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宮裡傳下旨意,皇后宮中舉辦玉霄清宴,除皇室子女外,國師祝徵雲、鎮北王靳反修、丞相靳元信、第一大商賈世家長子蘇穩、次子蘇衍、獨女蘇苑以及司氏掌司——司黎勻、嫡女司傾見、長女司慢慢、三女兒司清姂以及各名門望族子弟皆來參宴。
皇后蘇影喜梅,嫁入皇室以來一直以溫婉端和、容貌清麗不入凡塵受得盛寵,又被皇帝賜封號疏影,極盡尊榮。蘇氏因疏影皇后一人,從皇商成長到如今擁攬一國大半財力,只用了短短五年。
今日玉霄清宴也是皇帝爲疏影皇后特設,十里梅園、溫湯仙池、飄搖仙藻,宛若人間天宮。
如此美景,再加上這宏大的排場,參宴衆人皆心中驚歎,蘇家這勢頭只怕是不遜色靳家分毫。
這樣陌生的場合司傾見本不想參與,奈何母親因病推拒,只得由她來代替司家出席。
司傾見坐的遠,倒是看不清疏影皇后的模樣,只看她身形窈窕,長髮披肩,略點裝飾,坐在那裡一斟一酌綽約風雅,不用想便知道是個美人。
阿姐坐在前頭,和靳反修一起,只一眼便眼神交匯,姐妹二人相視一笑。
靳反修她第一次見,沒有傳說中的那麼可怖,雖是常年征戰但臉上甚至連疤痕都沒有,他坐在那裡,冷着臉,周身氣勢駭人,就四個字——近我者死。
司傾見匆匆掃了一眼便移開了目光。
靳元信她也識得,還是那個冷麪公子的模樣,簡直跟他哥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雖然也是生人勿近的一張冷臉,但遠比他哥稚嫩許多。
其餘的她便不認識了,環視一圈,角落裡還坐着個熟人,也不算熟人,一面之緣,但卻極好辨認,那慵懶的做派不正是五皇子聖北安嗎!
他倒是奇怪,並沒有和其他皇室子弟一起坐在前頭,反倒是自己找了個倚樹的方桌,自顧自地飲酒。
司傾見覺着這人甚是有趣,便多看了兩眼。
“宮裡的磚牆宮瓦都讓她看遍了,身份低微還見識短淺、空有張貌美的臉,也不知道靳丞看上她什麼了!”
說話的正是六公主聖姊幼,滕貴妃的女兒。
現下太子無生母,皇后無子嗣,只有滕貴妃兒女雙全,位分僅次皇后,雖不如皇后得寵,卻沒少拉攏朝廷官員,擁護他兒子聖澤隱的也不在少數,只是礙於太子是皇長子又沒什麼大的錯處,只能伺機而動,儘可能博得皇帝的喜愛。
滕貴妃有這樣一手好牌,也怪不得六公主眼高於頂,把誰都不放在眼裡。
聖姊幼聲音不小,司傾見自然也聽到了,於是朝着聲音的方向看去。
這聖姊幼一看就是“金貴之身”,滿頭的珠寶玉石,一身的綾羅綢緞,鳳眼細眉,眸中盡顯刁鑽。
這樣一個花瓶,放在哪裡都富麗堂皇的,與這皇宮果然般配,想到這兒司傾見不由一笑,微微搖頭。
“公主,您看那司傾見,竟然還敢笑,猖狂至此!”
“就是!”
幾個世家女跪坐在六公主身側煽風點火。
聖姊幼自然也瞧見了,狠狠剜了司傾見一眼,心裡本就厭惡她奪走了靳元信,卻又擺出這麼一副不屑的樣子,跟父皇身邊那個女人一個樣子,假清高,表面一套背後一套!
她擡眼四處看了看,見沒人注意自己,於是繞到司傾見座位前,故意作出高高在上俯視感:“你笑什麼?!”
司傾見微微後撤了下座位,將身子仰靠,迎上聖姊幼的目光:“公主安好啊……”
聖姊幼感覺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氣勢也消減了大半,從來都是別人圍着自己轉,她只需要稍稍拿出些架子便能把那些世家女壓制住,可司傾見不吃這一套,她頓時有些無措,只能提高聲音重複了一遍:“本公主問你剛剛笑什麼,你聽不見嗎?!”
“回公主……”司傾見故作茫然,舉杯道:“當然是笑我這張空有美貌的臉啊!公主難道不也是這樣覺得的嗎,公主慧眼,果然不虛!”
“你!”聖姊幼氣急,卻又想不出什麼話反駁,瞪了半天,只憋出個“你放肆”來。
那些世家女見聖姊幼吃癟,忙提醒道:“公主消消氣,今天可是您的生辰,不好與這樣的低賤人置氣。”
“也是!”聖姊幼上下打量了司傾見一眼,冷笑道:“與你說話,真是玷污了我皇室的體面,不過是趴在靳府頭上吸血的蟲子罷了,也配在宮宴上有一席之地?
識相的,就連滾帶爬地離開這兒,何必賴在不屬於你的地方惹人厭煩呢?”
聖姊幼的話直戳她的痛點。
貶低自己也便罷了,偏要帶上司家,司家如何也是她能置喙的?
“公主與其把心思放在司家,不如好好爲自己琢磨琢磨。”司傾見若有若無地瞥了眼靳元信的方向:“高的公主攀不上,不如把眼光放低一些,找個配得上您身份的,滕家還指望着公主您能拉他們一把,不如就在族中找個表親當駙馬,也不算糟蹋了您高貴的身份!”
滕氏一族全靠滕貴妃一人扶持,雖說得皇帝信任,但信任卻並未重用,在朝中也沒有什麼高的官職,全憑滕貴妃的枕邊風,可有疏影皇后在,這枕邊風漸漸地也不那麼好使了。
皇帝對待滕家,更像是養着一條指哪咬哪的狗。
聖姊幼卻拎不明白,她只覺得自己的母親是貴妃,一人之下而已,母親的族人又得父皇信任,是父皇的左膀右臂,她自然有眼高於頂的資格!至於皇后和蘇家,打倒他們是早晚的事兒,她纔不用擔心什麼,只需要給母親掙足了面子就行了!
“父皇!”聖姊幼斟酒一杯跑到皇帝跟前,撒嬌道:“父皇,今兒可不止是皇后娘娘的玉霄清宴,也是女兒的生辰呢,今年父皇要送女兒什麼呀?”
“這……”皇帝明顯一滯,估摸着沒用心準備什麼禮物,看女兒如此希冀也不大好意思說出口,於是下意識地看了看疏影皇后。
疏影皇后瞭然,接話道:“陛下早早就惦記着六公主的誕辰禮呢,囑託本宮務必以公主的喜好爲先,公主啊,陛下很是疼你呢!”
聖姊幼看了眼疏影皇后,鳳眸中盡是不屑:“你能準備出什麼好東西來,本公主不稀罕,通通不要!”
轉身又伏在皇帝腿上撒嬌:“父皇,那些俗物幼兒不喜歡,不如父皇滿足幼兒一個願望吧,很小很小的願望呢!”
皇帝拍着聖姊幼的肩膀盡顯慈愛:“幼兒想要什麼儘管說,父皇都滿足你。”
聖姊幼見狀拉着皇帝的手,略顯羞澀道:“女兒想要靳丞做女兒的……夫君!”說罷還回頭看了靳元信一眼,可後者並沒有什麼表情,好像什麼都沒聽到。
皇帝也是一頓,抽出了被聖姊幼拉着的手,沒了之前的笑意:“靳丞的婚約早已定下了,幼兒若是想嫁人,改日父皇親自給你挑選良人。”
“幼兒愛慕靳丞良久,此生非他不嫁,父皇,今天幼兒生辰,您就讓幼兒放肆一次吧!”聖姊幼見父皇不答應,聲音也軟了下來。
皇帝的臉色明顯沉了下來,不再言語。
滕貴妃最會察言觀色,忙去拉回女兒,替女兒找回顏面:“陛下恕罪,幼兒喝醉了,說胡話呢,之前幼兒還說靳丞學識淵博,要拜師呢,小姑娘哪裡分得清情情愛愛,怕是錯把敬重當成愛慕了!”
滕貴妃哈哈一笑,衆人自然賠笑,氣氛也緩和不少。
“果然還是滕貴妃懂六公主的心思,公主快起來吧,地上涼。”疏影皇后上前欲扶起六公主聖姊幼,卻被盛怒中的聖姊幼狠推了一把,實實地跌在了座位上。
皇帝反應快,用胳膊擋了一下,大袖一揮示意二人趕緊滾下去,滕貴妃也識趣地拉了聖姊幼趕緊退下。
六公主如此不把疏影皇后放在眼裡,蘇家的人都看着呢,蘇衍更是記恨在心,誓要替姑姑出口氣。
“六公主息怒,今日公主誕辰,蘇家也特地備上一份禮物,還望公主不要嫌棄,前來一觀。”蘇衍上前擋住了聖姊幼的去路。
蘇衍生的狐眼媚態,體量纖長,着一身暗紅長袍,腰間掛一猩紅血玉,衣上紋路古密繁多,竟是與這凡間格格不入。
聖姊幼最是討厭男子身上媚氣橫生妖里妖氣,所以自然也沒有什麼好臉色,鄙夷道:“本公主向來不缺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你若是想巴結本公主,最好還是死了這條心,本公主最討厭的便是你這種半男不女的貨色,讓開!”
蘇衍沒有半點要讓路的意思:“東西都準備了,六公主還是看看吧,錯過這次,以後怕是再也見不到了!”
蘇衍拍了拍手,命侍衛擡上來一個四四方方的大箱子,箱子用黑布罩着,不知裡面裝的什麼。
聖姊幼瞄了兩眼,嗤道:“故弄玄虛!”
蘇衍身邊的隨侍鴆羽奉上一把宮扇,扇柄血色斑駁,扇面薄如月色,似有微光,金絲串着的紅蚌珠仿若血滴。
聖姊幼鬼使神差地用手觸摸着扇面,如此細膩絲滑,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料子,這樣輕薄,好像還有溫度……
她又拿起扇柄,木紋上附着一層黏膩的東西,湊到鼻尖一聞,血腥氣直入鼻腔,聖姊幼突然有一個可怕的猜想,忙扔了扇子,後退一步,顫聲道:“這是什麼?!”
“想來六公主也不識這扇面的料子,不如前來一觀。”蘇衍扯過拼命掙扎的聖姊幼,將她拉到黑布蒙着的箱子旁,還未靠近,聖姊幼就聞到了濃濃的腥氣,掙扎的愈發狠。
蘇衍直接掀了黑布,將聖姊幼推到箱子旁,聖姊幼一個踉蹌撲到箱子上,冷不丁往裡看去一片血肉模糊,裡面竟是一個被剝了衣服的女人,背上的皮被人剝去,血淋淋的的一大片像是肉泥。
聖姊幼乾嘔,可再仔細一看,那女人的臉居然和母親一模一樣,她猛地回頭看向滕貴妃的方向,見母親還好好的坐在那裡,長舒一口氣,瞬間癱軟在地。
蘇衍慢慢走過去,居高臨下道:“明白了嗎?”
聖姊幼神色呆滯渾身顫抖,她知道,蘇衍在威脅她,如果她日後再對疏影皇后放肆,她們母女就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看到美人落淚,蘇衍毫不心疼,把扇子扔到聖姊幼身上,冷冷道:“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