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書閣一毀,所有人都彷彿鬆了一口氣,畢竟他們的那些秘密再也不會有人知道了。
三皇子手中指證譚會林的言行冊反倒成了這世上最後一本冊子,也不知這譚會林是幸運還是倒黴,這樣皆大歡喜的事情竟然也被他錯了過去。
三皇子聖澤隱已經跟譚家家主譚繩禮僵持了三日了,吃人家的住人家的倒也理直氣壯。
譚繩禮身爲大哥怎能不爲弟弟着想,殺人之事好擺平,可這濫殺無辜的名聲可就無緣無故被扣下了,有了這樣的名聲,掌管祠堂的那幫老頑固定然會奪了譚會林繼任家主的權利。
若將來自己出了什麼事,譚家大權旁落,隨便弄了個旁支的小子坐上家主之位,那父親畢生的心血可就要斷送在他這一脈了。
這種事情,就算三皇子再僵持下去,他也不會認的。
這個三皇子爲人奸滑,三番兩次暗示自己投靠於他,爲他做事,勸說不成便又弄出這許多事來,擺明了是來報復找場子的。
譚氏無論如何也算大族,豈能忠於這種小人?
既然他不嫌這椅子硬,那便坐着去吧!
聖澤隱已經在這喝了好幾壺茶水了,涼了就續上,涼了再續上,茶早就淡的沒味了,他本想着拿捏譚繩禮一次,等着他來求自己放過他弟弟,可等了幾日,譚繩禮愣是一句話也不說。
“譚繩禮!”聖澤隱一拍桌子,歪頭瞅着對方,仔細道:“你是不是真的以爲我不敢將這件事捅到官府去?!”
譚繩禮不痛不癢:“三殿下尚未娶妻,妾室倒納了十幾房,也不知陛下和貴妃娘娘認得幾個?殿下若是不嫌丟人,那咱們就去趟官府!”
且不說那死了的女子是聖澤隱有意安排在譚會林身邊栽贓陷害的,就算是無意的,殺了一個賤妾而已,又能掀起什麼大浪來?
若不是聖澤隱在這胡攪蠻纏,他早就去郊外獵兔子去了,犯得着在這兒跟他坐的屁股都起繭子?
“好啊,好啊,你譚繩禮長本事了啊,天子腳下你居然蔑視皇子?!”聖澤隱拿他沒辦法,又在這拿嘴皮子發牢騷。
“非也,殿下可不要冤枉了在下,在下的意思是,陛下聖明,殿下您……”譚繩禮話不說完,意有所指地咳了兩聲,希望聖澤隱有點自知之明,趕緊回去吧,別在這堵着了。
聖澤隱吃癟,哪裡肯忍,又道:“那我就把這件事在京城宣揚開來,再添油加醋一番,到那時,不怕你譚家家主不來求我!”
這話可把譚繩禮給逗樂了,他嗤笑一聲:“殿下,這京城除了高官顯貴,一半是混江湖的,一半是平民百姓,我譚家在江湖的名聲您也知道,不大不小,剛好坐了個武林盟主的位置,依我看,您還是省些銀子吧,別到時候銀子也花了,大傢伙倒聽了個笑話!”
聖澤隱無奈,他在這都賴了這麼多天了,怎麼捨得放棄,索性死纏爛打起來:“譚家主,您真的不再好好考慮考慮?那草包太子被靳氏掌控着,父皇他只要一天不糊塗,就絕對不會把皇位傳給他,至於那個聖北安,不受寵的傢伙,沒什麼可擔心的,你想想,你若來本殿麾下,助本殿登基,那加官封爵不是必然之事嗎?你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皇室什麼樣我不知道,太子什麼樣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這麼些日子了,想必殿下也累了,不如早些回去歇息,再多納幾房小妾,找補找補!”譚繩禮懶得和他多囉嗦,起身就走。
聖澤隱在他這沒嚐到甜頭,還碰了一鼻子灰,哪裡肯罷休,指着譚繩禮的背影直道:“本殿如此低聲下氣、好言相勸,你不識擡舉,可別怪本殿做事做絕!”
譚繩禮懶得回頭,冷哼一聲:“譚某等着!”
聖澤隱拂袖而去,出門正好碰上剛回府的聖北安和譚會林二人。
譚會林氣不過,還想暗中伸腿絆他一下,卻被聖北安攔住了:“傷好了?不疼了?有力氣了?不夠你闖禍的!”
譚會林悻悻地收回腳,狠狠地盯着聖澤隱的背影,好像要將他戳出一個洞來。
一擡頭看見譚繩禮站在臺階上,居高臨下地注視着聖北安和譚會林二人,那一張嚴肅的臉嚇得譚會林冷汗涔涔,根本不敢擡頭,只戰戰兢兢地擡眼偷瞄了一眼。
看着他這副不爭氣的樣子氣的譚繩禮擡腿就是一腳,正正踹到了他胸口的傷。
這一腳踢的譚會林一個趔趄,重重向後仰去,幸好聖北安在身側及時扶了一把,譚會林也很配合地吐了一大口鮮血。
譚會林怕他哥不是一天兩天了,這兩人雖是親兄弟,性子也相似,可一個太過於強勢,另一個難免要遜色一些,更何況譚會林對他哥的除了害怕還是害怕,見到他哥連路都不會走,如何指望譚繩禮能看到他好的一面呢?
聖北安知道譚會林見到他哥根本說不出話,於是道:“譚盟主,會林有傷在身,傷的很重,您有氣也先等他養好了傷再罰也不遲!”
譚繩禮嚴肅的表情微微鬆動,他雖恨鐵不成鋼,但也並非要把人逼死,於是嘆了口氣,招了兩個壯漢把譚會林擡了進去。
聖北安有些擔心,也想跟進去,卻被譚繩禮攔住。
“五皇子日後還是少與會林來往比較好,我譚氏出身武林世家,性格粗野,不喜束縛,對當官也不感興趣,皇室的鬥爭我譚某不想摻合也不會摻合,譚某今天就把話說在前頭,皇室之爭我不會站在任何一方,來日無論誰登基,譚氏依舊是譚氏,話已至此,也免得浪費彼此的時間!”
譚繩禮深深地看了聖北安一眼,似乎在責怪聖北安將譚會林拉入皇室的鬥爭之中,但他不好明說,只是命人關上了府門。
他的意思很明確,不站隊,不摻合,來日誰當皇帝他都會效忠,可皇位之爭一旦開始便是血雨腥風,誰又能逃得掉呢?
亂世之中,就算是隻獨狼,恐怕也容不下你。
譚繩禮太在乎他這個弟弟了,這事兒不急,提的多了他只會更加反感,等時機一到,爲了譚家,爲了譚會林,不怕他譚氏不依附於他,人人都有弱點,怪只怪他太重感情太重道義。
譚氏府邸旁邊就是聞府,聞府也曾出過皇后,聞老將軍的嫡女聞榮華便是聖景康嫡妻正妻,聞府也曾因此風光無限,只不過,自先皇后聞榮華死後,聞府大受冷落。
聞府嫡子聞容畫戰死之後聞府更是一落千丈,連續幾年連個進殿試的後輩都沒有,彷彿耗盡了氣運一般,聞氏再也沒出過一個能人,整個聞家都等着坐吃山空,但凡有點骨氣的也早就自謀生路去了。
聖北安也曾考慮過這個落魄的家族,可奈何實在扶不起來,如今見這落魄景象更是不必多想了,他回京不久根基尚淺,不能再把心思浪費在這裡了,還是要把目光放在更重要的地方纔是。
他剛轉身離開,聞府便有了來客。
這人正是藕戈。
藕戈是聞容畫與司黎勻的親生女兒,聞容畫又只有她這一個後代,好歹也算是聞家的嫡女,她想讓司黎勻身敗名裂,自然是要從聞府下手的。
扣、扣、扣
門“吱呀”一聲開了道小縫,裡面的人還沒睡醒的樣子,打着哈欠揉着眼來開門,語氣也十分的不友善,那人不耐煩道:“走錯了吧?譚府在隔壁!”
說完看都不看一眼,直接甩上了門,門關的猛,驚的藕戈急急退了一步。
一個男子忽然出現,將藕戈護在懷中,毫不客氣地一腳踢開了聞府的大門。
這個男人名叫天川,常年在邪門暗道之中游走,曾多次救過藕戈性命,雖然二人未曾公開關係,卻早已經血脈相融不可分割,在他們眼中,早已是彼此的唯一。
藕戈微微一笑,把手搭在天川的肩膀上,稍稍俯身,對那個嚇得渾身癱軟的小廝道:“還不快去叫人?就說……聞容畫的女兒回來了,讓裡面的人趕緊收拾東西滾蛋,給本小姐騰地方!”
聞府那一幫子蛀蟲一聽這話也忽然愣了神,這幫人一邊疑惑聞容畫怎麼會有個親生女兒,一邊趕着出來看究竟是誰上門來找死!
在他們看來,即便來的真的是聞容畫的親生女兒,他們也絕不可能將聞府拱手相讓,那簡直是要了他們的命!
藕戈對天川道:“本小姐剛剛這麼說霸不霸氣?”
“那是自然,我的戈兒只消站在這兒,就足夠他們心驚膽戰了!”
藕戈得意一笑,踮起腳尖吻在了天川的下頜。
天川剛要低頭回應,正巧聞家內院裡的人呼啦啦涌了出來,他心中不爽,但只能作罷。
爲首的名叫聞齊,是聞家旁支妾室所出的兒子,自小入聞府陪着聞容畫練功習武,原不過是個書童身份,而他自己卻不自知,厚着臉皮當自己是聞家二公子。
聽說聞容畫戰死後,這個聞齊立刻接手了聞家大小事務。
聞老將軍還健在時根本不承認他這個人,並多次告誡他,聞氏已有繼位人選,根本輪不到他。
聞齊盛怒之下偷偷用藥毒死了聞老將軍,挑選繼位之人的事情也不了了之,聞齊更是編造遺書說聞老將軍臨死之前託他來掌管聞氏上下。
如今府裡烏煙瘴氣,也多虧了這個聞齊。
“小姑娘,胡鬧也不挑挑地方,這聞府豈是你能撒野的?”聞齊生的倒是人模狗樣,可惜是個公鴨嗓,說起話來刺耳的很。
藕戈用手挖了挖耳朵,漫不經心道:“我的家,我想回就回,怎樣?你又是哪跑出來的攔路狗?”
聞齊也不生氣,壓着嗓子嘿嘿一笑:“你的家?看上爺了?來給爺做妾?”
藕戈眉頭微皺,眼神也從原來的漫不經心漸漸染上殺意,她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脣,握緊了袖中的匕首:“你站的那麼遠怕是看不清我的模樣,不如走近些?”
“居然還有送上門的?”聞齊心裡樂開了花,但步子走的倒還挺淡定。
聞齊走到藕戈面前,二人相距不過一丈,聞齊依舊不滿足,還想再靠近些。
刀鋒一閃,血濺當場,在場的人都沒反應過來,聞齊也沒反應過來,還下意識地用手去摸脖子上的刀口。
血流如注,聞齊只覺得頸間一股溫熱噴涌而下,他呆呆地用手去堵,血止不住地從指尖噴出,“撲通”一聲,一個大活人瞬間倒地,沒了生息。
可憐聞齊眼睛瞪的老大,怎麼也不相信自己就這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