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鋼筋水泥混合土,散發着與月光一樣的冰冷。
市中心的大馬路上,一棟又一棟無人的辦公大樓。白天越熱鬧,晚上越是冷清。這種本該充斥着人聲,接納鼎沸的地方;一旦有了夜幕下寧靜,也就成了黑夜的幫兇,好像在裡面隱藏着:黑暗、孤獨還有恐懼。
“甜蜜蜜,你笑的甜蜜蜜。好像那花兒開春風裡,春風裡~。”
張湯騎着他那二八槓自行車,再深夜裡哼着小曲兒,穿過凌晨一點的市中心。時不時的碰上減速帶,身子隨着車子上下猛地晃動。
“大哥,你能換首歌波?你這歌唱的我還沒安全感啊。”我一臉懵逼的坐在張湯的二八槓自行車上後面,越聽越覺得坐在這後座位上的應該是孫儷,不應該是我。
哎呦,自行車又是一陣晃動。差點把我從自行車上給晃下來。我伸手拍了拍張湯的背,問道:“大哥,我們這是要去哪幹活?”
“今天有人頭七啊,在地府那邊報了個‘人間一夜探親’套餐。地府那邊讓我接待。我帶你來接待一下,以後這種事情就由你接手了。這種東西基本上每個星期都有,太煩人了。”張湯帶着抱怨的語氣說道。
“我去,你們那還開發了這服務項目呢?”我聽的呆住了。
“啊,這年頭幹什麼都要錢。冥王又是個小財迷,這幾年在地府提倡新經濟結構轉型,這套餐39998,純探親,無購物。”
“那看來回頭我得多給我爺爺奶奶燒點,燒點錢過去。不是你們這個還有購物團啊?”
“有,19998的探親兩個小時,然後去各大商場選購,看中的我們這些做鬼差就會買下來給他們燒過去。”張湯淡淡的說道:“我們不強制購物。”
“……話說,大哥,我到底是黃泉路四百二十一號的業務員,還是你的小弟啊。”
“黃泉路四百二十一號,本來就是受僱於冥王的合同制官差;在合同上我們兩叫搭檔,不過,誒,我可告訴你,你就是我小弟。”
“砰!!”
我們兩個聊着,耳旁忽然傳來一聲巨響。那聲音是從我右手邊的路口深處發出來的,張湯顯然也很疑惑,騎着車帶着我順着那聲音騎了過去。
右手邊是一排接着一排的商鋪門面,有理髮店、文具店、早餐店、雜貨店。顯然是個小區的生活圈子。
而商鋪店面的上面則是居民樓,共有七樓。
我從張湯的自行車上跳了下來,就看到一個男人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臉着地。鮮豔但偏暗色的濃稠的血漿從頭的腦袋裡迸射而出。一下浸染了那他整個上半身。
而在他的身體身旁,還站着一個男人。那男人無論是穿着、打扮還是髮型都與地上的男人一模一樣。
“死透了,那是他的鬼魂。你小子運氣好,這都能碰上自殺的,這一單簡直是免費送你的。”張湯一腳把那自行車的撐杆打了下來,拍拍我的肩膀笑着說道。
“你有沒有良心,別人自殺死了,你還笑的出來。”我拍掉張湯放在我肩膀上的手,沒好氣的說道。
“自己不珍愛自己的生命,我憑什麼同情他。下輩子等着做蟑螂吧。”張湯從綁腿上抽出一把霸氣的短刀,那短刀在他的手心裡被他玩的跟朵花兒似的。
我趕緊跟了上去:“你幹嘛?”
“你以爲鬼魂都那麼老實啊?”張湯白了我一眼,我們兩往那死人身體旁一站。張湯揮着手裡的短刀指了指地上的屍體面無表情的望着那鬼魂:“這是你啊?”
眼前的鬼魂是個年齡與我相仿的大男孩,二十出頭,上身穿着黑白相間的各自襯衫,下身一條卡其色的休閒褲,腳下的踩着一雙涼拖。他長得沒有我帥,卻有我羨慕無比的一頭烏黑的頭髮,還留了一個瀟灑的斜劉海。
他表情呆滯的看着躺在一灘血泊中,一動不動的自己;他臉色有點蒼白,雙脣像是林立在寒風中一般打抖:“我……我,我死了啊?”
“恩,我是管轄這個區域的鬼差,現在帶你回去。我對你的判定是自殺,下輩子不能爲人。你有權申訴,但不要跟我說。跟判官說去。”話音落下,張湯轉過頭來看着我說道:“愣着幹嘛,這單也給你簽了,我可不想你那麼早死咯。”
“我不是自殺,我不是自殺。”男孩先是輕聲的呢喃,而後他的聲音慢慢變大,而且拼命的搖頭:“我也不知道我爲什麼會從上面跳下來。”
慢慢的,我似乎感覺到空氣中的氣氛有些不太對勁,男孩正常的臉龐竟開始慢慢破出傷口,從額頭到下巴,他整張臉都在一點一點的破裂,腦子裡的血液和白色的腦漿慢慢的滲出來。
我去,他是在進化嗎我的媽啊。不是說建國以後,大家都不準成精的嗎。我嚇得後退了幾步,這才發現,男孩是在慢慢的接近他墜樓而亡的屍體的模樣。
張湯麪色一沉,手中不停旋轉的短刀忽然停了下來,緩緩擡了起來指着那男孩說道:“有人推你下來?”
“沒人。”
“那是你不小心失足掉下來的?”
“不是。”
“那就是你自己跳下來的!”張湯的聲音忽然變得嚴厲無比。
“不是!”男孩猛地擡頭,嘴巴,眼睛、鼻子、耳朵四處流血,他顯的十分激動:“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我會跳下來,但我不想死的。我就莫名其妙站在了窗口,等我反應過來,就已經是這樣了!我不想死,我還不想死!”
“這可由不得你。”張湯眉目一沉伸手往那男孩抓去,男孩被嚇得連着幾步退後,轉身就跑。
“想跑?!那可就別怪我了!”張湯一步一步追了出去,同時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手指快速的在屏幕上一劃,對着手機說道:“我是張湯,遇到拘捕的。可能帶不回去了,就地解決。特此報備。”
話音一落,張湯拿着手機對着男孩的背影咔嚓了一聲,緊接着收起了手機,那右手手中的短刀側身一甩,瞄了一眼逃跑的男孩,擡手一刀飛了出去!
我腦子一熱,在這一瞬間撲了上去把那張湯撞開。就見張湯的短刀被我一撞不知道偏了多少,直接打在地上,而那男孩也在這一瞬間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張湯連忙站起身來追了出去,可那鬼魂受了驚嚇哪裡還會乖乖等着他。早就不見了鬼影。
“你有病吧!”張湯怒氣衝衝的轉過身來,一把抓住我的衣領把我從地上提了起來:“你撞我幹嘛,啊?!這單生意你做不成,他不想回去,我就不能讓他留在人間!你他媽想開單想瘋了吧你!”
“這不關開單的事情,你看那男孩多可憐啊!他,他不像是在撒謊,他肯定不是自殺的。你這樣莫名其妙的把人定性從自殺給送到地府,別人下輩子就得做蟑螂!你不能這麼草率。”我皺着眉頭說道。
張湯一把把我扔在地上,指着我說道:“你這倒黴孩子,鬼話你也信?你沒聽到我問他嗎?他自己跳下來的。他的信息我都已經發到地府去了,我如果不把他給帶回去,那就是我瀆職。被你小子給害慘了!”
“反正我就覺得那男孩不像是自殺的人,我從他眼神裡看到了對生的渴望。”我從地上爬起來,心裡是真的不服張湯剛剛做的事情。
“你怎麼知道,你那眼睛難不成比我還厲害?”張湯懊惱的問道。
“因爲我每次做完化療照鏡子的時候,我也能從自己的眼睛裡看到那種眼神。那是真的希望能活下去。”我倔強的望着張湯:“你要帶他回去,得給他一個公正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