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箭疾刺咽喉,對常人而言,定然是非常兇險的殺着,可在柏葉的眼中,只覺得唐考的動作慢得有些可笑,他右手壓住唐考握弓的那隻手臂,左手輕巧地一翻,快如閃電地抓住了刺向自己的那支細長羽箭。唐考出手受阻,箭頭只能停留在距離柏葉咽喉不過二十公分的位置,他心有不甘,立刻聚力於手掌,猛地向那支羽箭尾部拍去,只盼望光滑的箭桿能掙脫柏葉掌中的摩擦力,繼續向前突進。可那支箭就象插進了石縫之中,唐考一掌拍去,長箭未能深入半分,自己的掌心倒被箭尾戳傷了。唐考又驚又痛,臉上的肌肉頓時變得扭曲起來。
一直躲藏在小屋裡的丁嵐眼睜睜地看着唐考被擒,苦於手無寸鐵,不知該如何反抗,但看見唐考手上受傷而流下刺目的鮮血時,驚恐之餘,他居然不顧一切地提起身邊那臺攝像機衝出了小屋。
那臺攝像機的下方還拖着一具金屬質地的三腳架,丁嵐便緊緊抱住那攏在一起的三條鐵腿,就像掄起一柄巨大的鐵錘,用力向柏葉的頭部砸去。
柏葉感覺到腦後有風聲呼嘯,卻連頭也沒有回,握住羽箭的左手猛地向後一揮,只聽見“砰”地一聲悶響,橫着飛來的攝像機重重地撞在了柏葉的肘關節上,厚實的玻璃鏡頭竟被撞成了碎片!
撞擊產生的劇烈震動順着腳架傳遞到丁嵐的手上,他只覺得虎口一陣發麻,抱於懷中的三腳架不禁脫手而出,連着腳架的攝像機也隨之砸在了地上,眼看是沒法再用了。見心愛的攝像機轉眼成了廢物,唐考好一陣心疼,不由自主地捏緊了拳頭,幾乎忘了手上仍在流血,可當他正要繼續揮拳向柏葉打去時,柏葉卻開口說出一句讓丁嵐和唐考都愕然不已的話。
“你這樣射,是射不中奧斯丁的!”柏葉攤開手掌,將奪來的羽箭舉到了唐考的面前。
※※※
奧斯丁揮刀斬斷飛箭之後,似乎頗爲惱怒,宇文擔心他追究飛箭的來路而對唐考不利,剛從戰刀下逃開的他只得再次挺槍與奧斯丁纏鬥在一起,不過宇文後續的進擊也不敢過於深入,虛靈槍只是在奧斯丁身軀的外圍遊走,那槍尖雖如毒蛇吐信一般極快地點向奧斯丁的幾處要害,可奧斯丁一旦撩刀格擋,便察覺宇文所使出的都是虛招,虛靈槍總是在即將接觸賽施爾長刀時迅速收槍自保,始終與奧斯丁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宇文放棄了剛纔的短兵相接,是怕兩人身體近距離接觸時,那惡魔納什又會以什麼難以防範的怪異角度出手,若稍有不慎,鋒利的長刀就會破體而出。不過宇文由攻勢轉爲守勢,玄罡卻沒有因此而退縮,反倒放開了手腳,一張狼吻專盯往奧斯丁的四肢關節處襲擊。
面對玄罡的猛攻,奧斯丁似乎有些束手束腳,附體於奧斯丁身上的屍魔納什居然一直沒有現身攻擊玄罡,長刀的揮斬也欠缺了一點氣勢。宇文心中暗地奇怪,突然想起了一樁關於瑣羅亞斯德教的記載,此教中人對犬類總是抱有獨特的敬意,在不淨人舉行葬禮時,爲了消除屍毒,淨化屍體,常要舉行好幾次“犬視”儀式,他們相信只有用大狗來看管屍體,才能趕走纏住死屍的惡魔納什。看來自己讓玄罡上陣,倒是誤打誤撞剋制了奧斯丁體內的屍魔。
奧斯丁對付玄罡感到有些棘手,便加緊了對宇文的進攻,但他每每感覺到宇文身前出現可取的空當時,投身而入換來的卻常是玄罡的尖牙利爪,當他調轉長刀逼退靈動的玄罡時,宇文的長槍又會突如其來地奔襲奧斯丁的空門。幾番交鋒後,奧斯丁心中也暗暗有些吃驚,單論宇文的武功,本該不是自己的對手,而玄罡經歷前夜一戰,也不過是自己的手下敗將,可現在面前的一人一犬相互配合之下,卻進退自如,配合默契,攻守之間剛柔相濟,看宇文與玄罡進退之間站位不斷交替,居然隱隱含有太極八卦中虛極生實,實極生虛的意象。
黃泉引路人通曉陰陽,太極又與佛家輪迴之道頗有共性,宇文能觸類旁通領悟道家的太極八卦倒也不足爲怪,那玄罡不過是一條大犬,怎也能領會如此巧妙的意象?奧斯丁心中疑惑不已,他在中國留學了好幾年,專心研習了不少中國古文化,也算是半個中國通了,可太極八卦因爲難以在現實之中見到實例,在他的心目中也就一直存有三分神秘,如今居然能在宇文和玄罡的身上初見端倪,奧斯丁的內心深處也微微有些激動。驚訝之餘,他也不禁開始重新審視面前這位黃泉引路人。
見奧斯丁的神情略顯訝異,宇文心裡卻在暗叫僥倖,兩年前的斷龍臺事件中,宇文曾見異人佈下後天八卦陣困住一條孽龍,這陰陽兩儀化爲萬千氣象的威力一直讓宇文印象深刻,至此之後,他便嘗試將自己對太極八卦陣法的領悟揉入與玄罡的協同作戰之中。玄罡本非凡物,心性通靈,又曾伴隨別離先生多年而見多識廣,略加練習便能明白太極奧妙,倒是宇文自己常爲生計困擾,疏於演練,現在勉強使用,居然能牽制住奧斯丁,實在是難得的好運了,不過宇文自己也明白,對付奧斯丁這樣的實戰高手,僅憑陣法的機巧恐怕也抵擋不了多久……
果然,奧斯丁很快識破宇文身法巧妙的根源全在腳下,動靜之間,宇文與玄罡各自的站位總是暗中對應日離月坎,雷震風巽的鏡位。在被宇文虛靈長槍的一輪搶攻逼開五步之後,奧斯丁的脣邊居然露出一個信心十足的微笑,只見他左手探入風衣內兜,以極快的手法抽出一柄銀光閃閃的蝴蝶折刀,五指隨即巧妙地挑動那鏤空的金屬刀柄,那折刀真如一隻翻飛的蝴蝶般在奧斯丁手上晃過,頓時露出一截寒光閃閃的短鋒。
宇文微微一愣,不知奧斯丁爲何放棄手中鋒利戰刀不用而拿出一柄防身的折刀,不過面對詭異的不淨人,宇文也只能小心防範他的一舉一動,雙眼緊盯奧斯丁握着折刀的左手。奧斯丁發出一聲粗重的鼻息,左眼再次放出妖異的邪芒,屍魔黑色的手臂刷地一下從奧斯丁腋下探出,怪異地扭曲着與奧斯丁的左臂糾纏在一起。剎那間,不祥的黑色覆蓋了奧斯丁的整條左臂,並且那條手臂幾乎膨脹了一倍有餘,化爲一條肌肉虯結的粗壯怪臂。
就是這樣一隻怪手,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蝴蝶刀高舉過頭!宇文一驚之下,右手立即展開一面虛靈冰盾擋在胸前,但在眨眼間,宇文便感覺到腳上傳來一陣劇痛。
那柄蝴蝶刀已經深深地扎入了宇文的腳背,幾乎將他的右腳釘在了地上!
宇文甚至沒有看見奧斯丁何時拋出的飛刀!當他再次將目光投向奧斯丁時,奧斯丁正低頭輕輕地舔了一下自己左手的拇指,冷笑着回望宇文,那條怪異的手臂也不知在何時恢復了正常,藉助惡魔納什的力量,奧斯丁竟達到了肉眼無法企及的速度……
宇文的臉色一下變得有些蒼白,他忍住劇痛蹲下身子,彎腰握住了蝴蝶刀的刀柄,異常冰涼的感覺從金屬質地的刀柄傳入宇文的手心,微微緩和了一點腳上的疼痛。玄罡見宇文受傷,立刻縱身護在他的身前,圓睜的雙眼噴出兩股怒火,死死地盯住了奧斯丁。
宇文一咬牙,猛地將蝴蝶刀從自己的腳背上拔了出來,一串血珠掛上宇文蒼白的臉,和雨點混合之後又緩緩拉長,變成幾條紅色的細線。
站得筆直的奧斯丁右手平平地舉起賽施爾長刀,在夜色之中猶如一尊雕塑,熟悉的持刀姿勢讓宇文想起了隋凌,只是不知自己今夜是否還能從那柄戰刀下安然退離。
雨點變得越來越密集,宇文腳邊一攤暗紅色水窪的顏色也漸漸地淡去,受傷的他已無力再靈活地踏出太極步,如何才能抵擋奧斯丁的衝鋒呢?
奧斯丁仰首看了看天空,黑雲之中隱隱有電光閃過,雷雨似乎正從四面八方聚集而來,隨着一聲輕微但沉悶的雷聲響起,奧斯丁彷彿一頭陡然發力的獵豹般向宇文衝來。幾乎同時,玄罡也發出一聲咆哮,狂奔向前迎向了奧斯丁,宇文站在原地未動,卻奮力將還沾染着自己鮮血的蝴蝶刀猛地擲向前方!
蝴蝶刀比玄罡先一步到達奧斯丁的眼前,就在奧斯丁揮刀擊飛蝴蝶刀的同時,玄罡在離奧斯丁還有三步的位置一躍而起,張口向奧斯丁的咽喉噬去,來不及收刀的奧斯丁竟完全沒有放慢自己的腳步,毫不猶豫地擡起左臂迎向玄罡的利齒,用血肉之軀堵住了玄罡的狼吻!
尖牙插入手臂的剎那,奧斯丁的眉毛微微地跳動了一下,他忍痛將玄罡從半空中向側面推開,腳下速度不減,竟拖着玄罡巨大的身軀繼續向前突進,刃鋒向上的戰刀斜斜地向宇文劃去。
奧斯丁如此驃悍,宇文也始料不及,正要用力挺槍前刺,以攻代守,可手臂上使出的力量其實全是由雙腿蹬踏地面而來,腳上稍一用力,痛楚便不由分說地襲擊了宇文。他腳下一歪,差點失去了平衡,待到宇文勉力站穩時,已經失去了最佳的反擊時機,此時再想向後退開避過這兇險的一擊,似乎已經來不及了,宇文睜大的雙眼中已經映出了賽施爾長刀的赤色光芒。
毫無徵兆地,一支長箭穿透了奧斯丁的右肩,某種異常力量的驅使下,箭頭輕易地撕開肌肉,又鑽碎了肩骨,奧斯丁揮舞着長刀的右臂突然失去了力量,划向宇文的刀鋒也失去了準頭,險險從宇文胸前擦過。與此同時,半空驟然響起一個炸雷,仍掛在奧斯丁左臂上的玄罡雙耳一豎,一下鬆開了口,迅捷地跳到宇文的身後,宇文還未有所反應,便覺得眼前白光一閃,一道電光以雷霆萬鈞之勢直落在他身前!
“好傢伙!躲閃得真快,才相隔兩天,我這天雷訣已經連續兩次被人躲過了,看來不服老也不行了啊……”熟悉的聲音在宇文身後響起,不用看,宇文也知道是救兵到了。
就在剛纔那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奧斯丁的身影已經退出了十步之外,本是細雨不息的夜晚突然有雷雲聚集,奧斯丁早已有三分警覺,能躲開無爲子的天雷倒也不足爲奇,可射穿肩頭的那支細箭卻着實讓奧斯丁吃了大虧,貫通傷帶出的鮮血潤透了黑色風衣,右臂稍有動作便是一陣鑽心的疼痛。奧斯丁心中明白,以唐考的力量,這一箭絕無可能射中自己,定是另有高人從中作梗,可眼前驀然多出一個無爲子,使得他無暇去關注自己的身後。
在奧斯丁身後的黑暗中,唐考正爲自己一箭中的而興奮地舉起了拳頭,可當他回頭去看柏葉時,柏葉又如鬼魅一般消失在空氣之中了,只有一個若有若無的聲音在唐考耳邊飄過——“出去吧,外面還有人在等着你!”
唐考一下回想起柏葉攤開手心將羽箭舉到自己面前時的場景,那時的自己真是大吃了一驚,因爲在那支羽箭上,竟有一條青氣環繞,而細看那青氣前端,居然是一個面目猙獰的小鬼正動作敏捷地順着箭桿上下爬行。唐考不知道柏葉是在自己的羽箭上憑依了式神,可柏葉那不容置疑的眼神讓他半信半疑地接過了羽箭。就在他忍住手心疼痛拉弓瞄準時,柏葉又在唐考身後念起了九字真言。一旁的丁嵐便驚訝地看見唐考身前出現了一個口徑有常人手臂粗細的圓形通道,這通道本身是透明無形的,只是它將空中落下的雨點全都隔離開來,才讓丁嵐用肉眼一窺全貌。
“請讓飛箭從這條通道中過去!”柏葉低聲吩咐道,唐考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調整了箭頭指向的方位,讓箭尖對準了通道的圓心。
柏葉所使用的,正是真言宗地火水風四象中的風附之術,這條通道不但隔離了雨點,更隔離了聲音,唐考的羽箭順着通道直射奧斯丁,奧斯丁卻絲毫沒有察覺背後的危險,而那式神小鬼附着於羽箭之上,也大大增強了飛箭的力量,鬼力與風怒的雙重協助,讓那並不鋒利的練習箭頭瞬間貫穿了奧斯丁的肩膀……
天空中開始電閃雷鳴,彷彿有種力量將方圓百里的雲層都擠壓成了一團,讓雨水全都傾倒在這片工地上,工地中心挖出的基坑,很快便成了一個巨大的水塘。奧斯丁半跪在泥地上,用依然堅定的目光望着從宇文身後走出的老人,他用力地咬住了下嘴脣,似乎正在強忍肩頭傷處的痛楚。
“原來年輕人打架也挺精彩的,看得我都差點忘記出手了,害你捱了這一刀……”無爲子看了宇文一眼,他嘴上說得自在,神色卻並不輕鬆,宇文明白,無爲子這麼說的意思,是指他也沒有把握擋住奧斯丁的飛刀。
奧斯丁低頭看了看穿肩而過的細箭,微微嘆了一口氣,將長刀貼近肩頭輕輕一削,半截羽箭便連着箭頭掉在了地上。他緩緩站起身來,略微活動了一下右臂,又擡手抓住箭尾,將肩後剩下的半截羽箭猛地拔了出來,然後高聲對宇文二人叫道:“我們重新開始吧!”
“嗯!古波斯人的後裔,果然有沙漠騎士的驃悍風範。”無爲子頗爲讚賞地看着奧斯丁,隨即左手掐住雷印,面朝東南巽方深吸了一口氣,入下丹田閉定。
面對無爲子,奧斯丁的神情極爲嚴肅,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賽施爾長刀,眼神十分複雜。宇文望着奧斯丁線條堅毅的臉,非常希望知道此刻的他究竟在想什麼,可那深邃的藍眼睛裡,卻什麼也看不清……
突然,奧斯丁決然地擡起了頭,眼神又重新變得清澈無比,似乎已在內心深處下定了決心。他再次拿出金鈴輕輕搖動,隨着鈴聲盪漾,納什的黑色身影又離開了奧斯丁的身軀,在半空之中浮動。奧斯丁口中唸唸有詞,賽施爾長刀上的赤色氣焰竟然逆流而上,籠罩了奧斯丁的全身。
“拜火教的招魂鈴!”無爲子一見奧斯丁搖鈴施法,頓時面色凜然如臨大敵,手中青符一展,也將上古魔獸檮杌招至身旁待命。宇文行動不便,卻也將斗大一個虛靈火球握在了手中,靜心等待雙方動手的那一刻。
赤色氣焰裹住奧斯丁的周身,竟漸漸化爲一個人形,也和屍魔納什的靈體一樣漂浮了起來,奧斯丁手上金鈴搖擺得越來越快,鈴聲也越來越急促,人形慢慢變得清晰起來,宇文一眼望去,便認出是個一身戎裝的古代武士,再看那身鎖甲的樣式,分明是個古波斯高階騎士。宇文頓時想起莫菲所繪圖畫上的波斯胡人,難道這就是附着於賽施爾長刀上的邪靈真身?奧斯丁的招魂鈴居然能將邪兵上的附靈也引出來納爲己用?
讓人緊張不已的鈴聲突然停頓下來,紅色的騎士浮影和黑色的納什靈體全都在瞬間落回奧斯丁的身上,奧斯丁眼中猝然精光四射,雙眼同時變成純白色的魔瞳。奧斯丁手中長刀一展,一股來源不明的風沙頓時裹挾了奧斯丁的全身,將他完全覆蓋了起來,宇文他們只能看見一個巨大的沙團在凌空旋轉。無爲子不敢貿然衝入沙團,思忖片刻,他便一揮大手,那檮杌立即起身向那團漫天飛舞的黃沙撲去!
宇文心中格登一下,突然想起柏葉曾經用賽施爾長刀刺傷過檮杌,而那時的柏葉,還僅僅只是將長刀作爲一把利器來使用。他正要出聲提醒無爲子,奧斯丁已如一支離弦之箭般從黃沙的裹挾中猛地飛衝而出!
檮杌張開一張氣吞萬里的血盆大口,完全沒將面前這個外國人放在眼裡,奧斯丁筆直地向它衝去,看上去正如羊入虎口。可讓宇文和無爲子沒有料到的是,奧斯丁居然沒有向檮杌揮刀,他眼中魔瞳一閃,真的一頭撞進了檮杌的大嘴之中!
檮杌大概沒有想到這人會如此主動地投入它的口中,愣立片刻之後,它正要合攏大嘴咬斷那露出嘴外的大半截身體,一截閃亮的刀鋒竟刷地一下從它的後頸破體而出!檮杌痛嚎一聲,口中竟噴出一股淡黃色的血液。
“糟了!”無爲子渾身一震,左手法印立刻推出,口中暴喝一聲:“妖雷訣!”一條光芒璀璨的電柱從他手心噴出,“啪嚓”一聲砸在檮杌的脊樑上。
可那強大的電流似乎被檮杌巨大的身軀屏蔽掉了,鑽入檮杌口中的奧斯丁絲毫未受影響,一聲不吭將長刀旋轉了一週,無爲子眼睜睜地看着那截露出檮杌體外的半截刀鋒劃過,竟將檮杌偌大的一個頭顱給梟了下來……
檮杌的身軀一歪,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奧斯丁從容地將身體從斬斷的頭顱中退了出來,他身上的風衣在鑽入檮杌口中時被尖牙劃破了許多地方,現在已變成一身破碎的布條。奧斯丁看了看自己身上,順手將破爛的衣衫都扯了下來,宇文這纔看清他肩頭的箭傷不輕,前後都是一個肌肉外翻的血窟窿,左手小臂被玄罡噬咬的牙痕也深可見骨,而右手腕部用紗布包紮的地方,此刻也滲出一片刺眼的紅色,看來玄罡前夜確實傷到了他的手腕。可就這樣一個傷痕累累的男人,竟然仍能發揮出驚人的力量,將上古魔獸一刀梟首!可憐那檮杌的頭顱被隨意地甩在一旁,它的那副人臉上,還是一副難以置信的神情。
無爲子手下上古魔獸瞬間被斬,他的臉上卻沒有半點表情,宇文怕老人受到了刺激,趕緊伸手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無爲子突然轉身盯着宇文,極其嚴肅地對宇文說道:“不淨人手中邪兵的力量超出了我的預料,恐怕合你我二人之力,也不一定能擋得住他了,只是現在無路可退,你我竭盡全力一擊,或有一線生機。”
就連身負五雷大法的無爲子也說出這樣的話來,宇文心下也不禁有些惶然,但他仍是冷靜地答道:“一切都聽前輩的吩咐。”
“好!那你就站到我身前,盡你所能擋住他的一刀就是了!”無爲子猛地將宇文推向了前方。宇文腳下一陣生痛,待他站穩腳跟時,宇文忽然發現奧斯丁從眼前消失了,正當他驚詫萬分地掃視四周時,無爲子在他身後一拍他的肩膀,說道:“在天上!”
宇文一仰首,奧斯丁屈膝弓身,就如一顆墜落的流星般從空中落下,雙手緊握的賽施爾長刀高舉過頭,藉助下落之勢直向宇文劈來。這一刀,已是生死攸關之際,宇文心中別無它念,只管將雙臂往天空一推,渾身靈力催至極點,虛靈金槍青芒暴射,硬生生地架住了戰刀!
“沒有用的!”奧斯丁的牙縫間冷冷地迸出幾個字,身後再次浮現出屍魔納什的黑影,在納什的獰笑下,宇文只覺得手上承受的力量陡然倍增,刀鋒已經嵌入槍桿數分,一旦金槍失守,只怕自己和身後的無爲子都難逃一死了。
無爲子站在宇文身後,雙手合扣在一起構成法印,一聲怒吼:“雲雷訣!”隨即用自己的肩膀重重地頂在宇文的背部,宇文頓時感到身後涌來一股浩然正氣,老人正將他的靈力渡入自己的體內,二人靈力融合在一起,宇文手上負壓立刻減輕了不少。
“你們兩人一起歸天,黃泉路上也不會寂寞了!”奧斯丁臉上肌肉一陣扭曲,那神秘的波斯騎士虛影忽然現形與兩件交叉的兵器上,幾乎和宇文的臉碰在了一起!
一股無法想像的巨大力量盡數施於賽施爾長刀上,宇文的虛靈槍再也無力抵擋了,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刀鋒一點一點地破開槍桿,而身後無爲子老人沉重的喘息聲也讓宇文明白,後繼的靈力也所餘無幾了。
“真的要死了嗎?”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了宇文,“總算……解脫了吧……”宇文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突然,宇文聽見一個極其細微的聲音,聽起來就象是一塊堅冰迸開了一條細小的裂縫。宇文猛地睜開雙眼,看見的卻是奧斯丁一副絕望的神情。
“當”的一聲顫響,賽施爾長刀竟然斷成了兩截!
長刀斷裂,宇文手上忽然一輕,無爲子來不及回撤的雲雷訣之力便排山倒海地向奧斯丁涌去!一片炸雷響過之後,奧斯丁就象風雨中的一片落葉般飄了出去。
突如其來的形勢逆轉,讓宇文和無爲子都愕然地張大了嘴。他們怎麼也無法想像,鋒利無比的賽施爾長刀竟會突然間斷了?
奧斯丁砰地一聲落在地上,再也沒有動彈,宇文和無爲子猶豫片刻,還是決定走上前去查看。被無爲子的雲雷訣擊中之後,奧斯丁渾身上下都是焦黑的灼傷,無爲子一聲長嘆,彎腰掐住奧斯丁的脈搏,片刻之後,他搖頭說道:“內息絮亂,真氣已散,沒救了……”
無爲子話音未落,奧斯丁居然睜開了眼睛,他看了看面前的二人,竟低聲笑了起來。
“年輕人,你很厲害啊,若不是邪兵斷裂,你已經贏了!”無爲子由衷地讚歎道。
“算計了這麼久,我還是被柏葉算計了……”奧斯丁的聲音裡甚是苦澀。
“柏葉?他又如何算計了你?難道長刀的斷裂也是……”宇文一驚。
“刀上有傷……”奧斯丁緩緩說出最後幾個字,也吐出了最後一口氣。這個身懷絕技的古波斯人後裔,還沒有來得及展開他中興瑣羅亞斯德教的理想,就將屍骨留在了異國他鄉。
宇文細細地咀嚼着奧斯丁的遺言,心裡忽然全明白了。
柏葉與奧斯丁表面上雖然結成了同盟,但實際上依然是競爭對手,因爲他們二人的目標都是要拿到所有的邪兵,各持一柄邪兵的二人,總有一天要正面交鋒,只是在沒有絕對把握之前,兩個聰明人都在等待時機。
而當宇文答應替二人做邪兵交換中介時,柏葉便在長刀上做了手腳,使邪兵受到了隱性的損傷,這就是柏葉爲什麼在與無爲子交手時僅僅只是將長刀作爲普通的利器使用的原因,因爲柏葉知道,如果使用了邪兵自身的力量,受損的長刀恐怕會承受不住靈力的壓迫而斷裂。邪兵交換之後,奧斯丁同樣察覺了這一點,可手中長刀受損,一下將他與柏葉之間的平衡打破了,奧斯丁並無把握能勝過柏葉手中完好無損的十字槍,所以奧斯丁在交換邪兵之後有些神不守舍。情急之下,奧斯丁便想到了落入宇文手中的克力士長劍,如果能將宇文幹掉而奪得克力士長劍的話,他纔有機會與柏葉重新回到平衡,這便是奧斯丁爲什麼突然襲擊宇文的原因,只是後來無爲子參戰,奧斯丁被迫使出了邪兵自身的靈力,在那段時間裡,賽施爾長刀隨時都有可能會斷裂,這時的奧斯丁,已經是在賭命,可惜,他輸了。
生與死,也不過就是轉念之間……
想到這裡,宇文忽然記起那柄受損的長刀,奧斯丁被雲雷訣轟飛之後,長刀已經脫手而出。可當宇文急匆匆地轉身回去尋找時,斷成兩截的賽施爾長刀竟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