崑崙山,東西走向,連綿千里,宛若一條綠光璀璨的巨龍,橫亙於神州大地之上。如此廣闊長遠的面積,那唐震天與天罡神劍隱藏其內,縱然血魅修爲精深,卻也不知從何尋起。
天色漸晚,血魅早已尋遍了這妖狐古洞附近五百丈範圍,不見其蹤,只得再次落於古洞附近一坐小丘之上,頗有些累,喚了句銀狼,卻不聞其聲,轉身瞧去,原本跟自身後的銀狼卻是沒了蹤影。血魅嘆息一聲,思及那不知身在何處的向陽,更是百般惆悵。
茫茫長白山,雪域深處幻月山莊,早已隨着王座的死被封印,他與子炎等人這一十八年來,無數次的從返雪域,卻終是無法解開那天地靈氣覆蓋的結界。或許這世間,根本沒有任何力量能將此結界爆破吧!
鳳舞天池之內,火狼一族,也在當初那驚天一戰中悉數被滅,而天池聖女鳳舞天,無故失蹤,不知生死;餘下黑風洞、聚龍潭、暗夜森林三門堂,皆因當年派出了大批妖獸參戰,元氣大損,門主受挫,多年來一蹶不振,已然對爭霸天下心灰意冷;是故,時至今日,長白山妖界十萬妖獸,等同於死傷殆盡,飛回湮滅……
世事變遷,滄海桑田,實非人力所能阻擋。血魅紅衣飛舞,凌空漫步而行,夕陽西下,倦鳥歸巢,獨自感傷之下,血魅突見前方十丈之外,一個白衣人影迎風孤立於大樹之巔,瞧那身形,血魅心中騰地一陣欣喜,是向陽。
向陽足尖輕點,站在這棵千年古樹最高處,思及這幾日來發生之事,心中莫名憂傷……可是憂傷些什麼,連他自己也不知曉。突然離開了玉無寒,沒了其在身旁出主意,自己又該何去何從?頗有些想不清楚。
忽憶之前在客棧之內聽得白虎殿兩位同門師兄之言,心道不知那崑崙山東北方向究竟有何古怪,怎地這多人均是前往那方查探;現下反正左右無事,便是去瞧上一番也好,縱然自己被逐,然,青城派終究於自己有養育之恩,或許能在暗處幫得上忙。
向陽正待離去,眼前紅光一閃,一人突兀的立於自己身前,見得來人相貌,向陽驚愕。
“你擋我路做甚?”向陽心中不快,冷聲問道。 wωω⊙ⓣⓣⓚⓐⓝ⊙¢O
血魅勉強一笑,道:“我想與你談談。”
“你我有何事可談?”
他這一言到是把血魅問住了,此時此刻,衆多言語想說,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血魅稍一尋思,便道:“想必你已知曉自己身份了吧!”
向陽撇開頭顱,冷哼一聲道:“我是已知曉,但那又待怎地?莫不是你還幻想我能從返妖界,做你那嘮麼子妖界之王麼?”
“難道做我妖界之王不好麼?長白山十萬妖獸,任你驅使,任你駕馭,呼風喚雨,無所不能,如此殊榮,天下間多少人想做,卻是做不得。”血魅言語之間,甚是倨傲。
向陽冷笑一聲,道:“那是旁人所想,不是我欲爲;你莫在一廂情願胡亂猜測,也莫再跟從於我,實是好生惹人心煩。”
“難道你就不想知曉關於自己雙親之事,他們現下又在何處麼?”不得已,血魅打算動之以情。
向陽神色漠然的搖了搖頭,“……不想!”話雖如此說,但向陽心中還是微微有些動搖,曾幾何時,在青城山上聽聞師兄師弟們提及自己入山前在家中如何如何,他都會不禁會仰頭問天,自己的父母到底身在何處,又是怎生的兩個人。直至後來,突然知曉自己生父……竟是那天下間人人唾棄憎恨的萬妖之王向不允之時,纔不再對此疑問抱有幻想;甚至,他希望這一切都是衆人弄錯了……只是,他這張臉孔,令所有的事實,蒼白的擺在眼前,由不得自己不信,由不得天下人不信。
血魅見他言語間甚有猶豫,便自顧道:“當年,我王欲爭霸天下之時,偶然遇得你母,她名喚作彩蝶,是一普通人間女子;我王將她帶至長白山幻月山莊之內,與其朝夕相處之下,便與這女子相戀;後來,我王率領我等衆天狼、妖獸下山征戰,青城派玄妙那銀毛老道趁機帶人突襲幻月山莊,我王趕至之時,山莊內衆妖皆亡,這女子不知身在何處;旋即,我王便與那銀毛老道大戰,手臂折斷,身受重傷;與此同時,不知何人啓動山莊防禦機制,驚天的靈氣乍泄,山莊被毀,隨即被封……從此,無人知曉我王生死,也無人知曉你母彩蝶生死……”言到最後,血魅心中悲愴不已,聲線壓抑、漸消。
血魅這番往事述說,聽得向陽心頭驚雷炸響,竟是有些不知所措,只得緘口無言。
血魅聲音稍頓,續道:“我不強迫你迴歸妖界,然,你終是半妖之身,在正道人士眼中,實屬天地不容之輩,以你現下修爲,你若強行留在人間,又不與我等一道……只怕是……”
他話未說完,便被向陽截斷,向陽道:“我的事情,我自是會處理好;無需你擔心。”
血魅沉聲怒道:“你心中究竟是怎生想法,你與我明言,難不成我等身份就這般令你難處麼?”
向陽滿臉陰沉,稍一尋思,張口言道:“妖獸便是妖獸,你等所作所爲,實非正義之行;是故,縱然是我族人,我也不能與你等同道。”
向陽之言,令血魅心中猛然刺痛,他憤然道:“正義之行,何爲正義之行?千年來,人間妖界爭鬥不休,鬼界魔界也對人妖兩界虎視眈眈,仙界神界有統治之力,卻袖手旁觀,不理世事,任憑其餘四界自行了斷;世界之大,衆生皆有權利生存於此,爲何人間修真人士天天叫囂着斬妖除魔,滅我妖界衆靈,就爲正義,我等反擊,卻爲該誅;我等生存於此,爲求自保,而有所斬殺人類之作爲,與人類誅滅我等之作爲,實屬一般心思,怎地就不是正義之行了?”
血魅這番言語實是有理,徹底顛覆了向陽一直以來的腦中觀念,驚愕之餘,他實是無法反駁,只得強辯道:“……總之……不管你今日來此所欲爲何,你我終究是不同世界之人,我不會隨你而去,也不會相助與你。”
血魅聞言大怒,心道這小子實屬冥頑不靈,定是從小至大生長於青城山上,被那些愚昧老道的庸俗教化蠶食,是故連自己的族人也不願相認。
“不同世界之人,何爲不同世界之人?你身上流淌着我妖界萬妖之王的血液,我雖爲妖王屬下,但與我王實屬情同兄弟,你怎地就與我是不同世界之人了?”血魅一把緊緊抓住向陽的肩頭,厲聲喝問。
向陽揚手拍開他的手臂,咆哮道:“你莫忘了,我身上還流淌着一半的人血,你說你是我族人,那麼天下人也是我族人,你等無情殘殺他們的時候,可曾想過我心中的悲痛愧疚,我又怎能與你……與你爲謀?”他曾經答應過覺迷師叔,這一生永不顯露妖性,不傷人性命,努力做人,且要做個好人。思及此,向陽心中更是萬分無奈、迷茫。
血魅擡起手臂,欲再次搭向他肩頭,可聽得此話細想之下,卻又縮了回來。向陽所言確是如
此,倘若自己站在他的立場,只怕也與其一般,實是無法……抉擇。心中哀傷,血魅幽幽道:“你只站在人類的立場去想,那倘若修真人士誅殺……我等妖界妖獸之時,你又該怎辦?你就能眼睜睜的瞧着麼?”
向陽瞪着他,未曾想到他會有此一問;緩緩的搖搖頭,這的確不是他所樂意瞧見的,可是……人與妖……天生便是敵對立場,終究會發生爭戰……倘若真的遇見這般場景,他……又該怎生作爲纔好?
世事無常,向陽不禁苦笑出聲,擡頭望着那滿天的晚霞飄飄,或許,要怪,只能怪蒼天荒誕,竟令他是人……又是妖。
血魅瞧得向陽神情悲傷,忍不住道:“向陽,人間有句話說得好,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你終究是要選擇一邊而爲之;此刻我不急於逼迫你作出抉擇,可終有一日,你都需面對此現實……你好生考慮清楚吧!”嘆了口氣,血魅轉身飛至天際,獨行而去。
向陽望着他落寞孤寂的背影,心中惆悵,腦中混亂,是人,是妖……他到底改怎生處待這莫名關係纔好?
哀傷之餘,憤怒悄然滋生,向陽猛地飛身躍起,揮掌便朝着腳下的樹林一陣亂劈亂砍,稍後,心中暢快了些,可腳下古木卻是東倒西斜,一片狼藉;苦笑一聲,他不禁自責道:向陽,你這又是何必,拿此樹木發泄心中怨氣,可它們卻又何其無辜?
正待向陽獨自傷心發呆之時,突聞一聲咆哮遠遠傳來,“喂——樹杆壓到本少爺了,到底是那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瞎了狗眼的傢伙,你莫不是打算砍了這大樹回家生火做飯麼?”嗓音清脆,萬分熟悉,卻正是那玉無寒。
突聞他音,向陽心中驚喜,隨即,朝着聲音傳來之處飛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