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團黃風在前面急飛,後面緊跟着一道白虹,沈雪衣面色鐵青,雙目冒火死死攝住,看樣子已經是打定了主意,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殺死王禪不可。
他們兩人,這一一追一逃,前後相隔只有百里,似流星趕月,白虹撞日,轉眼的功夫就不知掠過了多少道山嶺河流。
“這道人惱羞成怒,元氣大傷還敢追來,若是回頭再戰,只怕耽擱時間,被永定侯追上,又是麻煩。還是先把這人甩掉,尋一處所在,恢復體力,再修煉神通,遲早也要找回今天的場子。初來此地,我王禪法力不如你們,可等到日後,想殺這些人,還不容易”
王禪心中不住冷笑,看了看身下遠處,只見一片黑沉沉的崇山峻嶺,橫亙面前,座座山峰,拔地而起,如同林立,竟是比這一路上任何一座大山都要巨大的多。夜色籠罩之下,依稀還能看到此山中間似乎還有一方水澤盪漾,漫無邊際,霧氣蒸騰之間挨虐,一股一股的水氣骨朵朵冒上天來,幾乎把整個天空都遮住了。
一眼望不到邊際,水氣濃厚,王禪心中暗叫了一聲好,伸手一拍猛虎禪師的腦袋,一人一虎登時化作一道黃風,一頭紮了下去,轉眼深入山中,身形被雲霧遮擋,彷彿一滴水落在了汪洋大海之中,迅速融爲一體,不見了蹤影。
這大半個白天功夫,一直從鷹愁澗上空,飛臨無數山川大地,景物挪移,好比走馬燈一般變化,沈雪衣一心一意,要把王禪抓住,碎屍萬段,根本也不去留意路上任何標誌,眼見前面現出一座大山,連綿一片,也不知道有多大,其間鬼火閃動,陰氣沖天,水霧深重,那王禪竟是不管不顧,連人帶虎一頭紮了下去,轉瞬就沒了蹤影。
“好賊子,以爲這樣就能把我甩掉,真是做夢一樣太乙分光,潛龍遁影去”幾個呼吸過後,沈雪衣奔騰而來,人在雲霧之上,伸手一指,身外包裹了整個身子的劍光中突然光芒大作,從中間立時分出數道燦爛的白光,驚天夭矯,宛如匹練垂下,順着他鎖定王禪身上的意念,徑直追去。
古來劍仙殺人,都是不着面目,放出劍光來取人性命,之所以能做到這點,一是採氣,抓住了被殺人身上的一縷氣息,叫飛劍熟悉,不過這還只是此中小道,依靠氣息牽引殺人,最遠不過二三十里,劍光就要衰竭。
而修煉真正有成的劍仙,縱劍千里,割人頭顱,靠的卻是精神鎖定,修爲越高,意念越強。千百里外,萬千人中,也能鎖定目標,一劍誅殺。
沈雪衣雖然年輕,還無法如同那些傳說中的劍仙一樣,於千萬人中,任意鎖定對手,千里萬里外,馭劍殺敵,但雙眼緊盯目標,卻也能在百里之內將一縷精神牢牢附在王禪身上,只要距離不是拉開太大,也根本不怕王禪逃掉。
人在雲霧之中,只覺得身外寒氣陣陣,偏偏水氣裹上身來,竟是一陣滑膩膩般的感覺,叫人不爽,王禪心中正自奇怪,心中一動,擡頭見看到頭頂數道白光尾隨而來,快如急電,心知沈雪衣恨透自己,不肯干休,擺明了要分出生死。雖然到了這般境地,但他心中卻也絲毫不慌,心神冷冽古井不波,兩眼之中,寒光四射,彷彿劍芒針尖,人往下走,回首就是一槍。
臉色瞬間變得紙一樣發白體內積蓄的破軍星煞在這一槍之中,全部放了出來,只見他長槍過處,一道星河縱貫南北,噴吐而出,化作一片寒光,朝落下來的幾道劍光就卷,兩兩一碰,白虹頓時就被纏住。藉此時機,王禪往下猛地一沉,迅速遠去。
又過片刻,一道人影衝入此間,正是沈雪衣,用手一指,身外劍光化作飛劍,上下翻飛,好似龍蛇起舞,刷刷刷,十幾劍劈砍下去,立刻就將面前星河,布帛般撕得四分五裂。
“如今破了你的兵家神通,看你還有什麼手段與我相抗?”
沈雪衣和王禪大戰一場,對他瀝泉槍上的變化也是熟悉,知道兵家神通,不比道家法門,每每都是如缸盛水,用完了就要再裝,不能時時刻刻,像道家法門一般,一邊消耗,一邊補充。十有八九,已經賊去樓空,這門神通算是暫時廢了,正要順着感應,耗費法力,再用劍光攔阻,可突然之間他緊緊鎖定在王禪身上的那一縷意念卻一下子斷了。
正感覺不對,再環顧四周,看了腳下那座大山,水氣瀰漫,遮天連地,其中道道陰氣升騰於四面羣峰,中間一座大澤,更是陰氣直透九重,不禁大吃一驚。
“山海遺澤?不好,這裡竟然就是狼居胥山”
蠻荒之地,原本就是遠古時候的山海大澤,歷經滄海桑田,幾度變遷而來。如今雖然直剩下這狼居胥山羣山環繞中的一片遺澤,早就沒了當初氣蒸山海,波撼天地的氣勢,但狼居胥山方圓數十萬裡,中間卻也盡被這大澤覆蓋。相傳這山海遺澤之下,直透九重黃泉,是以水氣之中飽含黃泉陰氣,越是臨近大澤,陰氣越重,自然就有無數厲鬼孕育其間,萌生出許多不爲人知的妖魔鬼怪。
沈雪衣此次西行,除了想要親眼目睹一下陰山上兩大聖地之間的紛爭,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要到這狼居胥山中替自己的師父,遊仙觀主方太一,辦一件事情。臨來之前,已經細細研讀過有關於這裡的所有資料,自然知道,這狼居胥山,正是蠻荒之中最大的一片鬼蜮,一百零八座山峰之中,峰峰都有妖鬼盤踞,而且多是精修鬼道神通的積年老鬼,法力深厚。
尤有甚者,還有傳說在那山海遺澤之中還有一方鬼府,儼然就是獨立於輪迴之外,不受陰司管轄,府中主人“天吳氏”更是遠古先民死後所化,神通之大,簡直無法想象,只是不知多少年前,被阿鼻血海幾位祖師出手鎮壓,自此之後才老老實實隱在大澤之中,腳步不曾出了狼居胥山外。
久而久之,便也被人淡忘。直到如今,聲明反倒不顯於世,少有人知。
“這裡的水氣陰氣太重,能夠隔絕神念探測,深入其中縱然將玄功凝聚於眼,只怕也再難發現那賊子的下落。加上此時夜色深沉,正是山中大小鬼怪出來覓食,羣魔亂舞的時候,我若進去,就算有師傅賜下的法寶傍身,不怕陰鬼迫害,但要殺掉這賊子,那就不知道要花費多少心力了。”
心中電般的轉動念頭,沈雪衣見狀,咬牙切紙,怎肯放過,當下望向腳下大山,將心一橫,也是掉頭闖進了狼居胥山中。
水氣瀰漫,夜色深沉,再有茂密的林木遮擋,一頭扎進大山深處,王禪立刻就覺得眼前一黑,簡直伸手不見五指,只有遠處時不時的冒起一串陰磷鬼火,還能借着點點綠光,看到附近一些景物。
“這是什麼地方?怎麼這般陰森?陰風陣陣,鬼氣森森,陰氣濃重的幾乎就要凝成實質了似地?好像一頭衝進了幽冥地府?還有剛纔那一片從天上看到的水澤,廣大無邊,似乎也是有些邪門呀看來此地絕非善地,還要小心爲上。”
王禪一鑽入山林之中,就只見四面八方都是濃密的化不開的霧氣,本以爲自己目光敏銳,只需以氣血貫入眼中,便能在黑暗中視物,虛室生白,這大霧再弄,也不會比得上鐵羽妖王放出的黑煞煙雲。哪裡知道,剛一深入其中,任他如何凝聚目力,也只能是看到身前三四丈外的情景,不但如此,就連精神意念投射出去,似乎也全然沒了作用。
這裡的霧氣居然比鐵羽妖王以地底黑煞練成的黑煙,還要晦澀一些
面對這樣詭異的地理環境,王禪兩眼之中,透出寒光,閃爍不定,騎在虎背之上,任由猛虎禪師走動,倒也並不害怕。猛虎禪師本身就是玩鬼的行家,本命神通之中收羅無數人獸陰魂,煉成厲鬼惡煞,到了這裡面,卻是比王禪要舒服許多,只四爪邁動,穿梭於林間,丘陵,一雙虎眸中,若有所思。
時間不長,越往裡走,山林就越是茂密,隱隱約約間還能看到無數土丘林立,每一處都有一股股的陰氣盤旋環繞。卻是一座座巨大的荒丘墳頭,也不知道是什麼人所立。
咔嚓猛虎禪師只覺得腳下一響,傳出清脆的樹枝折斷聲音,王禪一看,卻只見這一處地上,長年積累的枯枝敗葉之中,居然平地都鋪了一層的森森白骨。眉頭一皺,示意猛虎禪師停下來,舉目四望,纔看到面前一處丘陵,從上到下,竟然全都是一片片的墳塋,白骨之中,陰磷匯聚,鬼火燃燒,照耀處,赫然不見盡頭。
“不是說過了黑水河,便是妖怪們的天下了,這山裡哪來這麼多的荒墳?這裡人跡不見,究竟是什麼人被埋在這裡,還有這麼多?莫非是上古先民的墓地?”
鬼火閃爍,滿地白骨暴露在眼前,越發增添了這山中恐怖驚心的味道。好在王禪心性純粹,意志堅定,在這世界上見到了這麼多以前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之後,早已經適應了一切變化,眼見面前這般景象,卻也只是雖驚不亂,心中想了一下,便不再理會,把手一揮,喝令猛虎禪師,接着趕路。
哪裡知道,這山中墳塋,竟是沒有盡頭一般,往前又走了百十里路,卻還是滿眼的荒墳。王禪立刻就以爲是自己被誰算計,落進了什麼法陣幻象之中,但他又不明此道,幾番細看,都不明道理,看不出什麼奧妙。
站在一處山頭往下看,沿途盡是飄在半空中的磷火,綠油油,陰森森,滿眼過處都是陰氣盤踞之所,便也知道那陰氣居然不散的地方,肯定都是生出鬼怪的墳丘,陰氣越盛,鬼怪就越厲害。幸好猛虎禪師也是一方妖王,身上妖氣發散出來,融入周邊虛空,在他氣息威懾之下,倒也能震懾周邊鬼怪,不來攪擾,一時間也沒有什麼麻煩敢主動上門。
“主上,如果我猜的不錯,這裡應該就是山海遺澤,狼居胥山了,我們到了這裡,只怕情況不妙”正在前行的猛虎禪師,突然渾身一抖,停下腳步,開口說道。
“狼居胥山?山海遺澤?這裡有什麼問題麼?”見到猛虎禪師一句話出口,連聲音似乎都變了,王禪心裡也是一驚。”
“這狼居胥山乃是蠻荒之中上古先民們的墓地所在,原本只是山海大澤中的一個小島,後來滄海桑田,露出地面,這才變成這般模樣。不過這地方,早就被阿鼻血海通告天下,劃爲禁地,除了此間之物以外,任何人都不得擅闖,我從前在唐古拉山上也只是聽說而已,沒有來過……。”
猛虎禪師,渾身上下都在發抖,雖然不是人身,看不到臉上的表情,但從他的語氣中,王禪已經聽出了這虎心中的恐懼,顯然他在發現自己身在何處的同時,一身的膽氣就已經全都沒了。
究竟是個什麼所在,居然能把白額侯這樣的一方妖王,嚇成這般模樣?
王禪眉頭一皺,正要說話,忽然耳朵一動,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衣袂破空之聲,雖然極其細微,但能隱約間看到林木中正有一縷淡淡的白光反射到眼睛裡面。知道這是沈雪衣還不甘心,人已經追了上來,這狼居胥山中,陰氣太盛,鬼怪橫行,猛虎禪師根本不敢駕風飛行,生怕引來山中哪一路的妖魔生事,因此一路上都是穿林越嶺,難免就會留下一些痕跡被人所查。
那沈雪衣法力深厚,一路尋蹤覓跡尾隨而來,卻也比他慢不了多少。
“這裡既然有古怪,那我們就先找一處隱秘的地方,先躲一下再說”
強行催動猛虎禪師在林中穿梭行進,王禪此時的情況卻也不太妙。他先前與沈雪衣爭鬥,早將一身的法力真勁消耗的七七八八,膻中穴裡這幾日積攢的破軍星煞也消散一空,暫時用不出來最厲害的破軍殺法,如今只要沈雪衣隨後追來,再一場搏殺,就算加上猛虎禪師從旁相助,最好的結果肯定也是兩敗俱傷。
而且到了那種時候,猛虎禪師只怕也是三心二意,能不反水,已經不錯了,指望他全力以赴,幫自己作戰,簡直和笑話一樣。
王禪又用劍光拖住猛虎禪師的身體,馭劍貼地而行,飛數十里外,不使林間留下任何痕跡,猛一擡頭,見大霧之中顯出一個黑點,連忙飛上前去,卻只見一座方圓幾十畝的小山丘,煢煢孓立,聳立在一塊平地之上,周圍也沒有一座墳塋,雜草叢生,十分荒涼。
一人一虎,來到近前,只見這山丘高有百丈,上面怪石嶙峋,草木茂盛,當中一顆巨大的槐樹,三四百米高,數十人腰圍粗細,樹根扎入山丘,一道道,一條條,奇形怪狀,還將樹下撕裂了一處裂縫,雖然不知深淺,也未必見得就是個好去處,但好歹林木遮掩,十分隱秘,也算是個藏身之地,到了這時候,王禪也沒有心思去多做計較。
“好強的陰氣這裡原來還是一座大墳”在外面的時候,一切都被那顆老槐樹遮擋,連陰氣都順着樹根灌入枝葉之中,王禪也看不清楚,可一人一虎剛一鑽入這裂縫裡面,就只覺得面前一股冷氣撲面而來。隱約間,也能看到這裡面有鬼火閃動,穿插樹根,深入地下,在那深處,似乎正有幾個大窟窿,從裡面水花翻卷一樣,骨朵朵,骨朵朵往外滾出一團團黑漆漆的陰氣。
這陰氣凝聚,好像實體,衝出地面,彷彿都帶着鬼聲啾啾,明顯就是這墳塋裡面,無數歲月形成的陰森鬼氣,風吹不散,一碰到人體皮膚,立刻如蠅逐臭,一股股的帖靠上來,順着毛孔往裡就鑽。
“槐樹乃是陰樹,想來這麼多年,那老槐已經有了靈性,幸虧有他在此鎮壓,吸收了絕大多數的鬼氣,否則這墳地之下,只怕立刻就能孕育出一頭鬼王來。此地隱秘,雖然不適合生人,但短時間內卻也無妨,那道人就是尋來了,受鬼氣限制,也無法施展全力,若是再不知死活,不管付出多大代價,也要將他擊殺在這裡。”
王禪在山林之中,如魚得水,最擅長利用環境,設置陷阱,捕殺獵物,當初他還年幼,就不知殺了多少老虎黑熊,眼下正好可以藉着這墳塋中的陰氣遮掩氣息,只要沈雪衣一腳踏進這裡,他便有一半的把握,將其一舉擊殺。
猛虎禪師一個起落,便滑入裂縫深處,沿途所見,鬼火如燭光搖曳,就見這裂縫一直往下,彎曲盤旋,竟是如同司馬道一樣直直通向地底,也不知道有多深。而且路上裂縫也有分叉,頭頂老槐樹的樹根死死嵌在中間,也間接的撐起了整個墓室。
仔細看看底下,還有許多人獸骨骼,四處堆放,生了鏽的刀劍,腐爛的和木頭一樣,風一吹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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