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頭犧牲,戰頭受傷,清除殘敵的任務交給了鴉頭、運頭和匠頭等人負責指揮,另外當地剿匪部隊裡的張排長也帶領剩下的戰士輔助他們。
張排長被當地百姓按照舊時代的慣例稱爲張巡官,主要負責偵查土匪的動向,平時也維持當地的治安。他帶隊來到這裡後,吸收了一名本地的青年參加部隊。此人姓米,十六歲,天天跟着張巡官四處檢查,實際上充當着他的勤務兵。
“鬼軍”失去控制後,四處散開遊蕩,見人就追趕撕咬,有不少跟着姜家隊伍聚集到了小石山下,一個勁地往上山的小路上擠。
經過一場激戰,大家的彈藥已經消耗得所剩無幾,因爲對家還有排幫部隊即將來到,得留着子彈準備下一場戰鬥。在這種情況下,鴉頭只得下令引爆了先前埋設的炸藥,把小石山下的空地炸成了一片血肉模糊的屠宰場。
爲了對付上山路上的“鬼軍”,大家集思廣益,利用山上的毛竹做了幾根帶着鋒利尖叉的武器。大約有五六米長,碗口粗細,由三四個人擡着衝刺挑撥,把“鬼軍”一個個刺得渾身稀爛,然後摔下山崖。
這個辦法是張排長的那個勤務兵小米提出來的,他根據當地人用來扒集松針的一種竹耙想出了這個主意,由匠頭結合明朝時戚家軍抗倭時使用的武器“狼筅”改制而成,方便實用。大約花了一個小時,順利把小石山附近清理了一遍。接着又把人員分成四組朝周圍民房進發,把站在屋頂上的“鬼軍”一個個掃了下來殺死。
按照鴉頭的想法,對方大部隊即將來到,爲了保護姜家地堡的安全,他打算把剩下的炸藥都埋設到小石山周圍。
姜耀月制止了他,她告訴大家,接下來局勢肯定一片混亂,因爲這次參戰的幾方都已經打瘋了,當支援部隊趕來的時候,在那種亂紛紛的場面裡引爆炸藥一定會誤傷到己方人員。
“如果我估計沒錯的話,來的應該是他,”姜耀月把幾個負責人召集到一起後,憂心忡忡地說:“你們都來聽聽我的詳細介紹,要充分認識到局勢的殘酷。”
大家都靜靜地聽這她的講述,氣氛極爲肅穆。
“我要說的這個人,他接受了‘乳翁’傳承,如果大家願意的話,可以稱他爲‘乳翁丈夫’,”姜耀月臉色沉重:“公是公,私是私,不要再把他看成我那丈夫了,他名字叫做姬鯤躍。”
她說,“乳翁”是上古時期生殖崇拜由母系向父系的遺留,神話裡的鯀生禹應該是指鯀用自己的男子乳汁養育了大禹,這裡有個專用名詞,叫“產翁遺俗”。唐代人房千里《異物志》記載“獠婦生子即出,夫憊臥,如乳婦,不謹即病,其妻乃無苦”,這裡是說南方少數民族婦女生完小孩後由丈夫代替哺乳,自己避免養小孩的辛苦。同爲唐代人的尉遲樞的《南楚新聞》說得更具體:“越俗,其妻或誕子,經三日便澡身於溪河,返,具糜以餉婿。婿擁裘抱雛,坐於寢榻,稱爲產翁。其顛倒有如此!”這種風俗在湘黔一帶也有,比如清代的李宗昉《黔記》寫郞茲苗人:“婦人產子,必夫守房,不逾門戶,彌月乃出。產婦則出入耕作,措飲食以供夫乳兒。”
這種事正史中也有記載,《資治通鑑》載:“始興王有德政於地方,天監七年冬,梁武帝徵召其還朝。其治下民衆依依不捨,爲之做歌曰:始興王,民之爹。赴人急,如水火。何時復來哺乳我?”
還有更有名的,同樣出自於《資治通鑑》,說李世民在玄武門事變之後去見李淵:“世民跪而吮上乳。”這是說李世民通過吮吸李淵的乳房得到了繼承皇權的認可。
姜耀月說,華夏國的士族男子成年後由長輩賜給字,其實也含有“乳翁”的遺俗,比如《漢書。朱買臣傳》說他字“翁子”,《漢書。趙充國傳》說他字“翁孫”。《說文序》說:“字,乳也。言孽乳而浸多也。”這裡直接說男子的字就是“乳汁”的意思。
姜耀月嫁入姬家,她的丈夫名叫姬鯤躍,是一個接受了“乳翁”傳承的異人。此人通過這種傳承擁有了特殊能力,能夠發出一種氣味迷惑對手,使其聽從自己的控制。
這原本是姬家刻意爲之,想通過這種手段從姜耀月身上得到形意密盤的秘密,不過因爲姜耀月平時極爲謹慎,終於沒能讓他得手。所以這夫妻二人自從結婚時起就形同水火,互相爭鬥而不讓。
姜耀月說,姬鯤躍爲了保持“乳翁”傳承,練習了“鎖陽”之術,一直保持童男之身,因此她這些年來其實是實質上的寡婦,從未和他成爲真正的夫妻。
她爲了避開姬家的陰謀,多年來一直在外遊學,後來在國外友人的幫助下弄清了姬鯤躍身上氣味的秘密。原來他通過“乳翁”傳承把自己弄成了一個活體阿魏,類似於老薑在瑤山得到的那幾朵“屍口菌”,姬家稱這種人叫“乳翁丈夫”。
通過國外友人私人實驗室的研究,這個“乳翁丈夫”身體裡含有“東莨菪鹼”,國外稱之爲“魔鬼呼吸”。它無色無味,古時候皇帝駕崩需要妃嬪殉葬,就暗中讓她們服下含有這種東西的藥物,即能令她們心甘情願地被活埋。
所以這個人比從前養狐狸製造魅藥的姬思恩更爲可怕,因爲他不需要費心費力地去借助外力,通過自身就能害人,而且還能做到讓受害者心甘情願,事後並不怨恨他。
這種能力本來是模仿九鼎的功能,可見人類的智慧經過開發後也是極爲可怕。
“乳翁丈夫”的存在顛覆了人們對戰爭的認知:試想無論他的敵人研究出了任何厲害的武器,只要被他魔鬼呼吸一下,那豈不是滅亡得更快更慘?
姜耀月說,姬家讓姬鯤躍娶她,細思極恐。因爲他們明知姬鯤躍是“鎖陽”者,在婚禮之前就擺明了是要暗算她,不但要得到形意密盤的技術,還要讓她守一輩子的活寡,實在用心歹毒,可恨至極。
這樣的事情,即使是身爲判官的姜耀陽也推算不出,因此欣欣然把心愛的妹妹嫁出,哪知道最終結果卻是送羊入虎口,卻又有苦難言。因爲如此的秘密只能採用雙方暗戰的方式解決,絕不能宣之於衆人之口。
這樣的暗戰自然有雙方數千年來默契已久的規矩,即使顯現在外人面前也難以弄明白。
但是現在雙方參戰的人數如此之多,想要完全隱瞞卻是難以實現了。
這期間留守在外面的人幾次來報,說有幾支隊伍到達,姜耀月聽了,神色終於緩和了一點,她鎮靜自若地安排大家下去接待。
說話間天色已經大亮,沅江下游傳來機動船的轟鳴聲,姜家衆人心中明白這是對家的大部隊到了,這一點通過瞭望口的觀察哨也得到了驗證。
大家涌出地堡觀看,發現十多艘大船慢慢駛來,浩浩蕩蕩地停靠到下灣。一塊塊踏板從船裡伸出,衣服駁雜的人員呼涌上岸,排成整齊的隊列朝小石山方向跨步過來。
姜家這邊也不示弱,排出了自己的陣勢:魏政委帶着苦戰剩餘的剿匪部隊排在第一排,瑤家洞神和黑龍戰士緊隨其後,姬思恩竟然也趕來了,帶着羅網宗人員站到最後。
姜耀月帶領姜融工和鬆秀站在隊伍最前頭,其餘的姜家成員則留守在小石山上。
姜融工沒有去追問這些人怎麼來的,他望着身後的數百戰士,心中無比感動:這麼多人不計生死,跋山涉水地爲自己而來,許多人跑爛了鞋子,渾身傷口,可是沒有一個人害怕,這一切豈是幾句話就能夠表達萬謝意!
當對家的隊伍排列成型後,這個對峙的場景詭異至極:雙方都有現代化的武器,可是卻排成冷兵器時期的隊形冷漠相望。
這一切全決定於兩個人的能力:操控形意密盤的姜耀月和擁有“乳翁”傳承的姬鯤躍。
這倆夫婦爭鬥已久,對對方知根知底,一對上就不約而同地採取了最直接的對決方式。他們知道,今日一戰勝負只取決於兩人的相爭,其他人猶如螻蟻,死與活只在於他們的一個小小想法。
所以,爲何還要弄得那麼複雜,遠戰近戰、藏與不藏又有什麼差別!
姬鯤躍全身穿着厚厚的皮袍,剃着精幹的板寸頭,皮膚白淨,臉部線條棱角分明,俊朗堅毅。
他對姜耀月微微一笑道:“先來幾句開場白吧!月月,咱們兩人有多久不曾見面了?”
姜耀月回之以微笑:“十年。”
“十年生死兩茫茫,”姬鯤躍道:“咱們各自爲家族忍辱負重,幾乎忘記了夫妻的情分,想當初,你美若天仙,我俊似江郎,披紅頭蓋穿輕羅衣,謂爲璧人。誰能想到,新婚之夜竟發現雙方是一對敵人,實在是悲涼可嘆。”
“是你負我在先,”姜耀月道:“鎖陽之身,又何必惺惺作態裝作要娶妻?我逃離姬家,兩位哥哥代我上你家問罪,你們卻將我二哥打成重傷,一路追殺致使他無法歸家,只得隱藏於深山古寺中數年。有如此惡行,還要粉飾自己,難道你真沒有羞恥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