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運卡車從南門進入S大時,守門的警衛照例攔下了卡車。當警衛跳上車來四處檢查時,整個身軀都埋進捲心菜裡的宇文微微有些緊張,好在那警衛並不十分認真,隨便看了一看就下了車。宇文的猜測沒有錯,目前這個情形,大家都不認爲會有人願意主動進入S大,警衛們防備的還是那些希望逃離學校的人,所以檢查重點都放在了出行的車輛上,對進入學校的卡車反倒不怎麼上心。
搖搖晃晃的卡車終於駛過了關卡,一直在用屏心咒放慢呼吸減少空氣需求的宇文總算可以掀開那些潮溼的捲心菜,大口地呼吸新鮮空氣。就在車隊經過熟悉的大操場時,宇文悄無聲息地跳下了車。
這裡還是S大嗎?宇文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現在是下午三點,往昔人聲鼎沸的大操場此刻竟一個人也沒有,四周完全是一片寂靜!鄰近操場的二教樓裡看不到有學生出入的身影,更聽不見老師們抑揚頓挫的講課聲。只有遠處的小路上偶爾能見到一兩個身穿白色大褂面戴口罩的醫務人員,卻也行色匆匆,不知要到何處去……
冷風颳落樹上的枯葉,零零碎碎地灑落在空無一人的大路上,就連往日寒暑假的時候,學校裡也不會這般冷清。眼前種種景象,與當年“非典”肆虐時期的校園倒是十分相似。
不知道唐考與丁嵐現在身在何處?依他們的性子,恐怕不會這麼老老實實地躲在宿舍裡。還有博物館中的那件邪物,他們是否已經找到了呢?宇文習慣性地走到自己平日打公用電話的小店前,想給唐考打個電話,可等他擡頭一看,那小店早已經關門大吉。
忽然,宇文聽到身後響起一聲極爲熟悉的犬吠,回頭一望,他的臉上頓時綻開了笑容,來的果真是玄罡!“嘿嘿……老夥計,你是來爲我接風洗塵的嗎?”宇文蹲下身子,摸了摸玄罡光滑的脊背。那天夜裡警察闖進教工休息室的一瞬間,玄罡就嗅到了警察手中槍支的金屬氣味,就在宇文衝到門口擋住警察視線時,它便迅速機敏地從窗戶跳了下去,逃過了警察的圍捕。
“啊呀!宇文老師!你總算回來了!難怪剛纔玄罡跑得這麼快……原來是聞到你的氣味了。”唐考一路小跑追趕着玄罡,也氣喘吁吁地出現在宇文的面前。
“呵呵……跑步還戴着口罩,你也不怕一口氣接不上來暈倒在路邊啊?”宇文淡淡一笑,唐考這傢伙也順應潮流戴上了口罩,不過那白色口罩上被他用馬克筆畫上了一副呲牙咧嘴的獠牙,看上去十分搞笑。
“我這段時間經常打電話到公安局問關於你的情況,可他們什麼都不肯說,急死我了!今天早上倒是聽說了你無罪釋放的消息,可現在倒是我們出不去了,不然一定會去接你的!”唐考拉下口罩,有些激動地握住了宇文的手。
“其實你們用不着這麼擔心,我是作爲在現場被及時發覺的犯罪嫌疑人而被拘留的,他們一直找不到兇器,也就沒法證明我是兇手,我遲早都會出來的。”宇文平靜地說道。他伸出右手摁了摁玄罡的腦袋,又順手拖住它的前爪,將它拉得人立了起來。唐考一眼望去,身形高大的玄罡只用雙足站立時,體形竟與宇文有幾分相似,過去的這兩個星期,一人一狼都消瘦了許多……
“唉……可我們哪裡知道這麼多,也只能乾着急,丁嵐都已經在張羅給你找律師了……”唐考苦笑道。
“嗯?丁嵐上哪去了?”宇文看了看唐考的身後。
“他……暫時和我分開,現在正留守在工作室裡。”
“分開?爲什麼?”宇文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
“因爲……塞施爾長刀在丁嵐的身上……”唐考面帶歉意地從身上摸出定靈珠,遞到了宇文的面前。
“啊?怎麼會這樣?是他不小心碰上的麼?”宇文十分訝異。
“說來話長……”唐考埋着頭,腳一直在地上來回划動着,“溫雅老師遇害的那天晚上,丁嵐聽到外面聲音嘈雜,就跑出去看熱鬧,我則一直留在博物館做共鳴測試,託你的福,我把那東西找出來了!”
“你找到那邪物了?”宇文又驚又喜。
“是的!”唐考忽然轉過身來,將身上的夾克一撩,他的背上竟然用細繩捆綁着一把黑黝黝的斷刀!只見這柄刀窄刃厚脊,刀形纖直,除去可以雙手握持的細長刀柄,殘餘的刃部不會超過三十公分,而且整個鋒刃都已被鏽跡覆蓋,幾乎鈍成了一把鐵尺。奇怪的是,常見的鐵鏽都是紅褐色,這斷刀卻不知爲何鏽痕竟是烏黑色。
“這就是那件能和邪兵引起共鳴的東西?”宇文將斷刀從唐考背上取了下來,見慣了鋒利無匹的邪兵,再看到這其貌不揚的斷刀,宇文居然隱隱有些失望,不過從這把刀的刀柄上來看,它的形制確實符合唐代橫刀的軍制要求,看來從朱執中一直流傳到無爲子的傳言倒也不假。
“沒錯,就是這東西,只要它和那把塞施爾長刀之間的距離小於二十米,就會出現很誇張的共鳴。”說到這裡,唐考頓了一頓,“既然無爲子老先生說過這東西危險,我放在哪裡都不放心,只好學你的樣子藏在了背上,也正因如此,我暫時不能靠近丁嵐,若不然的話,丁嵐也會象當初的柏葉那樣被邪兵從體內震傷的。”
“可丁嵐這笨蛋怎麼會被塞施爾長刀附體呢?普通人被那東西纏上是很難擺脫的啊……”宇文的腦海中又浮現出隋凌大開殺戒的可怕場景。
“唉……都怪我不小心,找出邪物之後只顧着開心,就忘了去看管放在地上的邪兵,忽然間丁嵐從門外闖了進來,二話不說便一把抓起那邪兵。那刀就像活了一樣,‘錚’地一聲鑽進了丁嵐的體內。被邪兵附體的丁嵐先是放聲狂嘯,然後說要去找柏葉算帳,爲溫雅老師報仇,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就三步併成兩步跑出了博物館。我當時完全愣住了,等我跟着追出門,丁嵐已經跑得不見了蹤影。後來我才聽說你和溫雅老師出事了,而丁嵐拿到邪兵後就直奔留學生樓,因爲他從方欣口中得知,柏葉就在留學生樓裡……不過等他趕到那裡,柏葉早就不見了,而且就像在空氣中蒸發了一般,一直到今天,柏葉都沒有再出現過。後來還有一個胖警察帶着人去過留學生樓,好像也是去找柏葉的,不過他們也是一無所獲……”
原來胖警察果真聽從了自己的建議來調查過柏葉,只可惜柏葉實在太狡猾,居然先行一步躲藏了起來。宇文皺了皺眉頭,又問道:“你們都懷疑是柏葉殺害了溫雅嗎?”
“難道不是他嗎?只有柏葉纔有理由爲了陷害你而佈下這個局!只可憐溫雅老師,就這樣變成了無辜的犧牲品!”唐考情緒有些激動地攤開雙手。
“可惜沒有證據啊……”宇文一聲長嘆,心中想的卻是另一個人。
“你被帶走後的第三天,警察們在整理溫雅老師的遺物時,找到了一個信封,信封上寫着‘代爲保管,畢業轉交’幾個字,而信封裡面裝的是兩個存摺,每個存摺上有三萬塊錢,存摺上的戶名,寫的是我和丁嵐的名字……後來警察把存摺轉交給我們,我和丁嵐試了一下,存摺的密碼就是我倆各自的生日……”唐考低聲說道。
“她怎麼會給你們留下一筆錢?”宇文微微有些吃驚。
“我和丁嵐曾經幫她翻譯了不少英文小說,這些錢大概就是出版商給的潤筆稿費吧,可能她怕我們得了這筆錢拿去胡亂浪費,所以幫我們存了起來……溫雅老師被害之後,學校裡一直傳得沸沸揚揚,有些話說得很難聽……不過我和丁嵐都知道,溫雅老師其實是個好人……”說着,唐考低下頭,抽了一下鼻子。
聽到唐考的一席話,宇文也沉默了。
隔了一會兒,唐考見氣氛有些沉重,便岔開話題說道:“那天夜裡,我匆匆忙忙地收拾了博物館,還欲蓋彌彰地照着展廳陳列布置圖把那些古董文物都按照原樣擺放好,嘿嘿……接下來的幾天裡,我都不敢從博物館那邊過路,也不知道學校發現之後是怎麼處理的,不過他們好像沒有報警……後來疫情爆發,就更顧不上了吧。”
“你拿到這把斷刀,一直都沒有什麼異常情況出現嗎?”
“沒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除了能和邪兵共鳴,這東西一點用處也沒有,我還當個寶一樣成天背在身上……”唐考苦笑了一下。
“難道是因爲弄斷了,才失去了往日的力量?”宇文仔細察看那斷損處,鏽跡已經將橫斷面完全覆蓋,看得出此刀斷損的時間相當長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在出土的時候被考古人員不小心折斷的……
“宇文老師,既然你回來了,這斷刀就交給你吧,說不定我們可以用它來偷襲柏葉!”
“柏葉心思縝密,上次在博物館突然暈倒一次,現在肯定已經有了防備,而且讓他還在間隔我們二十米的時候就察覺到我們的接近,恐怕只會打草驚蛇,我可不認爲這是個好主意。另外……柏葉與無爲子前輩就是爲了這把斷刀才決一死戰,姑且不管它是否還有用,這斷刀還是不要隨身帶着的好。”
“那我找個地方埋起來?”
“埋起來的話,萬一被柏葉撞大運從附近經過,不就被發現了?”
“這……”
宇文微微一笑,低聲對唐考說了一個藏東西的地方。
“哈哈,好主意,反正現在學校裡也沒什麼人來往,我這就去把斷刀藏起來!”
“嗯,注意安全!藏好斷刀以後,你就去把丁嵐找來,我們需要見面商量一下,這件事……該有個結果了!”
“老師的意思是……”唐考隱隱猜到了什麼。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現在學校裡爆發的這場瘟疫,和柏葉脫不了干係!他受了無爲子前輩的雷擊,恐怕已無力通過結界監控邪兵的去向,目前這個景況只對他一人有利,學校被封鎖,所有可能拿着邪兵的人都出不了S大,同時也爲他自己養傷拖延出了時間。這傢伙爲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連對人類這麼危險的病毒都放了出來,我不能再讓他這麼毫無顧忌地逍遙下去了!”宇文的目光掃過空曠的操場,臉上神情又重新變得堅毅起來。
※※※
唐考離開之後,宇文忽然想起了溫雅給自己留下的那個小記事本,兩週前從彌留的溫雅手中拿到它,直到今天他都還沒有機會打開來看一下。
摸出那記事本,黑色封皮上粗糙的觸感讓宇文彷彿碰到了凝固的血痕,他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慢慢地走進操場,在一個籃球架下坐了下來。
翻開第一頁,“前塵幻世”四個大字映入了宇文的眼簾,這頁白紙已完全被溫雅的鮮血沾染,黑色的鋼筆字嵌在一片暗紅色當中,甚是觸目驚心。
宇文不忍再細看,連忙翻到後面幾頁,兩頁空白之後,娟秀的顏體小字佈滿了記事本。
“自從拿到那柄長劍,我就覺得身體裡彷彿多了一個‘人’,他總在我不注意的時候,讓我看見許多奇怪的場面,面對種種真實的場景,我感同身受,在記憶模糊遺忘之前,我最好還是把我的所見所聞記載下來。”在這裡,溫雅記下了她所看見的全部幻覺。
“這位潛伏於我身軀中的‘人’,是一個男人,他的名字很奇怪,雖然他自稱‘那撒拉’,而他的朋友無論中國人還是外國人,卻都叫他‘鑄師邦臺’。他是馬來西亞人,是乘船從海上來到中國的,海上的那場風暴幾乎摧毀了他乘坐的大船,艱難地到達陸地後,他又長途跋涉,經過西南邊陲的夜郎古道進入了蜀地。在客棧等待了將近一個月,鑄師邦臺才與其他三位先後到達的外國人會合,四人會合之後,便一同去見一位被他們尊稱爲高少監的人。”
“五人的第一次見面,氣氛十分融洽,雖然大家分屬不同的國家,卻難得地都會說中國話,而且有如多年未見的兄弟般親熱。那位高少監似乎官職不低,倒也沒有什麼架子,驅開一衆手下,與這幾個外國人飲酒作樂,相談甚歡。我想,這大概是因爲他們都是同一類人吧,他們中的每一個人,包括那位高少監,擡起雙手來,都是骨節粗大老繭累累,一看便是曾經長期幹手工活路的人。對了,在酒席上,波斯來的壯漢介紹過自己,說他叫卡柯·路西亞,而那位叫井上紀良的儒雅青年,自然是一位日本人,還有一位名叫格魯索爾的中年男子,長着一副白種人的相貌,卻不知他是從哪裡來的。五個人中,就屬格魯索爾的話最少,但他的酒量卻是最好的。其餘幾人最後都不勝酒力說胡話了,他還依然默不作聲地自斟自飲。”
看到此處,溫雅通靈的程度讓宇文吃驚不小,難道她被邪兵附體之後,竟能比莫菲看到更多的東西?從文字中,宇文終於知道了莫菲留下的畫作中那幾位外國人的名字,而由此看來,附着於克力士劍上的亡魂,應該就是這柄克力士劍的鑄造者,因爲在古代的馬來西亞,鑄劍師都會被尊稱爲“邦臺”。而朝廷重臣高駢之子高芳居然會和幾個外國人如此來往,也着實有些奇怪。翻過一頁,宇文繼續看了下去。
“四個外國人似乎是爲了趕上一場祭奠儀式而來到中國的,齋戒三日之後,高少監便吩咐手下備齊香火蔬果以及豬牛羊三畜的牲牢,就在那高少監府第的大廳裡舉行了一場頗爲盛大的祭奠儀式。奇怪的是,他們拜祭的既不是佛門菩薩,也不是道家真人,而是兩幅白布畫像!其中一幅畫像上,是一個左手握持石錘的乾瘦老人,那位高少監起頭頌唸的祭文中,稱這位畫上老人爲先師歐冶子!而另一幅白布上,則是個潑墨而就的半獅半虎的巨大徽記。這徽記墨色古樸,筆鋒粗礪,在那柄蛇形怪劍上也刻有同樣的徽記,不知這是否就是他們相互識別的同門標記……”
這五人竟都是戰國鑄劍大師歐冶子門下?而那半獅半虎的仁獸騶虞,居然是歐冶子一門所獨用的徽章?宇文愕然地看着手中的記事本,一頁被時間之沙封存的往事正通過溫雅筆下文字再次展現。
“高少監的祭文是用文言文寫的,我只能聽懂前面不多的一部分,大概的意思是說,秦始皇荒淫無道,逼迫先祖門人流亡四方,還好大家都意志堅強,各自在異國他鄉紮下根基,現在各家的後人又能重新相聚,實在是一大幸事……後面的祭文極爲繞口,我也就無法明白了。祭奠師祖之後,四個老外便都拿出了自己從國外帶來的得意作品,進行了一場極爲複雜的兵器比試……在經過各式各樣斬削劈砍的測試之後,卡柯·路西亞帶來的彎刀被一致認爲是最鋒利的武器,而井上紀良的長槍所展現出的堅韌耐久讓大家都讚不絕口,格魯索爾拿出來的那柄短劍則有着與它的短小尺寸毫不相符的巨大破壞力,至於我體內這位鑄師邦臺打造的蛇形怪劍,自身的鋒利程度雖然不如波斯彎刀,但刃身特意用酸液腐蝕出凹凸有致的‘帕莫紋’,特別適合淬毒,雖然此舉有些陰險,可若在戰場上,這把蛇形怪劍的殺傷力無疑是最厲害的了,看來我還是不要去觸碰這把蛇劍的好。作爲留守中國本土的鍛師代表,那位高少監拿出的是自己親手鍛鑄的一把單手寬脊大刀,這把大刀也是難得一見的利器,不過與其他兵器相比卻沒有特別突出的優點,更在測試的後期不慎與波斯彎刀有過一次正面交鋒,刀刃崩出了一個小小的缺口……看得出來,高少監對自己得意作品的表現很不滿意,以至於在兵器比試的最後一段時間裡,他的臉色都不怎麼好看。”
溫雅文中的描述,和莫菲畫作上所繪的場景大同小異,原來這四位外國人的先祖雖然都是當年歐冶子門下一脈相承的鑄劍名家,卻因爲未知的原因流亡到國外,在術界遠東考古中發現的那份唐末文獻裡提到的五十年一次的聚會,看來就是歐冶子一脈流亡海外的門人所約定的,每隔五十年,便會派人回來祭奠師祖,並在同門間進行鑄兵技藝的比試。一千多年過去,身在異鄉的中國人已經被當地的生活環境所同化,研究出不同的冶煉鍛造技藝,所造出的神兵利器自然也大不相同,各有千秋了。
“兵器比試與鍛造經驗的交流持續到第七天,高少監突然提出了一個要求,奉其父淮南節度使高駢之令,希望四位國外的同仁都能夠留下來,在他的軍器監中承擔兵器製造的工作。可四位鍛師千里迢迢出行多日,都已經思鄉心切,現在也差不多完成了師門的任務,更是歸心似箭,哪裡還願意留在唐末時局動盪的中國?但當他們婉言拒絕了請求之後,一直以來友善和藹的高少監忽然翻臉不認人,竟然乘他們毫無防備時派人偷走了四件神兵利器,並將四個人都軟禁了起來!事起猝然,四人愕然不已,想不到高少監會使出如此手段。而就在他們被軟禁的這天夜裡,南方天空中忽然掉下一枚形狀怪異的隕鐵,恰好砸在駐軍營地大帳前的空地上。看着這塊嵌入地面數十尺,足有戰鼓般大小的天外來客,高少監認爲這是天啓之兆,暗合當前天下大勢,頓時改變了主意,要四位鍛師先用這枚隕鐵合力爲他打造一把絕世神兵,並許諾在絕世神兵完成之後就歸還各人的兵器。愛物落在了高少監手上,四人不得不開始考慮他的請求,在一番商議之後,他們答應了下來。”
“接下來的一個月裡,四人在軍器監中按照商議的打造方案,將全部精力都投入了這柄隕鐵刀的打造上,從前期的冶煉到後期的鍛造打磨,無一不是使出渾身解數。終於,在第三十五天,他們窮盡精血,終於將這塊天上落下的頑鐵變成了一件削鐵如泥的神兵——並將其命名爲‘星落’。聽說兵器完成的消息後,高少監大喜過望,特意選了一個良辰吉日,率領全營士兵進駐軍器監,以出征般盛大的儀仗隊伍來迎接絕世神兵的降臨。”
文章行進到這裡,原本娟秀端莊的字體忽然變得有些凌亂起來,看得出溫雅寫到此處時,內心中開始有了難以抑止的震盪。
“爲了鼓舞兵將士氣,高少監要求星落刀必須與普通士兵佩戴的護身橫刀完全一樣,當高少監從卡柯·路西亞手中接過那柄黑黝黝的隕鐵刀並高高舉起時,臺下五千將士的歡呼聲頓時響徹雲霄!其餘三位鍛師不明白眼前的這些將士們爲什麼如此高興,便悄悄詢問身邊一位情緒十分激動的年輕士兵。這位天平軍士兵告訴他們,少主高芳已經宣佈,他們將於近期撤離蜀地,並帶走近兩年來打造的各式軍器,與身在揚州擁兵自重的淮南節度使高駢會合,隨時準備兼併兩浙,割據一方,與混亂的末世唐朝徹底決裂!而隕鐵星落刀的鑄成,便是上天給予的吉兆,他們一定能在亂世中殺出一條血路!鍛師們終於明白了,原來他們捲入了一場即將來臨的叛亂風暴,而星落刀的完成,並不代表高少監會放過他們,爲了防止他們幾位走漏風聲,高芳肯定會將他們全部挾持到揚州去,繼續爲他打造兵器。剎那間,四位鍛師的心情一下墮入了冰谷,看着四周羣情激昂的中國士兵,歸家之日恐怕遙遙無期了……爲了進一步鼓舞士氣,高少監命令兩個士兵走上點將臺,讓二人拔出他們的佩刀,置於高少監身前,接着,高少監緩緩擡起星落刀,猝然發力,向兩柄平行並列的佩刀斬去。然而,出人意料的事情發生了,星落刀並沒有如衆人想象的那樣輕易地削斷佩刀,而是當地一聲被反激開來!全場忽然變得一片寂靜,所有人都用愕然的目光注視着星落刀。高少監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對付這種普通的唐大刀,就連格魯索爾的那柄短劍都可以將其輕鬆斬斷,爲何這柄星落刀……他再次鼓起全力向那佩刀砍去,可結果依然不盡人意,竟然兩柄刀上都出現了豁口!高少監怒火上涌,便如發狂一般接連砍去,星落刀上就出現了一個又一個的鋸齒。”
“所有的士兵都緊張得大氣也不敢出,眼睜睜看着少主高芳在臺上暴跳如雷。而四位鍛師也驚訝無比,爲何昨日還削鐵如泥的寶刀忽然就變成了一片廢鐵?一直沉默寡言的格魯索爾突然冒出了一句奇怪的話:‘難道我們沮喪的心情讓星落刀的刃紋也改變了走向?’可當時誰也不知道,格魯索爾的這句話竟變成了他的遺言。他的話音剛落,隨着‘鏘’地一聲輕響,高少監手中的星落刀斷了!半截刀刃騰空而起,反射出一縷刺眼的陽光,晃花了四位鍛師的眼睛……”
後續的文字,宇文不用再詳細去看了,莫菲留下的最後一幅畫作,已經非常清晰地繪出了當時的場景,又恨又妒的高芳,向四位鍛師舉起了屠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