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修面不改色,抽身後退。
身邊,兩名同伴各自打出一張赤火符,兩顆碩大火球散發着灼熱的溫度,氣勢洶洶,照亮了黑暗的森林。
卻見於寶兒左右搖動腦袋,大嘴一張,直接將兩顆火球吞入腹中,透過虛幻的魂軀,隱約能看到兩個火球被他體內的幽冥毒火一卷,立刻同化,轉爲了藍綠色澤。
顯然,幽冥毒火比這些普通火焰級別更高,就像是同屬於火焰陣營,普通火焰只是低級士兵,一旦遇上幽冥毒火這個將領般的存在,馬上就會被收編控制。
於寶兒落地,稍稍穩住身形,就齜牙咧嘴,準備再度發動攻擊。
他認出了秦修,就是這個人,幫助靈魂深處那個渺小卑微的可憐蟲,一次次鎮壓了自己,令自己不能徹底解放這具身軀中蘊含的強大獸性本能。
“荊棘花園!”
秦修激活了引而不發的第二道魔咒,一圈圈漣漪般的幽光從指尖盪漾開來,虛空泛起波紋,一直蔓延至十幾米開外,才漸漸平復。
在這個範圍內,低矮乾枯的野草和灌木叢,都蒙上了一層黑色的幽深光澤,開始了瘋狂的生長。
根莖不斷延伸,膨脹,深深鑽入土壤之中,貪婪汲取着更多的營養,粗糙而堅韌的質地,甚至連深埋在泥土中的岩石都被碾碎,一點點分解、吸收着其中的礦物質。
地面上,荒草和灌木的色澤漸漸加深,呈現出金鐵般的質地,草葉變得更加細長而且鋒利,宛如一柄柄開刃的匕首,灌木表面,則是出現了一道道細小而猙獰的倒刺,好似一條條荊棘長鞭。
於寶兒伏低身子,正欲奔跑攻擊,四肢就被地面上瘋狂的草葉纏繞裹挾,鋒利的邊緣切開了陰氣凝聚的身軀,一縷縷陰氣順着傷口溢散開來。
旁邊一叢灌木也順勢捲來,佈滿荊棘的枝條扼住了於寶兒的脖頸和四肢,尖利的倒刺扎入體內,枝條揮舞,將其舉在了半空。
“吼!”
憤怒的咆哮聲中,幽冥毒火火勢一漲,焦灼的火苗舔舐着草葉與枝條。
但“荊棘花園”召喚而來的變異植物,與“活化樹木”又有不同,它們吸收利用了泥土中的金屬元素,在表面包裹了一層堅硬且緻密的保護,對火焰並不像尋常植物一般畏懼。
如果說“活化樹木”的特點是力道強大,而且靈活可控,那“荊棘花園”的優勢,就是龐大的數量與強韌的質地,範圍之內,鋪天蓋地,刀劍難傷。
儘管在幽冥毒火附帶的劇毒腐蝕之下,表面呈現出斑駁腐爛的痕跡,但那些草葉和枝條還是牢牢捆住於寶兒的身體,將他當做一個活靶子般舉在空中。
秦修眼眸中精光一閃,雙手扣動手指,魔力洶涌,白骨磷火凝聚成一顆巨大的蒼白火球,暴力地砸了過去。
若想壓服鬼蠱獸性本能,重新喚醒於寶兒的獨立意識,秦修打定主意,要先將鬼蠱打服,打到他的魂軀無比虛弱,打到他的獸性對秦修畏之如虎,纔好順勢施爲,採取進一步的措施。
“轟!”
宛如彗星撞地球一般,林間發生了劇烈的爆炸,甚至將丁字隊衆多成員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於是,他們就看到了一副奇幻而瑰麗的景象。
夜空黯淡,樹影陰森,蒼白與藍綠的火團碰撞,爆炸,融合,散落,一朵朵閃爍着微弱光芒的火焰被拋向半空,而後又從樹梢枝頭飄然落下,好似鐵樹開出了燦爛華麗的煙花,又像是流星颯沓,吹落如雨。
良辰美景,終究難以長存,意識中充斥着單純獸性本能的鬼蠱,可不懂得欣賞這般令人類陶醉動心的風光,野蠻的咆哮吼叫聲接連響起,戰鬥在短暫的平息之後,再次爆發。
林間,火光散去,於寶兒的身軀也暴露在秦修三人的視線之下。
只見他魂軀殘破,形容狼狽,縱然在天陰亂魂大陣源源不斷的陰氣補益下,傷勢漸漸修復,但體表那一層幽冥毒火,卻是難以避免地呈現出黯淡萎靡的狀態。
一蓬藍綠火焰勉力爆發,將周圍的荒草、灌木焚燒乾淨,於寶兒身軀低伏,在狹小的空地間謹慎地來回移動着,靈動狡猾的目光之中,不由多出了幾分慎重與忌憚的神色。
…………
時間迴歸到天陰亂魂大陣剛剛激發的時刻。
半夏大廈,頂層,董事長辦公室。
半夏集團幾名核心高層,包括董事長安憐雲,五行衛衛主,也是半夏集團明面上唯一一位玄級強者,韓無終,以及安佑嘉、楊端、楊飛鵬、五行衛副衛主林虎翼,盡數在列。
安憐雲雖然有安佑嘉這樣一個二十餘歲的兒子,但只看她美麗嫩豔的面容,大約介於二三十歲之間,身材嬌小柔弱,卻眉目如畫,靚麗柔順的黑髮在腦後挽成髮髻,穿着一身樣式古樸而華麗的曳地長裙,氣質高貴,神態雍容。
感受到天地間憑空出現的無形波動,安憐雲站在落地窗前,眺望着外界幽深的夜色,目光閃亮,嘴角彎起一抹優雅的笑容。
她輕聲說道:“趙日旻,這顆小小的棋子已經起到了應有的作用。我們不好冒天下之大不韙佈置天陰亂魂大陣,但一個人人喊打的小賊,偷取了《玄陰密卷》,誰都怪不到我們頭上。”
“現在情勢危如累卵,半夏集團身爲金陵市的一份子,自該貢獻自身的力量,維護社會的和諧與穩定。”
在她身後,韓無終、楊端爲首,衆人齊齊露出微笑,恭敬地說道:“請家主下令吧。”
安憐雲沒有轉身,從落地窗的反光中,她看到了坐在一旁沙發上,無所事事,彷彿對這關乎集團利益的大事毫無興趣的安佑嘉。
內心之中,安憐雲悄然嘆了口氣,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之餘,又有幾分自責和對兒子的憐愛。
“佑嘉天生絕脈,我又何必對他太過苛求……”
收斂情緒,她有條不紊地安排道:“趙日旻這小賊也是大手筆,竟然一次佈置了三座天陰亂魂陣。不過,我們來者不拒,有《玄陰密卷》中記載的暗手,三隻九陰鬼獸,都是我們的囊中之物。”
“楊師弟,你負責前往雨花臺,以你的智謀與實力,再加上專門控制鬼蠱和九陰鬼獸的法訣,一定不會讓我失望。”
楊端神態沉着,微微一笑,“遵命。”
“虎翼,你帶最精銳的兩隊五行衛,去玄武湖。”
五行衛副衛主林虎翼,實則在名義上的衛主韓無終醉心修行,放手不管的情況下,也是五行衛諸般事宜真正的負責人,他聞言重重一點頭,聲音渾厚地說道:“定然不負家主所託!”
“飛鵬,虎父無犬子,楊師弟是我們安家的股肱,我相信你也不會讓我失望。花神湖那邊,就由你親自帶領駭鬼衛前往。等你成功歸來,駭鬼衛也是時候擴充了。”
楊端之子,此前一直帶領一隊駭鬼衛,負責保護安佑嘉的楊飛鵬,驟然擔此重任,眼神中燃燒着強烈的火焰,那是渴望實現野心和抱負的火焰。
如果有機會,年輕氣盛的他不甘心與默默無聞的父親一樣,成爲一個普普通通的護衛,他希望建立一番功業,而今天的行動,彷彿就是曙光來臨的前兆。
一瞬間,他已經打好了擴張計劃的腹稿。
等這次事件過後,因爲天陰亂魂大陣遺留下的隱患,金陵市很長一段時間內,將會出現衆多靈異事件,魑魅魍魎,鬼魂橫行。
以前困擾駭鬼衛擴張的最大難題迎刃而解,有了豐富的鬼魂資源,駭鬼衛將會由之前大貓小貓兩三隻的狀態,迎來一次偉大的新生,在他的帶領之下,成爲不遜色於五行衛的強大勢力。
“是!”
堅毅決絕的一個字眼從楊飛鵬口中吐出,這不僅是對安憐雲的迴應,也是對他自身的要求。
楊飛鵬此時熱血澎湃,心堅如鐵,任何耽擱他實現野心抱負的阻礙,都將被他無情地毀滅。
“出發吧,我靜候你們的佳音。”
安憐雲終於轉過身來,秀麗高貴的眸子從楊端、林虎翼和楊飛鵬身上一一掠過,傳遞出濃濃的信任與壓力。
三人之中,楊端資歷最老,實力最強,當仁不讓,第一個離開了辦公室。
林虎翼隨後離開,他得先去五行衛訓練的區域,調集麾下最精銳的人手。
等楊飛鵬走出辦公室的時候,安佑嘉卻是眼神閃爍,自以爲隱蔽地溜了出去。
“飛鵬,你等等!”
走廊一角,他喊住楊飛鵬,氣喘吁吁地追過去,說道:“飛鵬,九陰鬼獸一經煉成,就有媲美玄級的強度,在天陰亂魂大陣之中,更是有無窮無盡的陰氣補充,堪稱不死之身,你即使有《玄陰密卷》中記載的操控秘訣,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吧?”
楊飛鵬隱晦地皺了皺眉,他承認安佑嘉說的不錯,他的確沒有十成的把握,但爲了實現心中的理想和抱負,他願意拼盡全力,在所不辭。
表面上,他還是表現出了應有的恭敬,“少爺,您有何指教?”
安佑嘉嬉皮笑臉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忽然說道:“飛鵬,我知道你跟楊叔不一樣,你還年輕,不甘心永遠守在我這個天生無法修行,註定不能繼承安家家主之位的廢物身邊。”
“少爺,您何出此言?!能夠成爲少爺的護衛,是我們父子的榮幸!”
楊飛鵬的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他無法想象,自己自以爲深藏的心思,竟然被這個一向狗馬聲色、沉迷享樂的少爺看得清清楚楚。
安佑嘉笑了笑,似乎並沒有生氣,他老氣橫秋地說道:“無妨,我明白,年輕人嘛,總是胸懷大志,渴望能指點江山,揮斥方遒,我是沒這個心思了,不過,我也不會阻止你去實現自己的理想。”
既然事情已經被安佑嘉挑明瞭,楊飛鵬也不再刻意隱瞞,他依舊恭敬,但言語中已經沒有了那一份微妙的卑微感。
“少爺,多謝您的理解和支持。無論如何,楊飛鵬,永遠是您最忠心的護衛。”
“好!”
安佑嘉一聲大笑,神色一正,道出了他喊住楊飛鵬的真正目的。
“飛鵬,你出發之後,去齊家接上齊冷青,花神湖的那隻九陰鬼獸,我要你交給她收服!”
“這,這不可能!”
楊飛鵬臉色劇變,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絕了。
安佑嘉面上也陰沉下來,冷着聲音說道:“飛鵬,這就是你所謂的忠心?!”
楊飛鵬連忙解釋道:“少爺,不是我不答應,您之前也說過,九陰鬼獸堪比玄級,就算是我,憑藉秘訣,想要收服九陰鬼獸也只有六成把握,而齊小姐修行《玄陰密卷》不過兩月,功力尚淺,您這是害她啊!”
安佑嘉厲色稍霽,放緩了語氣,說道:“飛鵬,我明白了你的苦心,不過,既然我提出來了,就有自己的辦法。”
“你去我房間一趟,保險箱裡的雲紋木盒裝着一根千歲桃枝,有了這件東西,無論是誰,都有十成把握收服九陰鬼獸了吧。”
楊飛鵬聞言,真是又驚又喜,“少爺,這可是您出生時,老家主親自賜下的禮物,即使整個安家也沒有幾根了,你真要將這件寶物用在這裡?”
安佑嘉很是隨意地說道:“既然是我的東西,我想怎麼處理都行。”
他又一次拍着楊飛鵬的肩膀,幽幽說道:“飛鵬,九陰鬼獸對你而言,不過是錦上添花,沒有他,以你的天資,照樣有機會突破玄級,但是駭鬼衛擴張的機會,可就僅此一次了。你也不希望平生波折吧?”
“保險箱密碼是我的生日,拿上東西,好好辦事,我等你的好消息。”
安佑嘉轉身離開,平淡的聲音遙遙傳了回來。
等他的身影徹底從視線中消失,有着一身不凡修爲的楊飛鵬方自長出了一口氣,提到嗓子眼的心臟,終於安穩地落了下去,不知不覺,面對一個毫無修爲的普通人,他的後背竟然已經被冷汗浸透。
“難道,少爺真得愛上了那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