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連城以眼角餘光瞥見那年輕人遊刃有餘地從林中追出,心下一狠,竟無視已經做出拋擲動作的秦修,身子低伏,腳下一蹬,如離弦之箭般貼着地面疾馳而出。
秦修這時哪還不明白兇惡老頭殺人奪寶的昭昭惡意,驚駭之下,顫慄的腿腳一個踉蹌,連連後退的同時,僅存的冷靜令他做出了唯一可能生效的自救措施。
手指用力,五芒星印記高高拋起,在皎潔月光照耀下劃出一道美麗、迷離的弧線,斜斜飛到了近乎與老人、年輕人等距,卻又有着一段不可忽視距離的側空。
果然,連城貪婪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追逐着五芒星印記的蹤跡,身影有了一瞬間的凝滯。
但是,秦修的危機並沒有解除。
只見連城張口一吐,如同戲法般有火焰忽地燃起,遠遠噴出。
火光耀眼,映亮了秦修蒼白的面龐,冷汗綴滿了他的額頭,雙眸倒映赤紅,彷彿被死亡的陰影籠罩。
“小子,跑不了你!”
連城冷冷一笑,掩於身下的短刀驟然發難,白森森的刀刃在夜色下閃着寒光,遠遠隔着四五米的距離,一刀由下而上,斬出颯颯風聲。
“呼!”
勁風裹挾火焰,風助火勢,火借風威,二者詭異地凝聚成一道巨大的火焰刀氣,剎那間穿空而至,在秦修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兇殘地撞上了他的胸口。
棉質的單薄衣物第一時間就被灼熱的火焰點燃,燒焦,刺鼻的煙味順着鼻子直衝進去,大腦因爲缺氧窒息而一片空白,但隨之而來的一陣陣如銳器切割皮膚般的痛楚,卻殘忍地將秦修驚醒,令他直面死亡的恐懼。
隱藏在火焰深處的刀氣,陰險而致命。
身形轉折,往五芒星印記直衝而去的連城得意地暗笑着,他可不信,一個普普通通,與神秘世界無緣的小子,能在他這一絕技下死裡逃生。
又是一條火蛇從口中噴出,連城逼退與之競爭的年輕人,目光灼熱地望着近在咫尺,彷彿觸手可及的五芒星印記,不由抿了抿乾燥的嘴脣。
而秦修那邊,當火焰灼燒,刀氣肆虐至某一程度之際,被他貼身佩戴在胸口的樹葉形狀,材質非金非木的掛飾,陡然亮起一抹柔和而堅韌的綠光,涇渭分明地隔絕了外在的威脅。
瑩瑩綠光中,彷彿有種子萌發,生長蔓延出一條條翠綠藤蔓,在秦修胸前編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充滿生機和活力的自然能量與象徵着焚滅、暴力的火焰、刀氣不斷對衝,泯滅。
又有星星點點螢火般的光芒飛出,飄搖着融入秦修胸前,那一道道如嬰兒小口般撕裂的焦黑傷痕,頓時像是春風化雨,久旱甘霖,幾個呼吸間煥然一新。
“砰!”
一聲幾不可聞的響動,庇護之葉掛飾使命完成,能量耗散,化作一捧微塵消散在天地之間。
秦修混亂的思緒也隨着死亡威脅的遠離而回歸,而後,就見老人與年輕人爭奪下的五芒星印記,巧妙地避開了連城的擒拿,又一次飛鳥歸巢般落在了秦修手中。
這一次,伴隨着銀亮光芒一閃,秦修腦袋一痛,彷彿有人用刀硬生生切開他的頭骨,又在腦漿中奮力攪動一般,種種痛苦比之方纔火焰刀氣的侵蝕,有過之而無不及。
“啊!——”
秦修慘叫,下意識地就想將罪魁禍首的五芒星印記遠遠丟開,不論連城和年輕人如何看待這件東西,在此時的秦修看來,這就是折磨人的地獄,避之而不及。
疼痛來得快去得也快,在兩人詫異的目光審視下,秦修從剎那前的痛苦折磨中回過神來,卻是神情困惑,悵然若失。
他本能地感覺到,似乎有一件堪比生命般珍貴的寶物,隨着五芒星印記的認主而丟失了。
不等他多想,又有一股涼氣從融入掌心,化作一道栩栩如生紋身的五芒星印記中流出,沿着手臂一路竄上頭頂,醍醐灌頂般的,將一個位於神秘不可知之處,玄之又玄的靈竅衝開。
“轟!”
冥冥中一道驚雷似的巨響,天地驟然被一片濃郁的黑暗籠罩,月色退散,烏雲席捲,伸手不見五指,秦修卻是大喜過望,心底直叫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堅持修行了半年多的《永眠長夜冥想法》,終於入門了!”
幾息之後,黑暗散去,亙古如一的明亮月色如流水般傾瀉而下,爲世間萬物披上一層朦朧的紗衣。
激發促進了《永眠長夜冥想法》的突破之後,涼氣與秦修的意識水乳*交融,三道象徵着玄奇深奧內涵的符文,令他明白了五芒星印記賦予的超凡能力。
勘命!勘定一世之命格!
觀運!觀察一時之氣運!
眷屬!生靈異族,爲我驅策!
這,或許就是救世基金會宣言中的天授奇遇!
局勢瞬息變化,兩虎相爭,卻被秦修一個路人漁翁得利。
那年輕人見此大笑,“天材地寶,有德者居之!連城,現在你還有何話可說?!”
連城與之對峙着,怨毒的目光卻一直落在秦修身上,令他芒刺在背,渾身冰冷,連番喜悅下亢奮的心情瞬息平復下來,深感危機尚未離去的他,第一次用出了五芒星印記賦予的神奇能力。
“勘命!”
“觀運!”
黑亮深邃的雙眸中彷彿倒映着宇宙星河,流轉莫測光輝,秦修的視界中,世間萬物身上都散發出一層或濃或淺的氣霧,顏色光澤也各有不同。
如遠處的湖泊,近處的樹林,便只有一層淺白色朦朧的霧氣,似乎一陣風吹來,就會無奈散去。
而在那深淺莫測,言語間又帶着些許親善的年輕人頭頂,黃色居多,深紅只佔據小小邊角的濃郁雲霧簇擁下,一根明黃色氣柱頂天立地,中心深處,更有着一絲氣息高貴的纖細青氣,隱而不顯。
對比連城,頭頂紅色的雲霧仿若風雨飄搖,七零八落,中心一根氣柱外表赤色,又難掩核心純白,雖仍是挺立不倒,但隨着雲霧聚散,已有根基不穩的跡象。
只是一看,秦修心裡自然生出明悟。
氣柱乃一世之命格,先天而生;雲霧乃一時之氣運,因時而動。
如湖泊、樹木等,或可視作“生”物,因此有氣運顯化,乃是最底層的白色,但命運操於人類之手,身不由己,前途莫測,無法凝聚命格,超然一身,氣運也顯得飄搖易散。
彩戲師連城,曾經也不過是碌碌凡人,命格純白,或許因爲奇遇,一時氣運匯聚,乘風而起,命格擡升爲赤紅,但依舊難以掩飾先天而定的那一抹白色。
相較之下,那年輕人命格明黃,比赤紅更勝一籌,氣柱核心那一道青氣,更是貴不可言。
即使單看一時氣運,一者明黃,穩如泰山,一者殘紅,飄搖不定,高下立判。
可惜,勘命觀運者不察己身。
秦修好奇心起,往頭頂看去,卻只見空空冥冥,一片虛無黑暗。
按捺下得隴望蜀的貪心,秦修目光冷靜,與那給人以信任感的年輕人交換了一個眼神,腳步輕移,兩人一前一後,成掎角之勢將連城夾在中間。
“眷屬!”
輕聲吐出召喚之語,平地風起,高高在上的樹木投下的陰影中,陡然走出兩道步伐沉穩,一言不發的奇異身影,左右守護在秦修前側。
尖細光滑的腦袋上有着一雙渾圓的棕黃色眼睛和滿口鋒利嚇人的牙齒,脖頸修長,粗壯的身軀近乎一人之高,簡陋獸皮衣物下,是層層疊疊的灰白色圓形角質鱗片。
他們赤着與人類相似的五趾帶蹼的大腳,左臂掛着一面鑲嵌着灰白鱗片的鐵木盾牌,右手中是一柄磨得鋒利明亮的骨質短刀。
強壯有力的尾巴安靜地垂在地上,但沒有人會懷疑,這條尾巴將在戰鬥中帶給敵人狂風暴雨般的打擊。
連城臉色陰沉,局勢轉換莫測,一時間他竟由狩獵者淪爲落入陷阱的可憐獵物,稍有不慎,便是生死兩界。
“小子,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不用我教你吧,難道你以爲有這兩隻妖物保護,我就奈何不得你?把東西交出來,否則,我便叫你永無寧日!”
扭曲的性格令連城無法容忍,他懷恨在心,恐嚇的同時,試探性地一口火焰噴出。
秦修鎮定地站在原地,左前方那名蜥蜴人眷屬,默不作聲地踏前一步,將左臂懸掛着的圓盾擋在身前。
“轟!”
沸騰的火浪沿着盾牌弧線往四周散去,飄散的火星飛飛揚揚,待得塵埃落定,蜥蜴人眷屬紋絲不退,毫髮無傷。
那面看似粗製濫造的盾牌,意外有着極爲出衆的防禦力。
連城隱藏在陰影下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謹慎,或者稱之爲膽小、惜命,是他兩年來往返數省,接連做下大案而逍遙法外至今的秘訣。
念及此處,連城已經心生退意。
他左手沾着不知名粉末在空中一撒,短刀接連揮出,“砰砰”的爆鳴聲中,一團團碧綠火焰飄在空中,圍成一圈將連城和年輕人、秦修隔絕開來。
遠遠看去,這處樹木林立,湖水清幽的公園角落,竟好似亂墳堆疊,鬼火出沒的荒郊野嶺,令人不寒而慄。
磷火環繞間,連城桀桀笑着,從斗篷下掏出一串麻繩,將繩子一頭往空中一拋。
明明那裡空無支撐,虛不受力的麻繩卻是挺得筆直,隨着連城不斷放線一路往上方延伸着,直至黑暗看不真切的高空。
“混賬小子,讓你們見識見識失傳已久的神仙索!”
“給我等着,我還會回來的!”
丟下一句狠話,連城縱身往繩索上一躍,手腳並用,如猿猴爬杆般幾下攀援,竟彷彿順着長繩偷渡去了虛無縹緲的天宮,憑空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