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多晶的日子過得很好,數錢數到手抽筋。晚上做夢都要笑醒。
鄭家其他子女們的日子很不好,他們常常看着三娘數錢看到眼冒繁星口水橫流。其中以小弟鄭經仁爲最。
話說鄭氏夫婦育有諸多子女,每位取名都充滿了銅臭味兒,直到幺兒這兒郝夫人實在忍無可忍了,揪着丈夫的耳朵憤然道:“金銀元寶咱家不都有了嗎?真愛錢!你咋不多想點仁義!小兒名字這次我拍板來定,就叫鄭經仁!”但是郝夫人的夢想沒有照進現實。所謂龍生九子,子子不同。一衆兄弟姐妹或商或政,或繡技天成,或端莊識禮,或俏皮可愛。單這鄭經仁因是幺子,從小嬌生慣養,倒成了衆兄妹中最不肖、最不正經的一個人兒。平日裡總與一幫子紈絝摸雞鬥狗、吃喝嫖賭樣樣沾手,而且腦袋瓜子還不太靈光,總被狐朋狗友牽着鼻子走,鄭家的銀子在他手上如嘩嘩流水而去,每每總讓鄭艾乾捶胸頓足。大呼不成器。郝氏無奈,便嚴令控制了鄭經仁的月錢,搞得鄭經仁囊中空空,百無聊賴,每日裡唉聲嘆氣,鬱悶非常。姐姐鄭多晶的暴富刺激他紅了眼,偏偏他向姐姐借錢使使,鄭多晶一概冷鼻子冷眼置之不理,只氣得他上躥下跳,指着鼻子罵鄭多晶和老爹一樣,是個一毛不拔的。少不得捱了鄭多晶一頓胖揍。
這不?剛吃了一頓揍,鄭經仁又鬧離家出走了。郝氏聽聞,有些心軟,反倒是鄭艾乾哼哼鼻子翹鬍子道:“讓他走,身上沒錢,自然會回來。”郝氏嘆了口氣。
鄭經仁也不帶小廝,一個人在街上晃盪,百無聊賴,因囊中羞澀,以前的狐朋狗友也不理他了,他倍覺空虛寂寞冷。至午時,他感覺腹中空空,飢餓難耐,探頭看看了路邊客棧,想了想終究忍住沒走進去,正待要折回返家,不料卻被人拉住了。
“你這人,拉小爺作甚?!”鄭經仁心煩氣苦,正愁滿腔怒火沒處撒。
“閣下可是東街鄭家的小公子?”來人錦衣玉服,態度倒是很客氣。
“是又如何?你是哪位?我不認識!”鄭經仁急着趕回家吃飯,已是很不耐煩。
哪知那人視若不見,依然很熱情的道:“哎呀失敬失敬!久聞經仁兄大名,在下李蹁,做些南北生意,是經仁兄友人李莫的遠房親戚,今日至此,有緣結識經仁兄,三生有幸!不如請經仁兄賞個臉,李某做東,於這客棧中小酌幾杯?”
鄭經仁正飢腸咕嚕,一聽此言,眼睛瞬間亮了,卻假意推辭道:“哎呀,初次見面,怎好意思讓李兄破費?不去也罷。”
李蹁卻不理會,只再三邀請,鄭經仁欲推還就,沒一會兒便勾肩搭背,稱兄道弟的笑嘻嘻入了客棧。那李蹁甚是豪爽,盡點些招牌好菜足有十餘味。美酒也不怕破費,整罈子叫上。如此這般,很快二人酒酣耳熱,混得爛熟。李蹁見此情景,便開口探道:“恕李某冒昧,適才見仁兄在店前躊躇不入,可是有什麼緣故?”
“不瞞李兄,咯” 鄭經仁打了個酒嗝,紅着臉,打着舌說道:“說來慚愧啊,家中嚴控了月錢,弟弟我如今囊中羞澀,連頓吃酒錢也無啊!當年風光,花錢如流水,現在淒涼啊。”
李蹁表情甚是疑惑:“仁兄說笑吧?且不說仁兄家中潑天富貴,單是你的姐姐鄭家三娘,開個賭場,日進萬金,整個萊郡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啊。”
提到鄭多晶,鄭經仁立馬來氣,不耐的揮揮手,嘆道:“哎!別提了,她哪配做姐姐?她吃肉,也不讓兄弟們跟着喝湯。那個沒良心的。”
李蹁也跟着嘆了口氣,又凝視着鄭經仁,語重心長的說:“仁兄啊,不是我說你,男兒當自強!一個小女子能做得的事?你就做不得?你們家老爺夫人也是偏心的厲害,聽說鄭三小姐開賭場用了家裡整整一萬兩的本金?怎麼到你這裡一點點小小的酒錢就不給了呢?”
一席話說得鄭經仁涕雨滂沱,只拉着李蹁的手嘆道:“可不是麼?偏心得沒邊兒了。如果這一萬兩給我做生意,保不齊賺得更多來!三姐算個屁呀!”
李蹁見時機成熟,馬上開口說道:“哎,不瞞你說,兄弟我這兒正有一樁好買賣。若是做成,利潤足有這個數。”李蹁老神在在的攤開了兩個手掌。
“一萬兩?”
“十萬兩!”
鄭經仁張大了嘴巴,眼睛閃閃發光。
李蹁又得意洋洋的笑道:“十萬兩還只不過是保底估計,若市場行情好,有人搶,賣價高,二十萬甚至五十萬兩都不是沒有可能的!”
鄭經仁只覺心撲通撲通狂跳,訥訥問:“能……能有這麼多?”
“那當然!仁兄你身出大商之家,難道沒聽說過‘赤月的錦,出雲的玉,烈焰的香茶賽金磚’?”
鄭經仁繡花枕頭一草包,哪裡聽說過這些。只一味眼饞心跳。
李蹁瞄一眼鄭經仁,見魚兒已經上鉤,便得意的飲了杯酒,忽又嘆氣道:“哎,這次好不容易跟烈焰國大茶商胡仁彪搭上線,爭取到萬斤香茶的額度,唉……可嘆兄弟我資金不足,才湊得一萬兩銀,還差一萬兩本銀卻是拿不出來。想那一斤香茶二兩的本錢,千里迢迢運到赤月,出手就能賣出十幾倍甚至幾十倍的高價,還有達官貴人排着隊搶,真是愁煞爲兄了。”
鄭經仁一聽此言,想也不想,脫口而出:“那有什麼關係!小爺我便出了這一萬兩,也入個股。兄弟你看,五五分成如何?”
李蹁一聽,高興地撫掌笑道:“真是打瞌睡送枕頭,經仁兄,你可真是小弟的及時雨啊!事成之後,咱倆大賺一筆銀錢,屆時,咱哥倆每天泡青樓,下楚館,吃香喝辣,想幹啥就幹啥,還愁那區區幾個小月錢不成?”
鄭經仁也是沉浸在賺大錢的瘋狂幻想中,興奮地手舞足蹈。
兩人樂呵了一陣,李蹁突然拍頭皺眉道:“哎呀,險些忘了,經仁兄你如今身無分文,何來的這一萬兩本金呢?”
鄭經仁一聽,馬上如霜打的茄子,焉了。他嘆氣道:“這可如何是好哇。不如……找我家三姐借?”
李蹁頭搖得像個撥浪鼓,連連擺手:“不可,不可。剛聽聞你們鄭家三娘是個一毛不拔的,你連幾輛酒錢都借不出,更遑論萬兩白銀!好吧,就算她肯出借,必會問明緣由,以她賊精似鬼的性子,難免不會吃大頭,到時候,恐怕兄弟你連口熱湯都喝不上了!”
鄭經仁一聽,如劈頭潑了盆冷水,心裡拔涼拔涼的。他不禁犯了難:“那……不如我向爹孃要去?哎……只怕爹孃擔心我年幼,不善經營,概不出力啊。”
李蹁馬上正色道:“此言差矣。某聽聞鄭家老爺年方十二便白手起家,闖下如此大的家業,令人好生欽佩。經仁兄你如今年近十四,正當拼搏歷練之時。且鄭老爺素日責汝遊手好閒,不學無術,實在是委屈冤枉。以經仁兄之才,若鄭老爺似支持你家三娘那樣支持你,經仁兄未必不會超越三娘啊!如今恰逢如此大好時機,豈容錯過?”
一席話說得鄭經仁熱淚盈眶,大嘆:知音啊!
李蹁察言觀色,見火候已到,便神叨叨的說:“附耳過來,小弟教你一席話,你如數說與你家老爺聽,必讓鄭老爺應了你。”
鄭經仁聞言大喜,忙附耳過去,二人嘀嘀咕咕,如此這般叨擾一陣,便相視一笑,舉杯痛飲起來。
那鄭經仁回家之後,自是使出渾身解數,將李蹁教好的說辭一字不漏說與鄭氏夫婦聽,只說得天花亂墜,竟連鄭艾乾也有些心動了。鄭艾乾縱橫商場數十載,當然知道烈焰香茶確實名貴,是達官貴人喜愛之物。只因路遠運輸困難,加上產量有限,每年進口赤月的香茶卻是不多,行情好的時候,一斤香茶千金難求,所以纔有了“烈焰香茶賽金磚”的美名。這些年香茶的進貨價也是水漲船高,節節攀升,其中利潤也着實暴利。鄭艾乾雖沒有做過香茶生意,但平日裡也曾聽商業上的朋友提起過,據說烈焰國確實有一位做香茶生意的大商人姓胡,胡氏家族一直保持與赤月的香茶通商,已然做大。這老幺口中的胡仁彪,莫非就是這烈焰胡家的人?鄭艾乾思慮再三,終於在幺子死乞白賴的軟磨硬泡下讓了步,同意付上這萬兩本金,做成此事。只不過因商人的本性和多年養成的小心謹慎的習慣,鄭艾乾又特別要求銀貨兩訖,當面付清。並要求先驗貨,再當場付銀票,且銀票是特殊的,必須由供貨方持銀票前往指定的官家錢莊兌換現銀。
鄭多晶聽聞此事,心中頗有計較,多說了兩句。叮囑小弟千萬謹慎,務必小心。哪知那財迷心竅的二貨頭一甩,臉一橫,鼻子噴出一口冷氣,愣說她是眼紅嫉妒。鄭多晶見狀便不再多言,加之賭坊事務繁忙,也懶得理他。
數日後,萬斤香茶便如約送到了鄭家貨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