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荷巧手爲沈清伊挽了一個凌虛髻,將幾枚珠花散落着插入髮髻中,遲疑了半晌,終是開口道:“娘娘,雨蓮昨日一夜未歸!”
“嗯?”沈清伊在額前貼了一個杏花紅的花鈿,輕輕點了點,固定住,疑惑道:“是怎麼回事?可是太貪玩,出宮未歸?”雨蓮這丫頭就是這麼個愛熱鬧的性子。
雨荷搖了搖頭道:“雨蓮雖淘氣了些,但做事還有分寸,這是在宮裡,斷不會做出徹夜不歸之事。況且她昨日跟奴婢說,她夜裡要去昭陽宮探一探,可到了現在還沒有回凝素宮,奴婢擔心她是在昭陽宮裡出了事兒,所以提前告知娘娘一聲兒,免得娘娘被雪妃算計。”
“夜探昭陽宮?”沈清伊輕輕皺了皺眉,這個雨蓮也太莽撞了些,“雪妃到底有唐少將軍做哥哥,昭陽宮的護衛功夫都很高,雨蓮別是被抓到了吧?”
“奴婢也是擔心這個,雨蓮出事兒倒不是緊要的,就怕牽扯出凝素宮來。”雨荷有些擔憂道。沈清伊如今懷着身子,本就是情緒極度不穩定了,若是再有昭陽宮的人尋事,日日這麼動怒,身子怕是受不住!
沈清伊有些不以爲意,唐傲雪的心機跟當初的沈清婉比起來,可真是不夠瞧的,還沒有強到能夠算計她的地步。
“你先隨本宮接受衆妃嬪的請安,過後再去乾坤宮尋一下唐少將軍,若是雨蓮當真被昭陽宮的人扣住了,也好讓唐少將軍將人給帶回來。”唐子涵的面子,唐傲雪總要給的。
雨荷點了點頭,攙扶着沈清伊去了前殿,走到富貴牡丹吉祥富貴的八扇琉璃屏風前,沈清伊突然頓住了腳。前殿的聲音雖是壓低了的,但還是清晰的傳入沈清伊的耳朵裡。
“哎,你們聽說了沒有,皇上前天夜裡留宿昭陽宮,要了兩次水,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聽說了,聽說了,不僅僅這樣,自前夜到現在,皇上還沒有踏足凝素宮呢。你們說,這是不是意味着,咱們有機會了,皇后娘娘如今懷着身子,太醫輪流值守,生怕有什麼不妥當,這十月懷胎,皇上肯定忍不了那麼久的!”
“要我說啊,你們誰都別想,即便皇后娘娘不方便,還有端靜皇貴妃和雪妃呢,如今咱們該想的是,要偏向雪妃娘娘還是端靜皇貴妃,皇上對她們兩個總有生厭的時候,若要固寵,也得有幾個新鮮的人陪着,這個時候正是端靜皇貴妃與雪妃身邊缺人的時候,咱們是不是……”
端靜皇貴妃的莊嚴聲音打斷了幾人的低聲細語,“你們幾個倒是提醒了本妃,這後宮也有三年沒有選秀女了,皇上身邊還真是缺一些新鮮的人!”米雨柔入殿掃了那幾個嬪妃一眼,都是入宮幾年的人了,還覺得自己是新鮮的嗎?即便自己與唐傲雪要拉攏人,也會是新進的妃嬪,斷不會在這些人中挑選。
衆人恭敬的向米雨柔行了禮,一個身着湖綠色交領襦裙的正六品貴人,怯懦問道:“皇貴妃,皇上不是說免了今年的選秀了嗎?您怎麼好端端的,又提起了這個?”
米雨柔的話無疑是一石激起千層浪,讓滿殿的妃嬪都有些欲哭無淚,入宮幾年了,好容易有了個盼頭,就要被新人取代了嗎?
米雨柔整了整鵝黃色瓔珞流蘇,端莊正色道:“皇上那個時候是爲着後宮用度着想,如今皇后娘娘懷有身孕,身爲妃嬪,本妃不得不爲皇上着想,爲皇嗣着想。”
米雨柔是標準的賢德做派,但不意味着她就蠢笨,上趕着給自己夫君的牀上送女人,她是太瞭解李天佑了,李天佑這個時候,無論如何也不會給沈清伊添堵,廣納秀女的,只不過如今六宮庶務都是她掌管着,該有的禮節不能出錯,李天佑可以不選秀女,但是她不能不提這個建議,對此事隻字不提,那就是她的失職。
衆妃嬪聽了這話兒,都不敢再多嘴了,怕是她們這一輩子都別想再得李天佑的寵愛了。原本她們旁日裡就見不到李天佑的面兒,每每都是精心裝扮了來凝素宮,以期能撞見李天佑,得了他的青眼,只不過她們全部都打錯了如意算盤,莫說李天佑瞧不上她們,就算是當真瞧上了,也絕不會在凝素宮瞧上,有沈清伊這個國色天香在,李天佑怎麼會分神去看她們!
沈清伊耳聽得前殿安靜了,這才從屏風後轉了出來。
衆人擡眼瞧去,蘇繡如意吉祥妝花緞子,滾了白狐毛,窄袖斜襟的銀紅掐腰小襖上繡了大朵大朵的富貴海棠,六幅雪鍛齊地凌華裙上墜着細碎的琉璃珠子,成一鵝黃彎月狀,即便是這樣家常的衣裳,穿到沈清伊身上,也明豔照人。
衆妃嬪給沈清伊請了安,便垂下頭不再說話了,就沈清伊這個模樣,穿朝服宮裝,燦若朝陽,穿家常的衣裳,媚若皎月,哪裡還有她們的立足之地。
讓衆妃嬪一聲不吭的原因還有一個,那便是沈清伊的面色,冷若冰霜,這說明今日怕是又有人要遭殃了,誰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去觸沈清伊的黴頭,方纔說閒話的那幾個嬪妃,已經將腸子都悔青了,這是豬油蒙了心了吧,怎麼會想到在凝素宮探討這個,這不是成心給自己找罪嗎?
沈清伊端着繪有牡丹花卉的白瓷底兒汝窯茶盞,輕輕抿了一口梅子汁兒,壓住了自己胃裡的不舒適,冷眼掃了在座的妃嬪一眼,眼見端靜皇貴妃的下首,雪妃的薔薇花圈椅上海空無一人,眉頭愈發皺的厲害。
“大清早的濁氣就這麼重!”沈清伊放下碗盞,輕緩道:“雨荷,你去瞧一瞧是哪幾個妃嬪最近沒有沐浴薰香,髒了本宮的凝素宮?”
雨荷低聲應了,轉到殿前,似是隨便點了點,就將方纔閒言碎語的那三個妃嬪點了出來,衆人看得明白,知道沈清伊這是聽到她們三人的話了,立時都噤若寒蟬,再不敢多言一句。
沈清伊眼皮子都沒有擡一下,只瞧着自己小指上套的鎏金嵌紫葡萄珠子的護甲,淡然道:“既是那麼不愛惜自己,就都去浣衣局待着吧,好好的在浣衣局洗衣裳,順便也將自身洗一洗,尤其是那一張張臭嘴!”
“皇后娘娘今日的氣性可真是大啊!”唐傲雪的聲音混雜着殿外的雪意,清晰的飄入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