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一場大雨,澆塌了譚家一堵牆,原本約定好來幫忙的花易巖卻沒了蹤影。一直到七八天之後,他才蓬亂着髮髻,滿身泥濘地敲開譚家大門。
一見到他這副樣子,譚麗娘先吃了一大驚,“你,這是怎麼了?”她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想要伸手撫去他頭上臉上的泥濘灰土,卻在距離他臉不到一寸的時候後挺了下來,然後慢慢收回來。
“有水嗎?渴死了!”花易巖半邊身子倚靠在譚家大門洞的牆上,聲音嘶啞。
“有!”譚麗娘忙不迭地點頭,回身朝屋裡喊,“呦呦,快倒水來!”
原本在屋裡看書的呦呦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了身後,手裡拿着端着一個大水舀,裡面裝着一大半的溫水,“水在這兒呢!”
花易巖接過水舀就喝了起來,一口氣全喝完了,把水舀遞迴給呦呦,“還有嗎?”
呦呦點頭,回屋又去倒水了,留下花譚二人說話。
喝了水,花易巖的精神力氣都回了來,這才站直身體,對譚麗娘扯出一個笑容,“我回來了,對不起,答應你的。我就是來跟你說一聲,好了,我回家了。”說完轉身就走了。
“哎……”譚麗娘想要阻攔,人已經離開了。
呦呦端了水出來,只看到她娘一個人站在大門口,眼睛看着前方。呦呦走到她身後探頭看了一眼,“人呢?怎麼走了?”
我哪知道?!譚麗娘瞪她一眼,轉身回了屋裡。呦呦聳聳肩,也跟着回去了,心想:哼,我就不信你能堅持到中午!
最後呦呦失算了。譚麗娘堅持到了中午。不過沒有堅持到午飯結束。母女三個人吃着午飯,呦呦“無意間”說起“隔壁花家都好幾天沒有人了也不知道花叔叔中午吃什麼”,譚麗娘就坐不住了。
呦呦看着她的背影偷笑,然後低下頭繼續扒飯。陶陶在一旁看的分明,也不說話,對於她的母親和小妹,她已經無語了。
沒幾天就到了清明。今年花易巖回來了,自然不用譚家幫忙掃墓,他甚至有心想要幫一幫譚家,卻被譚麗娘婉拒了。
平時兩家互相幫忙也就罷了,這種時候,還是避嫌的好。
說到這個,呦呦又不理解了,“那您之前還幫花家掃墓?”
譚麗娘支支吾吾,“我那不是以爲你花叔叔不回來了嘛!”
清明掃了墓,日子依舊平平靜靜地過,過了四月進入五月,很快就到了五月初五端午節。
端午節前好多天,譚麗娘就把黃米泡上了。北方吃糉子有兩種米,一種是黃色的類似小米一樣的黏米,還有人一種是白色像大米似的江米。
譚家人除了懷瑾都喜歡吃黏米的,因此每年買江米也就買那麼半斤有時候還吃不了。今年買米是呦呦和譚麗娘一起去的,她發現譚麗娘買米的時候多買了半斤的江米。她剛想開口問一句是不是買多了,眼睛一轉就明白過來了,然後就閉了嘴,默不作聲地提着米跟在譚麗娘身後一起回家了。
回到家將米一放,呦呦就洗了手回了西屋,拿起自己之前沒看完的書繼續看起來。譚麗娘忙着泡米泡糉葉,也沒管她。倒是陶陶,看出些不對勁兒,跟着進了西屋。
門簾一撩,就看到呦呦坐在桌前,手裡捧着一本書,看起來像是認真看書,實際上如果仔細看,就會發現她的目光並沒有在書上。
“你咋了?”陶陶走過去站在桌前,低聲問呦呦,“不開心?”
呦呦下意識就搖頭說“沒有”,等對上陶陶的眼睛就哽住了,最後只好點頭,“有一點。”然後伸出手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一小段距離,“就一點點。”
“爲什麼?”陶陶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來,“前幾天看你不是挺精神的嘛!”後面這句明顯是揶揄。
“你不覺得,咱娘對隔壁關心太過了嗎?”呦呦試探着問,她想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
哪料陶陶突然笑了起來,“你之前不是也挺熱情的?我看你是一心一意想讓他變成咱爹呢!現在後悔了?”
“也不是,就是覺得……”呦呦遲疑了一會兒,不知道要用什麼詞來表達。
“覺得在你身上的關注少了,是吧?”陶陶替她把後面的話說了,一下子戳中了呦呦的心。陶陶看着她的臉,嘴角含笑繼續說:“你呀,早應該想到的不是嗎?一個人的心就那麼大,裡面多了一個人,其他人自然就小了。”
呦呦突然驚奇地發現,陶陶的好多觀點和看法都很現代嘛!難道,也是穿來的?如此想着,呦呦忍不住小聲說了一句“where are you from”。
陶陶沒聽清,愣了一下,“你說什麼?”顯然沒聽懂。
“沒啥沒啥,”呦呦立刻擺手,“姐你來幹什麼的?不會就是來安慰我的吧?”看到陶陶微微紅赧的面色,呦呦知道自己猜對了。她伸手覆上陶陶放在桌面上的手,對她微笑,“姐你不必擔心,我沒事的,就是小小的低落一下,很快就好的。”
陶陶點頭,“我知道你一向看得開,你就當我是進來躲懶吧。”
呦呦對她露出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
端午節那天譚家一家都起的很早,簡單地吃了早飯,休沐了的懷宇帶着懷瑾去外面採艾蒿,譚麗娘和陶陶在廚房支上桌子開始包糉子,呦呦跟着包了兩個,被譚麗娘嫌棄鬆鬆垮垮,乾脆就放下不幹了。她跑到西屋把幾個昨天就疊好的紅紙葫蘆拿出來,找了幾根秸稈挑上去,又搬了一把椅子放在窗臺底下,踩着椅子上了窗臺把紙葫蘆掛在房檐下。
葫蘆諧音福祿,每年端午節的時候掛葫蘆,希望能夠給家裡帶來福祿。屋檐下的葫蘆好掛,大門口的要怎麼辦啊?若是平時,呦呦一定會衝着隔壁叫一聲“花叔叔”,然後花易巖就會立刻出現在面前。可是自從買米那天呦呦彆扭了一次後,就不太願意什麼事都麻煩人家。
不過,她不願意麻煩不代表人家不會主動。就在呦呦仰着頭對着近三個自己高的門樓發愁的時候,花易巖從不遠處過來了,他手裡攥着一大把的艾蒿枝,身後跟着空手的懷宇和懷瑾。三個人有說有笑好不融洽。
花易巖一眼就看到了她手上的葫蘆了,轉身把手裡的艾蒿枝交給懷宇,走過去拿過葫蘆,把秸稈叼在嘴裡,用右手攀上圍牆,登上門樓頂,然後才把掛着葫蘆的秸稈插到門樓邊的一個小洞裡。插完了葫蘆,又跟懷宇要了幾支艾蒿枝,一起插了進去。
做完這些才從門樓頂上下到圍牆又蹦下來,站到呦呦的面前,面帶着笑容困惑地問她,“最近怎麼不找叔叔玩了?”
“忙,我要幫姐姐做繡活,幫娘包糉子,還要指導弟弟寫字,自己看書……”呦呦低着頭掰着手指數,就是不看花易巖的臉。
“你還挺忙。”花易巖笑着打趣她。
不然嘞?難道要說因爲感覺到你要搶我娘我心裡彆扭所以不去找你玩?呦呦在心底翻個白眼,認真地點頭,“嗯,可忙了。”說的跟真的似的。
然而,架不住她又一對豬隊友啊。
“姐姐,昨天我讓你看我寫的字你還說要去粘知了呢。”這是豬隊友一號。
豬隊友二號接着開口,“你昨天包的糉子都散了,還有,你起碼有半個月沒碰過繡花繃子了。”
眼看着呦呦下不來臺就要翻臉了,花易巖立刻止住懷宇和懷瑾,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攤在手上遞到她面前,“送給你好不好?”
呦呦看了一眼,伸出手把他手心裡的東西拿起來,“柳笛?”
花易巖點頭,懷宇和懷瑾也伸出手來,“一人一個。”
搞了半天大家都一樣嘛!呦呦有些不高興,不應該自己是特別的嗎?畢竟平時給他創造了那麼多的機會。
“不要調皮。”花易巖伸出手覆在呦呦的頭上,“你們四個都是你孃的孩子。”
呦呦眨眨眼,好吧,她明白了,他們都是孃的孩子,所以他要一視同仁。
中午的時候糉子出鍋了,譚麗娘從一盆糉子裡挑出了五個江米糉子裝在大碗裡,讓懷宇送到隔壁去,交給懷宇時張了張嘴,到底也沒說什麼,轉頭回了屋。
懷宇摸不着頭腦,濛濛地端着糉子去了隔壁,回來的時候手裡抓着一隻用柳條編的小狗,放在手心裡送到正在擺碗的呦呦面前,“哪,你的,這回就你自己有,我們都沒有。”
呦呦捏着小狗,這才笑起來。從外頭進來的譚麗娘看到呦呦笑起來,自己也無意識地笑了。
吃過端午的糉子喝了雄黃酒,日子悠悠地就進入了六月,天氣就明顯地熱起來了,每天能出門的時段就只有早上太陽還沒那麼熾熱和晚上太陽落了山之後,其餘時間一律待在屋裡不動彈,可即便如此,呦呦也沒有胖起來,甚至還瘦了一些。
給她量體的譚麗娘嘆氣,對一旁記錄的陶陶說:“不能按現在的尺寸給她做冬衣,起碼要加出兩寸來。”然後無奈地看向呦呦,“你說你整天貓在家裡都不出去瘋了,怎麼還瘦了呢?”
呦呦縮在椅子裡捧着一碗酸梅湯喝,面無表情,心裡卻是在叫苦。我哪知道怎麼會突然苦夏了呀,我也很無奈啊。寶寶心裡苦着呢,可是寶寶不說。
作者有話要說: 才發現這章寫的很應景啊,再有幾天就到今年的端午啦,又可以吃糉子了!大家喜歡什麼餡什麼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