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天成萬萬沒料到, 在他精心籌謀了這麼多年,自以爲萬無一失的時候,卻被慕容瑾截了胡。在他亮出假聖旨, 企圖號令三軍, 扶持慕容子復登基的時候, 慕容瑾突如其來的一份貨真價實的聖旨, 傳位於太子, 頓時將他的心血化爲一旦。
聶天成敗了。敗得一塌糊塗。
一場混戰,他重要的傀儡棋子慕容子覆在混亂中被人誤傷刺死。局勢很快明晰。劉貴妃痛失愛子,謀反失敗, 又因被揭發毒殺皇上慕容羽之事,絕望自殺。聶天成倉促中欲以鄭多晶爲質, 卻發現竟然是朧月李代桃僵。可笑他一直以爲朧月是自己苦心栽培、安放在慕容瑾身邊的奸細。卻從不知朧月不過是雙料奸細, 她的真實身份竟是南宮無殤的死士!
南宮無殤!!!
聶天成氣得吐出一口血。
他這一輩子, 難道註定要活在南宮無殤的陰影之下?
爲什麼?!
明明同一個母親,爲什麼母后只疼愛南宮無殤, 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南宮無殤。而他,不過是爲了滿足他們母子一統天下的野心的棋子而已!
他不願受擺佈。
他必須自救!必須救出他心愛的女子,那個同樣被自己的母親控制的、與他從小患難與共的可憐人。
當年,母親派他混入烈焰宮中,企圖挑動烈焰和赤月的戰爭, 從而作收漁人之利時, 他有了自己的私心。當他發現烈焰皇帝慕容羽對步雲煙的癡迷, 對劉貴妃的獨寵, 而劉貴妃的兒子慕容子復不過是一個又蠢又好色的草包時, 他在想,爲什麼不控制慕容子復這個傀儡, 自己攝政呢?起碼,有了與母親談判、與南宮無殤較量的底氣。起碼,他有了解救心上人的籌碼。不再僅僅是他們的謀權奪利的工具、用過即棄的棋子!
可嘆他千算萬算,獨獨算漏了鄭多晶。想不到她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弄了份真詔書!不,還有南宮無殤。他一早就派了朧月、榮遠潛伏在自己身邊,只怕自己的失敗是在他算計中的吧?他這個兄長,對自己始終防備得緊,一邊可勁利用自己,一邊嚴防死守,鬼鬼祟祟給自己使絆子。叫他怎能不恨!
聶天成面向身邊重重包圍的兵衛,不禁苦笑一聲。成王敗寇,也罷!
“晶晶在哪裡?!”慕容瑾以劍指向聶天成,氣急敗壞地問。他遍尋皇宮,都找不着鄭多晶,心中萬分焦慮、恐懼不安。
聶天成陰陰的笑了:“怎麼?害怕找不着宸妃,對赤月皇帝沒個交代?”
慕容瑾眉頭一蹙,大吼:“她現在不是宸妃!她到底在哪裡!你把她藏哪兒了?她若少了一根毫毛,我將你碎屍萬段!”
聶天成嗤笑一聲,輕蔑地看向慕容瑾:“如果不是她,今天只怕你我的位置已經互換了吧?”
慕容瑾的劍已經抵在了聶天成的脖頸間,刺出一行血。
聶天成陰森森地盯着對方,帶着十足的怨憤:“想找她?替我殺了南宮無殤!”
慕容瑾一愣,眼珠一轉,沉吟一番,旋即收劍轉身就走,甩下一句話,衝衆兵衛喝令道:“拿下他!”
衆兵衛一擁而上。聶天成緩緩閉上眼,放棄了任何抵抗。恰在此時,卻聽耳邊傳來兵器交接的聲響,接着就是一串痛呼哀嚎聲。圍着聶天成的衆兵衛紛紛倒地。
慕容瑾聽到動靜,慌忙轉身:“誰?!”
聶天成猛然睜眼,見到來人,欣喜若狂:“是你!”
“少廢話!走!”蒙面女子怒瞪他一眼,提起聶天成,運起輕功就飛。
兵衛們紛紛拉弓待射。慕容瑾忽見蒙面女子的眼睛,熟悉極了,他嚇得大喊一聲:“住手!勿傷了她們!”
衆兵衛鬆開弓弦,皆感到疑惑。
就這一眨眼的功夫,蒙面女子已經拽着聶天成,幾個跳躍就逃遠了。
慕容瑾呆若木雞,皺眉喃喃道:“不可能!怎麼會是她?”俄而他突然驚醒,肯定地自言自語,“不!不是她!晶晶,你到底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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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焰帝都城外的一戶農家小院裡,一對農人夫婦暈倒在牆角。蒙面女子拍拍手,豎起耳朵聽周圍無人了,這才扯下蒙面巾,衝聶天成挑眉一笑。
這赫然是與鄭多晶一模一樣的臉!
聶天成心潮澎湃,粲然一笑,抓住那女子的手就問:“傾城,你怎的來了?是她派你來的?南宮無殤知道嗎?”
顏傾城抽出手,諷刺地一笑,涼薄地說:“你還真是天真。”
聶天成一愣,心一沉,眸色黯了下來:“果然,是我妄想了。”他苦笑一聲,深深看着顏傾城,情深款款,“還好有你,我在這世上唯一的溫暖。”
顏傾城眸光閃了閃,神色有些複雜。她憤而側身,沉眉質問:“你已經忍耐籌謀了這麼久,何不再忍些時日?如今功虧一潰!那個女人……你太過心慈手軟!”
“她畢竟是你孿生姐姐!”聶天成擲地有聲,“況且我還需利用她。南宮無殤對她有意,我試圖用她與他交換你的解藥,還你自由!”
顏傾城轉過身,盯着聶天成看了半晌,突然癲狂大笑起來。笑着笑着竟流出淚。她嘲弄地看着聶天成,冷笑道:“說你傻,你還真傻!南宮無殤手上根本沒有醉生蠱的解藥!母蠱--”
她惡狠狠盯着他,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地說:“在、你、母、後、身、上!”
“傾城,我……”聶天成有些心慌,充滿了內疚。這些年,母后怎麼對待顏傾城,他心知肚明,卻又無能爲力。醉生蠱有多可怕,顏傾城每個月受的那些折磨,寸寸疼痛入骨,從小到大,他都歷歷在目,單從旁看着就讓他痛徹心扉,恨不能以身代之。他費盡心機私下找到蠱毒大師何藥手,但是連何藥手也束手無策。他與她一樣,幾乎絕望,又拼命掙扎,試圖擺脫控制,但一切都是徒勞。
論心計、論狠毒,他們與他的母后、與南宮無殤比,望塵莫及。
他與她一樣,心裡都是恨的。但他恨一分,傾城就恨十分。
深入骨髓的恨,卻又無可奈何。傾城這些年所遭受的,讓他心疼。
所有碰過傾城的官員,都該死!
所有傷過傾城的人,都該死!!
聶天成眼中充滿戾氣。
顏傾城卻收回了狠戾,眼中恢復一片平靜的死寂,冷冷的說:“你不要再回出雲了。即使上官婉不殺你,南宮無殤也不會放過你。她們不會留下對自己不忠的人。烈焰這裡也不安全。你去赤月吧。赤月皇帝這會兒發瘋似的找那個女人,沒工夫理會你。”
“那你……”聶天成再次握緊顏傾城的手,心中一緊。
“我?”顏傾城淡淡一笑,“自然是回出雲。放心,她們不會對我怎樣。我還有大用處呢。”
“什麼意思?!她們又想利用你幹什麼?”聶天成心驚膽戰。
顏傾城詭異的一笑。
“赤月國君的愛妃丟了。烈焰太子卻交不出人。兩國勢必爲敵。而我們出雲,正好有個風華絕代的公主,不比宸妃遜色……”
聶天成不可置信地瞪圓了眼,連連後退幾步,喃喃道:“她們、她們竟然要你去赤月,頂替你姐姐的位置!”
顏傾城嘴角一彎,想起當年醉月樓中忽然闖入救了她“姐姐”的那個男人--赤月國主雷振宇,忽然邪魅一笑,燦然道:“遊戲變得很有趣了不是嗎?我倒是有些期待呢。”
聶天成上前猛地把顏傾城摟入懷裡,緊緊不放開,他啞着嗓子嘶吼道:“不可以!你不要去!”
顏傾城推開他,冷笑一聲:“你覺得我有選擇的餘地嗎?你若有心,殺了你的母后!殺了上官婉那個老妖婆!何藥手說過,雖然他不能解開醉生蠱,但只要醉生蠱的母蠱一死,子蠱自然擺脫控制。你會這樣做嗎?”
顏傾城步步緊逼。
聶天成眼神慌亂。
雖然他恨他的母后,但是內心深處,更渴望母后的母愛啊!讓他殺了母后,這……
顏傾城輕嗤一聲,淡淡轉過身:“追兵馬上要搜到這裡了。你我還是趕緊分頭走吧。”說罷,也不待聶天成反應過來,一個縱身就飛躍而去。
“傾城……!”聶天成大喊一聲,連忙伸出手臂,卻只握住一片虛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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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躺了多少時日,鄭多晶悠悠醒轉,只覺渾身無力,綿軟如泥。她勉力睜開眼,環顧四周,入眼的是猩紅的牀幔、柔軟而極盡奢華的金絲楠木雕龍大牀。她試圖起身,卻提不起半分力氣。
“你醒了?”眼前忽然出現一張棱角分明邪魅的臉,雖然掛着粲然溫和的笑,卻生生讓人直打寒顫。
鄭多晶瞳孔一縮,倉促退後一步,訝然失聲:“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