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懷宇早早就出了門, 帶着孟家昨天下午送來的那輛孕婦專用買車,去山莊接譚麗娘和蘇晨回到京城, 呦呦也安排着家裡的下人準備好迎接事宜,還叮囑了蘇晨帶來的丫鬟將房間收拾乾爽。
“那些薰香什麼的就不要點了,擺放一些玉器啊蘭花呀流水盆景什麼的, 房間裡點心和水要常備, 不要茶水,就喝白水,果子汁想喝什麼跟夫人或者我說都行, 小廚房要全天都有火,”呦呦叮囑了一大通,突然笑了起來,“看我, 囉囉嗦嗦說了一大堆,蘇老夫人肯定都已經想到叮囑到了,我就不多說了。”
“二小姐也是爲了我們大少奶奶好, ”蘇晨的丫鬟很是會說話,“而且您看得書多, 見識也廣,老夫人和大少奶奶早就叮囑我們要多聽您的呢。”
不得不說, 呦呦被這幾句話說得很是熨帖,不過也不會很往心裡去就是了。她見過蘇老夫人,是個非常通透精明的女老婦人, 她調理出來的丫鬟當然很會說好聽的話。
從懷宇他們的院子出來,呦呦纔去了正院的宴息室吃她的早餐。
花易巖今日上朝,雞鳴時分不到就出門了,懷宇前腳出門去山莊接人,懷瑾後腳就去太學了,全家上下七八個主子,今日竟然只有她一個人用早餐。空蕩蕩的宴席室裡,呦呦一個人坐在桌邊,桌上擺着一碗麪和兩樣小菜。
並不是廚房偷懶,而是呦呦特意交待的,早上人少少做一些,等大公子將夫人和大少奶奶還有小公子接回來,大家再一起吃一頓豐盛的。
用完了早餐,呦呦掏出懷錶看一眼,才辰時正,時間還早着,她乾脆回了自己的院子,繼續拿起昨天沒看完的書接着看。不過才翻了沒幾頁,就打了呵欠,她乾脆把書一扣,脫了褙子上牀拉扯被子蓋好睡了一個回籠覺。
蕭沐仁和花易巖一同退了朝從宮裡出來,花易巖原本是要去御林軍軍營的,聽蕭沐仁說要去將軍府找呦呦,沉吟了一下也回家了。
開玩笑,今天整個家裡就呦呦一個主子,他當然得回去看着點,誰知道這小子會不會做出什麼來。
蕭沐仁不知道花易岩心裡所想,只以爲他是回家等着譚麗娘他們歸來,因此一路上跟花易巖說着閒話聊聊兵法,很快就到了將軍府。
進到府裡,花易巖還沒說幾句話就被隨從叫走了,說是御林軍副統領請他去商議事情。花易巖沒有辦法,只好再次出門,出門之前深深看了蕭沐仁一眼,把他給看的毛毛的。
等到花易巖離開了,蕭沐仁從府中下人口中得知呦呦在她自己院子裡,也不用人領,自己就過去了——整個將軍府裡其他的女眷都不在家,而且一時半刻不會回來,因此他就沒有避嫌。
進了呦呦的院子,院子裡面很安靜,沒有人在也沒有聲響,蕭沐仁在院子中間遲疑地站了一會兒,輕輕咳了一聲,然後就有丫鬟從正房裡出來,“什麼人!”等看清是他的後立刻屈膝行禮,“蕭公子來了,蕭公子請進。”
蕭沐仁進了正房的正廳,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你們二小姐呢?”這麼久不出來,是在躲着自己嗎?難道是不想跟自己外放,所以不好意思面對自己?
“二小姐在休息呢!”丫鬟回答。
“怎麼這個時候還在休息?!”蕭沐仁吃了一驚,“生病了嗎?”別是昨天累到了吧?
丫鬟見蕭沐仁如此緊張,抿着嘴笑了,“沒有生病,就是累了睡一個回籠覺。”
蕭沐仁這才鬆了一口氣,沒生病就好,還以爲是昨天玩太晚走太多給累到了。也不知道呦呦睡着了是什麼樣子,應該和平時的牙尖嘴利不同吧?這麼想着,就趁呦呦的丫鬟沒注意的時候進了呦呦的內室。
等丫鬟提着水壺從外面進來的時候,就發現正廳裡空無一人,“咦,人呢?去哪兒了?”轉了一圈沒發現,突然一陣風吹來,將內室的門簾吹了起來,露出一條縫,丫鬟順着這條縫隙發現,二小姐的牀邊出現了一雙腿,略一思索,她就明白了,將茶壺輕輕放在桌上,退了出去。
蕭沐仁進了內室,在呦呦牀邊站了一會兒,覺得有點累,就搬了一個小杌子在腳踏前坐下了。呦呦睡覺時很文靜,仰臥着,雙手交叉放在小腹上,眼睫毛長長的,臉頰紅潤潤的。蕭沐仁看着就想伸手摸摸她的臉。
不過沒等手碰到呦呦的臉,就看到了她放在枕頭邊上的《大鴻九州記》和《西地錄》。蕭沐仁知道,這兩本書都是地理遊記,《大鴻九州記》寫了整個大鴻,但是並不詳細。而《西地錄》則是真正的針對西北地區寫下的遊記,裡面記載了很多關於嘉峪關、玉門關、天山等地的地理、氣候和人文民俗的資料和事實。
他忽然明白過來。這兩本書是呦呦特意找出來看的,只是爲了想要更多的瞭解嘉峪關的情況。那麼,她看完了吧,知道了多少呢?當她知道嘉峪關特別艱苦的時候,還會想要跟自己一起去嗎?
蕭沐仁拿着兩本書陷入深思的時候,呦呦睡醒了。她一睜眼就看到牀前坐了一個人,嚇了她一跳,差點喊出來,還好及時看清了那人是蕭沐仁。
只是這個傢伙怎麼跑到內室來了?呦呦想,丫鬟們呢,也不攔一攔?不過想來,攔也是攔不住的。
呦呦打量一眼蕭沐仁,他是下了朝直接從宮裡出來的,身上還穿着他五品雲都尉的官服,整個人看起來不止威嚴,更加有一種神聖不可侵犯的肅穆。如果他臉上的表情不是這麼呆,就更完美了。
呦呦躺在牀上,從被子裡伸出手舉高到蕭沐仁面前晃了晃,“想什麼呢你,發什麼呆?”
在想心思的蕭沐仁被呦呦突然出聲給嚇了一跳,手裡一鬆,拿着的兩本書就掉在了地上,啪嗒一聲。
兩個人安靜了一會兒,不約而同地“噗嗤”笑了起來,然後又異口同聲地問對方:“你醒啦?”“你來啦?”
然後再一次不約而同地笑起來。
呦呦雙手撐在牀上坐起來,背靠在牀頭上,看着蕭沐仁彎腰把書撿起來,撣了撣上面沾到的灰放到呦呦的枕頭邊,然後盯着她看,目光裡都是情意,當然,還有別的。
“看我做什麼?”呦呦知道蕭沐仁想問什麼,無非就是昨晚的那個問題,不過她現在不打算告訴他,就讓他着急去吧。
“看你呀!”蕭沐仁笑着說,他雖然心裡着急想知道,但是嘴上卻不肯說的,於是就認真地同呦呦插科打諢起來。
呦呦沒想到蕭沐仁居然還真的認真回答了,雖然不至於害羞地紅了臉,但也不好意思地轉開了視線,不敢看蕭沐仁的笑臉,嘟囔着說:“我有什麼好看的。”
蕭沐仁不說話,就這麼看着呦呦,看得呦呦真的臉紅起來後,才收起笑容轉移視線,“還不起牀嗎?一會兒懷宇他們接人都要回來了。”
“哦。”呦呦點頭,“那你出去把四喜叫進來幫我洗漱。”
蕭沐仁點頭,也不起身,衝着門外喊“四喜進來”。
呦呦在一旁目瞪口呆,“我是讓你出去,然後再把四喜叫進來。”這人怎麼偷換概念呢?
“四喜這不是進來了?有什麼區別嗎?”蕭沐仁不以爲然,“趕緊起牀洗漱去。”他不爲所動地坐在凳子上,還一臉笑容,好整以暇地等着呦呦起牀。
呦呦終於忍不住了,伸出手指着內室的門口,語氣嚴厲,“你,出去!”然後收回手的時候突然扯住蕭沐仁的袖子,露出了可憐兮兮的笑容,“你出去嘛!”
後面這個“嘛”說的一波三折,別說蕭沐仁,呦呦自己都肉麻的起了雞皮疙瘩。
蕭沐仁經不住她的哀求,況且本身也就是逗逗她,此時覺得已經逗得差不多了,要是再繼續下去,恐怕呦呦就要真的翻臉了,於是就站起身走出內室,離開前還不忘叮囑她快一點。
呦呦只顧着揮手讓他快走,等他一出了內室,就立刻撩起被子下牀,連鞋都來不及穿,直奔後面的更衣室而去。在一旁站着的四喜只覺得一個影子從身邊飛過去帶起一陣風,然後她們家二小姐就不見了。
到了更衣室,呦呦以最快的速度坐在了馬桶上,然後忍不住舒服地嘆氣。可憋死她了,本來早餐就是吃的粥又喝了湯,回籠覺之所以會醒就完全是被憋醒的,偏偏蕭沐仁還不肯出去,要不是使出了撒嬌這個殺手鐗,怕是還不肯出去呢。
痛痛快快地如廁後,呦呦終於提了褲子站起來,喊了四喜進來幫她換衣服。
蕭沐仁出了內室後也沒有在正廳待着,而是直接出了正廳,在正房門口站着等。蕭沐仁雖然經常來往將軍府,但是到內院卻只是第二次,許多內院的丫鬟都沒見過他,此刻都藏在各個窗口下在偷看。
蕭沐仁是當兵的,怎麼會感覺不到被人偷窺,他看了一眼院子的東西廂房,低頭從袖子裡掏出懷錶看了看時間,已經過去兩柱香了,怎麼呦呦還沒出來,換個衣服要這麼久?
他哪裡知道,女孩子從古至今,出門都要花費很久時間的。
呦呦換衣服洗漱重新梳頭髮,她自覺已經用了最快最短的時間了,蕭沐仁還是等得不耐煩了,重新返回屋裡,站在內室門口隔着簾子問她好了沒有。
“好了好了,馬上就好。”呦呦嘴裡答應着,眼睛卻盯着鏡子,擡手將頭上一支銀嵌珍珠的釵拿下來,換了一支如意頭的碧玉簪——嫂子懷孕是好事,要隆重一些。
簪子換完了,又拿起脣脂對着靶鏡用細毛刷細細地塗了塗口脣,抿了抿,這纔出了內室。
兩個人到了前院,在正廳坐着等懷宇他們將人接回來。兩個人一左一右坐在桌旁,喝着茶水吃着點心,蕭沐仁終於忍不住了,問起呦呦昨晚說的事情考慮的怎麼樣了。
呦呦想了想,斟酌道:“嘉峪關離京城幾千裡遠,環境挺艱苦的,到了那裡沒有父母兄弟姐妹。”
呦呦說到這裡,蕭沐仁的心一沉,他覺得他已經知道呦呦的決定了。想想也是,呦呦纔多大,從小到大幾乎一直都是嬌生慣養的,就算以前在櫟陽的時候,聽懷宇說也是家裡最嬌寵的。嘉峪關的條件和櫟陽縣相比,真的是差遠了,更別說和京城的生活相比,那絕對是天差地別。
呦呦不知道蕭沐仁心裡所想,還在繼續說着,“那裡沒有父母兄弟姐妹,就算通信一走也要一兩個月,更別說見面了,這一去,恐怕沒有三五年是不會回來的。到時候,我能依靠的,就只有你了。”
呦呦擡起頭,目光灼灼地看着蕭沐仁。
蕭沐仁還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尚未回過神來,感覺到呦呦盯着他,點點頭,說:“我知道了。”
這回輪到呦呦奇怪了。怎麼了這是,自己都說陪着他去嘉峪關了,怎麼一點都不驚喜不激動?就算不驚喜不激動,那起碼也應該表示一下高興吧,怎麼這麼平靜,甚至還有些低落不開心?
“你聽到我說什麼了嗎?”呦呦拉了一把蕭沐仁,把剛纔的話重複了一遍,“我說,到了嘉峪關以後,我的父母兄弟都不再,只能依靠你,你不要欺負我纔好。”
蕭沐仁等着呦呦把話全說完,這才徹底清楚明白呦呦呦呦的意思,表情也從最開始的低落到迷茫又到恍然,最後是驚喜。
他一把抓住呦呦的手,欣喜地問她是不是真的,“你真的願意同我去嘉峪關了嗎?”
呦呦好笑着點頭,“是真的。我同你去嘉峪關。”然後話鋒一轉,“你可別以爲我一個人跟着你去了嘉峪關,你就能爲所欲爲地欺負我了。你要是對我不好,我就自己回家來。”
這個“回家”可不是指回她和蕭沐仁成親後的蕭府,而是指花將軍府。言外之意,蕭沐仁若是欺負了她花呦呦,那她就直接回孃家了。
對於呦呦從嘉峪關回家這句話,蕭沐仁絲毫不認爲她是開玩笑,她絕對能做的出來的。於是當下就毫不猶豫的保證,絕對不會讓呦呦受到一絲一毫的委。
“你信我,我一定會好好待你,除了公事,家裡外頭,你都說的算。”蕭沐仁舉起一隻手來豎起三根手指,表示指天發誓,而另外一隻手卻還在緊緊握着呦呦的手。
“我信你。”呦呦點頭,微笑着看向蕭沐仁,“那你能不能先把我的手鬆開?”
蕭沐仁低頭看看握着呦呦的手的自己的手,然後搖頭,“不。”
“可是,”呦呦的笑容更盛了,“你再不鬆開,我爹就要揍你了。”說完,轉頭看向門口。
蕭沐仁順着呦呦的視線看過去,幾乎是立刻鬆開了呦呦的手,然後從椅子上彈跳起來,囁喏了一會兒,低着頭開口,“將軍。”
門口處,花易巖黑着一張臉站在那裡,右手握在橫在腰間的劍柄上。
作者有話要說: 呦呦今天嫁人了嗎?還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