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師遼東

出師遼東

二月底的時候,衛希顏回了一趟臨安。

三月初三,是種瑜和何棲雲成親的日子。

兩人大婚後,衛希顏只在臨安待了三四天,與名可秀商議後面的戰略、應付皇帝、處理一些必須處理的事,然後便以“權代歡度新婚蜜月的種相公坐鎮江北”的藉口,乘坐她的官船箭魚號悄然從錢塘江入海,直上海州。

時令進入二月中,黃河流域和登州以北的海域都已解凍,再過一段浮冰期,海州水師的戰艦就可以直接開進遼東灣了。

衛希顏在等待時機,不僅僅是結冰期的過去,也在等待發動進攻的有利時機。而這個時機在北廷攻破燕京之後來臨了。

她的官船纔剛到海州,後面就接到樞府急遞過來的軍報,立即召集諸將開會。

北廷攻下燕京的戰況無疑令人震驚。

雖然與會將領中的大多數人之前都相信樞帥的判斷——北廷軍隊必能拿下幽州——但誰能想到,竟是這般輕鬆地拿下了燕京城?!

“……可見,最堅固的堡壘往往是從內部坍塌。”衛希顏慢慢地說道,端坐椅中身姿如鬆,顯出挺拔的軍人氣質。“雖然令人驚訝,但耶律餘睹能放下成見,和耶律大石聯手,也不是不可能。畢竟,遼國是契丹人的遼國,他們的根本利益還是一致的。

“想當年,遼國統治時,漠北草原的阻卜九部屢屢作亂;遼亡後,卻給耶律大石借兵借馬,積極助他復遼,究其原因,也是利益的分合——阻卜人想要草原,不願意上納越來越重的馬匹等歲貢,這對以前的遼國來說不可接受,但對現在的耶律大石來說,復國纔是首要。因此,在新的利益聯結下,昔日的敵人也可成不盟友。——對耶律餘睹來說也是如此,與耶律大石的仇怨抵不過復國的利益。”

衛希顏又道:“西夏一直圖謀陰山南北幾州的河套灌區,那裡盛產稻麥,而且水草豐盛,利於放牧,夏人已經垂涎了很多年。再看中原大宋,一直冀圖恢復幽雲故地——不管朝堂有沒有作爲,至少想法根植在心底。於是,大家都有共同利益,有共同敵人,遂有北廷、西夏、契丹復遼軍、阻卜部四方締盟,共同滅金。

“而北廷的居中策應,以及在河北戰場上顯現出來的令人駭然的戰鬥力,加快了耶律餘睹爲首的契丹降將的反叛進程。否則,只憑耶律大石那兩三萬人馬在漠北蹦躂,還堅定不了這些契丹人復遼的信心。”

衆將聽得微微點頭。

海州水師都統制李寶目光炯炯,很有些摩拳擦掌的躍躍欲試之態,說道:“北廷已經攻下燕京城,金人距燕京最近的增援是北京大定府(內蒙古寧城)的駐軍,從大定府到燕京最便捷的路徑是過長城古北口而入。北廷若在那裡放一標人馬守住關口,並控住檀州(北京密雲),便可穩住燕京,再圖薊、平二州,幽燕之地便可盡下。”

“此事只怕不易。”座中一位將領接口道,“鎮守燕京的敵酋完顏宗雋已經率殘部從居庸關逃出,居庸關外就是西京路奉聖州(河北涿鹿)的地域,若是此酋盤踞關口,等待北京路、上京路的援軍抵達,便能東西呼應,威脅燕京。”

說話的這位將領年約三旬,頜下微髯,目光隱利,緋服軍袍的右臂上縫着赤底黑字的“國防”軍章,表明他是隸屬國防軍的將領。此人正是國防軍第三軍第一師的師統制吳璘,吳玠之弟,在一個月前奉樞府軍令率部調到海州待命。

他腦中地理清晰,侃侃而言,“燕京與北京相通之道,一爲檀州之北的古北口,一爲薊平二州交界的鬆亭關,一爲平州之南的榆關(山海關)——金軍從大定入燕,莫過於這三關。北廷軍縱然守住古北口,控扼檀州,但金軍還有鬆亭關、榆關可入。北廷軍要想迅速拿下薊、平二州恐非易事——這幽燕之地只怕短時間內還坐不穩。”

李寶摸着下巴嘿嘿一笑,道:“如果讓北邊這麼快就坐穩了,俺們還打什麼?就像樞帥說的,那邊的水越混,俺們纔好摸魚。”

衆將都哈哈笑起來。

笑聲漸歇,吳璘繼續道:“幽燕之地既是金人南邊門戶,又是收繳糧秣財賦的重地,必然不甘心失去,當遣重兵奪回;而西京大同也被北廷圍困,此地的得失又關乎到西北兩線作戰金軍的後方安危,金人更不容有失,也必派重兵增援。

“然而耶律餘睹這些前遼降將的反叛,必會引起金國上下對契丹部屬軍的猜疑,既不敢輕易調援幽燕,也不敢調援西京,如此一來,增援這兩地的主力就必定是上京路女真各部猛安,以及渤海軍、奚軍、烏古部、敵烈部這些可以信任的部族軍。

“這樣一來,東京路的兵員雖然沒有調動,但金國在上京路的兵力至少會空去一半,到時我軍登陸遼東,東京路就無法得到上京路的增援,對我軍的行動就減少了阻力。”

衆將聽得按捺不住,目光都火熱起來,他們早就等得屁股都癢了。

李寶挺身而起,擊胸請命:“樞帥,請下令罷!”

水師陸戰隊的部統制楊再興砰地彈起身,雙腿一扣,用比李寶更大的嗓門吼道:“水師陸戰隊第二師第七部待命,堅決完成任務,請樞帥下令!”

座中諸將都嘩啦一聲站起來,聲音激昂道:“請樞帥下令!”

衛希顏神色冷峻,“攻打遼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打下來要守住更不容易,你們做好流血的準備了嗎?做好戰亡的準備了嗎?”

“諾!”衆將齊聲鏗然,“軍人流血是意志,軍人戰亡是榮耀!”

這是帝人手冊上的話……衛希顏覺得,這就跟唸佛經一樣,念多念久了就成了信仰。

在她和名可秀的部署中,東北、遼東之戰都要打,不僅僅是不能讓北廷威望獨大,還有重要的一點是——練兵,所謂百戰出雄師,他們將來要想同打敗女真鐵騎的北廷軍隊爭鋒,就不能窩在後方看戲,只有流過血、死過人的軍隊纔是鐵血的軍隊。

“諸軍聽令:全軍進入一級戰備,汝等回營檢修器械,做好拔營準備,並令各營嚴守營盤,無令牌者嚴禁出營,違者斬!”

“諾!”

三月初八,北廷宋軍拿下檀州治城密雲,並將大定府的金軍援兵阻於古北口外。金軍立即派輕騎南下,越鬆亭關,進平州,入薊州,和宋軍戰於范陽一帶。

之後,金軍以平州治城盧龍爲據點,和宋軍在薊、平二州展開拉鋸戰。

而燕京西北面,完顏宗雋率領燕京殘部五六千步騎,據守長城居庸關,一方面威脅燕京,另一方面阻截宋軍打通幽燕往西京的通道。

三月十五,金軍從上京路調撥的一萬五千步騎援抵大同,從大同東北的長城密合口入關,卻被北廷後續援軍徐徽言部阻截在白登河對岸,雙方在河橋上展開了慘烈的奪橋戰,最終金軍被阻在橋北,而宋軍也不敢過橋突進陷入敵陣,兩軍遂在白登河兩岸紮營對峙。

三月十七,南廷出師遼東。

清晨卯正,海上霧氣還沒散去,一百多艘大小戰艦從海州灣軍埠駛出,行出兩三裡後,所有戰艦都降下軍旗,掛上商船的旗號,排成三列縱隊往北航行。

十九日晨,這支“商隊”駛入登州(煙臺)海域。

這一帶是北廷和高麗相鄰的最窄海域,最狹處僅寬一百五六十里。

高麗國在登州隔海對望的江華灣駐了一支水師,平日都有巡邏,但高麗幾百年來海上無戰事,這些水師早就養成了太平兵,所謂巡邏通常只是在沿海二十里內應付差事。

相比起來,北廷的水師要盡職得多,加上樞府早有嚴令加強海上搜羅警戒,以防南廷水師有異動,因此結冰期一過,登州水師的巡邏船都會在百里海域內巡弋。

而且,就在十天前,樞府又有鈞令下來,要求水師加大搜巡範圍。儘管登州水師的官兵們都認爲南廷瘋了纔會來攻打登州,但對上面的軍令還是嚴格執行着。

瞭望哨在海平面上的視線遠遠高於陸地,當這隊巡邏船遊弋離岸一百里後,桅杆頂端的瞭望哨看見遠方的海平面上出現了一溜黑線。

北廷巡邏船立刻往那邊駛去,瞭望哨漸漸看清楚,那些海船上掛着白麪旗,旗上繡着斗大的“宋”字,又掛着“南洋福興商號”的旗幡,那瞭望兵便狠狠呸了聲,“孃的,又是南洋那幫子奸商!”扯着嗓子往下吼,“是福興商號的船隊。”

福興商號是前幾年從南洋華宋州崛起的一個商會,據說背後勢力很雄厚,有官有富,總之很快成了華宋州當地最大的海貿商會,不僅做南洋貿易,還做北洋貿易,商船往來遼東很是知名。

往年冰融之後,就有南北兩宋廷的商船北上遼東,和金人貿易毛皮、人蔘、北珠等,起初有不少海盜,包括高師水師僞裝的海盜,都瞅着宋人商船打劫,但自從兩邊的水師都強悍起來後,宋人舶商便多會僱請水師戰船護航。那些海盜被打了幾次後,之後看見掛着“鏢”字旗的護商船就懷疑那是水師戰船,不敢輕易上前招惹。

如果遇上北廷水師的巡邏船,從南廷來的商隊要按慣例交納“過路費”,這是雙方不禁海貿的一種默許。一般來講,巡邏船在檢視沒有禁榷物後,就會放商隊通行。

這會北廷正與金國開戰,河北河東之地有不少宋人被金人擄去,南洋商船這會北上遼東,十有是交易“生口”——福興商號,就是率先做生口貿易的海商。

一名巡邏兵恨恨罵道:“直娘賊的,又是福興商號的奸商!”

另外一人罵道:“南人太無恥了,把俺們北人當生口跟金狗買賣!俺們開上去,逮下這些奸商,孃的,一刀一個砍了!”

船上兵丁都哄起來,“對,一刀一個,砍了這幫缺德沒屁.眼的!”

罵歸罵,但誰都知道,這會不消說不能與南廷水師開戰,就算真個想拿這些奸商出氣,只憑他們這四五艘巡邏船,也絕不是那幾艘掛着“鏢”字旗的南廷水師戰艦的對手。

但不管如何,他們有權喝令停船,上去搜檢“禁榷物”,怎麼着也要噁心下這幫混蛋。

然而,前方的商船隊伍沒有理會巡邏船敲出的鑼聲,似乎還跑得更快了。

“直娘賊的,還敢跑,追上去!”

巡邏船上的軍士都奮力搖櫓,卻沒有和商船隊尾拉近距離,那長長一溜的船隊竟沒有一隻落慢的。

船頭立着的巡邏都尉心中驚震,難道這支商船其實全是戰艦?——這種速度,除了南廷水師的風帆車輪戰艦,還有其他可能嗎?

他驚出一腦門子汗。但又追了一陣後,這都尉便肯定了心中猜測,立即喝令一艘巡邏船調頭回駐地稟報,其他兩艘巡邏船繼續遠遠躡着。

登州水師的統制官接到巡邏船稟報後,頓時大吃一驚,一邊下令加強海防,一邊傳報京東路的萊、青、濱、滄四州注意警戒,同時飛傳信鴿急報京城鳳翔。

兵部尚書韓肖胄接到這份緊急軍報後,驚震之下不敢怠慢,立即稟入政事堂。

雷雨荼看完後,只笑了笑,低聲道:“果然……,”隨即擡頭,語氣淡然說,“衛軻借道而已,通令沿海戒備即可,不必攔截。”

韓肖胄頓時呆滯,“借,借道?”

這位兵部尚書不是蠢人,至少比南廷那位因貪瀆罷卻的兵部尚書要聰明得多,一聽“借道”就恍然明白了,但這個事實太過震驚,他只聽見自己乾巴巴的聲音道:“丞相是說,南廷水師要從海上攻打遼東?……這,這真是,瘋狂,異想天開!”

雷雨荼端起茶盞,看着深褐色的濃湯茶汁,彷彿自語地道:“不異想,怎麼知道天不會開?”說着,擡眼又意味深長地一笑,“敢想敢爲,方成大事——這是太師之言。”

韓肖胄的面部愈發僵硬了,一時心底複雜難言。

這位兵部尚書出身大宋名門韓家,是累世官宦的望族,他的曾祖父韓琦、祖父韓忠彥都曾是位列宰執的名相,他也渴望如先祖輩那樣功成名就,而大亂後的時局給了他奮起的機遇,他心底也勃勃跳動着比曾祖父、祖父更大的野心和銳氣,但無論如何,韓肖胄也無法理解這種“敢想敢爲”。

他心裡叨唸了聲“瘋子”。

轉念又想起雷太師和雷丞相父子定下的北伐攻略,又何嘗不是瘋狂?

儘管按照機密節級,即使身爲兵部尚書的韓肖胄也無權限閱知那份戰略的全部,但僅僅是兵部節閱的那部分已足夠讓人震撼,他甚至在心底懷疑——這北伐戰略真的只是意在恢復幽雲?

他不敢再猜測下去,因爲結果太驚人!

而如今,南廷水師大舉北上,這讓韓肖胄壓在心底的那份懷疑又浮了出來。

北雷南衛……

他默默唸叨着都是瘋子,心裡不禁擔憂,大宋是會被帶向四夷鹹服的強朝盛世,還是被帶向大舉兵事而頹敝的傾國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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