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萬里關河驚契闊

公主的鑾駕停住,幾十位喜娘爭着搶上,簇擁着迎出滿身錦繡的新娘。

俺達汗在司禮監的引導下,在高臺頂端等候良久,公主纔在禮樂絲竹聲中,一步步走到他的身邊。

俺達汗忽然有些厭惡這演不完的繁文縟節。

他大步向前。 шшш ▪тт kΛn ▪co

司禮監大驚失色,急忙阻攔,被俺達汗那充滿王者威嚴的雙目一照,不由窒住。俺達汗揮了揮手,命令那些喜娘們退後。

在草原上,誰敢忤逆偉大的草原之王?那些喜娘有些惶恐,卻也只能眼睜睜地看到俺達汗身影如大青山一般,降臨到他們公主的身側,執起了公主的纖纖柔荑。

很明顯地,俺達汗感覺到公主抗拒了一下。他微微一笑。這本就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要這麼多外人來摻和什麼?

他拉着公主的手,一起向重劫走去。

公主跟隨着他,她的面容被大紅的喜帕遮住,看不清是喜悅,還是忐忑。

兩人站在重劫面前,也站在神聖的亡靈之旗下。

重劫緩緩站起,如雪的白袍拖在祭臺上,他就如上天降臨的使者,滿手都捧着梵天所賜的祝福,輕輕揮灑在兩人身上。

俺達汗跪了下來,跪在神聖的亡靈之旗下。他衷心地奉獻着他的虔誠,祈求梵天爲他的婚姻賜福。

頭披紅紗的公主,卻依舊站立着,目光被遮住的她,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在喧天的喜樂中,她顯得那麼惶惑。

重劫注視着他們。

可汗與公主。吉祥與災劫。

命運的絲線在他指間纏繞着,幻化出一個個古老的符籙。

悲歡苦樂,夢幻泡影。一切都如最朦朧的讖語,只需要一個字,就足以讓山陵改換、人事皆非。

一如眼前的兩人,一站一立,正等待着他的祈福。

白色的馬鬃,是蒙古人最虔誠的象徵。只要將這縷馬鬃纏繞在一對新人的手指上,他們就會在梵天的注視下,結爲夫婦,再也不會分離。

那是最神聖的誓言,也是最真誠的祝福。

重劫伸手,輕輕將馬鬃纏在俺達汗的指上,慢慢拉長,拉向公主。

他知道,這幕戲到了該終結的時候了。

蒼白的手指突然輕輕動了動,似乎要拂去馬鬃上的一粒塵埃。

一縷微風不知從而而來,恰好將鳳冠上的紅色喜帕掀起一線。

俺達汗正在凝視着他的新娘。縱使看不到她的容顏,這單純的凝視也讓他感到幸福。他彷彿看到了她烏黑的垂髮,清麗的容顏,以及爲蒼生而墜落的淚。

他知道,她擁有的不僅僅是蓮花天女的慈悲,還應該擁有作爲草原女主的尊嚴。

他永遠記得,在答應互市的那一刻,她臉上所泛起的笑容。這笑容曾是那樣深沉地震撼了他。那一刻,他同樣無比欣喜。之前他從無法想象,一個女人的笑竟會讓他感到如此幸福。

此後的每天每刻,他都會看到她的笑,他生命中的每天每刻,都將如此幸福。

比坐擁天下、萬國來朝還要滿足;比永恆都城、無盡疆土還要珍貴。

但這一切終結在喜帕吹起的一瞬間。

俺達汗的笑容倏然凝固——他看到了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在珠繞翠環之下,這張臉亦美麗無比,帶着皇家的華貴與雍容。

卻沒有那如蓮的溫婉。

不是她!

俺達汗如蒙雷擊,霍然起身,一把將公主的蓋頭拉下。

永樂公主大驚。她料不到,這北方霸主、一國之汗、她未來的夫君竟會如此魯莽!她不由退開一步,厲聲道:“大膽!”

俺達汗的心在這瞬間墜入了寒冰煉獄。

一條條緋紅的喜幛,都彷彿化爲白色帳篷上的裸露的傷口,鮮血淋漓地割開道道裂痕,帶來穿透骨髓的陣痛。

這位帶着鑾駕與鳳冠而來的女子,竟不是他神馳想象的那個人!

俺達汗忍不住一把抓住她的肩,鋼牙緊咬:“公主呢?她在哪裡?”

隨嫁的喜娘、太監見俺達汗驟然狂怒,急忙衝上臺來,想要護住公主。但他們不敢冒犯俺達汗之威嚴,只好跪倒在地,悽聲道:“大汗息怒,請千萬不要傷害了公主的萬金之體!”

俺達汗狂怒之極,這些日來的思念此時全都化爲被欺騙、被羞辱的怒火,他忍不住迸出一陣冷笑:“萬金之體?她算什麼萬金之體?”

眼前倏然一道寒光閃過,俺達汗心神動盪之際,竟來不及閃躲,肩頭立即迸起一道血光,吉服碎裂。

劍光執在那身穿公主衣衫的女子手中,只見她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厲聲道:

“你敢侮辱我,野蠻人!”

劇痛陣陣傳來,俺達汗不去遮掩,他身上的狂怒讓隨從不敢靠近,更痛的,卻是心底的傷。眼前這女子兇狠、凌厲,哪有半點溫婉柔媚之氣?

哪裡是他的蓮花天女?

一名老太監搶上來,顫巍巍地對公主道:“公主,還不趕緊向大汗陪個不是……”

公主厲聲道:“不要管我!你們將我軟禁了三個多月,又讓我嫁給這番邦蠻子,我受夠了!我受夠了!”

她猝然住口,眼淚禁不住流下。

她是真正的永樂公主。

天授村中,自從相思穿了她的衣衫離開後,她便蜷縮在井底哭泣。直到地面沒有任何聲響,她還是不敢爬上去。她害怕看到滿地的屍體,也害怕看到窮兇極惡的蒙古人。

她在黑暗中低聲哭泣,不知道下一刻會怎樣。

良久,她看到了一絲光芒。她忍不住向那道光走去,那是一扇小門,門後是一個奇異的世界。

這是一座神秘的宮殿,裡面應有盡有。宮人都穿着很古老的衣服。他們見到公主,都極爲好奇,爭着請她做客,問她外面的事情。聽到她說現在已經是明朝了,都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此後的幾個月裡,井中之人每天都拿出珍餚美饌來招待她,卻不許她離開。直到有一天,井中之人說要玩一個遊戲,他們每個人都鑽到一個木盒子來,然後嚴實地蓋上。他們說這會讓他們青春不老。公主也鑽了進去,可等她鑽出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已經在御花園中了。

而後,她聽說了和親之事。

她當然極不情願,一心抵抗。卻不知父皇受了什麼蠱惑,不僅滿口答應下來,還託病不肯見她。這讓一直飽受寵愛的她手足無措,不知道到底是怎麼了。

她並不知道,她的叔父吳越王向嘉靖說起,她曾淪陷在俺達汗軍中數月。其間,俺達汗對公主暗生情愫,有意與明交好,故力阻國師南下計劃,嚮明朝提出互市、和親等策,若嘉靖應允,可保一世之內兩國不起烽煙。

公主陷入敵軍,便就是皇室之恥,無論如何也難洗刷。幸好俺達汗遣使和親,纔算遮了這一樁醜事。更何況,目前蒙古大軍駐軍長城以北,戰事在即,明朝殊無勝算,俺達汗既然誠心和親,用一個公主換來萬里江山、一世和平,實在是太划算不過。於是,嘉靖果斷地下旨應允此事,並言羣臣若有異議者,一律廷杖二百。他害怕永樂不願遠嫁,託人來說情,乾脆裝病不見,一面下旨催促此事速成。

終於,永樂一面哭泣着,一面被強行送上了北去的馬車。

她不想離開中原,永遠定居在這荒涼的草原上。這裡沒有山儂水軟,沒有聲色犬馬,只有簡陋的氈帳、粗鄙的飲食,以及走一千里都是一模一樣的風光。

雖然她自幼便已知曉,作爲公主,無論父皇多麼寵愛她,最終也逃不過成爲功臣獎賞的命運。她也已準備接受這個現實,但卻總奢望着,上天能賜她一段幸運的姻緣。當鳳冠揭開,一個仙風道骨的少年正站在紅燭搖影下,對她微笑。

無論如何,俺達汗實在不是她心目中的良偶。

身爲皇室貴胄,她可以得到一切,卻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荒涼的草原上風霧蒼茫,之後的漫漫歲月,讓她如何渡過?

更何況,她未來的夫君,竟在婚典上強行撕下她的蓋頭,口口聲聲說她不是公主!

她何曾受過這種羞辱?和親來到這荒涼污穢野蠻偏僻的塞上,已經讓她感到受盡委屈,現在這個舉止粗魯的大汗居然一口咬定她不是公主,不是“她”!

永樂公主胸口起伏,眼淚忍不住落下。

她金枝玉葉,天皇貴胄,竟然成了別人的替代?

她猛然將長劍擲出,錚的一聲,摔在俺達汗面前。

“我受夠了!野蠻人!”

她竟無視俺達汗的震怒,穿過所有人的目光,向來時的鑾駕走去。

所有人都驚呆了,怔怔地望着她的背景。

永樂公主臉上沒有絲毫畏懼,她低頭走進來鑾駕,催促侍從起身,還不忘冷冷重複了一次:“粗鄙的野蠻人!”

她的聲音雖輕,卻如驚雷一般在所有人心頭炸響,帶來刻骨的羞辱與憤怒。

十二土默特首領忘記了神聖的儀式,他們單膝跪地,雙手擂擊着地面,發出一陣陣怒吼。

那是蒙古人用最原始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憤怒。這聲節整齊而單調,卻幾乎撼動了巍峨的大青山。

聲節一浪高過一浪,衝激着高臺。

公主的鑾駕在夜色中匆匆離去,越行越遠。

十二土默特首領的目光都聚集在俺達汗身上,只要他一聲令下,他們便會衝上去,將這個侮辱了大汗的刁蠻公主抓住,任憑他處置。

但俺達汗卻佇立在高臺上,一動不動,握着喜帕的手發出咯咯輕響。

重劫緩緩起身。

他的手中,託着那張巨大的亡靈之旗,亦是八白室尊嚴的象徵。

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靜靜聆聽神明的指示。

重劫來到俺達汗面前,靜靜凝視着他:“大汗,神聖的梵天說,他受到了羞辱。”

蒙古人猛然爆發出了一陣激烈的嘯聲,他們的心中也充滿了羞辱!

重劫緩緩跪倒,將亡靈之旗托起,淡淡道:“聽說,中原的皇帝若瞧不起外邦之王,就會命人冒充公主,前去和親。有時是最低賤、最粗魯的女奴,他們的史官還會寫下來,當作後世人的笑柄。”

他擡起細長的眸子,注視着俺達汗,微微冷笑:“大汗放棄了不朽的功勳,放棄了三連城的使命和天之可汗的尊嚴,但卻換來這樣的羞辱。那自以爲是的懦弱民族,褻瀆了梵天的神諭,褻瀆了您的真誠,也褻瀆了非天之族血脈中的驕傲……”

他擡起頭,直視着俺達汗:“如今,卻用什麼來洗清這羞辱呢?”

俺達汗雙目血紅,緩緩跪倒。

劍,就橫在他身前,還染着他的血。

彷彿一名水紅的女子,對他盈盈淺笑。

卻被鎖閉深宮,與他永遠有緣無份。他是番邦之主,是野蠻人,是史書上的笑柄。無論他互市、和親,都不能改變這一切。

這一刻,他心中的慈憫完全湮沒,迴歸爲那個冷酷的王者。

他的心中,只有鐵與火,不再有青色的城池。

不再有永恆。

一點點,他擡起頭。血肉感受着纏繞在手指上的白色馬鬃。這梵天祝福的契約已經完成了一半,另一半在哪裡?

他是否該像個真正的王者,用劍與火去奪取他的女人?

俺達汗的手握緊,纏繞在他手指上的馬鬃蓬然崩裂,紛紛揚揚飄落。

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緊張地盯着他們的大汗。

鏘然龍吟,他猛然將劍掣出。

他緊握那柄劍,讓劍刃一寸寸割破自己的手腕。

那一刻,頷下紅纓震斷,金盔落地,棕色長髮披散下來,緩緩落在他肩上、身上。

這一刻,所有人心中都涌起了一陣莫名的驚懼。

王者之怒,伏屍百萬,血流成河。

他們不知道這位曾屠城萬里、滅國無數的大汗,將要已什麼方式發泄狂怒。

劍光凌亂,臺上的喜幛和他身上的錦袍被攪成華麗的襤褸。長劍突然脫手而出,釘在高臺上,猶自嗡嗡亂顫。

他猛地揮手,汩汩鮮血從腕底割開的創口流出,潑灑向重劫托起的漆黑的亡靈之旗。

王者之血迅速沒入了馬鬃,將描繪着中原疆土的地界完全染紅。

俺達汗一把將旗幟從重劫手中抓起,揮向夜空。

獵獵夜風中,旗幟浴血飛揚,披落在他身上,散開漫天陰霾。

爲了迎接這場盛典,他將這面旗拆下,作爲給她的聘禮。他曾發誓讓這面旗不再飄揚。但現在……

他雙目赤紅,用力攥緊亡靈旗的邊緣,一字字道:

“蒙古的勇士們,你們的大汗受了侮辱!”

“他的女人被奪走,漢人們希望他像奴隸一樣嚥下這份羞辱!”

“他能嗎?”

他狂烈地怒吼道。

蒙古荒蠻的血脈沸騰起來,他的怒火感染了所有士兵,在草原上熾烈地燃燒起來。他們一齊狂呼道:

“不能!”

俺達汗身軀挺直,看着這與他一起浴血奮戰多年的勇士們。

“你們能嗎?”

主辱臣死。

這麼多年來的征戰,俺答不禁是一位大汗,更是一位兄長。他的威望,即使是今天,仍在塞外草原上廣爲流傳着,人民愛戴他,景仰他。

你們能嗎?

“不能!”

幾乎是撕裂般的聲響貫穿大地,所有的兵刃被舉起,直指蒼穹。淒厲激昂的呼嘯聲幾乎淹沒整座草原。

俺達汗雙手舉起,漆黑的亡靈之旗覆蓋在他身上,他就像是第一代非天之王,將帶着無敵的勇士們,用鮮血與穢土,讓這個僞善的世界分崩離析!

這一刻,他忽然有一絲恍惚。

漫天紅紗,是她看他的眼眸。

這是她期望的麼?

俺達汗忽然感到一絲刺痛。

他一咬牙,將這些全都自心頭抹去。他厲聲嘯道:

“戰!”

這簡單的字節宛如沉悶的鬱雷,轟擊着蒼茫的天宇。轟然一聲,怒放出的歡呼聲幾乎響徹了整個豐州灘。幾乎每個蒙古人都聲嘶力竭,重複着這個字:

“戰!戰!戰!”

千年來,戰爭,幾乎已深深浸染在蒙古人的血脈中,雖然互市爲他們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成果,但他們仍然更願意用戰爭取得這一切。

戰爭的榮耀照耀着他們,他們期待用一場征服來讓榮譽再度在草原上蔓延。

他們要用千萬人的鮮血,來洗刷大汗的恥辱!

重劫淡淡地笑了。他蒼白的眸子隱藏在白袍後,透出通透如琉璃的光彩。

草原狂躁、暴戾,似乎都與這雙眸子無關。

這雙眸子只是看着一切,一切都會按照他已經劃定的佈局前行。

沒有一絲偏差。

北方,宏偉的三連城隱沒在蒼茫天地之間,彷彿上古得到神明祝福的第一位非天之王,指引着蒙古一族向血與火走下去。

王勳坐在城頭,羽扇綸巾,愁眉苦臉。

他在沉思。

沉思是詩之源頭,但儒將王勳此時卻沒有詩興。他只覺得無比悲傷。

紅泥小火爐依舊燃着,玉林衛依舊那麼寧謐,他依舊是風度翩翩的總兵。但,爲什麼,老天對他這麼殘忍呢?軍國大事,爲什麼總是沒有他的份呢?

他永遠都是傳小道消息的,爲什麼就不能讓他做一次小道消息的主角呢?那是他畢生的理想啊。

他搖了搖頭。城中仍是一片歌舞昇平,他的痛苦是那麼深邃,沒有人能懂得。

他拿起一杯茶,茶已冰冷。不過這對他沒有影響。

失去那麼多糧草,未能親蒞國家大事,對他造成了雙重打擊,讓他食不知味。

他嘆着氣,忽然,全身僵住。

一股濃黑的烽煙正從地平線上燃起。

他猛地放下杯子,風一般奔下城樓。

城樓下,永遠拴着一匹馬。那是王勳用三千兩銀子買來的,馬上永遠裝着九斤乾糧、十一張全國通兌的銀票,一壺清水。

他一言不發,翻身上馬,打馬狂奔。

一陣風吹過,滿空煙塵頓起。玉林衛中的軍民,忽然感到一陣壓抑式的心慌。他們全都停下了手頭上做的事,慌亂地張望着。

城頭上的哨兵突然淒厲地叫了起來:

“蒙古人打過來了!蒙古人打過來了!”

城中頓時一片大亂,所有的人,不管是士兵還是平民,全都將手中的東西一拋,慌亂地向家裡奔去。他們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趕緊收拾最值錢的東西,逃!

煙塵,在這一刻達到最濃。

一團巨大的黑影驟然在空中出現,一聲暴響,玉林衛的城門被轟成碎片,黑壓壓的蒙古騎兵狂涌而入。

殺戮,在這一刻開始。

戰爭,一旦開始,就絕無憐憫。

騎兵彷彿一團戰雲,滾過玉林衛的城池。他們瘋狂地斬殺着每一個活物,如刈草木,雞犬不留。

鮮血,染紅了如雪刀刃,染紅了青蒼的大地。

一個時辰之後,火光沖天而起,宣佈這座城市已成爲一座死城。

沒有一個活口留下,只有功勳,與戰利品。

蒙古騎兵狂流一般沒過玉林衛,向前涌去。他們絕不做任何停留,一旦殺盡之後,就第一時間衝向下一座城池。因爲,他們知道,會有專門的部隊將他們的戰利品運往草原。等凱旋之後,他們將從大汗手中接過屬於他們的戰利品,絕不少一件。

狂烈的馬蹄聲撼動着每一個人的心!

王勳心急火燎地奔馳着。他總是嫌那匹價值三千兩白銀的馬不夠快,毫不憐惜地鞭打着。

突然,他狂笑了起來。

這次,他總算是親身經歷了國家大事,再沒有比這個更大的了!

王勳只感到自己的心臟都快被顛簸出了胸腔。當他看到長城那巍峨的城牆時,他才鬆弛了下來。他幾乎是尖叫着衝入了長城。

“快!快關城門!快發狼煙!蒙古人打過來了!”

他一陣風般竄入了城門,敦促着守城之人。

“淡定。”一個尖尖細細的聲音響起來。

這不是他的口頭禪麼?怎麼會在這裡聽到?

王勳一愕,就見海棠花樹下,紅泥小火爐正燃得旺。一襲大紅袍蜷縮在爐邊,留着極長指甲的手,緩緩托起了一隻茶杯。

太監那特殊質感的聲音再度響起:“你是哪裡來的?在這裡吵些什麼?”

王勳一驚,這名太監名義上爲監軍,其實才是鎮守長城的最高統帥,那自然不是他能夠得罪的。本來依照規矩,他必須要下馬,跪着參見此人。但王勳無論如何都不敢跳下馬來,他急聲道:“蒙古人打過來了!真的!”

太監哈哈一笑:“蒙古人打過來?十年前他們不打,三年前他們不打,現在怎麼可能打過來?你放心好了,他們只是打秋圍,抓點雞啊鴨的就回去了。這裡是什麼地方?過了這裡就是天子腳下,我大明皇恩浩蕩,小小俺達豈敢冒犯?來來,過來喝一杯茶,趕緊回去吧。”

王勳給他說的也有些猶豫。他遲疑着,搔了搔頭。

是不是自己太過敏感?

太監尖銳的目光盯着他,不住冷笑。明朝太監權柄極大,王勳倒是不敢得罪。他裝出滿面笑容,正想說兩句挽回顏面的話,突然,一團漆黑之極的東西倏然劃破長空,轟然擊在城牆之上。頓時,整座長城似乎都搖晃了起來。太監也顧不得紅泥小火爐,吃驚地跳了起來。

王勳臉色大變,低頭催馬,瘋狂一般向京師方向狂奔而去。

長城之上,守城的士兵發出一陣淒厲的尖嘯:

“蒙古人打過來啦!蒙古人打過來啦!”

太監瘋狂地衝上城牆,就見幾十里內,都是黑壓壓的騎兵。他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暈倒在地上。

大明士兵們也顧不上管他,慌亂地關着城門,一面準備兵刃,一面準備狼煙。大明與蒙古雖然連年交戰,但甚少打到長城來。明軍守將多年不戰,已有些懈怠。加之嘉靖帝好道術,自言有神將守國,蒙古兵不敢來攻打。士兵習於此論,守備力量未免有些鬆散。此時一旦倉促臨戰,立時有些手忙腳亂。

蒙古騎兵卻在這瞬息之間,已迫近長城之下。長城除了是道守禦之城外,還有個極大的優勢就是它的城牆上有極寬的通道,一處受到攻擊,別處士兵可迅速增援。但這次,卻無兵支援,因爲蒙古騎兵黑壓壓的漫山遍野,幾十裡內都是,向長城發動猛攻。

十萬騎兵,披掛着最精良的戰甲,幾乎無法抵禦,只能依靠長城阻擋他們。但這次卻出乎大明守兵的意料,只見許多騎兵下馬,將馬上馱着之物卸下,頃刻間組成了無數攻城車與投石機,甚至雲梯、箭樓等物,瘋狂地向長城展開了衝擊。漫天箭雨,沖刷着這座古老的城牆。

又過了片刻,猛烈的炮轟聲狂響而起,帶着熾烈的火光,砸在城牆上。三連城的鑄造之術果然天下無雙,紅衣大炮這等粗蠢之物,竟也被分解開,化爲幾十斤一塊的部件,分裝於不同的馬匹上。行軍時,絲毫不影響戰馬狂奔的速度,而一旦需要,幾十匹馬上的部件合起來,立即便能啓動炮轟。

幾乎每匹戰馬上都負着這樣的部件,同一件戰爭機械的騎兵們組成一個小分隊,由一位隊長指揮。他們早在白銀城中練習熟稔,作戰、轉移時互相協作,絕不遠離。裝卸之術精熟無比,片刻就能組解。

而明朝邊防則顯得極爲被動。由於沒有援兵,每處炮樓只有幾十位守兵,哪裡架得住如此猛烈的攻擊?不到一刻鐘的功夫,幾處城牆就被攻破,蒙古騎兵潮水般涌了進去。

這道費了無數人力建造的城牆一旦被突破,就一文不值。絕大多數的騎兵一刻都不停留,向着南方奔去。少數的精兵留了下來,展開屠戮。

戰火,在蒼穹與大地上裂開熾烈的痕跡,迅速向南蔓延。

第十五章 曠劫光年掣電中第二章 手把仙人綠玉枝第一章 屠龍工巧竟何成第二十七章 兩京梅傍戰塵開第十四章 春風匹馬過孤城第二十八章 風雷傳號臨春水第一章 屠龍工巧竟何成第十章 白袍如雪寶刀橫第二章 手把仙人綠玉枝第十六章 縱獵何妨更一圍第十四章 春風匹馬過孤城第二十九章 青山是處可埋骨第三十章 酒痕空伴素衣塵第二十八章 風雷傳號臨春水第十四章 春風匹馬過孤城第二十五章 萬里關河驚契闊第十一章 煙生墟落垂垂晚第十章 白袍如雪寶刀橫第二十一章 他日故人能憶我第三十一章 一尊相屬永無期第二十三章 浩歌起舞散花臺第二十章 壞壁塵埃尋舊墨第二十二章 遙知喜色動天顏第十章 白袍如雪寶刀橫第二十七章 兩京梅傍戰塵開第二十四章 夢中猶看洛陽花楔 子第三章 山川不爲興亡改第十六章 縱獵何妨更一圍第十九章 星辰頓覺去人近第六章 烽火遙傳畫角殘第七章 野迥遙聞羽箭聲第十七章 掃淨煙塵歸鐵馬第二十二章 遙知喜色動天顏第三章 山川不爲興亡改第三十章 酒痕空伴素衣塵第三十章 酒痕空伴素衣塵第二十二章 遙知喜色動天顏楔 子第二十章 壞壁塵埃尋舊墨第一章 屠龍工巧竟何成第二十七章 兩京梅傍戰塵開第十九章 星辰頓覺去人近第八章 鄉遠征人有夢歸第二十三章 浩歌起舞散花臺第二十四章 夢中猶看洛陽花第一章 屠龍工巧竟何成第十五章 曠劫光年掣電中第三章 山川不爲興亡改第三章 山川不爲興亡改第七章 野迥遙聞羽箭聲第二十九章 青山是處可埋骨第二十八章 風雷傳號臨春水第三十一章 一尊相屬永無期第十章 白袍如雪寶刀橫第二章 手把仙人綠玉枝第二章 手把仙人綠玉枝第十一章 煙生墟落垂垂晚第三十一章 一尊相屬永無期第七章 野迥遙聞羽箭聲第十六章 縱獵何妨更一圍第二十四章 夢中猶看洛陽花第五章 霜氣峭深催草木第六章 烽火遙傳畫角殘第二十二章 遙知喜色動天顏第三章 山川不爲興亡改第二十七章 兩京梅傍戰塵開第二十四章 夢中猶看洛陽花第十三章 一杯且爲江山醉第一章 屠龍工巧竟何成第二十四章 夢中猶看洛陽花第十五章 曠劫光年掣電中第十九章 星辰頓覺去人近第三章 山川不爲興亡改第二十八章 風雷傳號臨春水第十九章 星辰頓覺去人近第十七章 掃淨煙塵歸鐵馬第一章 屠龍工巧竟何成第十一章 煙生墟落垂垂晚第二十九章 青山是處可埋骨第十二章 忽有故人分祿米第二十五章 萬里關河驚契闊第二十四章 夢中猶看洛陽花第二十二章 遙知喜色動天顏第十一章 煙生墟落垂垂晚第二十三章 浩歌起舞散花臺第二十二章 遙知喜色動天顏第十一章 煙生墟落垂垂晚第三章 山川不爲興亡改第十八章 原野暮雲低欲雨第十四章 春風匹馬過孤城第十六章 縱獵何妨更一圍第十四章 春風匹馬過孤城第八章 鄉遠征人有夢歸第二十一章 他日故人能憶我第十三章 一杯且爲江山醉第二十一章 他日故人能憶我第十六章 縱獵何妨更一圍
第十五章 曠劫光年掣電中第二章 手把仙人綠玉枝第一章 屠龍工巧竟何成第二十七章 兩京梅傍戰塵開第十四章 春風匹馬過孤城第二十八章 風雷傳號臨春水第一章 屠龍工巧竟何成第十章 白袍如雪寶刀橫第二章 手把仙人綠玉枝第十六章 縱獵何妨更一圍第十四章 春風匹馬過孤城第二十九章 青山是處可埋骨第三十章 酒痕空伴素衣塵第二十八章 風雷傳號臨春水第十四章 春風匹馬過孤城第二十五章 萬里關河驚契闊第十一章 煙生墟落垂垂晚第十章 白袍如雪寶刀橫第二十一章 他日故人能憶我第三十一章 一尊相屬永無期第二十三章 浩歌起舞散花臺第二十章 壞壁塵埃尋舊墨第二十二章 遙知喜色動天顏第十章 白袍如雪寶刀橫第二十七章 兩京梅傍戰塵開第二十四章 夢中猶看洛陽花楔 子第三章 山川不爲興亡改第十六章 縱獵何妨更一圍第十九章 星辰頓覺去人近第六章 烽火遙傳畫角殘第七章 野迥遙聞羽箭聲第十七章 掃淨煙塵歸鐵馬第二十二章 遙知喜色動天顏第三章 山川不爲興亡改第三十章 酒痕空伴素衣塵第三十章 酒痕空伴素衣塵第二十二章 遙知喜色動天顏楔 子第二十章 壞壁塵埃尋舊墨第一章 屠龍工巧竟何成第二十七章 兩京梅傍戰塵開第十九章 星辰頓覺去人近第八章 鄉遠征人有夢歸第二十三章 浩歌起舞散花臺第二十四章 夢中猶看洛陽花第一章 屠龍工巧竟何成第十五章 曠劫光年掣電中第三章 山川不爲興亡改第三章 山川不爲興亡改第七章 野迥遙聞羽箭聲第二十九章 青山是處可埋骨第二十八章 風雷傳號臨春水第三十一章 一尊相屬永無期第十章 白袍如雪寶刀橫第二章 手把仙人綠玉枝第二章 手把仙人綠玉枝第十一章 煙生墟落垂垂晚第三十一章 一尊相屬永無期第七章 野迥遙聞羽箭聲第十六章 縱獵何妨更一圍第二十四章 夢中猶看洛陽花第五章 霜氣峭深催草木第六章 烽火遙傳畫角殘第二十二章 遙知喜色動天顏第三章 山川不爲興亡改第二十七章 兩京梅傍戰塵開第二十四章 夢中猶看洛陽花第十三章 一杯且爲江山醉第一章 屠龍工巧竟何成第二十四章 夢中猶看洛陽花第十五章 曠劫光年掣電中第十九章 星辰頓覺去人近第三章 山川不爲興亡改第二十八章 風雷傳號臨春水第十九章 星辰頓覺去人近第十七章 掃淨煙塵歸鐵馬第一章 屠龍工巧竟何成第十一章 煙生墟落垂垂晚第二十九章 青山是處可埋骨第十二章 忽有故人分祿米第二十五章 萬里關河驚契闊第二十四章 夢中猶看洛陽花第二十二章 遙知喜色動天顏第十一章 煙生墟落垂垂晚第二十三章 浩歌起舞散花臺第二十二章 遙知喜色動天顏第十一章 煙生墟落垂垂晚第三章 山川不爲興亡改第十八章 原野暮雲低欲雨第十四章 春風匹馬過孤城第十六章 縱獵何妨更一圍第十四章 春風匹馬過孤城第八章 鄉遠征人有夢歸第二十一章 他日故人能憶我第十三章 一杯且爲江山醉第二十一章 他日故人能憶我第十六章 縱獵何妨更一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