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院這邊一片寂靜,從院牆外邊走過,似乎沒有人在裡頭居住一般,宇文如眉擡眼望了望那長長的院牆,恨恨的咬着牙道:“慕微倒是會躲,竟然躲到這個角落裡來了,我可不能讓她如願以償的靜心養胎。”
早些日子回府,宇文老夫人向她透露皇上要對慕家下手,今日果然就事發了,快得讓人有些措手不及。
她一早與赫連毓吵了幾句,沒有忍得住,將皇上要殺慕華寅的事情說了出來,赫連毓跳窗逃走,只將她一個人留在萬寧宮的後院。坐在那裡瑟瑟發抖了好一陣,纔有一個宮女過來給她開門:“王妃,太后娘娘請你到主殿去。”
讓那宮女簡單給自己梳洗了下,宇文如眉慌慌張張去了主殿,一路上心中直嘀咕,不知道太后娘娘今日心情怎麼樣,眼前彷彿出現了那扇被赫連毓打破的窗戶,正在不住的搖晃着,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小心翼翼踏到主殿,高太后已經端坐在那裡,見着宇文如眉走了進來,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如眉,你坐下。”
見高太后沒有怪罪的神色,宇文如眉這才坐了下來,低頭望着自己的腳尖,裙裳有些褶皺,纏枝芙蓉花似乎憔悴了幾分,一點鮮紅的繡花鞋面從下邊露了出來,十分顯目。
“如眉,昨晚睡得可好?”高太后笑眯眯的看了看宇文如眉,似乎她根本就不知道後邊院子裡發生的事情一般,親親熱熱道:“哀家年紀大了,這萬寧宮裡也一日日的冷清了,這心裡頭只希望你們能多進宮來陪陪哀家纔好。”
聽着高太后這熱乎乎的話兒,宇文如眉這才大膽了幾分,擡起頭來看了一眼高太后,低低的應了一句:“是,尊太后娘娘教誨,如眉以後肯定會多進宮來與太后娘娘親近。”
高太后穿着一件明紫色的廣袖大袍,上邊披着一個白狐坎肩,瞧上去雍容華貴,眉眼間依稀還有當年風韻。他的頭頂上髮髻高高堆起,插着一支鳳釵,顆顆寶石映得宇文如眉眼花繚亂。
“如眉,有些事情你不用計較太多,哀家知道自己的兒子,他是一根筋到底的,你愈是要與他計較,他便愈發不會搭理你。”高太后笑着朝宇文如眉招了招手:“你且坐到哀家身邊來,咱們好好說說話。”
宇文如眉受寵若驚的往高太后身邊那張椅子挪了過去,斜斜的簽了身子坐下來,不解的望着高太后的眼睛:“母后實在對如眉太好了些。”
高太后只是一臉的笑容,心中卻在暗暗思量,聽說這宇文如眉在家裡是得寵的,可宇文家會不會因着對她的寵愛,還有對權力的嚮往,投奔到自己的陣營?宇文太傅老奸巨猾,宇文老夫人也是滑不留手,每次與他們交談,都只是含含糊糊,沒有一句實話。
這個宇文如眉瞧着彷彿是個機靈的,可有時候她又有些不開竅,例如機內清晨與赫連毓的爭吵——高太后的手緊緊的抓着衣裳袖子,心裡有幾分咬牙切齒,昨晚自己特地將他們留在宮中,就是不想讓赫連毓去通風報信,她倒好,在這節骨眼的時候把事情捅了出來,害得毓兒跳窗逃走。
幸得昭文殿那邊傳來消息,說是慕華寅已經被皇上給殺了,這才讓高太后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兵權是掌握在慕華寅手中的,慕乾慕坤萬一逃脫了,還成不了什麼氣候,畢竟再怎麼樣,也不過十七八歲的少年郎,又怎麼能與皇上對抗?
“如眉,你想要抓住一個男人的心,首先就要把住他那根脈。”高太后將茶盞端了起來,解開蓋子喝了一口,慢悠悠說道:“若你跟他對着幹,他又怎麼會喜歡你?要記住,柔能克剛,以剛制剛是不可能的。”
柔能克剛,又是柔能克剛,祖母這般說,太后娘娘也這般說,宇文如眉只覺心中鬱悶,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樣回答,自己那時候想要去討好慕微,可卻被赫連毓給趕出來了,真是法子使盡也沒得一個好果子吃。
“那慕微已經有了身孕,若是你悉心照料她,毓兒自然會感動,肯定會對你刮目相看。慕微已經有了五個多月身孕,自然不能侍寢,你再多些溫柔體貼,還愁他不會到你院子裡邊來?”高太后喝了一口茶,悠悠道:“哀家在這後宮這麼多年了,有一個字深有體會,那就是忍,唯有能忍,方纔能有所成就。”
“忍?”宇文如眉輕輕咀嚼着這個字,臉上有些不太開朗的神色,高太后見她那模樣,知道她還未想通,幽幽的嘆了一口氣:“如眉,哀家就只給你這一個字,究竟該如何辦,你自己看着去做。只要你能忍,這王妃的位置,以後肯定就是你的。”
宇文如眉聽了最後一句話,方纔開解了些,笑着朝站了起來朝高太后行了一禮:“多謝母后指點。”
“你留下來陪我用飯罷。”高太后笑了笑:“哀家本來是想留毓兒一道用膳的,沒想到他怎麼就跑出去了,也不知道去了哪裡,既然如此,咱們婆媳兩人一道用膳罷。”
陪着高太后用了早膳,宇文如眉便帶着喜兒樂兒告辭出宮,一路上就見那些宮女內侍們聚在一處竊竊私語,彷彿發生了什麼了不起的事情一般。宇文如眉的心裡頭砰砰亂跳,是不是慕華寅被皇上殺了?慕家是不是真倒了?
“側妃,你瞧瞧,好像氣氛有些不對。”喜兒也看出些不尋常來:“要不要去打聽下?”
“在宮裡打聽沒用,你又不是宮裡的人,誰又會告訴你這些?”樂兒在一旁反駁:“側妃,咱們趕緊出宮去,奴婢想現兒京城裡肯定已經傳了這個消息。”
“快些出去。”宇文如眉點了點頭:“到這裡頭問,還不如到街頭巷尾去聽閒話呢。”
沒有讓她失望,坐上馬車才走到御道街,宇文如眉便見着街口聚集着一大羣人,都伸着脖子往御道街裡看着,那街口已經被堵得水泄不通,就連行人想要擠進去都有些爲難。宇文如眉將馬車軟簾放了下來,轉臉看了下喜兒:“喜兒,你下去打聽消息。”
喜兒點了點頭,跳了了馬車,奔着往人羣裡邊去了。宇文如眉見她小小的身子不住在人羣裡鑽來鑽去,還不時的與那些看熱鬧的人們交談,心裡有幾分焦急,究竟是不是慕家出事了?若是慕家出事了,那自己要不要去告訴慕微?
祖母說過,因着慕微懷了身子,所以才被皇上赦免,若是慕微沒有這孩子,太后娘娘便不會替她向皇上求情了。若是慕微沒了孩子,那會怎麼樣?宇文如眉的手緊緊的攥着軟簾的一角,只覺得自己的後背微微的滲透出了汗珠子來,腦海裡只盤旋着一句話,若是慕微沒了孩子,若是慕微沒了孩子……
“側妃,當真是慕家出事了!”一陣微微的寒冷從外邊撲面而來,喜兒拉開了簾幕爬了進來,眼中露出一絲驚慌:“聽說慕大司馬已經死在昭文殿,除了慕大公子、慕夫人與兩個貼身丫鬟,慕家上下三百多口人全部被斬殺,現在羽林子正在慕府清場,尋查那慕大公子與慕夫人的下落。”
“果真如此!”宇文如眉喃喃自語,背靠着馬車後壁,心中一陣爽快,慕家終於倒了,慕微,恐怕你也不能再神氣了!
“聽他們說,慕府前邊的石獅子都被慕家人的血染紅了呢。”喜兒嘖嘖驚歎:“這羽林子也太心狠手辣了些。”
“我纔不相信,不是說慕府三百多人?怎麼就有那麼多鮮血,怎麼會流到大門口來?”樂兒睜大了眼睛望着喜兒,嗤嗤的笑:“只有你,聽風就是雨,還回來給側妃說,莫要驚嚇了她纔是。”
兩個丫鬟在耳朵邊上嘮嘮叨叨,宇文如眉只覺得有幾分頭痛,方纔高太后話裡話外暗示她,要她侍奉好慕微,要用柔去克赫連毓的剛,可是她一點也不想這樣做,分明能夠揚眉吐氣了,自己卻還要伏低做小的去伺候慕微不成?
“以柔克剛?”宇文如眉撇了撇嘴:“我又不是沒有試過。”
她試過好幾次,可每一次那剛依舊是剛,而她這柔卻狼狽的逃了回來。她一點都不想再試下去了。伸出手來,她撩開軟簾看了看人羣,嘴脣邊露出了一絲微笑:“我想,王妃若是知道了這個消息,會傷心成什麼樣子?”
“側妃,你的好意思是?”樂兒低聲問道:“側妃是不是想去別院?”
“正是,樂兒你越發聰明瞭。”宇文如眉將軟簾放了下來,對樂兒點了點頭:“去與車伕說一聲,趕了車去別院。”
她終於又來到了別院,去年在這個院子裡,她設計想讓慕微出醜,可沒想到赫連毓卻生死要護住她,親手摺了最美的杏花送到慕微手中,看得一羣貴女羨豔得眼珠子都要落了一地。今日再過來,卻不見去年那般繁花似錦的場景,只看見老樹枯枝,灰白色的院牆延綿,衰落得彷彿如一個垂垂老者。
慕微,你該倒黴了,宇文如眉捏了捏拳頭,從馬車上跳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