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舊事已非還入夢

虛生白月宮裡沒有一縷光芒。

卓王孫在黑夜中久久沉默,卻感覺心中有一團火在燃燒。

楊逸之的話燒灼着他,竟然讓他無法安靜下來。

那個男子想得到她?

沒有人能得到她!絕不會有了。

他習慣了她在一次次離去之後,再會一次次回來,繼續留在華音閣,直到他再次讓她心碎。

他習慣於做任何事情的時候都不考慮是否會傷到她,因爲,她習慣了受傷後離去,也習慣了離去後的回來。

他也習慣於相信,她一定會回來,甚至習慣到忘記了爲什麼她一定會回來。

就算將她到楊逸之的身邊,她也一定會回來的。

就像當初在草原、三連城、樂勝倫宮中曾經歷的一樣。她始終會回來,回到他青衣之側。

但驀然之間,他忽然想到,她從來沒有抱怨過。

每次,她都要恭謹地叫他先生。無論什麼時候,她都對他恭順有禮,不敢有半分偕越。她總是默默忍受他所有的傷害,忍受他爲她做的一切安排。

究竟是因爲她願意如此,還是,她不得不如此?

他霍然發覺,除了那一次,她在昏迷中的無心對答,其實他們從來都沒有談過心。他與她雖近在咫尺,卻又彷彿隔着一道冰冷的牆。

他與她之間,隔着他的威嚴,她的順從。

從未越界過。

什麼樣的戀人會像他們這樣?

無論怎樣對她,她始終不曾憤怒、爭吵、抗爭,亦始終不曾說過一句。

一句“我愛你。”

她真的不能離開他嗎?

卓王孫忽然不敢再確定!

曾經的一幕一幕在他面前停過,燒灼着他的靈魂。他赫然發現,或許一切都是錯覺。

或許,她從未愛過他。

門,輕輕地被推開。

相思靜靜地站在門口。她猶豫着,不知道該不該進來。

她也不知道是否該回到這裡。也許,只是個習慣。離開了,就要回來。也許,她只是沒有別的去處可去,只好回到這個傷她傷得如此重的城市,見到這個傷她傷得如此重的人。

也許,心底深處,還有一絲希冀,希冀那曾經發生的是幻覺,他可以像以前一樣,用淡淡或冷漠的笑容迎接他,就像她從不曾離開。“先生……”極輕的聲音,劃破了虛生白月宮裡的寂靜。

卓王孫看着她,沒有回答。鬱結的心情卻忽然放鬆下來。

——她還是回來了,回到他身邊。

相思沉默着,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很熟悉這寂靜,每次她回來的時候,卓王孫都會用這樣的寂靜迎接她,就像她從不曾離開。這寂靜讓她有一絲安寧。

就算曾互相傷害過,至少,還有一絲默契保留着,僅屬於他們倆的默契。

“平秀吉,已經飲下了我的毒茶。我確定,他是真的平秀吉,因爲……”相思想不出該說什麼,就絮絮叨叨地說着在天守閣發生的一切。平秀吉如何向她解釋鬼藏的秘密,她如何意識到平秀吉的真身所在。她並不認爲平秀吉是死在自己手上,真正殺死他的是卓王孫。卓王孫瓦解了他的信念與信心,飲下那杯毒茶,只不過是他主動求死而已。

她小聲述說着這一切,卓王孫凝視着她,感覺到剛纔的一點欣喜正在被耗盡,胸中的火卻越來越烈。

難道,她始終生活在九重蓮花天上,不曾踏上過人間的污穢嗎?她從來沒想過,人間有慾望、污穢、欺詐與私心?

還是,她清晰地知道這一切,並利用這一切,達到自己的目的。

而且樂在其中。

他眼前出現了幾個影子。

白色的惡魔,蜷縮在昏黃的地心之城,惡毒地打量着這個繁花錦簇的世界。

草原的王者,率領着席捲天上的精兵,隨時可以發動一場令天下崩壞的戰爭。

藍髮的魔王,傲然立於毀滅的神明前,拉開上古魔弓,讓整個雪域爲之震顫。

他們都有一共同之處——都曾讓這株水紅相伴身邊。

他忍不住想:“在相伴之中,究竟發生了什麼?

以前,他並不曾這麼想過,但流花寺中的情景,卻讓他的心打開了一個缺口。

從此這顆心不再完整。

“以前,每次私自離開,總是添亂……希望這一次能幫上一點忙。”

相思的臉上有着一絲迷茫,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但總算是平安回來了。無需他跋涉千里去救她,也不曾因一念之仁而事情不可收拾。

或許,這一次,總算爲他分了一點憂……

她凌亂的思緒被卓王孫猝然打斷:“他爲什麼留你在身邊?”

相思僵住了。她沒想到卓王孫會這樣問她。她也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自踏足江湖以來,彷彿是命運作弄,她被一個個強者強行留在身邊。她從未想過他們爲什麼這樣做。因爲,那不是她能夠決定的。

爲什麼留我在身邊?

相思訥訥道:“因爲……因爲他想看我怎麼刺殺他。”

這個回答,連她自己都覺得可笑。這讓她很震驚,因爲,當初平秀吉這樣對她說時,好一點都不覺得可笑,爲什麼現在就可笑了呢?

她心中惕然而驚。

卓王孫冷冷地注視着她。

這,算是個理由嗎?

她,爲什麼就這麼輕易地任由這樣的理由存在?是單純,還是無知?

“他爲什麼讓你刺殺他?”

相思的身子震了震。她突然明白自己爲什麼發覺這個理由可笑了。因爲,這件事的確很微妙。平秀吉顯然對她有着微妙的感情,纔會將她留在身邊,任由她尋找着刺殺他的機會。

她恍惚想到了那個少年看着她的眼神,彷彿看着一幅妙絕天下的仕女圖。

守衛森嚴的天守閣,究竟是他的藏所,還是藏嬌之屋?

她一驚,絕不是這樣的!

她猝然擡頭,想要爭辯,卻看到了卓王孫的眸子。

她那雙眸子,竟滿是冰冷的譏嘲。

沒有人會這麼天真,沉浸在另一個男子的呵護中而不知覺。

那麼,她爲什麼總是後知後覺?

相思的心中莫名地感到一陣惶恐。

“不!不是這樣的!

“我……我多年前,曾有恩於他的一個影武,他或許只是想報答我!

“我真的只是想殺掉他,爲高麗百姓做點什麼……”

她爲自己辯護着,語無倫次。但連她自己都能感受到,這辯解是多麼蒼白。

卓王孫看着她,彷彿看到蒼白的惡魔,草原的王者,藍髮的魔王,化身千億的關白,在她身後交疊在一起。而她還在他們圍繞中,倉皇地爲自己辯解,這一幕是何其荒唐!

這一刻,他想傷害她,傷得她淋漓盡致。

“樂勝倫宮中,帝迦曾將你囚禁,稱你女神轉世,要你認同他是溼婆化身。難道僅僅是巧合?”

相思霍然一驚。

那位藍髮的魔王,倏然而上心頭。

帝迦。曾冀她之指引而成神之人。將她藏於神宮中,視她爲前世妻子,亦曾爲她換上新衣,祭祀天地。有那麼幾次,他與她的距離那麼近,近到她能無比清晰地感觸到他的渴望。

她感到了一絲震驚。

帝迦對她只有一種慾望:得到她。毫不遮掩,赤裸裸的慾望。她想抵賴都絕無可能。她能留在他身邊,爲的是什麼?

是否就是這種慾望?

在卓王孫的注視下,她的心竟無盡惶惑起來。

“那麼,草原之上呢?”

“俺答汗爲你提兵京師,幾乎將中原滅亡。卻因你一席話,重返草原。你憑什麼能做到?你有想過嗎?”

那個豪爽的王者。青色城中,他提兵十萬,頃刻瓦解明朝之防線的;京師城下,他又不顧千萬士兵的反對,颯然放棄攻入中原。

那是海一樣寬、山一樣高的深情,深到足夠放棄。

相思心頭猝然一痛。

如果說她不明白俺答汗的情誼,那是騙自己。但,她與他是清白的,她對他絕沒有半分私情,只有皓如明月的相知與感激。

但,他卻爲她放棄了天下。

怎能沒有想過?

相思眼中含着淚水。她很想大聲對卓王孫說,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樣!

她不能容忍別人侮辱他,這位縱橫草原的王者從來沒有想過佔有她,他只想要她幸福。

爲此,他不惜放手。

卓王孫冷冷地看着她。

相思要爭辯的衝動忽然冰冷。事實是怎樣並不重要,她終於明白了他在意的,指責的是什麼。

他想說的是,她利用這些王者的愛,達到自己的目的。她一次次遊走在這些王者之間,將他們的王冠作爲自己璀璨的裝飾。

並且樂在其中。裝作一無所知。

她愴然後退,眼淚終於落了下來。

“不!不是這樣的!”

“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我留下來,只不過是想幫助那些比我更可憐的人……何況,我沒有左右他們的力量,他們怎樣對我,我能拒絕嗎?”

是的,她不能拒絕。但她一次次離開他,一次次走近這些王者身邊。她明知道他是能保護她的,只要在他的羽翼下,任何人都不可能傷害她。但她仍然選擇了離開。

是她需要不同王者帶來的虛榮嗎?

卓王孫看向她的目光中充滿譏嘲:“北京城下退敵十萬,樂勝倫宮中令魔王俯首,現在又毒殺了日出之國最有權勢的男人。多麼了不起的功績,連我都不得不佩服。”

他笑容一冷:“如今,你交換到了想要的一切,回到我身邊,是想炫耀這些豐功偉績,還是想我爲你感到高興?”

“我……我不是……”她的話哽咽在喉中,再也說不下去。

她看着他,怔怔地落下眼淚:“你總該知道的!”

是的,他知道的。就算世上所有人都這樣認爲,他也該明白她的心。

他爲什麼不相信她?她將所有都交給了他啊。

在說出恨他之後,又回到他身邊,需要多大的勇氣?

需要放下多少自尊?他爲什麼從來沒想過!

我知道嗎?

看着她的眼淚,卓王孫忽然詫異自己竟然這麼平靜。她在自己面前展開的悲痛,似乎是一出荒誕劇,而他只不過是個看客,並未置身其中。

於是,他有了要加深這悲痛的衝動。

他笑了,緩緩道:“那麼,流花寺中呢?”

“你解開衣衫,投入楊逸之懷抱,索求着他溫存,你快樂嗎?”

相思震驚地擡頭,不明白他說什麼:“什……什麼流花寺?”

卓王孫輕輕靠上椅背,抱起雙臂,譏嘲地打量着她。

掩飾得真好。竟能在剎那間演出如此逼真的震驚,連他都忍不住讚歎。

“流花寺中,投懷送抱的不是你?是我看錯了?”

相思目瞪口呆。她的確曾去過流花寺,但只是給了楊逸之鑰匙,並沒有任何曖昧的舉動。絕沒有!

“你一定是看錯了!”

卓王孫眼中露出了一絲譏嘲。他笑了笑,輕輕點頭。

“我是盾錯了。

“看錯了你。”

這句話像針一樣刺進了相思的心,帶來窒息般的劇痛。

他不相信她。

她猛然想起在天守閣中,曾經見到過一位相貌幾乎如她一樣的綠衣女子。

她失聲道:“你看到的一定是秋山流雲!她是平秀吉的影武!一定是平秀吉爲了離間我們,派她裝扮成我的樣子……”

卓王孫微微冷笑,化身千億真是個好東西,無論什麼過錯都可以往上推。

“那麼,三連城頭呢?又是誰變成了你?”

他本來滿含嘲諷,但當這句話說出的時候,心頭卻不禁感到一陣刺痛。

終於,終於不再是個看客了嗎?終於進入這場荒誕劇了嗎?他看着她茫然而痛苦的臉上,心中忽然有一絲凌虐的快意。

傷人的話,同時刺在自己身上,濺起淋漓的血。

真好。

“什麼……什麼三連城?”相思完全不明白他的話。

忘情之毒依舊亙在她體內,將那段記憶完全封印。她茫然地看着卓王孫,一個字都不明白。

但,心卻在劇烈地跳了起來。

她忍不住衝上前來,死死地抓住卓王孫的手,就像是溺水者,抓住一根稻草。

“告訴我,三連城上,我到底做了什麼!

“我爲什麼一點都記不起來!”

是的,她忘記了。

她飲下了忘情蛇毒,將那個白衣男子永遠忘掉了。

她忘掉的不是他,而是那個男子。

忘掉的人是幸福的,因爲不再受記憶的折磨。不幸福的是沒有忘掉的人。

就像一粒黑色的種子,將他的心攀爬滿陰鬱的藤蔓。

相思恐慌地望着他。她心中泛起一陣莫名的驚恐,似乎知道,他的下一句話將會令整個世界坍塌。她抓住他的手,漸漸無力。

她的目光裡寫滿哀求,不知是哀求他說出來,還是不要說出來。

多少絕妙和表演。

很好,很好。

卓王孫的笑容,像是一柄刀,割在她身上,卻也割在自己的心頭。他久久沉默着,細細體味着那殘忍的痛楚,彷彿天地之大,只能這痛苦纔是他真實擁有的。

有的,是別人假扮的。有的,是不記得的。

只有她,是冰清玉潔的,任何塵垢,都與她無關。

真的,很好。

相思跪倒在他,雙手撐着地面,不住顫抖。似乎在哭泣,又似乎要把心嘔出。卓王孫伸職一根手指,將她的下鄂託了起來。一抹笑容出現在他臉上,無盡溫柔,像是不經意間流露出的陽光。

相思心中生出了一絲希冀。原諒她了嗎?

她哀懇地望着他。不要再折磨她了,只要他肯聽,她願意用一切辦法證明她的清白。

如果他不相信她,爲什麼,當初,他會任由她離開?爲何不將她囚禁在華音閣這個華麗的鳥籠中?

如果他不相信她,當他千里跋涉,從俺答汗的軍營裡帶走她時,爲何從未問過這些?當他闖入魔宮,看着帝迦抱着衣衫不整的她走下臺階時,爲何沒有懷疑過她的清白?

是什麼改變了他?變得像個陌生人?

三連城,還是流花寺?爲何她根本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知道我爲什麼對小鸞如此好嗎?”他凝視着她的眼睛。

看着她茫然搖頭。天下人都不明白這一點,那或許只能歸之爲命運,或者緣分。

他淡淡笑了笑,笑容中有尖銳的嘲諷:“因爲那是你的約定,我要替你完成。”

相思依舊茫然,卻驟然一驚。她明白他說的是什麼了!

那的確是個約定,她答應步劍塵,用自己做交換,換他拯救小鸞的生命。

然而,她不是因爲這個才留在卓王孫身邊的;更不是因爲這個,才付出了自己的如花歲月,無悔年華!

她茫然地搖着頭,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大滴的淚水從她腮畔無聲滑落,打溼了衣襟。

卓王孫輕輕撫摸着她的臉,眼中沒有一絲表情。她沾滿淚水的臉,蒼白、冰涼、顫抖,卻又如此美麗,美得讓人心痛。

他輕輕道:“是不是,這也是你諸多交易中的一場?

“與那些王者一樣,我也只不過是你溫柔陷阱的獵物,你傾國魅力的買主,是麼?”

相思驚愕地看着他,不能回答。

他的指責越來越沉重,在她臉上留下淡淡的紅痕,聲音也失去了淡漠,變得咄咄逼人:“爲了得到你想要的,你不惜給了我你的身體、你的愛情、你的靈魂,只不過要換取世上最強大的庇護,換取上弦月主位,換取小鸞的生存,換取王者之愛,還有錦衣玉食、無盡虛榮,是麼?

“你一次次回到我身邊,只不過因爲我的利用價值要高於這些人,是麼?

“若有一天,我失去天下無敵的力量,你就會頭也不回地走開,去尋找新的庇護,是麼?”隨着最後一句,他把玩她下鄂的手猛地握緊。

卻在瞬間放開了她。

虛空,在他指間發出空洞的碎響。而幾乎同時,紫檀座椅的扶手碎裂在他另一手掌心中。

相思驚訝地看着卓王孫,身子慢慢滑落。

她的心也同時在他掌心碎裂,不再有感覺了,只是在不停地墜着,墜着,像是沒有止境的深淵。

她的眸子,倏然變得灰暗。

他,居然這樣想。

卓王孫望着相思,眸子中有深深的痛。

他在折磨着她,同時在折磨着自己。那些尖刻而殘忍的話,每一字,撞向她,也撞向自己,造成十倍的傷害。

他的面容越平靜,傷害就越深。

他看着她,看她的心在自己掌心千瘡百痍。而自己的心卻不知被誰握着,握在何處。

她眼眸中流露出的絕望,讓他感到快意,卻是遍體鱗傷、痛徹神髓的快意。

他不期望她的辯解,不期望她的證明、她的爭辯。他只期望她說一句話。

只有一句話,他就會立即擁她入懷,原諒三連城,原諒流花寺,原諒那些曾經發生的一切。他會給她所有的幸福,無論曾因她而傷得多深。

只要一句話。

一句她從來沒有說過的話。

或許,只有這樣,他才能相信,她留在他身邊,只是愛他。

而不是敬他,懼他,有求於他。

或許,三連城、流花寺的一幕,改變的不是她,而是他。讓他原本堅定如山的心動搖了。他深深懷疑的,其實不是她,而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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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用最殘忍的詞句,化爲無形的鞭子,揮舞在她頭頂,卻是那麼的色厲內荏。

色厲內荏到,只有最真切的痛楚,才能讓他感到自己存在。才能破除她的矜持、她的尊嚴,破除他的威嚴與她的順從禁錮在他們之間的隔膜。

他看着她,靜靜地等待着。

等着她向自己發怒,等着她嘶聲哭泣,等着她撲到自己懷中,說一句我愛的只是你,無論你是誰,無論你有什麼。

一句我愛你。

相思跪倒在地上。

絕望像是黑暗,在她身上一點點蔓延。

真的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她擡起頭,看着他。她再說話的時候,感到到自己的聲音是那麼空洞。

“你,你想讓我怎麼做?”

怎麼做,才能讓你相信我?

我只想讓你說一句我愛你。從來不曾出口的一句。

爲什麼你還不肯低頭?

是不夠絕望嗎?那麼,就更加絕望一些。

“我要你去找楊逸之。”

相思瞳孔猛然睜大:“你讓我去找他?爲什麼?”

卓王孫一手支頤,冷冷看着她:“你知道嗎,戰爭已經結束,我即將收穫最輝煌的勝利。但若這一切找不到人分享,未免太寂寞。於是我去找他,他卻拒絕了我。

“這個自命君子的男人,向我提出了一場交易,他要你,要你的人、你的愛情,去換取他對我的服從!”

相思嘶聲打斷他:“你撒謊!他怎麼會說這樣的話!”

卓王孫看着她,眼中最後一縷溫度也在冷卻。

他在撒謊?

原來,他寧可選擇相信這個白衣男子,而不是他。

他一字字道:“我現在,命令你去完成這場交易。”

他頓了頓,眼中充滿了嘲諷:“用你最擅長的方式。”

相思全身一顫,彷彿所有的力氣都已失去,她深深跪了下去,心臟似乎都能碰觸到冰冷的地面,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卓王孫冷冷微笑:“你會去的,是嗎?”

“再一次投入他的懷抱,祈求他的呵護。”

就像你每次離開我一樣。

說出這句話,卓王孫久久沉默了。

你們之間若真的沒有隱情,就不要答應。

只要你投入我的懷抱,我就會立即原諒你。

相思慢慢站了起來:“這是你想要的嗎?”

那一刻,如冰雪一樣悽豔,讓卓王孫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靈堂中飄着的白幡。

他驟然一驚。

他忽然意識到,他絕不能答應,如果答應了,他將會永遠失去她。

但,他如果收回這句話,就如同收回了自己的尊嚴。

他忽然暴怒了起來。

爲什麼,你不肯撲入我的懷裡,大聲說我和那些從你生命中走過的王者絕不相同?說你留在我身邊不是爲了任何事,只是愛我?說你忘記楊逸之是一場錯,你心底深處只深愛過我?

或者,僅僅一句我愛你?

爲什麼,每次都選擇離開,一點都不顧及我的感受?

“是的,是我想要的。”他毫無表情地說出這句話,卻感到無比疲倦。

那一瞬間,他痛恨自己。

“好,那我去。”相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轉身衝出了屋子。

卓王孫望着她的背影,那抹水紅倏然就消失在他的視野。他想要衝出去阻止她,告訴她這其實不是他的真實想法。

但,他一動都沒有動。

“怕什麼,他一定會回來的。”

他這樣對自己說,就像以前那麼多次一樣。

冰冷的黑暗包圍住了他,他堅信她會回來,就像黎明一定會到來一樣。朝陽塗着血會從雲層裡破出。

他忽然發覺,他不知道那時候會怎樣。

雷聲撕破沉黑的天幕,大雨傾盆而下。

蒼天也在爲十數萬人的陣亡放聲悲哭,下起了今年最大的一場雨。暴雨在天地間肆意衝突着,宣泄着憤怒與悲傷,將大地化爲一片汪洋。

平壤城就彷彿汪洋中的一座孤島。

牡丹峰突兀地佇立在平壤城邊,也被暴雨震得瑟瑟顫抖。在連天的風雷中,那高聳的峰巒也顯得那麼脆弱。城中的燈火完全暗淡,化爲一座死城。唯有峰頂的靈堂上還閃耀着隱約的火光,再大的狂暴風雨也無法澆滅。

靈堂內,燭光搖曳,風雨鑽過究櫺的間隙,在室內彌散開淡淡水霧。被折斷的靈幡已重新掛好,那道深深的溝壑橫亙在地面上,像是一道傷痕。滿地紙錢被水汽打溼,貼在青鬱的地磚上,留下斑駁而頹敗的色澤。

楊逸之依舊跪在靈柩前,一動不動。

這已是第三天,他跪在冰冷的地上,沒有喝過一滴水,也沒有一刻合過眼。燭光照出他憔悴的面容,他的目光有些恍惚,彷彿在想很多事,又彷彿什麼也沒有想。

夜風吹過靈幡,門突然開了。

楊逸之霍然擡頭,就看到了相思。

她靜靜地站在門口,身上盡是雨水的痕跡,但透過搖曳的燭光,依然可以看出,她穿着那身繡滿蓮花的水紅色的嫁衣。

楊逸之微微苦笑,又夢到她了麼?

又有哪一日不夢到?

只是,最近的夢境中,她並不快樂,總是穿着這身水紅的嫁衣,透過漫天喜幛看着自己,無聲垂淚。

每一次,他都心如刀割,無無可奈何。

但今天,她與以往夢境中的不一樣。她滿身雨水,倚在門口,靜靜地看着他,她鬢邊散發濡溼,緊緊貼在蒼白的雙頰上,嘴角卻含着一絲笑意。

那笑容中不再是如蓮花般溫婉,而是帶着一絲冷漠、一絲嫵媚。

這實在不像她,但的確又是她,是夢境中的相思。

他依舊沒有動。他知道,每當他想站起身,走向她的時候,美夢就會醒來。

這世界已風雨飄搖,這場夢,就是其中唯餘的一點溫暖,若可以,他寧願永生這樣默默凝視着她的笑顏,沉醉不醒。

夢並沒有驚醒,恍惚中,相思輕輕走到了他面前。

她躬下身,輕輕解開領口的絲帶。

被雨水浸溼的嫁衣滑落在地上,彷彿脫下了一身沉生的蝶蛻。

燭光照亮了她如玉的肌膚,反射出溫暖的光芒,卻讓他的雙眼都感到了刺痛。

即便是夢境,這樣的夢也來得太荒唐。若在往日,他一定會掙扎着強迫自己醒來。但這一刻,他心力交瘁,已失去了掙扎的力氣。

窗外風雷隱動,堂上靈幡紙錢,這個世界是那麼荒涼,彷彿已沉陷到了地獄盡頭。而她,則是冰冷中唯一的溫暖;是地獄深處,他唯一能仰望的光芒。

如果他錯過,那麼就將淪入永遠的黑暗中去。

楊逸之終於沒有動,一直以來,爲了謙謙君子之風,爲了朋友之誼。爲了父親的諄諄教誨,他都在剋制着自己的情感。多少年來,他擔負起所有的道德,漠視着自己的慾望,躲避着她的溫暖。每一天都在掙扎,直到筋疲力盡。而如今,當那些風度、友誼、道德都失去了的時候,他已兩手空空,又何不在夢境中放縱一瞬?

衣衫一件件落下,就彷彿紅蓮凋殘的花瓣。她站在遍地水紅中,是滿塘枯荷中最後那枝孤獨的殘蓮。

燭光之下,她已寸縷不着。

她和他,只隔着一個擁抱的距離。恍惚之中,他甚至能感到她身上傳來的暖香。

難道這並不是一場夢?楊逸之有些驚覺,猶豫是是否要起身,相思卻在他面前跪下,輕輕抱住了他,冰冷的臉頰觸到了他的胸膛。

“你一直都想要的,拿走吧……讓我再也不欠你。也再也不欠任何人。”

風雷聲掩住了她的話,他沒有完整地聽清她的意思。

但他很想告訴她,不是這樣的。這絕不是他一直想要的。從初見那一刻起,他就視她爲天女,從來沒有想過要得到她、褻瀆她,只是想守護她的靈魂。

但他卻說不出口。

因爲他驚駭的發現,當她投身入懷,柔軟的肌膚沾上自己的胸膛時,原來他的心底深處,也有炙熱的慾望在沸騰。

和別的人沒有什麼兩樣,想擁抱她,佔有她,侵入她的慾望。

如此強烈,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楊逸之痛苦地握緊了雙拳,掙扎着將目光投向別處。他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懷中這個女子或許並不是相思,而只是魔王派來誘惑修行者的魔女。只待夜色褪盡,她就會消失無蹤。

但爲什麼,她偏偏要在這一刻出現?如果不是在此時此地,他滿心自信去拒絕一切誘惑。但如今,他的心神已在崩潰的邊緣,又怎能承受這最後一絲溫柔之量?

他擡起頭,卻又困惑了。

夢境並沒有破碎,而懷中的她,她並不是傳說中的魔女。他清楚地知道,這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來自於那個溫婉如蓮的相思,獨一無二的相思,讓他魂牽夢縈的相思。

爲什麼會這樣?

那一刻,他竟有些惶惑,呆呆地凝望着她,不知如何是好。

那一刻,他是那麼脆弱,只要輕輕一碰,就會失去最後的理智。

天地搖落,他戰慄着抱緊她,跪在隱隱雷鳴中,等待一個指引。

相思看着他眼底的惶惑,心中亦有淡淡的悲涼。

眼前這個男子或許是無辜的。但他動情了,那就要承受他就得的懲罰。何況,連她最愛的男子,都視她爲蠱惑人心的禍水,出賣愛情的妖女,她又何必再顧及別人的感受?

她始終無法理解,也無法原諒卓王孫對她的指責。

流花寺中,三連城上,她曾解開衣衫,投身入這個白衣男子的懷抱麼?

她沒有。

如果他可以讓她發誓,她寧可用畢生幸福、永世輪迴來盟誓。

她絕沒有。

但,他不相信她的誓言,不相信她堅貞,不相信她的一切。在他心中,她竟是一個爲了利益可以出賣靈魂的女人。她消弭了蒙古大軍南征之禍,她解開了樂勝倫宮的禁錮,她刺殺了日出之國的關白……這些都只是她出賣自己換來的勝利。就連她留在他身邊,數年來無怨無悔的生死追隨,也只不過是一場交易。

她用愛情,交換來王者的庇護,上弦月主之位,富貴榮華。

——在他心中,自己就是這麼卑賤麼?

她嘴角挑起自嘲的苦笑。

——那好,如你所願。

她將他抱得更緊,緊到無法呼吸,身體都禁不住戰慄起來。

而今,她終於如他指責的那樣,敞開衣衫,投入那個人的懷抱。

她很想知道,如果卓王孫看到這一幕,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她要讓他後悔終生。

燭光搖曳,照得滿堂靈幡都染上了鮮紅的顏色,彷彿張開了悲涼的喜幛。

她靜靜地躺在那襲水紅的嫁衣上,就像躺在一池蓮花中,盤起的長髮解散,在地上鋪散開一片墨雲。

雨夜的風從裂隙中吹了進來,在她潔白如玉的胸前驚起一點點寒慄。

他親吻着她,她的發,她的脣,她的耳畔,她的脖頸,她的指尖,她的一切。他的動作從迷惘、生澀、愛憐,到漸漸淪入瘋狂。

只是,他通透的眸子中始終寫滿了悲傷。

她的身體隨着他的親吻,輕輕顫抖,一種難以言說的悲愴侵透了全身。

這悲愴卻是因爲——她心中並沒有太多抗拒。

卻禁不住有一些茫然。

難道她不是隻屬於他麼?難道她不是應該拒絕任何男子的碰觸麼?難道她不是應該感到被凌辱的痛苦,至少也該麻木地面對這一切麼?

卻沒有。當他吻上自己雙脣的那一刻,她的身體彷彿不是敞開在陌生人面前,那麼尷尬、恐懼、痛苦。而只是面對一場失落的記憶。

那麼熟悉,卻又無法記起。就像是午夜吹過窗櫺的風,帶着淡淡的溫暖、淡淡的涼意。

彷彿,他並沒有掠奪什麼,這一切都是他應得的回報。

這是爲什麼?

難道,真的如他據說,自己在內心深處,就是一個水性楊花的女子麼?

她心中有些驚愕,垂下目光審視着自己的身體,以及,正忘情擁吻她的那個男子。

搖曳的燭光下,那個男子的眸子是如此悲傷。即便是情慾也不能扭曲他的容顏,他依舊如此空靈,潔淨,彷彿在月光下哭泣的天使。

他親吻她,擁抱她,試圖將她納入身體。是慾望,卻又不僅僅是慾望,他就彷彿無心墜落在紅塵中的天使,孤獨而彷徨,沉淪在這場黑暗的風雨中,只爲了尋找一點溫暖的慰藉。

而他呢?

他只會暴虐恣意地侵佔她,絕不會如此刻意地控制自己,去溫存她身體每一個角落。絕不會試圖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她僵硬的身體。

他總是如此蠻橫、予取予奪、不由分說。無論她在病中,無論她是不了,無論她是否願意,甚至……無論他是否剛剛從海棠花樹下回來,衣衫上還帶着迷離而馥郁的酒香。

她已給了他一個女人能給予男人的一切。

愛,順從,忍讓,包容,堅貞,忠誠。

他卻說,她背叛了他。

用那些身不由已的往事,給她編織了不堪入耳的罪名。甚至用流花寺、三連城這些莫須有的幻象,來詆譭她的人格、她的尊嚴、她的愛。

多麼可笑。

既然如此,那麼爲什麼不狠狠地報復他一次?讓他幻想出的夢魘成真一次?把自己交給眼前這個男子,徹徹底底地背叛他一次?

她的嘲笑最終轉變爲一聲沉沉的嘆息。

她輕輕挪動了一下身體,將蜷曲的雙腿舒開。

大紅色的燭光在那一刻旋轉顛倒,然後,她終於感到了刺痛。

不是身體,而是心。

風暴捲起大團的雨水,狠狠鞭打着大地。平壤城不過是汪洋中即將沉沒的船隻,牡丹峰則是沉船上突兀挺立的桅杆。

桅杆上僅有的一點孤燈,在風雨中搖搖欲墜。

閃電照亮了靈堂,照出兩人緊緊相擁、生死糾纏的影子。卻彷彿不是在情慾中沉淪的男女,而只是兩人孤燈上相擁哭泣的飛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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