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輕輕咬起嘴脣,在刺耳的箭風呼嘯下,她的面容是那麼柔弱,又是那麼倔強。
她亦不知如何躲過這必殺的一箭。
突然,她的肩膀微微一痛,俺達汗的第一箭刺在木樁上,箭尾的翎羽割破了她的衣衫。女子面上忽然升起了一絲驚喜,她猝然低頭,側身,貝齒已咬住了釘在木樁上的箭尾,猛一用力,箭尾被拉得向一邊橫開。
女子雙目微閉,仔細聽着頭上墜落的箭羽的破空之風。
緊張,讓她的額頭沁出一層薄薄的冷汗,粘住了鬢邊顫動的散發。
伴隨着刺耳的呼嘯,長箭貫空而下。
女子猛然一甩頭,口中含着的箭尾倏然彈出,也帶起一陣尖嘯,啪的一聲響,跟空中飛墜的利箭撞在一起。
箭尾立即碎裂,但那支利箭也被彈得斜斜偏開,擦着女子的身體而過,砰地入大地。
這一箭射得奇,躲得險,直到箭尾全都沒入泥土,圍觀的十萬精兵方纔自瞠目結舌中醒悟,忍不住爆發出一陣轟然喝彩!
他們隨即意識到,這對他們的大汗是多麼不敬,不由得勃然變色,紛紛伸手,捂住了嘴巴。喝彩聲立即悶啞了下去,變成了一片“唔哦”之音。
大營之中,尷尬無比。
女子慢慢站直了身子,臉色蒼白如紙。夕陽殘紅下,一縷鮮血從她脣邊浸出,將她清麗的容顏鍍上一抹夭紅。
一如山中初曉,第一朵蓮花綻開,玉白花瓣上返照出淡淡霞光,紅白交映,極爲動人。
她微微喘息,似乎尚未從這一箭的驚心動魄中回覆過來。
這一箭,當真可稱絕殺,若非她號稱中原暗器第一高手,聽音辨形的功夫天下第一,早就死在這一箭之下了。
俺達汗也是面色驚變,呆呆看着女子,一時無話可說。
若不是自己的第一箭射在木樁上,這女子縱然有通天的本領,也無法躲過第三箭。若是自己第一箭就用第三箭的手法射出,若是自己第一箭不射在木樁上……
難道這就是天意?
自己射出的第一箭竟然救了這女子!
俺達汗終究是當代梟雄,這些意念在腦中一閃而過,隨即哈哈一笑,道:“輪到你了!”
他舞起手中的金背鐵胎弓,傲然看着女子。
既然她能接自己三箭,自己難道就不能同樣接三箭?堂堂草原大汗,豈會讓女子手下留情?
那女子緩緩擡起弓、箭,目光凝視着俺達汗。
她竟無法從這位大汗臉上,看到半點恐懼。她不由想起了遠在天邊的那個人。也許,這位大汗跟他一樣,都是真正的英雄,從不會有任何畏懼。
爲何,英雄總是高高在上,不肯將眼光稍微降低一點呢?
他看不到近在身邊的她,大汗也看不到近在身邊的百姓。
這世上,不僅僅有功業、富貴,還有生命、貧窮。她不知道什麼更珍貴,她只知道,她想盡力保護看到的一切。
她從來不是個能從整個大局思考的人,她只爲眼前看到的痛苦而痛苦。
如果可以,她希望那些英雄們,也能低下只注視着青天的目光,看看她,看看近在身邊的痛苦。
她輕輕握着手中的弓箭。
“第一支箭。”
暮風陡然變得寒冷,十萬甲兵的目光盯在她手中羽箭上,呼吸都要停止。
他們已不敢再輕視這位女子。
這個嬌怯的女子,卻彷彿得到了神明的庇佑一般,纖弱的身體裡,藏着無法揣測的力量,助她一次次躲過必殺之劫。
她的這一箭,又會帶上怎樣的秘魔之力?
是否會帶起滿空鮮血,是否要讓他們目送一顆巨星的隕落?
山巒靜寂,夕照無言。
突然,“砰”的一聲輕響。
漫漫微塵在暮色中散開,從她纖細的指間隕落。
卻是她輕輕用力,將羽箭折爲兩截。
軍營中響起一陣驚哦之聲,沒有人能想到,她竟然會將羽箭折斷!她不應該在驚險躲過三箭之後,以同樣的方式去取敵人的性命麼?
俺達汗也是一驚。他死死盯住這個女子,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陣震撼。
自從他膺汗位以來,就沒有人能讓他震驚過,而這次,他的心跳卻無比劇烈。而引起他如此震驚的,卻是一位女子。
她躲過自己三箭之後,竟然將手中的箭折斷。
冰狼死斗的規則早就說的很清楚了,兩人同時出手,將箭射向對方。他們就像兩頭冰上凍結的狼一樣,一定要鬥到有一方死掉才行。他,跟他以前的對手,都是奉行這條規則的。多年戰場上習得的經驗告訴他,如果他想活下去,就一定要殺死對手。
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這個女子,卻放下手中的箭,輕輕折斷。
“第一支箭,請大汗下次決鬥時,亦能折斷手中的箭。”
俺達汗冷冷一笑。
折斷手中的箭?
那不過是婦人之仁。
他眼前浮現出一幕,那是他七歲的時候,他拿着自己的小刀小箭,獨自去打獵。他迷失了路,走到了大黑河上。那是冬天,雪下得非常大。他又飢又渴,循着大黑河走,希望能找到他的族人。
這時,他遇到了一頭狼。那頭狼也又飢又渴,冰封的寒冷幾乎剝奪了它所有的生機,它渴望能得到一點食物,延續生命。七歲的孩子,與飢餓的老狼,相遇在冰面上。俺達汗沒有逃,因爲他知道,這頭狼不會放過他。他血性中的兇悍之氣讓他面對這頭狼,毫不退縮。
一人一狼在冰面上整整搏鬥了一天,終於,俺達汗將匕首刺入了狼腹。當滾燙的狼血涌入咽喉時,他知道,他一定能活下去。他靠着這頭狼的血肉,終於撐到找到族人的那一刻。
從那以後,他就再不相信什麼溫情。
在他的眼中,這個世界永遠飄着白色的雪,他永遠踏在嚴寒凍結的冰上,對面是一頭雙眼血紅的老狼。他必須要殺死它,才能夠生存下去。
他不停地決鬥,終於,殺死了一頭又一頭狼。
他走到了今天。
要他折斷手中的箭?
俺達汗冷笑。
婦人之仁。
女子抽出第二支箭。
這次她該射出了吧?
砰。
第二支箭同樣被折斷。
滿營士兵鴉雀無聲。他們很迷惘,眼前的一切超出了他們的想象。按照以前的慣例,這樣的決鬥應該在慘叫聲中進行,必將有一方死去。他們將會在鮮血飛濺中大聲歡呼,歌頌俺達汗的勇猛。
這次卻絕不一樣。
“第二支箭,請大汗記住一句話,未射出的箭,纔是最強的。”
這是她以前聽一位哲人說過的。當時她並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但此刻,手握這支箭,她恍然大悟。
征服,並不一定要將對方打得灰飛煙滅。戰爭的最高境界,乃是不戰而屈人之兵。就如這支箭,如果不用射出去,就能令敵人拜服,那不是最好的麼?
這句話,俺達汗也聽過。
那不過是中原腐儒讀死書的無病呻吟而已。
箭若不射出,怎會令別人懾服?
不殺得他灰飛煙滅,他又怎會臣服於蒙古鐵騎的威嚴之下?
俺達汗冷笑。
中原妄稱大國,就是被這些腐儒弄得沒了陽剛之氣,這等言論大行其道,才至於積弱難返。這個天下,應該是勇猛善戰的蒙古人的天下。
我若手中有箭,一定要將它射出!
第三支箭,輕輕執在柔荑般的手指上。
她會折斷它麼?
俺達汗嘴角挑起一絲戲謔。
那是她最後的機會。錯過它,她將一無所有。
女子執着這支箭,她忽然感到一絲寒冷。那是北國的風,吹在她的臉上,吹起滿頭秀髮,滿臉疲憊。
她忽然想起,她肩負着多重大的使命。
這支箭,將決定着荒城兩萬百姓的生命。她猶豫了一下,手指用力。
“啪。”
箭斷爲兩截。
“第三支箭,能否請大汗許給蒙古人民一個手中無箭的未來?”
她誠懇地俯身,向俺達汗一禮。
手中無箭?那樣的蒙古人民還有什麼未來?
俺達汗正要冷笑,心中卻忽然涌起一陣莫名的觸動。
女子面容淡淡的,夕陽最後的光芒垂照在她臉上,沾滿着疲憊與灰土的面容,上有着淡淡的水紅。不知是她的衣裳所引起的反射,還是陽光本來的顏色。
俺達汗忽然覺得,天地之間空曠無人,唯有這位女子,在殷殷述說。
天地山川,無上功勳,忽然間,變得那麼寂寞。當他站在它們之上時,他宛如蒼茫的雄鷹,站在冰山之上,俯瞰着嶙峋的山川。
那時,他感到一陣徹骨的寒冷。
而這位女子,宛如一道陽光,只要靠近,就會溫暖。
冰川,在陽光下,會被照出七彩的顏色。沒有陽光的冰川,卻是那麼暗淡。
他的目光,像被吸引一般,緊緊注視在女子身上。
他的思想,也忍不住跟隨着她的話一起波動。
——折斷手中之箭。
——未射出的箭,纔是最強的。
——一個手中無箭的未來。
會有麼?
會有這樣的未來麼?
會有一天,蒙古人民不用再征戰,就能夠獲得他們想要的一切?
他的目光忍不住擡起,盯在士兵身上。
那一刻,他忽然感到,他的士兵是那麼的蒼老、疲憊。
他們跟隨着他,像冰原上的雪狼一樣,一次次死鬥着。他以前看到他們時,看到的是功勳、榮耀,但現在,他看到的,卻是鎧甲縫隙中擦不幹的血污,以及戰士鬢髮掩藏下、草原風沙磨出的皺紋。
有多少年,他們沒有解甲回家了?
有多少次,他們親眼看着同伴倒在自己身側?
有多少回,他們頂着冰雪行軍,在軍令的嚴逼下去尋覓勝利?
這是一隻鐵軍,但卻是疲憊的鐵軍。
十萬精兵一齊沉默不語。他們的眼中,都有着隱隱的感傷。
這個柔弱的女子,這個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這個敵軍陣營中走出來的女子,卻無比了解他們,爲他們說出了心底深處的渴望。
他們疲憊了,每個經年作戰的心疲憊了。只不過這疲憊被功勳與軍號淹沒了,只有在這個時刻,才被慈柔地觸及。
一觸及便滿眼淚水。
整個大營靜默無語。
咯,羽箭的碎片落在地上。
女子靜靜等着俺達汗的回答。
許一個手中無箭的未來。
俺達汗似不敢再看女子一眼。
他忽然憶起,多年之前,當他還是個孩童時,他曾許下一個同樣的理想。
他要讓蒙古士兵不必再征戰、死亡。他要讓他們永享幸福,卻不用再受戰爭的折磨。
但,隨着他漸漸長大,手握兵權,他逐漸忘掉了這個誓言。
也許,是因爲他發現,現實的殘酷,蒙古一族無法拒絕戰爭。
如果他停下戰爭的腳步,蒙古將會迅速被吞沒、消亡。這個民族,如果不再戰鬥,他們將會死去。他只能一次次化作冰上死斗的老狼,帶着他的士兵戰下去。逐漸殘忍、冷酷。
功勳,只是最華麗的外衣,俺達汗知道遊牧民族的辛苦,他知道他們疲於一年又一年供養着龐大的戰爭機器,忍受着戰爭的破壞,承受親人別離的痛苦。
至少有兩成的族民,掙扎在餓死凍死的邊緣;三成的族民,他們放牧的收穫絕大部分要交歸公有,成爲戰爭的補給。
征伐的勝利,版圖的開拓,對這些人們來講,無法獲取任何好處,只會是最虛僞的榮耀。
這一切,俺達汗作爲領導者,知曉一二。雄才大略的他,每次念及此事,都會感到一陣痛苦。但他相信,只要蒙古的兵勢再強一些,他就可以滅掉南朝,統一全國。那時,一切都會不同。
那時的蒙古人民,纔會真的放下手中的箭,永遠幸福、美滿。
但,真的如此麼?
南朝是這麼容易滅的麼?中原兵多將廣,幅員遼闊,雖然有梵天大神之助,但也必然是血戰多年纔有結果。
這期間,他的子民怎麼辦?他們會幸福麼?富足麼?
就算戰爭結束,南朝真的滅亡,他們就一定會幸福麼?富足麼?
俺達汗無法給出答案!
隱隱約約地,他感受到一陣迷茫,多少年來,他一直秉承着一顆鐵血的心。而這個女子,卻如一道光,讓他忽然憶起了那個遙遠的理想。
那時,他是那麼年幼,他用孩子般的眼光看着這個世界,許下的每個願望都那麼美好。
今日,他的心,卻早已冷酷、現實,不相信童話。但這個女子,卻讓他那顆王者的心起了變化。
——也許她真有辦法,能許一個手中無箭的未來?
俺達汗面色沉重,任由土默特首領將自己鬆綁,迎回大帳。
那女子也被引入大帳,她站在俺達汗面前,靜靜地等着吩咐。
她的姿態不卑不亢,並沒有催促俺達汗。因爲她知道,大汗答應了的事,就一定會做到。如果他想賴賬,那麼她催促也沒有用。
荒城,是否能成爲一座自由之城?
她的眉頭微微蹙着,這個目標近在咫尺之時,卻讓她忽然無比牽掛。
俺達汗盤坐在大帳正中央,仰頭灌下一大杯葡萄美酒,跳動的心緩緩靜下。
他沒有說話。
他,始終是一位王者。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要爲整個王族考慮。他不應該有私人的感情,他應該永遠都以大局爲念,永遠都冷酷、殘忍。
這麼多年來,他學會了捨棄。爲了整個王族,他可以捨棄任何東西。他知道,這纔是一位真正的大汗應做的事。他,屬於整個王族,而非僅僅是一個人的大汗。
他的面容逐漸冷酷。
他在等待。
良久,把汗那吉昂首入賬,跪倒在地,厲聲道:
“把汗那吉獻俘於大汗!”
他的衣甲上滿是鮮血,簇新的鮮血。
女子驚恐起來,忍不住挺直了身子。
俺達汗一笑。他的笑容中竟有些殘忍的味道。似是不經意般,他的目光掠向女子。
“你贏了,荒城,從此是一座自由之城。”
女子的心砰砰跳着,她心底泛起一陣強烈的不祥預感。
俺達汗沉默着,似是用沉默譏嘲着女子。
“但是,荒城,從此是一座空城。”
女子發出一聲悲吟,衝出了大帳。
大帳之外,是滿營甲兵。
刀劍出鞘,冷森森地架在俘虜的脖子上。這些俘虜,全都帶着傷,帶着痛。
每一個她都認識。他們看到她的時候,暗淡的眼眸中突然射出驚喜的光芒,似乎只要她在,他們就一定能得救。
但,她又如何救他們?
她擡頭,遠遠看去,荒城中升起一陣烽煙。
這座沒有城牆的城池,已被攻破。
就在她跟俺達汗進行冰狼死斗的時候。
——她若勝了,便不會有任何一騎兵馬踏足荒城。可正在勝負未分時,荒城已然淪陷!
如此,他不算背信。
可她又如何向這些跟隨她浴血奮戰的百姓交代?
她腦海中不禁響起了她離開時的話語。
“相信我,我再回來時,一定會帶給你們自由。”
但現在,荒城就在眼前,她卻永遠無法回去。
荒城中的百姓,全都做了俺達汗的階下囚。
他怎能這樣!
女子發出一聲悲鳴,身子忽然化成一團風,衝進了金帳。
錚然聲響,一柄劍自她手中閃現,劍風颯然,如青鶴飛舉,託着她冉冉升起,攻破純白色的大帳,向帳內撲去。
這純白色,是天下最污穢的顏色。
把汗那吉眼中閃過一陣驚恐,他一聲呼喝,命令士兵護住俺達汗,隨手掣出腰刀,一刀向女子劈去!
女子不躲避,不還擊,甚至連看都不看他一眼。把汗那吉一刀斬下,片片水紅灑落,女子已如穿花之蝶,飄墜到俺達汗面前。
清鶴劍飛舞,向俺達汗當頭斬落。
俺達汗巋然不動,緩緩爲自己斟着下一杯酒。
他的話,每一個字都如一記重錘,擊中女子的心房。
“我若死去,他們必將全部爲我殉葬!”
劍風倏然止息,哐啷聲響,清鶴劍脫手墜落。
女子無助地跪在地上。
她所有的堅強、鎮定、從容都隨着這柄名劍一起隕落。荒城百姓浴血的面容在她眼前浮動,化爲最凌厲的刀斧,一寸寸凌遲着她的心。
她雙眸擡起,卻已沒有了當初對抗俺達汗的沉着:
“究竟怎樣、究竟怎樣你才能放過他們?”
俺達汗停住手上的動作。
他自上而下,凝視着這個女子。
數日前,正是她,率領着一羣烏合之衆,對抗他十萬大軍。讓這座廢棄的城池,差點成爲他累累功勳中唯一的恥辱。
片刻前,也是她,裹着一襲黑色斗篷,孤身走入他的營帳。以羸弱之身,抗逆他王者的尊嚴。
而如今,她終於褪去了一切堅強、勇敢、莊嚴。迴歸爲一束五月新蓮,柔弱得讓人只想毀去。
但她體內又藏着那麼多力量,輕易能觸及別人的心。
她能夠掃盡那些荒涼與寂寞麼?她能否破解王者之困惑?
俺達汗的目光,鎖在她孱弱的肩上。
他冷冷道:“我要你,做我的奴隸。”
女子驟然一驚,雙眸擡起,驚恐地看着俺達汗。
俺達汗的目光沒有半分退讓:“用你自己,來換他們。”
女子頭垂下,隨即倏然擡起。
“只要我留下,你就會放了他們麼?”
俺達汗淡淡笑了笑。
“只要你一日在我身邊,荒城便一日是自由之城。”
女子緊緊咬住嘴脣。
她的姿態,她的言談,都與他見到過的女子完全不同。在他的威嚴下,她們只有驚恐,只會將他當作王者來仰望、侍奉。但她,卻隻身站在危城前,抗逆着他的目光,那麼柔婉,那麼慈悲,也那麼堅強。
握箭挽弓的那一刻,夕陽靜靜照她的臉上,她就像是握着蓮花降臨的天女,給這個蒼涼的世界,帶來幸福、寧靜。
她折斷三隻箭,卻將它們插入了王者的心中,造成永遠無法磨滅的痛。
“爲我斟酒。”
女子靜默地捧起酒壺,卻久久沒有斟下。
不知爲何,俺達汗心中有淡淡的刺痛。他竟有一陣莫名的衝動,幾乎立即命令把汗那吉將荒城的百姓全都放了。王族的未來算得了什麼,這一刻,他只想成全這個女子眼中的悽楚。
但他壓抑住了自己的想法,冷冷地注視着女子。
她,只是他的俘虜。
“你叫什麼名字?”
他從未問過女人的姓名,正如他從未這麼鄭重地對待過任何一個女子。
“……相思。”
俺達汗輕輕頷首,等待着。他知道,她一定會將葡萄美酒,斟入他的酒杯。
一名偏將悄悄走了進來,跪秉道:
“啓稟大汗,國師重劫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