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無言看着如煙越來越虛無的神色，終於想爲自己洗白一次：“你以爲這一切只是我造成的嗎？我告訴你如煙，這和四皇子也有關係，是他堅決不肯做儲君。如果他願意接手天下，根本不會冒出後來的二皇子成爲儲君！不是二皇子，我也不必公佈你公主的身份，讓你在衆人面前難堪！”他心裡掀起一陣怒意，要不是四皇子不肯聽從自己的安排，也許事情不會如此棘手。
如煙目光如刀，氣憤地看向這個曾被自己尊爲“哥哥”的男人：“如果你說我是公主的話是真的，那麼你有沒有公佈又有什麼區別？難道你沒說出來，別人不知道，公主被父皇封爲美人、被皇兄想要娶爲妃子，就不可笑了嗎？還是你是說，這個公主身份只是你爲了阻止二皇子對我有非分之想？難道公主的說法都是假的？”
柳無言咬咬嘴脣，矢口否認：“我沒有這麼說。”
“我想也是。否則，就算哥哥你編了個謊言讓我免於被二皇子娶爲妃子，卻要我揹負一個假身份，揹負與父親亂了天倫的罪名，讓我成爲天下人恥笑的笑柄，我也不會原諒你。我這一生再也無法名正言順地生活在陽光之下！而你，讓這樣一個身份撲簌迷離的我留在皇宮裡無異於凌遲之苦，又於心何忍？”如煙的情緒一下子像被點燃的火藥桶。
柳無言額頭的青筋一根根突突地亂跳：“如煙你多想了，事情哪有你說的那麼嚴重……”
如煙像看一個怪物一般看着柳無言：“你覺得不嚴重嗎？要怎樣才嚴重？我爲皇上或是皇子們生兒育女了才嚴重嗎？”
柳無言的嘴角也閃過意思淒涼的笑：“妹妹，記得我跟你說過，復仇是男人的事，交給我。這皇宮險象萬分，我曾讓你早些離開，當初也是你，說想要爲我分擔……如今你卻把一切不是全部堆砌到我身上！你第一次入宮，絕非我的安排！我曾讓你一直以我的衣着出現在宮外，你聽我的安排了嗎？沒有！你只是跟着感覺走，跟着四皇子四處遊蕩，你何曾把我的話放在心上？包括後來，你暴露女兒身份之前，我也提議讓你去宮外過自由自在的生活，但後來的事，慢慢脫離了我的掌控，我也無能爲力。你能說這裡面沒有你自己自願留下的因素？你沒有因爲四皇子亂了分寸？”
如煙看着柳無言控訴的臉，忽然覺得，事已至此，自己還有什麼必要再在這裡追究呢？也許，很多事情，很多時候，也都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吧。
柳無言看着如煙把自己塵封起來的樣子，覺得多說無益，還是讓她先靜一靜吧，最近發生的事確實太多了，已經超過了她的承受範圍。
柳無言離開後不久，四皇子李沁就來了。
李沁看着如煙像沉浸在幽深的潭底，沒有聲息，沒有表情，看不到一點神色。他的心一陣刺痛：“如煙，無論怎麼樣，在我心中，你還是你。”他的手輕輕停放在她的髮髻上，第一次覺得語言的安慰竟是如此蒼白無力的。
如煙彷彿從一場漫長的噩夢中緩過神來，眼神悽迷地望向李沁。眉梢帶愁，眼角含憂，那纖細身子，在哀傷的情緒中，竟顯得格外風情透骨。
李沁的
心不由自主地隨着她望向自己的那一眼緊縮了一下，他慢慢環抱住她瘦削的肩膀，一隻手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就像在拍着一個年幼的孩子。
“你，也是我的哥哥嗎？我們……”如煙的眼睛有些失神，似乎不知道該在哪裡聚焦。
“你，依然是你。什麼都不會改變。”李沁的聲音像是帶上了安撫人心的力量，沉穩而安定。
如煙挑起眼皮，看到眼前的李沁一臉誠懇，眼中還有濃濃的關切。“小時候我是和你一起長大的。我的身世，你知道多少？”
李沁沉吟了片刻，緩緩地說：“那時候，是我從邊外把你帶回冷府的。這就是我對你所有的瞭解，至於你本身來自哪裡，也一直沒有得到過確切的消息……”
如煙的眼前開始模糊：“所以，哥哥柳無言的話也不是沒有可能，我也可能真的是出自皇宮的公主……所以……”如煙越想越覺得頭痛欲裂。
李沁不忍心再等她說下去，一把抱住她：“那些煩心的事，就不要再想了。”
“你和我，很可能就是兄妹，你還是……把手放開……”如煙的眼中噙滿了淚水，命運竟然以這樣的方式跟她開了天大的玩笑！
李沁手一頓，聽話地鬆開了：“哥哥抱抱妹妹，也不是大逆不道的事。”
如煙在一旁幾步之遙的椅子上坐下來：“我聽哥哥說，本來是打算擁戴你當儲君的，可是，你不願意？”
李沁沉靜地看了她一會兒，似乎在斟酌怎麼跟她說，說多少。“柳博士是跟我提起過，但是父皇心儀的接班人其實是二皇兄，那份讓二哥做皇儲的聖旨也是真的。當初的太子只是父皇掩人耳目的幌子，爲了避免二皇兄受到傷害。而我，也是故意散佈出去的受父皇青睞的假消息；我和太子，都只是父皇保護未來真正儲君的一個手段。所以大家提防太子，提防我，卻不知道我們都只是擋箭牌。父皇認爲太子不夠有謀略江山在他手裡不易守住，而我太重情義有時優柔寡斷不堪重任，只有二皇兄文韜武略俱全，必要時候又足夠心狠手辣。柳博士是希望我在公公傳遞聖旨的路上能加以截換。我……我一時分神，就錯失了最好的時機。”
如煙詫異地盯着李沁，真不敢想象，柳無言竟然會有這樣可怕的偷樑換柱的計謀，如果敗露，那截換聖旨的李沁……她不敢想象。
“冷府本來就是忠心守護未來儲君的天職，我不希望因爲我對皇權的貪婪，讓冷府的一世英名掃地。”李沁的語氣似乎很沉重，似乎又很堅定。
如煙點點頭，想起冷府歷代的使命：“哥哥無言也是因父母的慘死矇蔽了頭腦，冷府本來就肩負着佑主護君的天職，如今他竟想反其道而行之，阻止真正君主上位，四皇子你做的也許是對的。因冷府的遭遇讓整個皇室大亂，恐怕也是不妥貼的。”
李沁默默地看看她，她能一下子跳出自身的狀況，迅速轉移到冷府的使命上去，也許暫時能讓她忘卻紛擾，不以己悲。但她的身世究竟要走向何方呢？柳無言的所有計劃裡，能不讓她受傷害嗎？
“四哥。”“四哥。”兩個聲音從外面傳來。
李沁和如煙不約而同看向外面，兩人忙着說話，竟沒有留意到丫鬟們的稟報。門口出現的是瑤兒和襄兒兩位公主。她們一起擡步走來，看向如煙的眼色都有些複雜。
“兩位公主好。”如煙本能地低頭行禮。
瑤兒公主一把拉住如煙：“別客氣了，我們還是姐妹呢。”
襄兒公主也點點頭：“關係更親近了呢，四哥你說是不是？”
李沁笑道：“本來就都是一家人。”
瑤兒公主眉間有些陰雲：“但是，如煙妹妹，你近日還是少出門，就在齋裡待着，恐怕外面風言風語的不少。雖然二皇兄要求不得亂傳你的身世，有待查覈，但那些嘴快的妃子們和其他公主們，恐怕是……”
如煙經過一番周折，臉色有些虛弱，還是擠出一絲笑容：“謝謝瑤兒公主好意，我知道的。也不怪大家，我自己都雲裡霧裡，緩不過神來呢。”
襄兒公主嘆了口氣，有些同情地說：“若你真是我們的妹妹，這些年流落在外，也是受苦了。現在能回宮中與大家團圓，終是好事。”
瑤兒轉向四皇子李沁：“四哥還好吧？”
李沁笑而不語。
襄兒雙手互握置於胸前，這是她不安時的習慣性動作：“四哥，聽說……”她四周望望，壓低嗓門兒，“大家都說，本來父皇是想讓你做儲君的。可是聖旨半路被調換了……”
李沁繼續寬厚地笑着：“不要以訛傳訛，現在宣佈了是誰就是誰，不要再有新的猜忌。”
“四哥，朝野上下一直傳聞，你纔是父皇心中預定的儲君，父皇到處讓你錘鍊，現在頃刻間失之交臂，你甘心嗎？”襄兒公主有些不依不饒，這個皇宮她真是看不明白了。那個看起來敦厚純善的二哥李易怎麼也會這麼不擇手段，趁着父皇惡病纏身，居然調換聖旨……他這可是模擬了傳說中父皇搶奪另一位兄弟皇位的做法？她深深地爲李沁鳴不平。
李沁有些惱怒：“襄兒，你可是聽了柳博士的什麼說法？還是他授意你來規勸我什麼？我心意已定，不願改變。”
如煙有些恍惚，關於皇位，似乎柳無言比四皇子李沁更加熱衷啊！哥哥一直說復仇，他究竟有一個怎樣的復仇計劃呢？李沁上位就對柳無言很有利嗎？李沁又爲什麼這麼排斥皇位呢？身爲皇子，他不是從出生起就應該有爭奪皇位的覺悟嗎？或許自己想多了，他真的是一個淡泊名利的人，對權勢地位都不屑一顧。只是身在皇室，無法擺脫這樣的身份，否則定是要出去過閒雲野鶴的自由生活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