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試探
“命星權柄我不太瞭解。”
洪範回道。
“但在爲驚沙星君送行後，我確實突然有了控制沙土的能力。”
此話一出，他注意到洪武和洪禮身形都略有緊繃。
所謂耳聽爲虛，眼見爲實。
“這盆花可要緊？”
洪範目光掃視，最後落在窗邊的一盆黃花上。
洪堅瞭然意思，回道：“你自隨意，不過是花園裡移栽過來的尋常盆景。”
“好。”
三人聽洪範輕聲應道，伸手虛空一招。
一矢中的。
洪範這一問，不僅讓三位長輩再次沉默，還略略改變了他們居高臨下的態度。
見洪範一口乾了茶水，他才說道：“你到底要問啥，直說吧。”
但沒想到洪範藉此驗證了猜想，順勢再度發問。
“這麼大的事，侄兒你怎麼不早說？”
洪武淺笑回道。
洪範知道對方在問什麼，如實回覆：“自回來後，我的戰力有所增長，相比出發前又突破了一道正經。”
“這次的事情，可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是不是與李興發和遲英朗的過節？”
“大哥，我這侄兒是‘錐處囊中，其末立見’啊！”
這幾句話的內容大部分都是真情實感，只是關鍵動機處稍有模糊，所以被洪範說得尤其誠摯。
“遲家的人，在商隊做事。”
他舉杯把茶水一口飲盡，然後看向洪範。
所以他們知道其話中的“捕獵”、“節省花銷”之類，全都屬實。
等洪範五指一握，這團新沙便被凌空攝來，在他掌心上方迴旋成球。
這番話他說得很正式，不完全是長輩對晚輩的解釋，反而像是在給一個交代。
從洪範入門面對洪堅時用的“族長”稱呼，再到面對他們三位長輩時自稱“我”而不是輩分，他心中已有判斷。
洪範拱手回道。
“回伯父，我之前沒說，倒不是有意隱瞞。”
洪禮親眼見證這熟悉的神通，口中不住喃喃。
洪堅聞言重重點頭，開口道：“這是我的過失。”
得了他這句話，洪禮、洪武面色立時平復。
“侄兒不必憂慮。”
聽到洪武的話，洪禮面色也繃了起來。
老者口中的李興發和遲英朗，就是之前回城時朝洪範發難的兩位騎士。
“只是這控沙神通初得時極爲微弱，又不能確定其來路，我只以爲是出了什麼異常，只敢先偷偷熟悉。”
“唉，你小小年紀就這般謹慎，可見沒少吃苦。”
他的語氣平直，稱呼中聽不出什麼父對子的親切不同。
“我聽說你之前常常一個人出城進山修煉？”
他蹙眉問道，稍有責怪。
“所以我們三家一直有蛇人那邊的消息？”
洪武一拍大腿，先是喜色難抑，隨即又露出一絲後怕。
“範兒，你這回回來，可有發覺什麼變化？”
他的本意是想讓侄兒安心。
“便宜他了！”
這話是基於繼承的記憶所問。
他是金海城的城判，負責刑名緝盜，觀察力向來過人。
“我們與蛇人那邊有通商？”
這話問得超出書房內所有人的預料。
哪怕是最爲內斂的洪堅此時也輕嘆一聲，目中顯出幾分追憶。
另一邊，洪禮也搖頭髮笑，擡了擡眉毛，示意小子別放涼了自己斟的第二杯茶。
他的聲音依然粗糲，但相比賀勝節那次少了很多血鏽味。
三人聽後互換了眼色，各有振奮。
洪範先是搖頭，然後問道。
“如今老星君仙逝，蛇人那邊沒有反應嗎？”
“自你們把消息帶回來後，三家都各自在查，於昨夜順藤摸瓜抓到了內鬼。”
待三位長輩確認無疑後，洪範順手一推，沙球就無聲回滾落入盆中，一顆不亂。
另一邊，洪禮同樣眉峰聚起。
“洪範，有想問的就大膽問，我們洪家在金海還是能兜住事的！”
洪武一手握拳打在手心，急聲道。
“朝廷知道嗎？”
“這回入金海，要是被那些海上飛得逞了，那簡直是……”
洪堅坦然認錯後，又問道。
黃花綠葉下，溼潤的泥土飛速脫水化沙，分離掉所有腐殖質，漂浮到空中。
洪武擡頭對親兄長說道，這個“我們”明顯意有所指。
“不，他們不過是失了袍澤悲痛失態，哪裡說得上是過節？”
書房中再次沉默。
“至於出城修煉，第一是不敢將沙世界示人，第二也是我食量越來越大，去山中修煉能順道捕獵，節省花銷。”
洪武嘆道，驚訝於後輩的敏銳。
蛇人與大華人族的幾重隔閡，涼州邊疆男女老少都知道。
洪武重重拍了下扶手。
“前些年驚沙星君深入蛇沼，那些邊疆聚落都被打斷了骨頭。”
“這就對了，從前驚沙公也是如此！”
其中第一重隔閡是金海沙漠，而第二重則是語言。
“命星入位，看來是挑過的……”
洪禮將少年面前涼了的茶倒了換新，淡淡說道。
“果然，果然是沙世界……”
兩米外的花盆霎時顫動起來。
“我們涼州與蛇人攻殺不斷，百千年來血債累累。”
隅於發聲器官，蛇人和人族互相無法學會對方的話語——除非是蛇人中的血脈貴族，或者人族中的中高階武者。
“好啊，好啊，祖龍與我洪家不薄！”
“我們這次行動的消息，被他換了兩百兩銀子——我們的人去遲了一步，讓這殺千刀的上了吊，最後沒救下來。”
洪範放低了聲音，終於問出了關鍵。
“如今它們正在內亂，五六個氏族劍拔弩張；以現狀估計，三五年內難有威脅。”
洪範點點頭，然而眉宇間的未盡之意三人都看得出。
房裡靜了靜。
“家裡的小輩身上出了異常，最先想到的不是向我們這些長輩稟告，而是選擇一人獨扛，這是我們的過失。”
甚至有更多的實話，是年輕人明明可以說、應該說，卻沒有藉機說出來的。
洪武拳頭微緊，嘆息道。
哪怕是洪禮也想不到，這位剛出族學的弟子，視野居然落在這兒。
在決定傳召洪範之前，洪家幾位話事人當然已從多方面重新瞭解了這位後輩。
這正是洪範要拿捏的尺度。
洪武執杯飲茶，似有尷尬——剛剛是他露了話頭。
按照常規，三位長輩應該以一句“不是你該關心的事”呵斥以對。
但洪範不是別人，他是祖龍賜給洪家的星君，而且顯露出了明顯超過年紀的心性。
片刻後，洪堅打破沉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