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 迷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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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惜顏溫潤的眸光掃過三杯酒,雖然知道其中兩杯裝的是胭脂淚和女兒香,但盛裝它們的酒瓶上並未分別標明是什麼酒,所以她並不知道哪個杯子裡具體裝的是什麼酒,更遑論其中有一種酒還是未起名的。
隨意端起其中一杯,她放在鼻息下聞了聞後輕抿了一口,酒入口再滑過咽喉,她不禁凝了凝眉。
蘇顏歌仔細觀察着她臉上神情,問她道:“如何?”
“這酒……”墨惜顏擡眸看了看蘇顏歌,又垂眸仔細回味了一番,回道:“……很奇怪。”
“奇怪?”蘇顏歌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驚訝,語調比之之前高了那麼一些,墨惜顏擡眸看去,敏捷地捕捉到他眸中似有什麼一閃而逝,卻來不及看清楚那是什麼。
“呵!”蘇顏歌淡淡一笑,臉上的神情爽朗溫和,已看不出任何不同尋常。“小姐可否說說怎麼個奇怪法?”
“蘇公子是想聽聽我的看法?”墨惜顏不確定地問,“我對酒瞭解不深,我的看法多半是沒有意義的,還是免了吧,以免讓公子聽了笑話。”
蘇顏歌卻似乎很想知道她的看法,道:“這裡除了小姐的人便是蘇某的人,不會有人笑話小姐的,小姐就說說自己的感受,最真實的感受,不用去理會世上的其他人對這些酒有怎樣的說辭。”
最真實的感受?盯着蘇顏歌看了幾眼,心思迴轉,墨惜顏輕輕頷首。“如此,那我便直說了。
此酒聞上去香味很淡,和市面上那些不值錢的酒差不多,入口的第一瞬味道淡如泉水,帶有淡淡的甜味,但等入了咽喉,嘴裡卻感覺有些微的辣,有很濃的酒香彌散開來。”
蘇顏歌莞爾一笑,“那依小姐看,此酒是好,還是不好?”
墨惜顏心裡咯噔了一下,不確定蘇顏歌這般問打的是什麼主意。
想着她還指望他將酒價算便宜一些,不敢妄自斷言,她巧言道:“可否容我嘗完剩下的兩種酒再說?”
蘇顏歌點頭回道:“當然可以。”
又接着喝了兩種酒,每一杯都細細地品味過,待放下酒杯,墨惜顏指着桌上的三杯酒道:“如果要我猜的話,這杯,應該是女兒香,而這杯,則該是胭脂淚,至於剩下的這杯,則是公子方纔說的那種還未起名的酒。”
明眸裡幽光一閃,蘇顏歌似笑非笑地問:“小姐是如何辨別的?莫非小姐之前便已經喝過胭脂淚和女兒香,所以才能如此準確地分辨出來?”
那語氣幽幽然似清晨霧氣瀰漫的山頭,隱在那鋪天蓋地的濃霧後的清泉,分不清到底是冰泉還是溫泉。
墨惜顏眼眸微斂,回道:“我不曾喝過,只是憑自己的感覺來分辨而已。”
“感覺?”蘇顏歌揚了揚眉,不置可否,目光落在墨惜顏喝的第一杯酒上,他眼神一暗,悠悠地問:“小姐也知道這種酒還未有名字,不知依小姐看,這種酒叫什麼名字才最爲合適?”
“我?”墨惜顏愣了愣。
蘇顏歌擡眸看她,對着她點了點頭,“嗯,這種酒是蘇某偶然得到的,僅有鳳儀酒屋有賣,至今還未有名字,我一直想給它取個合適的名,奈何一直沒有想到合適的,小姐既然已經嘗過它的味道,知道了它的獨特之處,不妨說說看。”
墨惜顏微抿着脣,試圖從蘇顏歌的臉上看出些破綻,奈何他神情始終怡然自得,她瞧不出什麼,最後不得不放棄念頭。
仔細想了想那種酒給她帶來的怪異感覺,以及蘇顏歌如迷似霧般的身份,良久,她道:“迷霧。”
她話一出口,蘇顏歌身形震了震,眸中的光閃了閃。她捕捉到蘇顏歌的神情變化,心中愈發肯定蘇顏歌有詭異。
心頭震撼如山動,似被驚雷擊中,又似有熔岩在燒,燒得蘇顏歌的心熱熱的,並有陣陣熱浪躥至他的四肢百骸,烘得他全身都暖暖的。
感覺到對面的人在看自己,他趕緊回神,對着墨惜顏笑了笑。“迷霧……小姐爲何想到了這個名字?”
睇着對面笑得溫文的人,墨惜顏壓下心中的猜疑,嫣然笑道:“我方纔便說過,我對酒瞭解不深,關於酒的一切全是出自感覺。”
“呵!”蘇顏歌又是一笑,面上的神色有些縹緲。“小姐真的是個很特別的人,小姐的感覺……也很特別。”
分不清這句話是褒是貶,也懶得費神去分,墨惜顏巧妙地回道:“我一直覺得,人活在世並非每件事都要刨根究底弄個一清二楚,有些時候,跟着感覺走也是好的,所以,平日裡我很少主動去了解世間事的因果,無論遇上什麼事,都只是順心而爲,順心而活。”
跟着感覺走……
將這句話記在心底,蘇顏歌忽然正了正神色,“小姐都已嘗過胭脂淚和女兒香,還有這……迷霧,小姐還是隻想買極品狀元春?不想改變主意?”
蘇顏歌的忽然迴歸正題讓墨惜顏有些適應不過來,看了看蘇顏歌,她含笑搖頭。“我只要極品狀元春。”
“爲什麼?”蘇顏歌眉宇輕擰,問她:“因爲極品狀元春比胭脂淚和女兒香要好?”
墨惜顏又搖了搖頭,“不是。在我看來,狀元春與胭脂淚和女兒香同樣都是好酒,就是迷霧也不比這三種酒遜色,但我要買的是烈酒,無論是胭脂淚還是女兒香和迷霧都不夠烈。”
“烈酒?小姐買烈酒是想做什麼?”蘇顏歌心中不解。
目光在蘇顏歌臉上掃了掃,琢磨着不說出個所以然來他只怕會一直纏問,墨惜顏便將實情說了出來。“我看蘇公子好像是西夏人士,但蘇公子想必也知道江都的紅城等地正在鬧瘟疫,我買這些酒,正是用來治病的。”
聞言,蘇顏歌和一旁的青桐同時一驚,蘇顏歌有些懷疑地問:“狀元春還能當做藥治病?”
墨惜顏微微一笑,“嚴格說來它並不是治病的藥,但這次的瘟疫確實需要用到它。”
蘇顏歌似信非信地點點頭,“酒能在瘟疫中用到,這還是蘇某頭一回聽說。”
墨惜顏理解地笑了笑,見聊了很久還沒有將買賣落實,她將話題又拉回了正道上。“蘇公子有的狀元春我全要了,蘇公子給算算總共要多少銀兩吧。”
蘇顏歌雙眸微閃,命青桐去後面的倉庫看了看到底有多少壇狀元春,又命青桐拿來了算盤,噼裡啪啦一番快速撥弄後,他擡首道:“狀元春總共有十二壇,每壇蘇某給小姐算作整的五十斤,每斤只收小姐三兩銀子,算下來便是六百斤一千八百兩,小姐意下如何?”
墨惜顏瞳孔驀地一縮,不是因爲價錢太貴,而是因爲她沒有料到蘇顏歌會給她算這麼便宜。狀元春在市面上售價一斤五兩銀子,買的多也就是一斤便宜幾文錢而已,蘇顏歌一下子給她便宜二兩銀子,當真是有些嚇到她。
青桐瞧見墨惜顏的臉色,小臉不悅地皺了皺。
他家主子這筆生意根本就是虧着本在做,她居然還敢露出這種表情,真是欠教訓!
將墨惜顏的反應收於眼底,蘇顏歌蹙了蹙眉,“小姐還是嫌貴?”
聽見蘇顏歌的詢問聲,墨惜顏猛地搖了搖頭。“不是,我只是……有些意外而已。”
聽得她的這番回答,一旁的青桐臉色好轉了些,蘇顏歌眉間的褶痕也漸漸舒展開來,“那小姐住在哪裡?是否需要派人將這些酒送到小姐住的地方?”
“這個……”墨惜顏看了看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的葉可欣,然後回道:“就不勞煩蘇公子費心了,這酒我這會兒先定着,等晚些時候我會讓人拿着銀兩來取。”
“這樣也行,那這酒蘇某就先給小姐留着,小姐什麼時候方便,什麼時候讓人來取便是。”
猛然想到某件事,墨惜顏有些猶豫着開口:“蘇公子的酒……應該不會有問題吧?”
蘇顏歌愣了愣,下意識問道:“什麼問題?”
“蘇公子千萬不要怪我多疑,這世上有許多投機取巧的人,會爲了牟利而往酒裡面摻水。
酒裡面加了水雖然還能喝,不會出人命,但這些酒是給染了瘟疫的病患用的,必須得是原滋原味的烈酒,若被摻了水,到時可能真的會出人命。”
墨惜顏竭力讓自己的話聽起來委婉一些,就怕這些話會得罪了蘇顏歌。
蘇顏歌好心好意地給她將價格算便宜一些,倘若她因此而懷疑他的酒的品質,更懷疑他的人品,只怕是個人都會心裡不舒服。
蘇顏歌怔了怔,沒什麼不悅的表情,那個青桐則是雙眸一瞪,臉色不善道:“你說什麼?你這是在懷疑我家主子的人品?你可知我家主子……”
青桐的話還未來得及說完,蘇顏歌右手霍地擡起,阻止了他即將脫口而出的話,“青桐,退下!”
“主子……”青桐心中不甘。
“青桐,我讓你退下!沒聽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