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輛白色的POLO轎車在路邊靜靜地停放了三天,王老師的屍體才被一位清潔工所發現。
這一次,學校再也不能搞消息封鎖的那一套了,畢竟王老師在當地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名人,學校唯一能做的,就是以維持大學校園秩序爲名,請警方協同控制一下蜂擁而至的媒體數量。警方在得到確切的屍檢報告前,也不敢隨意宣佈什麼結論,關於王老師的死因,就暫時沒有了官方的答案。但那些聞到血腥味的媒體們又豈會放過炒作這樣一個聳人聽聞的熱點,紛紛派遣記者混入校園之中,許多在那天參加了那場講座的學生都遇上了打探消息的記者。D大的王老師爲何在S大出現,又爲何神秘離奇斃命,一時間謠言四起,S大的名字也頻頻出現在報刊雜誌上,學校被逼無奈,正式宣佈學校大門的人員進出必須出示學生證或者教師證。
“哎!方欣,你上報紙了呢!嘻嘻……”平日與方欣關係不錯的女生紀薇,此刻正在方欣的面前使勁搖晃着一張報紙。
方欣一把將報紙奪到手中,仔細看了看那條新聞。
“仇殺?情殺?據目擊者證實,名校教師王立勳在最後一次公衆露面後,曾與一位年輕貌美的女大學生並肩而行……”
“這個記者真他媽混蛋!”平時很注意自己形象的方欣終於忍不住爆了粗口。
“想不到你還有機會作緋聞女主角呢,嘿嘿……”紀薇幸災樂禍地笑起來。
“哎呀你就別再來煩我了,人家現在哪還有心情和你開玩笑啊?”方欣很不滿地將紀薇推開。
上午已經有兩個警察來找過方欣,查問了一番關於王老師來S大做講座的事情,方欣對自己與這件兇殺案有關聯感到很不舒服,雖然僅僅接觸了短短的一段時間,但王老師的博學和風趣還是給方欣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樣一個好人居然會離奇地死在一間舊教室裡,這個事實確實讓方欣難以接受。
不過更讓方欣擔心的是,唐考也有兩天沒來上課了,這兩日都只見到丁嵐一個人坐在教室的角落裡。想到王老師與唐考亦師亦友的關係,方欣不禁有些不安。
趁着課間休息,方欣走到教室的最後一排。此刻的丁嵐正埋着頭,專心致志地看着一張報紙,在他的課桌上,報紙已經堆迭起厚厚的一疊,方欣有些奇怪地翻了翻那疊報紙,發現它們全都刊載着S大的這起離奇斷頭案。丁嵐並沒有察覺方欣站在他身旁,一直輕輕地咬着自己的手指甲,用心地看着那些新聞,方欣實在不明白,他能從這些唯恐天下不亂的小道消息中看出什麼來。
“哎,唐考呢?怎麼這兩天都沒來上課?”方欣推了推丁嵐。
“啊?什麼……哦!是啊,他沒來。”丁嵐敷衍地答應着,注意力似乎一直在報紙上。
“這有什麼好看的?”方欣把桌上的報紙擼到了一邊去。
“大小姐!你幹嘛呢?”丁嵐瞪了方欣一眼,“沒見我在幹正事啊?”說着,他又把報紙拉回到面前。
“唐考是不是還躲在寢室裡的?我這就找他去,副班長帶頭逃課,這怎麼行?”方欣一跺腳,向門外走去。
直到方欣走出了教室,丁嵐才突然想起了什麼,連忙三兩步追到門外。
“喂!別去找唐考!”丁嵐大聲地喊着,但方欣已經走遠了,彷彿完全沒聽見丁嵐的喊叫。
清晨下了一場小雨,地面還有些溼潤,泥土的清新氣息讓方欣精神一振,積聚的鬱悶心情也略略疏散了一點。還沒等方欣走到男生寢室的樓下,她就遠遠地望見唐考從宿舍樓裡走了出來,方欣連忙快步迎了上去。
“唐考,你怎麼兩天沒來上課了?”方欣站在唐考面前,雙手有些不安地絞在一起。但唐考一擡頭,他那深陷的眼眶和憔悴的神色卻嚇了方欣一跳。“你……生病了?”方欣關心地向前走了一步,想更接近唐考一些。
讓方欣完全沒料到的是,隨着她上前的一步,唐考竟然也面無表情地退後了一步,並且用冰冷的目光看了方欣一眼,似乎要與方欣保持一定的距離。
方欣不知唐考爲何這樣刻意的冷漠,連忙開口說道:“王老師的事情……我也很……”誰知唐考還沒等完方欣說完,就一言不發地繞開了方欣,繼續向前走去。
方欣不知所措地呆立在原地,望着唐考遠去的背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追上去。
“唉,我不是說了叫你別去招惹他嗎……”不知何時,丁嵐也出現在方欣的身旁。
方欣回頭看了丁嵐一眼,眼中一下涌出了晶瑩的淚珠。“我……我怎麼會知道王老師來做講座會……”
“算了算了,我替他向你道歉,這兩天裡,這傢伙一直沉陷於自責之中不能自拔,他總是認爲是因爲他把王老師在那天請到了學校,纔會發生這樣不幸的事情……”丁嵐搖了搖頭。
“可如果是有人存心要害王老師,無論他是不是在我們學校裡,都會遇到危險啊……”方欣摘下眼鏡,用手背擦去了臉上的淚水。
丁嵐對方欣的話不置可否,只是靜靜地看着方欣,嘆了一口氣。
※※※
在學校的東邊,有一片茂密的竹林,林中分散着擺放了幾張石桌和石凳,一直是大學生情侶們幽會的好地方,不過此時的這裡,卻成了三個男人的密謀之處。
臉色鐵青的唐考正坐在一張石凳上,一支接一支地抽菸,菸頭也扔了一地。丁嵐整理着這兩日收集的報紙,並分成兩疊放在石桌上。坐在丁嵐對面的宇文樹學,則全神貫注地看着那些報紙上被丁嵐用紅筆勾勒過的段落。
“宇文老師,你看這條消息,似乎有個小報記者找到一位參與了屍檢的法醫,爆出了一件比較特別的事情。”丁嵐說道。
“哦?”宇文接過丁嵐遞來的報紙。
“這篇文章裡提到,屍檢報告證明王老師的致命死因就是被利刃斬掉了頭顱,但同時也提到一個血液流失的問題。經過檢測,王老師體內的血液流失了將近三分之二,一個正常人體內的血液,大約是體重的8%,王老師比較胖,估計有75公斤,那麼他就有將近4000毫升的血液不見了……既然死因是被斬首,現場應該會有大量的血液四處飛濺,可你再看看這份報紙……”丁嵐又翻出一張報紙放在宇文的面前,“這是一個採訪了那位最早發現屍體的清潔工的記者所寫的文章,清潔工似乎可以證實,當時的現場並沒有看到有明顯的血跡。那麼……這些血液究竟到那裡去了呢?”
“4000毫升……究竟有多少啊?”唐考在一旁嘀咕着,他似乎對容量單位沒有什麼直觀的感覺。
“有多少?兩大瓶兩升裝的百事可樂的份量!”丁嵐斜眼看着唐考。
唐考回想了一下記憶中的百事可樂瓶,“這麼多?”他不由得驚叫起來了。
聽着丁嵐的解說,宇文皺着眉頭沉默不語。
“除非……王老師是在其他地方受害,死後才被搬到物理樓的?”唐考有些不解。
“可另外一份報紙上又有關於現場勘查的一則新聞,說那棟樓很久沒人上去了,地上積灰很厚,可以找到大量王老師本人的腳印,並有清晰的行走痕跡,也就是說,王老師是自己走到那裡去的。”丁嵐從各家報紙的相關新聞中收集了許多有價值的消息,這個主意卻是宇文提議的,看來確實很有效。
“還有報道說,狡猾的兇手破壞了現場,擦掉了三樓大教室地上所有的腳印,奇怪的是,雖然走廊和過道上沒有人爲破壞的痕跡,卻只能找到王老師和清潔工的腳印。這可是在三樓啊,難道那兇手是直接從窗戶飛進去的?”唐考又補充道。
一直沒說話的宇文突然猛地一擡頭,說道:“現在基本可以確定,又有一柄邪兵現身了!”
唐考和丁嵐對望了一下,同時問道:“你爲什麼可以這麼肯定啊?”雖然兩人的心中也隱約猜到是邪兵作祟,但在沒有確切的證據前,誰也不敢肯定。
宇文慢慢地捲起自己左手的衣袖,手腕上竟綁着兩圈紗布。他又將紗布解開,腕上居然露出一條細細的鮮紅色刀痕,看上去還是新傷。
“你這是幹嗎?想不開了玩割腕?”丁嵐嚇了一跳。
“你不是問王老師的血液到那裡去了嗎?其實,血都被邪兵飲去了!”宇文神色凜然。
“啊?”兩個年輕人都很是吃驚。
“我割腕可不是玩自殺,我是在用我的血飼餵那柄克力士長劍,這一週多的時間裡,我斷斷續續放出大約300毫升的鮮血,全都被那長劍吸浸得乾乾淨淨……”宇文慢慢地轉動着自己的手腕,目光一直落在那條刀痕上。
“可……可你爲什麼要喂血給那把劍啊?”丁嵐的聲音有點打顫。
“哼哼……邪兵有靈,那把克力士劍自從被我帶回宿舍,它就一直在反抗我的封印,整夜地劇烈震動,引得我家裡的鍋瓢碗勺什麼的都跟着震動,開始我還不理睬它,可到後來,更發展到家中只要是金屬的東西就會產生共振,不飲人血,它是安靜不下來的,它引起的動靜實在太大,我這麼做,也是萬不得已。”
“所以……殺害王老師的那柄邪兵,就是爲了吸取人血?”唐考咬牙問道。
“嗯……這些兵器當年都是久經沙場,刀下亡魂衆多,雖已事隔多年,仍然對人血異常渴望,一旦找到宿主,邪兵肯定會去拼命控制宿主的意志,爲自己能夠再次飲血而策動宿主去殺人。現在回想起來,所幸易南行持劍的時間不長,還沒有完全被控制,若我們多耽擱幾天才找到他,只怕張月晨已經是第一個犧牲品了……”宇文說話的語調平常,卻聽得丁嵐唐考都有些心驚肉跳。
“那我們怎樣才能找出這把邪兵在誰的手上?”唐考最關心的還是這個問題。
宇文看了看唐考在桌下握緊的拳頭,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已經聽丁嵐說了,王老師與你關係不錯,他的死對你打擊很大,我知道你報仇心切,但眼下這種情況……我們也只能繼續等待了……”
“還要繼續等待?”唐考猛然間爆發了,他呼地一下站起身來,對着空氣重重地揮舞着拳頭,“難道我們要等到第二個,甚至第三個人被殺害嗎?”
宇文冷冷地看着唐考,語調依然平靜得可怕,“沒錯,目前我們確實只能這樣,僅僅依靠我們三人的力量,很難在短時間內從學校裡近四萬人中找出一個心理情緒出現變化的人。而最多再過一週,邪兵就會按捺不住,再次現身殺人飲血。我們能做的,恐怕只有等待下一個受害者的出現,從不同的兇案中找出兇手的共性,然後縮小對人羣的搜索範圍……”
唐考和丁嵐驚愕地對視了一眼,終於明白宇文並非是在開玩笑。
“我們就不能在邪兵行兇之前先一步察覺嗎?你擁有特殊的能力,應該可以做得到啊?”丁嵐還不死心,拉着宇文的手臂說道。
“對不起,我不是先知先覺的神,我的力量也非常有限……”宇文的目光有些黯淡。
“可是……爲什麼宿主一定要聽從邪兵的擺佈呢?把這破刀扔掉就是了,居然會爲它去殺人……莫非就象鬼上身一樣,宿主已經完全沒有自我意識了?但易南行的所作所爲,也還是基本代表了他自己的意志啊?”丁嵐對兇手的心理表示無法理解。
宇文的目光有些遊離,說道:“我這段時間一直在研究那把克力士劍的能量波動,也嘗試着減輕對它的封印力量,只要我的封印稍有鬆懈,它就會向我傳遞一種強烈期望與我融合而達到人劍合一的慾望。並且,我會感受到一種很強烈的心理暗示,似乎只要我與邪兵合爲一體,那我就可以無所不能,無所不爲……在強大的封印力量下,我要擺脫這種心理暗示都已經非常困難,如果是一個普通人,恐怕就無法抵抗這樣的誘惑力了。至於邪兵附體成功之後,宿主的心態會有什麼樣的變化,我不敢以身試法,自然也無法向你解釋……”
“那我們能不能通過網絡或者張貼宣傳告示,告訴那位宿主只需要用他自己的鮮血飼餵邪兵,就可以避免殺人呢?畢竟從主觀意願上來說,那位宿主不會很喜歡殺人吧?”唐考退而求其次,不求找出兇手,只希望能避免兇案的發生。
“用自己的鮮血?你別看我只割腕放了300毫升鮮血,這是在我已經封印了克力士劍的前提下消耗的鮮血,日子拖長了,我都還不知道該怎麼辦。另外那把邪兵一氣就狂飲了4000毫升人血,哪個普通人能供養得起?”宇文搖着頭擺了擺手。
“不用人血行嗎?我聽說豬的生理結構和人是很相似的,可不可以試試用豬血?”丁嵐的鬼主意比較多。
宇文苦笑道:“別說豬血,狗血我也試過了,這邪兵挑食得厲害,不是人血就直接排斥,真不知道它是怎麼區分的。唉……說到底,也是劍靈在作梗,只是查不出這劍靈的來路,不知該如何對付它。”
唐考一下泄了氣,跌坐在石凳上,又開始悶頭抽起了煙。
丁嵐也鬱悶地說道:“我怎麼覺得我們是在和幾個不怕陽光大蒜和十字架的吸血鬼搏鬥……”
宇文擡手看了看錶,說道:“我得先走了,兩點半我還有課要上,我回去準備一下,你們兩個嘛……來不來隨便你們。”
“別的課可以逃,宇文老師的課我要上!”唐考突然將抽到半截的香菸掐滅後往身後一扔。
“你發什麼神經?點名的課你不上,不點名的課你倒要去了。”丁嵐不知道唐考怎麼突然要倒行逆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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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去會會那位日本同學,他不是很好奇嗎?我倒想聽聽他對這起斷頭兇案有什麼想法。”唐考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自從上次在小樹林交過手,唐考便一直將柏葉記在心中,不知爲何,他總覺得這個日本同學不是普通人。
宇文歪着腦袋想了一下,只說了一句:“一切小心爲上,別扯出什麼國際糾紛就行。”
※※※
下午的課程雖然已經上了大半,下課鈴卻還沒有敲響,宇文望着窗外隨風飄流的白雲,突然覺得心中有些倦怠,也沒了說故事的興致,他索性便叫了課間休息。
學生們對宇文提前下課有些詫異,但很快就各自說鬧起來。
宇文靠在窗臺邊,本想給自己點上一隻煙,但看見第一排坐着的是兩個女生,又知趣地把煙盒收了回去。
什麼時候,纔可以拋開一切,象天上的白雲一樣,自由自在……宇文感受着窗外的陽光,一邊胡思亂想着,一邊閉上了眼睛。
“老師,您好!”一個腔調有些奇怪的聲音在宇文身前響起。宇文一驚,睜開了眼睛。
站在宇文身前的,竟然是那位棕發的外國學生。宇文已經從方欣處得知,這位外國同學有個長長的名字,叫奧斯丁·艾伯克龍比。
“不好意思,打擾您休息了。”奧斯丁的中國話不是很流利,他想盡量發音準確一點,便有意放慢了語速,但這麼做卻讓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蒼老。
“哦,沒什麼,有什麼問題嗎?”宇文環抱雙臂靠着窗戶,顯得有些隨意。這還是他第一次和這位外國學生說話。
“我沒能來上宇文老師的第一節課,只能向同學借閱筆記,讀了筆記之後,知道老師曾在第一節課上說,《廣陵散》一曲在嵇康死後已成絕響,可我記得在古籍《幽明錄》中有記載,會稽有個叫賀思令的人,彈琴彈得不錯,曾經有一次在月下臨風撫奏。忽然有一個器量高雅之人出現在他的院子裡,拍手稱好。賀思令便與這人交談,這個怪人竟然自稱是嵇康,還說賀思令扶琴的手法極快,但和古時相傳的不太一樣。然後,這個怪人就把《廣陵散》傳授給賀思令,從此《廣陵散》就流傳了下來。宇文老師不覺得這個記載與你的說法有衝突嗎?”
宇文還真沒想到這位藍綠色眼睛的外國帥哥會去閱讀中國的偏門古籍。他微微沉吟,笑着說道:“古籍所載時真時假,嵇康頗受後世之人懷念,加上後人又對《廣陵散》嚮往不己,難免會有人效仿聶政傳曲,假託嵇康鬼魂傳授之名,放出《廣陵散》的僞本。”
奧斯丁聽宇文這麼說,便呵呵地笑了起來,這一笑極是溫潤,第一排的兩個女生看得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宇文老師上課時總喜歡說一些與神鬼有關的靈異故事,我很想知道老師對中國傳統裡的鬼怪有什麼看法。”
這個奧斯丁,說話雖然彬彬有禮,但話語的內容卻頗有些鋒芒。宇文不知這洋學生究竟是什麼來路,應答間也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
“古時有一個叫阮德如的人,曾經在夜裡起來上廁所,突然撞見一個高大的惡鬼。那惡鬼面色漆黑,卻又身穿白衣,瞪着一對銅鈴般大的眼睛,一直盯着阮德如。誰知道阮德如心安氣定,笑着說道:‘人們都說鬼長得難看,今天一見,還真是這樣!’那惡鬼羞憤難當,轉身就消失了。”宇文說完這個故事,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原來宇文老師對鬼神之事,就是抱着與阮德如一樣的態度吧,呵呵……我明白了,謝謝老師的指點。”奧斯丁微微彎腰,行了一個禮。
“哎呀,談不上什麼指點,如果還有什麼問題,可以在下課以後再來找我。”宇文微笑着說道。剛纔他所說的小故事,也是《幽明錄》中所記載的,想來奧斯丁也應該讀過,此刻信手拈來用於回答,倒也方便。
奧斯丁點了點頭,便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行走之間,他後腰上吊掛的小金鈴左右搖動着,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就在宇文和奧斯丁在言談間大打機鋒時,唐考也坐到了柏葉伸宏的身邊。柏葉有些驚訝地看着唐考,不知道這個被自己狠狠摔了一跤的傢伙是不是懷恨在心,又想來找麻煩。
“哎,你看今天的報紙沒有,我們學校裡發生了很恐怖的兇殺案哦!”唐考沒頭沒腦的冒出這麼一句話,就像和柏葉已經是多年的舊交。
柏葉上下打量着唐考,應道:“是啊,這兩天的報紙一直在刊登這件事,發生這樣的事情,真的很不幸。”
“你如果也喜歡晚上出來玩,那可要小心了,兇手恐怕還潛伏在我們學校裡的。”唐考東一句西一句地瞎扯,卻一直在留心觀察柏葉的神情變化。
“謝謝你的關心,我很少在晚上出去的。”柏葉的耐心倒是挺好。
唐考見柏葉神情自如,也看不出有什麼破綻,他眼珠一轉,突然向柏葉伸出了右手,“吶,那天在小樹林,我是有點不禮貌,今天特地向你道歉。”
柏葉一愣,隨即也伸出自己的手與唐考握在了一起,“沒關係,我出手太重,應該是我向你道歉纔對。”兩人相視一笑,頗有些一笑泯恩仇的風範。
等唐考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丁嵐用力推了他一下,說道:“這個日本人看起來總覺得有點詭異,你怎麼和他握手言歡了?”
唐考把笑臉一收,又說了一句電影中的名言:“如果要對付敵人,我們需要站得比朋友更接近。”
一架紙飛機慢悠悠地在教室裡滑翔,學生們仍在嘻嘻哈哈地談笑着,誰也沒有注意到,這個課間休息的時間是不是太長了一點……
閉目養神的宇文感到灑在臉上的陽光已經被雲層遮擋時,他突然驚覺起來,擡起手腕一看,距上一次打鈴已經過去二十五分鐘了,爲什麼電鈴還沒有響?
宇文走到門邊一看,其他的教室也是亂哄哄的,難道電鈴壞了?
突然,廣播喇叭拉開嗓門叫了起來!但不是電鈴聲,卻是一個男生聲嘶力竭的喊叫!
“若文,你聽見了嗎?若文!我愛你!我比任何人都要愛你,可你爲什麼不明白我的心呢?”
教室裡的學生們沉寂了片刻,隨即爆發出一陣鬨堂大笑。這樣的求愛方式,倒也少見。
“若文,我……我今天是最後一次對你說我愛你了,以後你就再也聽不見了……”慢慢地,那男生開始啜泣起來。
宇文開始覺得有點不對勁了,廣播室是有專人值守的,怎麼會隨便讓人進去抒發感情?而且正常的上課鈴也被取消了。他連忙招手把唐考叫到身邊問道:“廣播室在什麼地方?”
“這……我也不太清楚啊……”唐考撓撓頭。
“廣播室就在我們這棟樓的最頂層。”突然插話的卻是方欣,“我以前做過校園廣播的播音員的。”
宇文一拉唐考,叫道:“走,我們上去看看。”
這棟教學樓有八層,頂樓主要是用作教具倉庫,並沒有教室。在宇文他們跑到頂樓之前,那個男生的聲音已經消失了,他在廣播裡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是——我會向你證明我的愛。
“廣播室就在那裡!”唐考眼尖,先看到了一個喇叭的標記。
兩人衝過去一看,頓時驚呆了,哭泣的男生已經不見了蹤影,廣播室裡的兩個老師卻都躺在一片血泊之中!那個男生竟是殺傷了他們後強佔的廣播室。
“快叫救護車!”宇文急忙推了一下唐考。
“哦哦!”唐考這才恍然大悟地開始摸手機。
還沒等唐考把手機拿出來,樓底下又傳來一片女生的驚叫。
“有人要跳樓了!”
宇文從窗戶探頭向下望了一眼,樓底已經密密麻麻站了一羣人,全都仰首望着頂樓。宇文再翻身向樓頂望去,一個瘦瘦的男生已經站在了樓頂平臺的邊緣,正搖搖晃晃地低頭看着樓下。
“這是哪兒來的神經病?”唐考低低地罵了一聲。
“你們看吧,都出來看吧!若文!你在哪裡啊?”那男生的精神已經有些不正常,手中舉起一個電喇叭,開始對着樓下的人羣大呼小叫。
所有教室的窗口都探出了無數個人頭,全都在看熱鬧,似乎就沒有人想到要上到樓頂來救人。
那男生突然蹲在平臺邊緣,大叫了一聲:“若文,你躲在樓裡不肯出來是吧?我已經在樓裡裝了炸彈,如果你不出來看我證明我對你的愛,那就在樓裡等死吧!”
雖然只是一個神經病所說的話,卻也真的嚇壞了樓裡的學生們,寧信其有,不信其無,樓裡有炸彈的傳言一下傳遍了所有的教室,一時間,樓裡的學生全都驚叫着向樓下跑去,人羣有如潮水般涌出了教學樓的大門。
宇文和唐考想找出上到樓頂的通道,卻無奈地發現,那個男生用一架摺疊梯穿過風口上到樓頂後,把梯子也拉了上去。他們都沒有看見,樓頂的那個男生望着腳下正對的大門裡逃竄的人羣時,臉上浮起一個詭異的笑容。
就在學生們拼命往樓外擠時,宇文看見窗外有個黑影一晃。那個男生跳樓了……
宇文驚叫一聲,連忙探頭下望。只見這男生直直地向樓底的人羣落去,樓下從大門裡出來的學生們正擠成一團,還來不及分散開來,眼睜睜看着一個人從天而降,即將砸入人羣之中,處於人羣中心的學生們除了尖叫之外,已經完全躲閃不開了。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宇文清楚地看見那個男生垂直下落的勢頭猛地一停,隨即,整個人陡然間四分五裂,就像掉進了絞肉機,瞬間變成了幾十塊碎肉……在兩層樓高的空中,突然爆出一團鮮紅的血霧!鮮血和着肉塊,淅淅瀝瀝地灑落在人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