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後不久, 蕭沐仁就又騎上馬離開家去了京城了, 下次再回來時應該是四五天以後了。
不知道那個時候呦呦的肚子會大成什麼樣,臨出發前蕭沐仁盯着呦呦的肚子看了很久, 不捨地摸摸呦呦的臉,“我走了,你要乖乖的聽話。”
“知道了知道了, 比我還囉嗦。”呦呦吧蕭沐仁的手拉下來, 用力握了握,“你也要注意安全,爲了我和孩子。”
蕭沐仁重重點頭, 看看天色再不走就要晚了應卯,於是不得不鬆開呦呦的手,轉身上馬離開。
呦呦送走了蕭沐仁,回了內室去睡了一會兒, 等到半下午的時候纔起來。坐起來醒了一會兒神,呦呦喊了一聲“來人”,立即地外面就有人答應着, 然後有人掀簾子進來了,“夫人醒了。”來人是穀子。
“嗯, 醒了。你去給我擰一把熱毛巾我擦擦臉。”呦呦吩咐到,“再叫人倒一杯蜂蜜水過來。”
“哎, 我這就去。”穀子得了吩咐,脆生生地答應下來。
片刻後,五福端着兩個被子進來, 其中一杯是蜂蜜水,另外一杯是花茶水。花茶水不是給呦呦喝的,而是用來漱口的,不咽,在口中漱一下就吐出來,漱口完畢才端起蜂蜜水的杯子來喝。
喝完一杯水,穀子也端着水盆和毛巾進來了,先將毛巾浸入熱水裡浸溼,然後給呦呦先擦手再擦臉,等收拾完畢了又端了靶鏡和玉肌膏過來給呦呦,呦呦對着鏡子擦了臉,這才覺得整個人精神起來了,臉龐也沒有那麼緊繃了。
“走,我們去看看那兩盆菜。”呦呦下了地,帶着幾個丫頭往廂房去了。在正院的東廂房的炕上放着兩個泥瓦盆,盆不小,直徑差不多有一米,上面蓋着草簾子,草簾子還是溼的,像是噴了水,揭開草簾子才發現,兩個盆裡裝的竟然是土!
這又是呦呦的奇思妙想了,這個想法源自於懷瑾走之前的幾天,午飯的時候除了有魚有肉就是土豆白菜,別的什麼都沒有了,吃完了飯懷瑾小聲嘟囔了一句“回了京城我要先吃一個月青菜,吃肉吃的人都臭了”。
呦呦當時擡手給了他後背一巴掌,卻把這句話記在了心裡。她回去之後就叫了本地的丫鬟過來,問她們按照嘉峪關的氣候,樹葉發芽花兒開放還要多久,丫鬟以爲呦呦要出去玩,給她介紹了好幾個現在也能去的地方和在家也可以玩的活動。
呦呦苦笑不得,揮手讓她們下去了,然後喊了容媽媽進來。容媽媽雖然生活艱苦過,可是對農事也並不精通,所以也被呦呦給問住了。不過有些年紀的人雖然對某件事不瞭解,但是可以從側面想到些線索。
“不過我記得每年青菜上市的時候都六月中旬了。”容媽媽當時想了想說,“因爲嘉峪關不止冷,還幹,這麼冷的天氣照理來說會下雪吧,但是您來了差不多四個月多了,只下了兩場吧。”
六月中青菜上市,那麼生長週期起碼要二十天,也就是說五月末六月初才能開始播種,“那,如果現在就播種呢?”
容媽媽一愣,遲疑了一會兒提出質疑,“那,能活得了嗎?天這麼冷,又沒有雨水。”
“我們不在外頭種。”呦呦想到的是以前的蔬菜大棚的辦法,“在屋裡中,找個盆裡面裝上土,澆上足夠的水,若是覺得屋裡冷的話就放炕上,可以燒炕保暖,這樣溫度和溼度達到了,是不是就能長出菜來了?”
植物生長的條件都是什麼來着?土壤、空氣、水、適宜的溫度,還有什麼?好像沒有了吧。呦呦此時有點後悔中學生物沒有好好學。
容媽媽對農事不瞭解,並不確定是否能長出來,呦呦想着反正閒着也是閒着,鄧公說過,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不去試一下,哪裡知道能不能長出來呢?
於是她就叫容媽媽找了一個空掉的花盆裝上土,澆上足夠多的水,撒上一小把的菜籽。本來是想放在自己的房間的,是四喜和穀子勸了好幾遍,說什麼土裡都是蟲子啊什麼的,纔給挪到了東廂房來的,呦呦怕東廂房不夠暖,特意讓他們放在炕上,然後保持着炕上的溫度。
如此過了五六天,那時候剛好是懷瑾和蕭沐仁都不在家了,菜籽竟然真的發芽了,一時引來不少人的圍觀,畢竟見過種菜的,沒見過在花盆裡種菜。
花盆裡的菜籽發芽後,呦呦就叫人趕緊另外弄了兩個大盆,種上菜。爲了能早點長出來,呦呦還把菜籽在溫水裡泡了一晚上再種下,又在晚上蓋了草簾子保溫保溼。
等到花盆裡的青菜可以摘了做一道小菜的時候,兩個大盆裡的菜開始冒了芽。第二茬花盆青菜可以做瓦煲飯裡的配菜的時候,兩個大盆裡的青菜長了兩寸多長。
此時呦呦再揭開草簾子,發現盆裡青菜好像還在兩寸多的長度,似乎並沒有長大。她不禁皺起眉頭來,若是按照原本的生長速度,到宴請的時候絕對可以湊出兩盤青菜來,現在這樣看,好像有點難。
幾個丫鬟也看出來了,雖然她們不懂農事生產,但是青菜苗沒有變化還是能看的出來的,幾人互相看了看似乎也不知道要怎麼辦纔好。
就在大家都發愁的時候,五福突然出聲了,“是不是,是不是草簾子壓的?要不給支高一點?”
呦呦一拍手,“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呢?!”然後轉頭看向五福,從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眼,有些好奇地問:“你怎麼想到的?”看起來也不像是一個會做農活的孩子?
五福從沒這樣被人盯着看過,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低着頭捏着袖口小聲回答呦呦,“小時候上山挖菜,在一些土塊石塊底下經常壓着些野菜,因爲被壓住了,所以長得沒有別處的野菜大。”
聽起來像是一個苦孩子。不過呦呦沒喲打聽別人身世隱私的愛好,只是點點頭,然後問五福在家有沒有種過菜。五福搖頭,說那時候還小做的都是雜活,“拔草除蟲什麼的,沒正經種過菜。”
“那要是讓你來照顧這兩盆菜呢?”呦呦問到,“也不用特別地盯着,每天早中晚看一看,施肥澆水。”在屋子裡種着,應該不會有蟲子和草吧。
“那……”五福遲疑了一下,看向穀子,她一直是和穀子搭班伺候夫人的,若是她每天三次來看這些菜,恐怕正房裡的事穀子就要多做些了,不知道她會不會樂意。
穀子看到五福看自己,立即笑着開口,“你只管來,我沒問題的,都是伺候慣的活計,再說還有別的小丫鬟呢,這兩盆菜可是咱們夫人的寶貝,可得仔細照看呢。”
既然穀子也這麼說了,五福就答應下來,然後對着穀子屈膝道謝,“那就辛苦穀子姐姐了。”
四喜在一旁嘻嘻笑,攬着五福的肩膀跟她說讓她不要客氣,“她這是找着機會就要往夫人面前湊,打算讓夫人給她多出些嫁妝呢,你可別會錯意。”
四喜說的是昨天程禇親自到呦呦面前稟了成親的吉日,要在中秋節前迎娶穀子的事。呦呦算着日子覺得不錯,又聽說程禇之前置辦了不少東西,覺得穀子也算嫁了良人,就同意下來。哪知道她前一秒答應下來,後一秒蕭沐仁從外頭進來就給駁回去了。他不同意。
呦呦當時就不高興了,“我的丫鬟我願意什麼時候嫁什麼時候嫁。”你插什麼嘴!後面這句話爲了在下人面前維持蕭沐仁的“當家人”的尊嚴沒有說出來。
蕭沐仁自有他的理由,“八月十二,你還沒生孩子呢,把得力的大丫鬟嫁出去誰來伺候你?”
呦呦被蕭沐仁的話一噎,找不出反對的理由。雖然現在她有四個大丫鬟六個二等丫鬟一堆小丫鬟,可是最常用用的最順手的也還是穀子和四喜,五福和麥子才提上來不久,還有得練呢。不過也不能就因爲自己要生孩子就不讓麥子嫁人。
兩人僵持不下,最後是程禇說的話,讓蕭沐仁和她都不要動氣,“穀子雖然和小的成了親,可是還是要進來伺候夫人的,只要夫人不嫌棄,穀子一輩子願意伺候夫人的。小的以後跟着爺往來軍中,穀子跟着伺候夫人,不還是和現在一樣?”
呦呦覺得不錯,蕭沐仁也算是答應下來,不過還是有個條件的,小少爺或者小小姐百天之前穀子不得有孕。呦呦聽到這句話就瞪了他一眼,怎麼還管到下人房裡去了,要不要面子啦?
蕭沐仁纔不管那個,要不是考慮到程禇年紀大了,已經二十了,他還想說孩子週歲之前呢。孩子那麼小,沒有幾個得力的人在身邊伺候哪行呢?
呦呦無奈,知道這是蕭沐仁最後的妥協了,就答應下來,爲了補償穀子和程禇,呦呦答應他會多給兩件嫁妝。
四喜調侃的就是這件事。穀子被四喜打趣臉紅得一直到耳朵根,還裝着不在意的樣子拍打着四喜的胳膊,“我知道四喜你是羨慕我,只是誰讓甲劍還小呢?你呀就等着吧。”四喜和甲劍也算定下來了,只是甲劍比四喜小一歲,他們倆的親事還得再等等。
“我纔不着急呢,”四喜也是臉上微微一紅,不過比穀子好多了,“我們倆說好了,等到你生完孩子回來伺候夫人了我們才成親呢。”四喜說到這兒偷偷看了一眼呦呦,“這樣的話夫人身邊總是有一個的。”
呦呦也是頭一次聽到四喜居然有這樣的打算,心底不是不感動,但她還是不太同意,“等到甲劍也滿二十的時候就讓你們成親,不然太晚了。”
四喜臉紅了紅,嗯了一聲,“全憑夫人做主。”
“行了,菜也看完了,五福你一會兒讓人收拾幾根木棍在盆周圍支起來,這樣再蓋草簾子的時候能撐高些,每天上來太陽的時候挪到窗臺這兒曬曬太陽。”呦呦拍拍手上的土,從炕上下來,“這兒就交給你了,爭取到初一的時候湊出兩盤菜來啊。”呦呦對五福說。
五福用力點着頭,表示一定會努力。呦呦從頭上拔了一根銀簪子給她,當做獎勵。
“再給她分派一個小丫頭,做好了的話,都有賞。”出了廂房的門,呦呦又說了一句,“你們都別嫉妒,這是她的專長,用到了就要給獎勵,你們要是誰有別的專長,比如刺繡女紅啊點心廚藝啊伺候花草啊,也可以說出來,到時候再做別的安排。跟四喜說跟五福說都行。”
家裡的丫鬟們看到五福只要伺候好兩盆綠葉子菜就得了一根銀簪子,銀簪子沒有什麼,家裡哪個丫鬟沒有個兩三根,重要的時候這銀簪子是夫人賞的,當然不一樣,所以人人都很羨慕嫉妒。但是也只能就這麼看着羨慕嫉妒着,誰讓他們除了伺候人,沒有別的本事呢,就是刺繡女紅,也都是做的普通,沒什麼出彩的。所以大家都只能嘆息。
中午飯吃的晚,吃的又多,到了晚飯飯時的時候呦呦還不餓,就不想吃,但是又怕餓過了勁兒一會兒吃不下,於是就在飯前先喝了兩碗消食茶,其實就是陳皮和紅棗煮的水,沒有加山楂,因爲孕婦吃山楂怕流產,喝了消食茶之後才吃飯。呦呦雖然生在北方,可是對米飯卻是偏愛的。蕭沐仁 對飯菜倒是沒什麼挑剔的,不過就像他說的,天天在軍營裡吃饅頭大餅,回家來當然要改善伙食。
西北地界吃大米還是挺困難的,也貴,一般的人家就算是吃米也是粟米黍米之類的,在這些玉米還沒有流傳進來的時代,食物種類其實很匱乏。可是勞動人民總是智慧的,粟米黍米可以悶米飯,也可以磨成面,兌上一小把白麪就美味的不行。土豆白菜可以切成塊或者碎沫,和進面裡貼成大餅子,甚至還可以包包子。
當然,這樣的做飯在呦呦他們這樣的人家就是用白麪和麪,和麪都不用水用的是雞湯、排骨湯,白菜剁成餡子摻進油脂碎,油脂碎佔了大半,然後把餡子包進白麪裡上屜蒸上小半個時辰,出鍋後就是白白胖胖香氣四溢的包子。
包子不算大,比小籠包大一點,三四口吃完一個,挺好吃的,呦呦一下子吃了四五個,一個小籠屜裡頭才八個,吃完一屜的時候竟然還有些意猶未盡,一定是剛纔喝的消食茶起了作用,於是爲了防止晚上會餓,她又吃了兩個,才罷休。
飯後照常是花茶漱口小坐一下就在院子裡走一走散散步,蕭沐仁不在家,陪着她的是穀子,五福去找人安排那兩盆青菜去了。
人一動,精神就好了起來,大腦也跟着運轉了,既然現在又專人照顧青菜苗了,那何不再種兩盆?但是轉念一想再過半個月後青菜差不多可以大量上市了,何必費那個心思,就先吃着這些吧,左右主子就自己一個。
也不知道嘉峪關這頭一場雨什麼時候能下,不下雨種不上地,農民們吃什麼呢?
這麼想着,突然就覺得有什麼東西掉在額頭上。呦呦一開始還以爲是鳥屎,小心翼翼地用手帕抹了一下,然後接着院子裡的燈籠看一眼,發現並不是鳥屎,而是一滴雨滴。
這就下雨了?呦呦停下腳步傻愣愣地擡起頭看天。烏黑的夜幕中當然什麼也看不到,就連星星也沒有,但是很快臉上就又掉了幾滴雨滴。
穀子也感覺到下雨了,就請呦呦回房去,又見呦呦站着不動,就叫身後跟着的小丫鬟快跑回屋取一把傘來。
“不用,這就回去了。”呦呦攔下小丫鬟,轉身往房裡去。回了正房,呦呦沒有急着立即回內室,而是在門口站着看了一會兒,雨不大,甚至還稱不上是雨,雨起碼是連城片的,這隻能叫雨滴啊。
看了一會兒呦呦就轉身回屋了,想着睡覺還早,不如再看兩頁書,就聽到穀子稟報說容媽媽來了。呦呦想着容媽媽從來不入夜時來的,想來是有什麼急事,就趕緊讓人進來。
容媽媽來的確是有件急事,原來她孃家的哥哥突然生了急病,侄子在大門外來想請她去見一面。
“雖然嫂子對我不好,可是哥哥到底是親哥哥,所以想跟夫人請個假,回去看一看,明天早上就回來。”容媽媽略帶焦急地說。
“你去。”呦呦當然立刻答應下來,然後關切地問,“用銀子不?用的話就先去賬上支。要是用人蔘藥材之類的,就去偏院找丁香。”
“多謝夫人,不用的,我還有些積蓄,想來是夠的。”容媽媽對呦呦謝了又謝,這纔出門去了,心裡卻是犯嘀咕,八成又是她那個嫂子找藉口想跟她要錢吧。
容媽媽走了之後呦呦就繼續握着書卷歪在軟枕上看書,這是她從書箱裡翻出來的一個話本子,一開始呦呦翻出來的時候是以爲她覺得好像看過,打算拿出來重溫一遍,結果看到一半厚的時候發現,她之前看過的那遍只是頭一半,後一半像是重新補寫的。
這書原來還分上下卷啊。
不知過了多久穀子端牛奶進來,提醒她再有一個時辰就可以睡了,然後詢問晚上要不要燒個地龍。
“雨下大了?”呦呦放下手中的書本掀開窗簾往外頭看去,夜色陰沉,當然什麼也看不到,不過可以聽到沙沙的雨聲。
“可不是,容媽媽剛走就下大了,幸虧帶着雨傘呢。”呦呦把牛奶被子放到炕桌上,看着呦呦喝完,再問一次用不用燒地龍。
“地龍就不用了,都斷了好幾天了,燒了也不會一下子熱起來。”呦呦喝完牛奶把杯子遞回去,“讓人給炕填一把柴吧,我今晚睡炕。”
穀子得了吩咐就下去安排了,呦呦坐在炕上看了一會兒書發現看不進去了,就靜靜地坐在炕上聽外面的風雨聲,沙沙、沙沙。
懷瑾已經出發八天了,應該過了蘭州了吧,也不知道路上安全否,一直也沒寫信回來,真是讓人擔心。
作者有話要說: 每寫完一章都希望是最後一章,可是大綱告訴我,還有辣——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