我現在就死到你面前。”她心中暗自苦笑,這是第三次用這一招了,希望不會再有什麼用得上的時候——或許也會是自己最後一次,若是自己與燕昊今日死在這裡,以後就沒有再用這一招的機會了。
聽了這句話,赫連毓不由自主停下了腳步,緊張的看了慕微一眼,見她臉色蒼白,肩胛骨那處鮮紅一片,雖然她穿着大紅的吉服,但鮮血滲出的那種紅色卻很顯眼與嫁衣的大紅不同,略微深一些,似乎帶着些灰暗。
赫連毓心疼的看着慕微,簡直心疼得快說不出話來了。他一雙眼睛盯住了慕微,朝身後的羽林子大喊了一聲:“退後!”
包圍圈慢慢的散了,那些羽林子又慢慢退回了自己原來那個位置,只是手裡依舊握緊了刀槍,眼睛緊盯着那三個人不放,生怕燕昊會忽然出手傷了赫連毓。
“微兒,你別慌,我這就帶你會上京,請最好的太醫給你來療傷!”赫連毓朝慕微伸出了手:“你過來,到我這邊來!”
慕微搖了搖頭,脣邊露出一絲悽美的笑容,天空裡的陽光照在她臉上,肌膚似乎透明一般,還能見着細微的青色。“赫連毓,要不是你便發號施令,讓你的手下射出亂箭,將我與燕昊射死在這裡罷。你要是不肯放過燕昊,我也不想活了。”慕微朝赫連毓笑了笑:“不管你做什麼,我都不會怪你,你對我真是很好很好的。”
“傻微兒,他不會放過我的,昨日我們兩人不是說好要一起死嗎?”燕昊溫柔的望着慕微:“可是,我現在卻不希望你跟我一起死了,你要活着,你要好好的活着,只要你過得開心,我在黃泉下邊也會高興的。”
“不,燕昊,我絕不獨活,只要你死了,我必然追隨你而去!”慕微吃力的挪動了□子:“給我一把匕首,我自己先將自己刺死。”
赫連毓在旁邊聽着兩人旁若無人的對話,簡直是又急又氣,可即使如此,他依舊在擔心慕微的安危,見她竟然提出要自殺,心中一急,朝燕昊大吼了一聲:“燕昊,你不是個男人!”
他雙眼冒火盯緊了燕昊:“你可想過自己身上減負擔額重擔?南燕亡國難道你便沒有一點想法?”要是燕昊死了,慕微絕對會自盡,那自己該怎麼辦?這世間若是沒有了慕微,那他的日子會是一片蒼白,活着也就沒有了意義。“燕昊,你怎麼能夠死?你一死了之,那你南燕的臣民怎麼辦?”
赫連毓心中不住的鄙視着自己,他本來是來追捕燕昊的,到現在他卻苦口婆心的勸他活下去,不要失去對生活的希望——這都是怎麼一回事情!
“赫連毓,你真的願意放過燕昊?”慕微有幾分驚喜,大大的喘了一口氣,擡眼望向赫連毓,額頭上汗珠子一滴滴的落了下來。
“是,我願意放過他,條件就是,他不能帶走你,以後也不許再來大虞找你!”望着慕微的肩膀,赫連毓既是心痛,又是心中大恨,眼前一片紅色,除了有她的鮮血,還有她的嫁衣,昨日她被人扶着與自己拜了天地,今日卻在這山洞裡找到了她,而且現在她正那般戀戀不捨的看着燕昊,簡直讓他都幾乎要發狂了。
很想頭也不回的走掉,可究竟還是放她不下,赫連毓一雙眼睛盯着慕微,見着她臉色慘白,心裡邊十分難過,他壓低聲音朝燕昊吼了一聲:“燕昊,你答應還是不答應?”
燕昊低頭望着慕微,眼中有深深的不捨,好不容易兩人逃了出來,他怎麼能放棄了慕微獨自逃生?他還是不是個男人?他嘆了一口氣:“微兒,我不能離開你,就算死,我也要死在你身邊。”
“燕昊,你瘋了嗎?我答應放你走已經是自己最大的限度,捉拿你是皇上下的聖旨,我私自將你放了已經是抗旨了,你竟然還這般不珍惜!”赫連毓在旁邊氣得腦袋一陣發暈,燕昊這人怎麼會這樣死心眼,自己都已經不顧一切了,偏偏他還在那邊扮深情,他望着慕微與燕昊兩人對望,心中有說不出的難受,一隻手緊緊的握着拳頭,實在想打向燕昊的面門。
慕微咬着牙,伸出右手來推了燕昊一把,眼淚汩汩的流了下來:“不,燕昊,你要活着,你要好好的活下去!”被射中的是左邊肩胛骨,不知道爲什麼,右手一動,也扯着那處隱隱作痛。慕微皺了皺眉,望了望一臉心痛的赫連毓,低聲問道:“赫連毓,你說話可要算話!我跟你回去,但你要將燕昊給放了,不能食言而肥!”
“你放心,我不是燕昊,我赫連毓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赫連毓拍了拍胸膛,眼中露出了一絲驚喜,只要慕微答應跟她回去,只要自己繼續這般溫存體貼,只要燕昊不再來作梗,那自己便還有機會。
“燕昊,你走,你快些走!”慕微揪住了燕昊的衣裳:“你別再管我,記住,要好好的活着!”她的目光眷戀的從燕昊身上掃過,那般溫柔纏綿,似乎要將一切定格在這一凝望之中。
燕昊含淚望着慕微,見着她肩胛骨那處的血已經轉成了深紅顏色,而她的臉色卻越來越蒼白,知道慕微的傷勢不能再拖延下去。他打了一聲唿哨,不久就聽到一陣嘚嘚的馬蹄之聲,一匹白色的駿馬從遠處飛奔而來,停在了她的面前。
“赫連毓,你要好好照顧微兒!”燕昊顫抖着雙手將慕微交到了赫連毓手中,自己翻身上馬,赫連毓身後的羽林子趕緊動手去摘背上的弓箭,就聽一陣噼裡啪啦的兵器之聲,聲音大得有些刺耳。
“赫連毓,你不能這般說話不算數!”慕微心中一急,用右手握住那支白羽箭,赫連毓比她更着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微兒,你要做什麼?”
“你要是殺了燕昊,我現在就將羽箭□□!”慕微雖然覺得自己有些虛弱,可還是將話語說得很是清楚,聲音裡有着說不出的堅定:“你也知道,若是箭頭一出,我的血也會跟着噴出來的,若是流得多了,這人自然也就沒有活下去的機會了。”
“微兒,我說過我不是那樣的人。”赫連毓朝那些羽林子叱喝了一聲:“你們做什麼?還不快些住手?沒得我的命令,怎麼就敢私自動兵器?”
趁着赫連毓與那些羽林子說話的時候,燕昊夾了夾馬肚子,金翼與他早就有了默契,一溜煙的往前飛奔了去。有個羽林子見燕昊要逃,也顧不得赫連毓的命令,開弓搭箭就往燕昊身上射了過去。
燕昊沒有回頭,聽見身後風響,只是反手一抄,那支白羽箭便被他握在手裡。他回頭一望,將那支白羽箭徒手擲了過來。雖然沒有用弓箭,可那白羽箭還是勢如流星,直撲撲插入了那羽林子的胸膛。輕蔑的朝身後驚得目瞪口呆的那些人一笑,燕昊騎着馬飛快的跑上了山路,不多時,一人一馬便消失在衆人的視線中。
“王爺,”一個羽林子驚駭的望着赫連毓道:“他穿了盔甲,竟然還射了進去……”
赫連毓面無表情的看了一眼那個倒在地上的羽林子,聲音裡有說不出的冷漠:“我原來就叫你們別動手,可他就是不聽。燕昊這廝武藝高強,你們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又何必去白白送死?”
“多謝王爺提點!”幾個羽林子看了看那倒在地上的同伴,都是心有餘悸,原來太原王不讓他們動手竟是體貼愛惜他們,衆人皆是感激涕零。
“回京城以後,你們誰也不許說起曾見着慕二小姐與燕昊那廝在一起的事情!”太原王冷冷的掃了他們一眼:“就當我們從來沒有見過燕昊。”
“是!”羽林子們共恭恭敬敬的回答了一聲。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太原王人這般良善,又是皇上的親弟弟,這燕昊爲什麼沒有捉住,便讓他去與皇上解釋好了,自己便當不知道這回事情。
——畢竟這可關乎太原王府的名聲,太原王如何希望這醜事被泄露出去?
衆人看了看抱着慕微慢慢往前邊走去的赫連毓,心中也有說不出的感慨,太原王,這也太窩囊了些,大丈夫何患無妻,他是堂堂王爺,還怕沒有人願意嫁他做王妃?
只能嘆息一句,這情之一字,真是無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