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空照,驕陽似火龍一般吞噬着凌夜微弓的身子。
說也奇怪,龍仙派的門院裡是銀裝素裹,寒風刺骨,而後山卻一直是炎熱似火,腳踩在地上宛如烤肉一般。所以平日裡,即便是當值的,很多師兄弟依舊都不願意來後山拾柴火、挑水,久而久之,來後山便也成了一種嚴厲的體罰。
而這也已經是凌夜第一百零一趟往來後廚與後山之間了,凌夜索性卸下了肩上的水擔,單手叉腰,喘了口氣,卻正對上了眼前歐陽青複雜的目光。
“你不用盯着我,我說過的事情,一定會做到!”凌夜說着又彎腰去挑水擔。
歐陽青卻趕緊上前,道:“你就歇息會兒吧!”
凌夜揚了揚頭,一口氣就把水擔挑到了肩上,咬牙道:“大師兄,我還有一百遍的教規,若是不快一些,我今晚不用想睡覺了,明早的早課要是又遲到,又是體罰的話,我就算是長城拐角厚的皮膚也來不起啊!讓開……”
“我幫……”
“不用!”凌夜倔強地說道,“瞧不起我的人,纔會來幫我!你是瞧不起我嗎?”
歐陽青搖了搖頭,凌夜撇着嘴,咬着牙就從歐陽青身邊走過了。
歐陽青從懷裡抽出了一本冊子,跟着凌夜說道:“既如此,你今日的功課也是不能荒廢了,我就陪着你,把最基本的,關於本派的誕生和發展歷史,先講給你聽吧。”
“學這些,有什麼用?你倒不如直接教我內功心法的快!”
凌夜用手背抹掉了眼角的汗水,沒好氣的瞥了歐陽青一眼。
歐陽青卻一本正經地說道:“這是新入門的弟子都必須學的。師父不定時的,還會抽查我們。只有我們瞭解門派的過去,才能更好的融爲門派,爲門派光耀門楣。創派初期所經歷的磨難,也恰好可以激勵我們……”
“好了好了!”凌夜不耐煩地打斷道,“你是把天斬留仙老人的話又複述了一遍吧?天氣這麼熱,你就別煩我了。你愛念不念,總之別給我說廢話!我心煩!”
歐陽青望着凌夜的背影,只想上前去接過她肩上的水擔,但是他知道凌夜絕對不允許,所以歐陽青長長嘆了一口氣,便翻開了冊子的扉頁,緩緩爲凌夜誦唸起來。
一日一夜,陽光拉長了他們的身影,交織在繽紛的雪花中卻是別樣的唯美,直到他們的影子漸漸淡去,落日熔金,歐陽青始終陪伴在凌夜的身邊。
而在後山的山頭上,一直默默無聞站立着三人,恍若塵世的三粒塵埃,卻皆把歐陽青和凌夜的一舉一動,都捕捉在了眼底。
“師姐,我看歐陽青師兄對凌夜,也只是尋常啊!”凌裳不解地回首看向芸清和冷紫芙,“如果歐陽青師兄喜歡凌夜的話,早就上前幫忙了,不是嗎?”
芸清卻是冷冷一笑,鄙夷着並不理睬凌裳,對冷紫芙笑道:“看來,你必須多花些心思,才能讓歐陽青對凌夜徹底死了心。否則,你這輩子,都沒有和歐陽青在一起的希望了!”
“我自然知道。”冷紫芙上前,凝望着凌夜奮力從河裡挑水的身影,忽然嘆息道,“我只是從未相信過,歐陽大哥竟然會喜歡上凌夜。上一個新月,不過是和我打賭,我輸了,新月纔去用妖術魅惑的歐陽大哥。我很後悔,所以我選擇了更加去愛他,可是,歐陽大哥卻始終不給我這個機會!”
芸清則回眸看向凌裳,道:“我讓你打聽的,關於百里暗夜的事情,你還是沒有頭緒?”
“師姐,無論是青玄洞。虛花悟洞還是雲靈洞,都沒有百里暗夜的蹤跡。”凌裳無奈說道。
芸清復又問道:“那麼,凌風呢?有沒有調查出來,他和百里暗夜究竟是什麼關係?”
凌裳聳了聳肩,無奈搖了搖頭。
“倒不如直接找凌風那個小子問清楚。”冷紫芙說道。
“我曾經也試過,可這傢伙就像泥鰍一樣,跑得比誰都快!”芸清低沉的說道,“而且凌風能言善道,鬼機靈一個,想從他口中探出百里暗夜的口風,幾乎是不可能。所以,我現在只有從凌夜的口中挖出消息來!”
凌裳趕緊上前,道:“這凌夜也是一個不好對付的!”
“我自有辦法,不用你操心。”芸清白了凌裳一眼,復又意味深長的對上了冷紫芙的目光,嘴角漸漸露出了一絲得意又狂妄的笑來。
衆人不知,在後山山頭後方的一朵烏雲上,冷辛夷正盤膝而坐,一覽衆人不同的嘴臉。
次日天亮,凌夜勉強踩着早課的時間,抄完了一百遍的教規,不禁令衆人汗顏。
“怎麼樣?我八刀的兄弟,就是厲害!這是鐵錚錚的漢子,純爺們兒!”
八刀一壁說着,一閉起身向凌夜示意道:“離落師弟,你不用理他們,來我這邊坐!”
凌夜向歐陽青欠了欠身,便走向了八刀一邊。
歐陽青陪了凌夜整整一夜,二人皆是一宿未眠,此時早課難免都有些精神不濟,好在也未發生什麼插曲。轉眼早課便結束了,凌夜連着打了幾個哈欠,隨着衆人朝用膳堂而去,誰料凌夜前腳剛進去,後腳一個大碗就朝她扔了來。
歐陽青眼疾手快,急忙拽着凌夜的手腕向後一帶,大碗落地,凌夜毫髮無損。
“你還有臉來吃早膳?”一個彪形大漢衝了出來,指着凌夜嚷道,“新來的,今天是你爲大夥做早膳的日子,難道沒人告訴你嗎?”
凌夜一懵,想起了歐陽青曾經說過,單日裡做飯雙日裡撿柴,但是,凌夜未曾想這麼快就輪到自己啊!她尋思着看向一旁的季舒雲和倉箜洺,他二人趕緊縮了縮脖子,不作言語。
路權卻上前,道:“大食師兄,萬分抱歉!昨日我一直在屋內恭候離落師弟,想將今早之事轉告給他,但他因昨日早課遲到被罰,一宿未歸,故而我也忘記了。都怪我,還請大食師兄,和諸位師兄弟,不要介意!”
“你說不介意就不介意?我們吃啥啊?”大食吼道。
歐陽青道:“每日負責早膳的師兄弟,應該有三人。今早除去離落師弟外,剩下的兩人呢?”
“我咋知道!”大食低吼道,“我只知道今早咱們沒吃的!”
話音落地,周邊的人立刻唏噓了起來,對凌夜指指點點。
凌夜趕忙上前,還未言語,突聽一個男子說道:“玉膳堂裡的早膳是單獨供應的,各位倒不如去玉膳堂用早膳。弟子相信,歐陽大師兄,是沒有異議的。”
凌夜回眸看去,眼前這人手搖白孔雀毛的摺扇,不正是冷辛夷嗎?
衆人便把目光都集中在了歐陽青的身上,因爲歐陽青是天斬留仙老人的關門弟子,所以歐陽青的衣食住行都是和衆人分開的。玉膳堂平時便是歐陽青獨享的,眼下衆位師兄弟無早膳可用,歐陽青身爲大師兄,又怎麼坐視不理呢?
“大家隨我來就是!”歐陽青高喊道,“我叮囑玉膳堂今日爲各位師弟好友準備早膳!”
“好嘞!”衆人這才放過了凌夜,歡呼了起來。
凌夜看着歐陽青被衆人簇擁着而去,便趕緊追上了冷辛夷。
“這裡冰天雪地,你用着扇子,不是多此一舉嗎?”凌夜在冷辛夷身後喊道。
冷辛夷頓了頓步子,轉身道:“我聽說姑娘都喜歡用摺扇的男子,所以我想試一試,不知道能否引起姑娘的注意。”
凌夜的腳步一滯,倏爾笑道:“冷二公子,還是認出了我來。”
“上回姑娘離去之後,神農鼎中的金剛鷹無故死亡,在下怎能忘記了姑娘的容顏呢?”
凌夜挑着眉梢,道:“所以,你是來殺我報仇的?”
“當然不是。”冷辛夷合上了摺扇,朝凌夜走近了幾步,道,“我只是十分佩服姑娘的勇氣,一來,不怕我們神農派的機關,勇闖神農鼎;二來,女扮男裝,故弄玄虛,糊弄師父。當真,不是一般的勇氣可嘉啊!”
凌夜側了側身,微微頷首,笑道:“辛夷師兄謬讚了!”
話音落地,冷辛夷又朝凌夜走近了兩步,輕輕的用扇子挑了挑凌夜的下頜,聲音低沉又迷離地說道:“而我更感興趣的,卻是姑娘你!直到如今,我還不知道,姑娘的芳名是?”
“離落。”凌夜昂着頭,銳利的看着冷辛夷冰冷的眸子,道,“我只有這一個名字。”
“好!”冷辛夷收了手,道,“你也是一個聰明的人,無論發生了什麼事,總是能化險爲夷。而且,你身邊總是跟着一個歐陽青,有他這個護花使者在,姑娘定是覺得十分安全。所以,不如我們賭一局,我贏了,你就告訴我名字,乖乖做我的女人,可好?”
凌夜無所謂地笑道:“賭什麼?”
冷辛夷頓了頓,倏爾笑道:“距離這裡三十里的地方,有一頭頗有靈性的猩猩。但是它性子倔強,素來胡作非爲,方圓百里的靈獸都少不了受它欺凌。我們就賭,誰能把這頭猩猩收復了,誰就是贏家。離落,你敢不敢和我賭上一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