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滕瀟菡一走,在場的人也都鬆了一口氣,哪裡還敢久留,連忙散了,司傾姂癱坐在地,好一會兒纔回過神來,她對權勢的恐懼是紮根心底的,她從小就知道那些人想要殺死一個人,是多麼的輕而易舉。
她扶着長桌緩緩起身,看着面無懼色的司傾見,不由得從心中欽佩起來,她雖心有不甘,卻從來沒有膽子反抗,更何況是滕貴妃這樣一出手便要置人於死地的人。
司傾見只是看起來淡定,背後早已出了一身冷汗,這種孤軍作戰的感覺真的很難受,所有人都只是在旁觀,旁觀着她的生死。
雖說藤瀟菡沒能拿她怎麼樣,可卻還是難免後怕,她知道自己莽撞,把紙包裡的東西倒進口中的那一刻, 她根本沒有十足的把握確定那裡面不是毒藥,她只是覺得事發突然,賭藤瀟菡根本沒有時間去準備毒藥罷了,不過僥倖,她賭贏了。
現在回想起來,藤瀟菡暗中打探過自己,對自己瞭如指掌,今日的種種似乎也都是針對自己的,若她真的準備了毒藥,那麼不僅自己要命喪這裡,即便是死後也要背上毒害皇后的罵名。
果真狠毒!
司傾見正想的入神,忽然聽見有人叫她。
“司家小姐,皇后娘娘有請!”
這個人她識得,是疏影皇后身邊的大宮女,名叫淺鄉。
“這……”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滕貴妃剛鬧了一通,皇后又要見她,難不成今日非得折在宮裡她們才肯罷休?
“姐姐,母親已經派人催了幾次了,我們回府吧,莫要讓母親擔心了……”司清姂隨口扯了個謊,她也沒有料到好不容易進個宮居然能鬧出這麼多事來,當下就想以母親記掛爲藉口帶着司傾見離開。
淺鄉哪有要讓步的意思,上前扶着司傾見道:“嫡小姐不必擔心,只是娘娘聽聞您因着中毒的事兒受了委屈,特邀一聚以表安撫,三小姐若是怕掌司擔心便先回去告知一聲也無妨。”
淺鄉這麼一說,既請走了司傾見又支開了司清姂。
皇后身邊的人都這麼說了,司清姂也不好再違抗,畢竟是皇后相邀,本就沒有她們拒絕的餘地,既然只是安撫應該也沒什麼危險,她也好回去告訴母親一聲,一同相商。
“那……姂兒這便回去了,姐姐也莫要讓母親憂心,早早回府。”她倒不是擔心司傾見的安危,她是怕司傾見又衝撞了什麼人,惹出了什麼事連累司家,司家根基本就搖搖欲墜,可再經不起折騰了。
淺鄉依舊笑意盈盈:“嫡小姐,攆轎已經備好,請!”
這麼一折騰,已是天色漸晚欲近黃昏。
司傾見坐在攆轎之上,看着天邊餘暉橫鋪宮牆,舊日殘雪積壓滿地,忽然覺得宮景好美,原來這巍峨皇宮宮景更加綺麗,寒的只是人心而已。
再往前就是疏影皇后的寢宮了,宮檐積雪厚而鬆軟,宮磚縫隙也嵌着點點雪白,相較於其他宮殿的巍然,疏影皇后的寢宮竟有種說不出的柔和,處處使人心安。
司傾見下了轎攆,由淺鄉引入內殿,大致一觀,內墊擺設自然隨意,多玉飾少金飾墜以青紗暗動,沉香滾滾,宛如天界。
再向裡走,暖流撲面而來,在這初春時節,免不得風要刺骨些,但是這裡卻大不相同,光也柔和風也和煦,實在再難有比這更舒適的去處了。
繞過百鳥朝鳳的屏風,疏影皇后斜歪在皇帝膝上,青絲鋪滿了牀榻,她面色蒼白嘴角似乎還帶着絲絲血跡。
滕瀟菡站在一旁,垂着眸眉頭緊鎖,中間跪着六公主聖姊幼,眼中含淚有憤怒有不甘。
“臣女參見陛下,皇后娘娘!”司傾見走到聖姊幼身側,規規矩矩向皇帝皇后行禮問安。
“賜坐吧!”疏影皇后聲音淺淺,不由得讓人心疼。
司傾見坐在軟凳上,見皇后還是病懨懨的,不知怎的,竟有些心疼,於是關切道:“皇后娘娘的毒可解了?可好些了嗎?”
“好多了……”疏影皇后微微點頭,眼圈似有些泛紅,微微擡頭道:“陛下莫要氣惱,臣妾也相信六公主不會害我的,她還是個孩子,怎麼會用毒藥害人呢?”
“下沒下毒她心裡有數!”皇帝沉着臉,一改往日的和善面容,指着聖姊幼道:“宮人說你私自換了皇后的茶點,朕怎麼不知道你何時倒孝敬起你母后來了?”
“什麼母后!”聖姊幼紅着眼,擡着下巴,倔強道:“我只有一個母親,哪來的狐狸精母后?父皇記錯了!”
“放肆!”皇帝隨手抄起牀邊的玉件砸了過去,聖姊幼的額間頓時血流如注,鮮紅的血順着眉尾滑落臉頰,滴答在無暇的毛氈地毯上,異常惹眼。
聖姊幼似乎已經習慣了,也不去擦拭,只是瞪着鳳眸顫着脣道:“是女兒……無禮了。”
滕貴妃心疼的臉都白了,將聖姊幼摟在懷裡,略帶哭腔:“陛下!幼兒好歹也是您看着長大的,雖然莽撞,但她一向有分寸,從來不做傷天害理的事,下毒更不可能!她哪裡有那個膽子啊!”
司傾見冷笑,原來在滕貴妃眼裡,不傷天害理就是有分寸,哪日若是真的殺人放火,豈不僅僅只是略失分寸?真是可笑!
滕貴妃忽然調轉話風,指着司傾見繼續道:“倒是她,來路不明膽大包天!一眼就看出臣妾試探她的東西不是毒藥,若不是早有準備胸有成竹,哪一個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賭?我看她纔是下毒之人!”
“臣女初來乍到,實在不知是怎麼得罪了貴妃娘娘,何至於您三番五次地栽贓陷害?”司傾見實在不解,怎麼這藤瀟菡非要咬着自己不放?
“幼兒只不過是換了皇后的茶點,誰看到她下毒了?不過都是猜測!
倒是你司傾見,膽大的出人意料,我用做試探的東西你毫不猶豫就敢吃下,若不是你早知道這東西並非毒藥,怎能如此毫無顧忌?!”滕貴妃怒氣直指司傾見,手指都要點到司傾見腦門上了。
藤瀟菡啊藤瀟菡,狗急了也不能亂咬人。
“滕貴妃,你說的再多也沒有用,我之所以敢,是因爲我問心無愧!”司傾見也從袖口中拿出一個紙包,遞到聖姊幼面前,問道:“六公主,你敢吃嗎?”
聖姊幼早沒了戾氣,見司傾見遞來東西,明知今天自己劫數難逃,橫豎都要受罰,如若這個真的是毒藥,興許父皇對自己還能有一絲憐憫。
她顫着手想去接司傾見手裡的小紙包。
滕貴妃蹙着眉,思慮再三。
藤瀟菡家世顯赫,即便是殺了人誰也不能把她怎麼樣,聖姊幼是滕瀟菡的女兒,別說毒害皇后,就是皇后真的死了,又能怎麼樣?一樣保的住聖姊幼活,大可不必冒這個風險!
況且,如果是真正的滕瀟菡在這,也會這麼做的,疏影皇后聰明,必定不能讓她在這裡看出破綻。
滕瀟菡搶走司傾見手中的紙包,遠遠地扔了出去。
果然,自己的命是命,別人的命就是草芥。
司傾見拾起地上的紙包,拆開來看,不過是幾顆手釧的珠子,這下大家心裡都有數了,司傾見道:“陛下,傾見承受住了滕貴妃的考驗,可貴妃卻連打開它的勇氣都沒有……
貴妃娘娘,將心比心,到底是你心有顧慮,還是你又有什麼別的說辭?”
滕瀟菡別過臉,生硬道:“破落氏族的賤人,聽都沒聽說過,誰知道你耍什麼把戲?”
疏影皇后臉色瞬間變了,冰冷道:“滕貴妃,傾見是本宮的客人,注意你的言辭!”
滕瀟菡根本不曾將司傾見放在眼裡,嗤笑一聲,倒也不再說話。
聖姊幼不忍看母親被訓斥,把怨氣都撒到了司傾見身上,她鄙夷地上下打量着司傾見:“司掌司也慣會耍手段,做母親的如此,女兒又會差到哪裡去?”
這話倒也可笑,滕瀟菡母女的所作所爲難道不是在耍手段?她只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偏聖姊幼不覺得自己是錯的,還妄圖以此來貶低她。
“公主說我耍手段,那滕貴妃以對我的試探算什麼,你毒害皇后又算什麼?”
“我那是爲父皇清君側,她迷惑父皇我就要爲宮中清了這個妖孽!”聖姊幼一心想着回懟司傾見,卻一不小心說漏了嘴,話一出口,還妄圖補救:“……不是的,我只是這樣想,我從來都沒有做過,我沒有下毒!”
自己親口說出來的話,再如何解釋彌補也只是蒼白。
司傾見便順勢推了她一把,她對聖姊幼道:“堂堂公主,連承認的勇氣都沒有,我想,靳丞……怕是不會喜歡。”
別的也就罷了,她聖姊幼都可以裝聾作啞,可靳元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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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姊幼終於不再僵持,慢慢跪直了身子,一字一句道:“是我下的毒,我承認,可我不拿你給的藥並非是我不敢證明自己,而是因爲本公主不敢確信你會不會真的拿毒藥來害我,我纔不與你賭,也不會上你的當!
如你一般見識短淺怕是根本不知道毒也分陰陽吧?只有茶和糕點兩者都入口才會中毒,且毒性最猛,若只用銀針探查其中一個,根本不會發現有毒,只不過若是本公主咬死不認,你、你們都只是無憑無據罷了,想治我的罪?做夢!
可如今本公主不想玩兒了,毒就是我下的,什麼狐狸精也敢稱我的母后?!本公主只有一個母親,什麼亂七八糟的都得死!”
這個時候聖姊幼倒聰明起來了,滕瀟菡恨不能捂住她的嘴。
僅僅因爲提了一句靳元信,聖姊幼便吐了個乾乾淨淨,司傾見也沒有想到聖姊幼居然反應如此激烈。
可聖姊幼像是打了勝仗一般,揚着頭對司傾見道:“司傾見,本公主就是要讓你知道,若是本公主配不上靳丞那你就更不配!
我身爲公主,做了就是做了,我不怕什麼,父皇若要懲治我,跪長街,打板子,關禁閉我都認,怎容你羞辱?!”
聖姊幼這番話倒讓司傾見不會了,她實在搞不懂聖姊幼腦子裡是怎麼想的,難道她不知道事情的嚴重嗎,還是她太高估皇帝對她的寵愛了?
疏影皇后聞言看着皇帝臉色越發不對,便伸手去拉皇帝的袖口。
可皇帝卻突然勃然大怒,衣袖一甩起身狠狠扇了聖姊幼一巴掌,直接將她打翻在地半晌不能動彈,就連疏影皇后也大吃一驚,她也從沒見過皇帝如此動怒。
“來人,傳朕旨意,六公主廢爲庶人,趕出宮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