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原野暮雲低欲雨

荒城的百姓並沒有將這一戰當回事,畢竟,鐵騎兵敗得很快,很狼狽。威嚴無比的八白室國師,也並沒有怒髮衝冠。這只是一件小插曲而已,過去也就算了。

但相思與趙全等人卻並不這樣想,他們愁眉緊鎖。

顯然,重劫僅僅只是試探,並沒有出全力。白銀天連城絕不只有這十幾位鐵騎兵。一旦幾百、幾千位鐵騎兵一齊衝來,絕沒有任何力量能影響他們。

那時,荒城會在瞬間成爲廢墟。

與其說是試探,不如說是戲弄。荒城本還有些收繳來的兵器,所以能組建一隻軍隊,數次打敗了俺達汗部下的進攻。但自那次被把汗那吉全部擒捉之後,一切兵器全被收走,再也無力形成軍隊。雖然趙全、李自馨等人帶來了很多農具,但顯然無法抵擋鐵騎兵這樣的攻勢。

但,要應對重劫的進攻,荒城必須要組建起一定的軍事來。現在開始修築防禦工事,不但來不及,還會影響畜牧、農業。最有效的辦法是組建起一隻小規模但威力強大的隊伍來。

可如何組建呢?

衆人一齊皺眉苦苦思索,趙全眼睛忽然一亮,道:“有了!”

他哈哈大笑,道:“多虧我聽了幾年評書,現在還能記起一點。你們等着,我想到法子了。”

衆人見他滿面笑容,顯得極有信心,都是滿臉疑惑,不知他想到什麼了。

趙全道:“這個法子若是說出去,就不值錢了。請李兄弟跟我一起準備,公主就只等着瞧好吧。”

他附身對李自馨耳語片刻,李自馨也滿面笑容,連連點頭。相思知道自己武功未復,幫不上什麼忙,也就任由他們準備。

但,趙全李自馨仍然每天忙碌着,除草施肥,修築板升,放牧馬羣,並不見他們準備什麼。閒下來就見他們割了一垛垛的乾草,曬透了搓成粗繩。

相思甚是疑惑。

一天夜裡,月光靜寂着,荒城在沉睡。突然,一聲淒厲的嘯聲驚醒了所有人。

他們驚慌地衝出板升,就見城北的荒地上,一片黑壓壓的身影,正緩慢地向這邊踱了過來。

月光之下,看不清形體,只覺無數點慘綠的眼眸,閃爍着,壓向荒城。淒厲的吼嘯聲不時發出,令人心驚膽寒。

彷彿是惡夜的餓鬼,成羣結隊地衝向這座新生之城。

幾位見多識廣的老者臉色立即慘變,忍不住驚呼道:

“巨獒兵!是巨獒兵啊!”

彷彿在印證着這句話,一點慘光自後升起,越過巨獒兵,猛然炸開。蒼白的光芒照亮了巨獒兵的面目,荒城中頓時發出了一片慘叫。

那是多麼獰惡、醜陋的怪獸啊。

它們有些像狗,但比狗巨大了許多。骨骼豐大,毛髮極密。特別是脖間的鬃毛,有一尺多長。發威時炸開,比雄獅還要威猛。四爪着地時,就有三尺多高,若是前爪立起,比人還要高許多!

那些獒見人注目,立時一陣狂嘯,動作也立即迅捷起來。它們雙眸中閃動着野性的光芒,鮮紅的長舌拖出口來,似是渴望着鮮血的滋潤。一寸多長的尖牙利齒如同天然的武裝,令它們所向披靡。

這些獒全都是精選良種,兇悍無比,力大無窮。就算是虎豹,遇上了也是一撕兩半,頃刻嚼成碎末。

傳說當年成吉思汗曾組建一隻巨獒兵團,以敵人血肉爲糧,縱橫天下。當然,這僅僅是傳說。但重劫顯然有意將傳說變爲事實,三連城已經重建,所有的傳說都將重新出現。在地心之城用秘法馴養出的巨獒兇殘、猛惡,行動迅捷而有效,就算是身經百戰的士兵,也經不起它一撲。

這隻巨獒兵團將在亡靈旗的指引下,建立傳說中的“軍功首”[註釋5]的功績。而荒城,將是它的第一道功勳。

慘白之光緩緩升空,化成一道蒼白的眸子,凝注着荒城。巨獒兵已化成無數狂風之影,向城中撲了過來。

有些人忍不住跪下來,喃喃祈禱着國師的寬恕。

相思臉色也是驚變,這些惡獒一舉一動都充滿了暴戾之氣,儼然高手,絕非尋常之師所能夠抵擋的。沒有半點防禦之力的荒城,在它們面前殘破無比。

該如何辦是好?

趙全哈哈一笑,道:“該看我們的了!”

惡獒之陣比鐵騎兵恐怖了許多,數目又多了十倍有餘,但趙全卻毫不畏懼,與李自馨一齊飛身而下。

一陣牛吼聲響起,就見趙全等人押着兩百多頭牯牛走了出來。那些牯牛全都是精選出來的,粗壯兇悍之極,不住打着響鼻,雙眼發紅,一副要找人角鬥的模樣。

趙全笑道:“讓這幫惡獒見識一下咱們中原的火牛陣!”

相思這才注意到,每頭牛的尾巴上都綁了一條粗大的乾草繩。趙全一聲令下,衆人齊齊將火把舉起,將乾草繩點燃。動物性多畏火,草繩燃起,火光熊熊,本已可怕,牛尾再被燒着,一陣焦痛。那些牯牛紛紛一陣哞叫,頭一低,奮力向前衝了過去。

這些牛蠻力十足,狂性發作,一股勁衝出去,就連山也撞得粉碎。霎時只見火光漫天,二百頭牯牛化成一片火海,向惡獒之陣怒衝而去。

那些惡獒尚在逡巡前行,嗅到荒城中的人味,都想破城之後大嚼一頓。沒料到荒城中突然衝出一片火光,夾雜着哞哞怒嘯聲。它們雖然兇殘,但極爲蠢笨,還未想明白髮生了什麼事,火海已然衝到了面前。動物天性畏火,氣勢已然餒了三分。那些牯牛尾巴上着着火,性子更是兇烈無比,別說是巨獒,就算是魔王也要撞上去。就聽嘁哩喀喳一陣響,火牛陣已跟惡獒撞在了一塊。那些惡獒雖然強壯,但哪裡及得上成年的牯牛?立時擋在最前面的幾隻惡獒被牛蹄一陣踏成了肉泥,慘嚎之聲不斷。後邊的惡獒聽到同類的慘叫,氣勢又餒了兩分。這些惡獸得勢時兇殘無比,一旦氣餒,卻氣焰頓消,哪裡顧得上再鬥,紛紛夾着尾巴向後逃去。牯牛們一股衝勁仍未消失,一直追出去三裡多地,兇猛無比的惡獒死傷了一大半。

當年田單鎮守即墨城,用火牛陣大破燕昭王十萬大軍。這個故事在中原膾炙人口,被編成評書、歌謠傳唱。趙全四處流竄之時,閒極無聊,就聽些評書解悶,田單火牛陣的故事深入其心,此時照着演了一出,果然將巨獒兵打了個潰不成軍。

月眸之旌下,重劫淡淡立着,眸子中一片冰冷。

他絕沒有料想到,巨獒兵竟會慘敗。而且敗得這麼快、這麼輕易。

如果說鐵騎兵是試探,那麼巨獒兵就是決戰。

荒城本應該在巨獒兵進攻下陷落的,至少也該將城外的稻田全都毀掉。

卻敗在了什麼奇怪的火牛陣下。尤其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這些牛還是他借給她的。

這難道就是天意麼?

——天意該讓荒城百姓以最悽慘的方式死去麼?

他嘴角挑起一絲冰冷的笑意。

手翻開,最後一張唐卡。

一具骷髏端坐,雙手合十,寶相莊嚴。他咬破手指,將一滴血印在它的眉心處。濃豔欲滴。

骷髏佛。

重劫輕輕將這張唐卡放在地上,回身,慢慢走去。

趙全等人將牛追回,跑失了二十多頭,被惡獒反撲咬死了三十多頭,還剩下一百四十多頭。比較起滿地獒屍,仍算是一個大勝仗。眼見那些巨獒雖然死去仍然兇惡無比,牙齒暴出脣間一寸多長,尖銳之極。屍體兩三個人都拖不動。衆人不由得都是心有餘悸。

他們共同讚頌着蓮花天女的功德,在他們看來,一定是蓮花天女的佑護,讓他們躲過這一劫。他們一點都不擔心骷髏佛唐卡會帶來什麼災難,因爲,只要有蓮花天女在,他們就一定能平安渡過。

但相思卻眉頭深蹙。

她清楚地看到,重劫將自己的血印在唐卡上。

那必然有極深的意義,充滿了恐怖的意味。可惜她無法參透。

她只能靜靜地,等着恐懼來臨。

黑鐵連城深處,恢弘的地宮矗立在昏黃的天幕下。

滿空劫火飛舞,這裡幾如地獄一般。

重劫跪在神明面前。

黑鐵之城在地底,白銀之城在地面,黃金之城在空中。三連城重建,非天之族纔會重興。

而今,梵天之祝福再度降臨,這三座城,必將重建於大地。就在賭約開始的那天,三座城,都在重劫的指引下,以非天之族傳下來的秘法修建。

地與火之黑鐵城,水與風之白銀城,空之黃金城。

黃金城代表着榮耀與信仰,白銀城代表着功勳與戰爭,黑鐵城卻是非天之族的命脈。

黃金可以墜落,白銀可以崩塌,黑鐵城卻不能失去。當他們被神明之祝福遺棄時,他們縮在地心之黑鐵城中,仰望着神明的光輝,期待着有一天,能重建三連城之輝煌。

這裡,是三連城之核心。

這裡,是地與火之交界。

地爲劫灰,火爲劫火。紅蓮怒燒在罪孽與慾望中。

重劫跪拜。

神明端坐在巨大的王座上,那是黑鐵城中唯一的潔白,矗立在漫天劫火的紅與劫灰的黑中。

重劫再跪拜。

五百個緊緊裹在蒼白斗篷中的人,隨之一齊跪拜。

重劫緩緩起身。他走近神明,重新跪下,乞求着神明的祝福。

神明蒼白的眸子凝望着無盡的虛空。

劫火,劫灰,都無法讓他有絲毫的動容。他執掌着世界上一切的善與惡,他愛着它們,毫無差別。他創造了它們的一切,又眼睜睜地看着它們淪入毀滅。

神明伸出手指,一滴血滴入重劫的掌心。

重劫捧着這滴血,無限恭謹地起身。他面對着五百蒼白人影。緩緩地,有一條人影走了出來,跪伏在重劫身前。他仰面而起,將他的虔誠具現在重劫面前。

重劫輕輕合十,虔誠而肅穆地俯身。血,從他掌心滴落,滴在跪拜者的眉心。

那個人一動不動,當血接觸到他肌膚的一瞬間,那人眸子中忽然露出了一絲蒼涼之色。

似乎,在與這個世間訣別。

然後,他的肌膚、血肉漸漸收縮,化成一層薄薄的皮,緊貼在他的骨頭上。他的生命在這瞬間被蝕盡,只剩下緊緊包裹住的骷髏。

他雙手合十,額頭上印着的那滴血卻如此鮮紅,宛如無法磨滅的創傷。

他已坐化,化成一尊悽豔的骷髏佛。

重劫握着他的手,領着他走出地宮。

劫灰劫火飛舞着,纏繞着他的身子,彷彿片片冥界之蝶,追逐着他。他所到臨之處,將播下災難、瘟疫。

他將帶領着新生的非天一族,恭迎天地化爲劫灰。

他,纔是神明對這座城池的真正祝福。

重劫慢慢地走着,從地宮走向荒城。

骷髏佛全身包裹在潔白的斗篷中,緩慢地跟隨在他身後。

天地空寂,彷彿一切生命全都丟失,只有這一人、一佛。

當他們到臨時,荒城將成爲一座死城。

重劫腳步戛然而止。

卓王孫青衫磊落,蕭然站立在荒原上。

悽清月色彷彿受到驚嚇,惶然戰慄,將所有的光芒垂照在他身上,無盡夜幕,也不過是他的影子。

他正擋住了重劫的去路。

重劫驚愕地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卓王孫衣袖輕拂,看着他,淡淡道:“看來,無人能踏足的黑鐵連城,並不難找。”

他的目光擡起,望向重劫身後濃黑的陰影。

——那正是黑鐵之城的入口。

重劫死死盯着他。悽迷的月光下,他的眸子就像是一團燃燒的野火,悽豔中帶着風霧的迷濛。

漸漸地,他輕輕地笑了。

“你留在這裡,是爲了破壞黑鐵之城,還是……”

他的聲音變得低沉而溫柔,宛如風笛在夜空中悅耳的奏響,但語調中卻充滿了挑釁:“僅僅爲了幫她?”

卓王孫傲然不答。他從不向別人解釋。他說的話便是準則,別人只需遵守,不容置疑。

但重劫卻是個異數。

他擡起蒼白的眸子,盯着卓王孫,似乎想從他堅韌的心靈中尋找出一絲縫隙。只要有絲毫縫隙,他就可以將毒種進去,將這個人俘獲。

他柔聲道:“你要搶奪梵天的神妃麼?”

卓王孫目光驟然銳利!

殺氣宛如烽火,遽然在荒原上燃起。

重劫只覺自己的一顆心宛如海上的孤舟一般,承受着狂風暴雨的沖刷,似乎下一瞬間,他就會萬劫不復。

但他絕不在乎,他享受着這一切。無論狂怒還是痛恨,都是執杯歡暢飲的甘美酒液。越是強大、完美的心,他就越喜歡鑽入其中,看着它顯露出破裂的罅隙:

他攤開手,聲音中透出無盡的遺憾:“可惜,她的身體已經被獻祭過了呢。”

卓王孫目光冷冽無比,一字字道:“你在求死?”

重劫淡淡笑了笑:“你真以爲你能殺死我?”

他緩緩退開一步,骷髏佛乾枯的身子慢慢踏上。

一襲白衣將它的身體完全遮蔽,瞧不見他的形體。白色的斗篷形成暗洞,將它的容貌遮住。月影飄舞,他就像是地獄中浮現的妖魔,在荒原上靜寂遊蕩。

卓王孫淡淡道:“就憑它?”

重劫沒有答話,他面容變得肅穆無比,緩緩跪拜了下去。

他向着骷髏佛,虔誠跪拜。

這一刻,骷髏佛像是突然獲得了生命。

月光悽迷無盡,卻變得越來越暗。自斗篷的虛無中,緩緩透出兩點光。

雪白的斗篷蛻落,顯出骷髏佛那白骨闌珊的軀體來。

除了臉上還保持着乾枯的血肉外,他周身都只剩下骸骨,寂寂站在月光中,每一根骨頭都玲瓏晶亮,宛如白玉。沒有肉、沒有血的軀體,本不該有任何生命的痕跡,但,兩點幽寂的光芒在他眼眶深處閃耀着,他緩緩擡起雙手,在胸前合十,向着卓王孫恭謹一禮。

卓王孫身形陡然飄退三丈!

他眸中閃過一絲訝然,有些驚駭地看着這具白骨。

就算闖吳越王之秘室,對戰俺達汗十萬精兵,他都未曾這麼鄭重過。

骷髏明如玉,白衣緩緩隕落,每一絲褶皺的盪漾,每一縷袍線的飄舞,都那麼清晰,宛如春風拂過澄潭,一圈圈漣漪呈獻在骷髏佛的禮拜中。

白衣觸地,骷髏佛拜舞停止。一個漆黑的圓,倏然出現。

以骷髏佛爲中心,方圓三丈內,草木全都枯萎,呈現出一片妖異的漆黑。

微風淡淡吹來,漆黑飄舞,簇擁着皎潔的白骨。

三丈之內,一切草木,盡數化爲飛灰。

卓王孫就站在劫灰之圓的邊緣,若是他後退時少退了一寸,也會變爲劫灰。

重劫輕輕鼓掌:

“果然不愧爲天下無敵的華音閣主,竟然在瞬息之間就正確估計出了骷髏佛的威力。”

他的掌聲稀稀落落,更像是譏嘲:

“可是,你如何抵擋呢?”

骷髏佛緩慢地踏出一步,靜立。

那個濃烈深黑色的圓,也隨之前移一步。空中飛舞的劫灰更加濃厚,恍若地獄中逃出的妖夜精靈,環舞在骷髏佛之周圍。

卓王孫身影飄飄,再退一步。

重劫柔聲道:“萬惡之源,瘟疫之身……它乃梵天之使者,身上攜帶着非天之妖毒,身週三丈之內,妖毒將腐蝕一切,將一切都種上蝕骨瘟疫。絕無物能抗拒,一切生靈都將俯首任他審判。”

“那,便是神怒。”

“卓先生,你,敗了。”

卓王孫冷冷一笑:“是麼?”

他雙袖揮舞,內力沖天而起,隱約之間,形成萬千柄透明的銀色小劍,轟然砸入了黑沉沉的瘟疫之圈中。

卓王孫內力炸開,大片的土石被他的力量裹住,宛如毒龍般轟入空中。大地怒震,彷彿一隻巨大的怪獸正自地心醒來,它那狂悍的力量橫掃着一切,形成一次小規模的地震。

卓王孫目光冷峭中帶着一絲譏嘲,雙袖飛舞,十指如劍,一招招施展而出。

冰河解凍,寒鴨戲水。

潛虯媚淵,飛鴻遠音。

夢花照影,見月流芳。

曲渡舟橫,小浦漁唱。

綠黛煙羅,紅霓雲妝。

飲虹天外,懷珠滄浪。

十二式春水劍法,十二種風流,十二闕悠長吟哦。

卓王孫廣袖飄飄,宛如閒庭信步,指點山河,春水劍法在他手下施展出來,每一招每一式,都溫文儒雅,如君子謙謙。

但那被內力掀起的莽然毒龍,卻越來越猛惡。厲嘯聲瘋狂地震盪着寂靜的草原,真氣鼓盪,帶動着每一縷草葉、每一片泥土都成爲最尖銳的武器,在骷髏佛的身周凌厲地攪動着。

毒龍焚化成龍捲,託着卓王孫飄飄升起。整個天地彷彿都被覆壓在毒龍之下,只有那輪悽迷的月影,寂寂地照在卓王孫的眼上。

卓王孫雙目猛然閃過一道凌厲的光芒:“殺!”

泥土凝成的毒龍淒厲狂嘯,驟然收縮,化成一柄焚天滅地的漆黑之劍,轟然貫穿骷髏佛!

那尊骷髏佛仍維持着禮拜的姿態,毒龍飛舞,他的骨骼片片碎裂,落在地上,彷彿一朵凋謝的白骨之花。

卓王孫雙袖猛然一頓,毒龍“啪”的一聲炸開,化成一道漆黑的旋風,將骷髏佛遺落的骨殖密密包圍起來。

卓王孫雙手一合,草原已沒有骷髏佛的存在,只剩下了一座由泥土聚合成的巨大墓碑。

骷髏佛的妖毒凌厲至極,連卓王孫亦不敢沾染,但他自有辦法在不沾其身的情況下,將骷髏佛埋葬。

墓碑緊緊裹住每一寸白骨,在浩瀚內力擠壓下,幾乎如石般堅韌,不讓一絲妖毒泄出。

卓王孫衣袖飄落,手指虛虛按在墓碑上:

“該刻上誰的名字?”

他冷笑看着重劫。

重劫愴然後退,這一刻他的身影顯得那麼單薄,彷彿只是一張白紙折成的人偶:

“你……你殺死了骷髏佛?”

卓王孫淡淡道:“是超度。”

“它們不該存在於這個世上。”

“你也是。”

他的目光彷彿牢籠,困住這蒼白的王子。

重劫發出一聲淒厲的抽泣:

“不可能的!他們是梵天的使者!他們是不死的!”

他不顧卓王孫冷冽的殺氣,踉踉蹌蹌衝上來,抱住黑色的墓碑。他像是個絕望的孩子,抱住自己最珍愛的玩具。

卻已破碎不堪。

如果連梵天之祝福都背棄他,他還有什麼?

卓王孫轉身,青衣落落,消失在夜色中。

“告訴你的神,我即將殺死他。”

重劫如受雷擊,雙目中驟然充滿了驚懼。他不能失去那尊神明,絕不能!任何人都不能從他手中奪走它,它只屬於他,只是他一個人的寶貝。

但卓王孫卻如統治一切的王者,踏烽火而來,帶着不可抗拒的劫滅,將摧毀一切。

重劫望着漆黑的夜色,發出一聲淒厲的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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