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道路上聚集了一大堆人,從他們衣着打扮和手中拿着的鐵鍬鎬頭等農用工具可以看出,這是一羣農民。
“搞什麼搞!”老張嘀咕了一聲,放慢了車速,等車快接近人羣的時候,他按了按喇叭,示意農民們讓開道路。
聽到車喇叭響,農民們把目光投在這兩桑塔納2000上,有幾個人就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說道:“叫什麼叫?這條路不讓外面的車走,你們回去!”
老張就有點冒火,他在市政府開車,在海州市向來是暢通無阻,今天卻被這一羣老農民擋在這裡。他搖下車窗,對外面不耐煩地喊道:“快讓開!這是市政府的車,車裡是市領導,耽誤了領導的事情,你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市領導的車?”
農民們並沒有像老張想象的那樣讓開一條道路,反而是握着鐵鍬鎬頭憤怒地圍了上來。
“誰是市領導,下來!我們正有事要找市領導!”爲首幾個農民嚷嚷道。
鮑曉飛心中咯噔一下,他看着車外面農民們憤怒而敵視的眼神,暗道壞了。雖然不知道這些農民們找市領導要說什麼事情,但是看着架勢不會是什麼好事。這時候想讓老張倒車出去已經來不及了,車的前後左右都圍上了農民,如果是以往,有方忠海在這裡,保護小趙老闆不成什麼問題,但是現在方忠海不在,靠老張這個乾瘦的中年司機顯然是靠不住的。要保護老闆,就只要靠自己了。
想到這裡,鮑曉飛扭頭低聲說道:“老闆,您在車裡不要動,我下去一趟。”不等趙長風說話,鮑曉飛已經推門下去。
現在情況不明朗,趙長風當然不能讓鮑曉飛一個人到車外,他對老張交代道:“把好你的車。”然後也推門下了車。
兩人一下車,就被舉着鐵鍬鎬頭的農民團團圍住。鮑曉飛雖然心中打鼓,卻往前跨了半步,把趙長風擋在他身後,對農民們說道:“老鄉們,你們有什麼事情要反映?”
農民們用圍着鮑曉飛和趙長風嚷嚷道:“我們要找市領導,你倆誰是市領導?”
農民有農民的邏輯,車裡總共有三個人,市領導當然不會自己開車,那麼司機就除外了,剩下這兩個人肯定有一個是市領導。
鮑曉飛不等趙長風開口,就搶着說道:“當然我是市領導。”
趙長風明白鮑曉飛的用意,他也不說話,靜靜地站在鮑曉飛後面,看着局勢的發展。
“你是市領導?”爲首一箇中年農民用警惕和懷疑地目光盯着鮑曉飛,顯然有點不相信他的話,“我怎麼看不像。”他指着趙長風說道:“他纔是市領導吧?”
鮑曉飛心中一咯噔,嘴上卻好笑地說道:“他是市領導?你們什麼眼神?你們也不看看他纔多大年齡?有這麼年輕的領導嗎?還有,他如果是領導,還會坐在車後面?”
雖然是倉促之間,鮑曉飛還是迅速找到了理由,來說服農民們相信他纔是領導。
首先趙長風只有二十九歲,鮑曉飛卻三十四歲了,所以從年齡上來說,無疑是鮑曉飛更像是個領導。
其次就說這個坐車的位置。在普通人看來,小車的副駕駛位置地方寬敞,視野開闊,無疑是最好的位置,當然是留給領導坐的,而普通人員則只能窩在後面。所以在普通人看來,坐在小車前面的纔是領導。
當然也不能說這種看法沒有道理。就基層單位來說,坐在小車前面的多半是領導。爲什麼呢?因爲基層單位經費有限,一個單位也就那麼一兩輛小車,這個小車平時除了載載領導外,不可避免地也要讓下面員工出去辦事的時候使用。有的時候可能還會出現領導和單位員工共同乘一車的情況。這個時候領導自然不能和員工擠在一起,所以最好的選擇就是坐在前面副駕駛座位上,一個人一個座位,寬寬敞敞。員工們則擠在後面,兩個三個的都塞進去。所以在基層單位,人們都知道,坐在小車前面的多半是領導。
但是等到了一定的層次,領導就要坐後面了。這中間有很多原因,比如官職越高,生命越寶貴,坐在後面比坐在前面安全係數要高許多。還有就是到了那樣的層次,領導的車基本上是專車專用,如果沒有領導的邀請,誰敢和領導共乘一車啊?所以也就不會出現基層領導那種尷尬的局面。
鮑曉飛相信,這些農民們的經驗裡
一定也會認爲坐在前面的是領導,所以纔會用這個理由來說服農民們相信他是市領導。
果然,農民們就相信了鮑曉飛是市領導,他們七嘴八舌地說道:“你是市領導,那你給我們一個說法,我們的土地被佔了五年了,爲什麼補償金還不給我們?”
“鄉幹部說市裡的錢沒有撥下來,爲什麼不撥下來?是不是市裡把土地補償金給吞了?”
“我們沒有了地,沒有辦法種糧食,補償金還不給我們,讓我們怎麼活?”
“你們爲什麼找人推平我們的魚塘?必須給我們賠償!”
“對,今天不給我們一個說法,你們就別想走!”
……
聽了農民們羣情洶洶言語,鮑曉飛心中就緊張起來,原來農民們是爲了土地補償金來的啊。他額頭上出了一層細汗,T恤杉的後背也洇溼了一大塊。聽農民的口氣,這補償金已經欠了五年多,既然欠了五年,說明這補償金絕對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解決的!把他困在這裡不要緊,但是如果讓小趙老闆出了點什麼差錯,那就是他這個秘書的失職。
不行,必須想個辦法讓老闆先脫身再說。
鮑曉飛急中生智,他雙手揚了起來,對周圍的農民們說道:“鄉親們,有什麼事情我們可以慢慢談,包括這補償金的事情,我都可以留下來陪你們慢慢談。但是這車你們不能扣啊。我這車上裝的是急救藥品,我老家裡有人犯急病了,我專門請了醫生到老家看病的。”
說到這裡,鮑曉飛扭頭對趙長風大聲說道:“趙醫生,我留下給農民兄弟聊聊,去搶救病人的事情就拜託你了。還不快走?”
司機老張也擔心趙市長會出什麼事情,聽了鮑曉飛的話,他也連忙下車拉着趙長風的手說道:“趙醫生,人命關天,您趕快上車,我們去搶救病人啊!”
農民兄弟還是樸素地,聽說眼前市領導身後這位年輕人是醫生,要去搶救病人,爲首的中年農民就揮手說道:“大家讓開,讓司機帶着醫生去搶救病人。”
那些拿着鐵鍬和鎬頭的農民嘩啦啦讓開一條道路。
中年農民就對鮑曉飛說道:“醫生可以去搶救病人,但是你必須留下,給我們解決問題!”
鮑曉飛見趙長風還不動,就推了他一把,說道:“趙醫生,上車啊!你去了就告訴我家裡人一聲,我在這裡和鄉親們聊聊,沒有什麼事情。”
“小鮑,感謝你這番好意啊!”趙長風伸手拍了拍鮑曉飛的肩膀,這個時候,他不能走,也沒有必要走。雖然說這些農民手握鐵鍬鎬頭,看着很不友好,但是趙長風相信,農民兄弟還是講理的。全華夏國最能吃苦,最能忍辱負重也最容易給點好處就心滿意足的就是農民兄弟,現在農民兄弟既然遇到了問題,他留下來談一談有怎麼了?只要他能拿出誠意,即使滿足不了農民兄弟的條件,趙長風也不相信農民兄弟會真把他怎麼樣。
鮑曉飛見趙長風這種態度,心中說道要壞,嘴裡卻在做最後的嘗試:“趙醫生……”
趙長風擺了擺手,說道:“小鮑,別說了!”
他扭頭對周圍的農民說道:“鄉親們,你們好。剛纔我的秘書鮑曉飛同志跟大家開了一個玩笑。我不是什麼醫生,我是海州市新任常務副市長趙長風,剛調過來不久,今天到東江來考察道路建設,你們有什麼情況,可以向我反映!”
“什麼?您就是新任常務副市長趙長風?”爲首的中年農民愣了一愣。
“對,是我。”趙長風微笑着說道。
“就是那個原來在粵海縣當縣委書記的趙長風?”中年農民又問道。
“對,我在粵海縣幹過一年多。”趙長風點頭說道。
“趙青天,您可要給我們做主啊!”中年農民忽然間哭了起來。
周圍那些農民也愣了起來,袁老二這是怎麼了?他不是口口聲聲說要領着大家夥兒和那幫壞人和那幫貪官鬥嗎?怎麼見了這個年輕的副市長就嚇得哭了起來?難道說是一個沒有卵蛋的男人?不像啊,袁老二以前可不是這樣啊!
“老鄉,別哭,有什麼委屈你說出來,你這一哭,我還怎麼幫你解決問題啊?”趙長風和顏悅色地說道。
鮑曉飛極有眼色,立即打開手包,抽出一條紙巾,塞到袁老二手裡:“對,有我們趙市長給你做主呢!來,擦擦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