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秋霜進來收拾碗筷,看他看得出神,不敢驚動,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丁少秋思索着九個身法變化,一面以手指代劍,比劃點出去的劍勢,有時也提吸真氣,雙足離地,在空中變換身法。

但試來試去,自己提吸真氣,最多隻能變換兩式身法,而且在變換身法之時,就忘了點出劍勢,有時點出劍勢之後,就來不及變換身法,雙腳落地,大有顧此失彼,無法兼顧。

這樣練了一會,依然毫無進展,心想:“自己何不把這一式分開來練?先把身法變化和點出的九劍練純熟了,自然就會迅疾如風,那時再練提吸真氣,使身子離地,在空中施展,豈不就練成了?”

想到就做,從桌上取過長劍,褪下劍鞘,走出房門,就在外面一間練習起來。

他有老道長傳授的避劍身法作基礎,學習九個身法變化,自非難事,練到黃昏時候,已有五個身法,差不多可以依樣畫葫蘆的做到了,自己也覺得很欣慰,就收起長劍,不再練習。

過沒多久,秋霜就送來晚餐,她看丁少秋悠閒的坐着,忍不住問道:“丁少俠,你是不是想到什麼了?”

丁少秋道:“姑娘怎麼知道的?”

秋霜嫣然一笑道:“我只是猜想罷了,中午,我送飯進來.你好像正在苦苦思索着什麼?後來我進來收碗盤的時候,你又坐在椅子上想得很出神,連我進來出去,你都不知道,但這回我進來,看你很悠閒愜意的樣子,自然是苦思得到結果了。”

丁少秋含笑道:“你很聰明。”

秋霜臉頰一紅,低頭道:“我笨死啦!”

丁少秋問道:“姑娘這裡的工作忙不忙?”

秋霜道:“我和其他同門師姐妹一樣,除了練武,平日很少有事,丁少俠來了之後,正是這前半個月是我當值,所以劉婆婆就派我負責少俠三餐飲食。”

丁少秋心中暗道:“自己還當她是這裡使喚的丫鬟,原來她是護花門的女弟子,差幸自己沒說什麼,否則多不好意思?”

秋霜看他望着自己沒話說,不禁粉臉一紅,說道:“丁少俠,你怎麼啦?”

丁少秋哦了一聲,忙道:“沒什麼?在下只是在想……姑娘……是護花門的高弟,武功一定很好了。”

秋霜臉色更紅,說道:“師姐妹中,我最小,也最笨了,什麼都學不好……”

她怕丁少秋再問下去,忙道:“飯菜快涼了,丁少俠快請用飯吧!”

說完,急忙逃了出去。

這是第二個早晨了!

丁少秋早餐之後,帶着劍跨出房門,就看到青衣婦人已經站在練劍室中,急忙抱抱拳道:“夫人早。”

青衣婦人含笑點頭,問道:“少秋,你昨天可曾領悟出什麼嗎?”

丁少秋道:“在下愚魯,只想到了一點,不知對是不對?”

青衣婦人道:“你說說看。”

丁少秋道:“在下昨天依照劍譜,練了一會,覺得第一招有九個身法,卻須憑藉一口真氣在空中發劍,身法就要快如旋風,但練來練去,總是顧此失彼,無法做得到,因此在下想到如果這一招分做兩個段落練習,也許較有希望。”

青衣婦人問道:“如何分做兩個段落?”

丁少秋道:“在下之意,第一步先把九個身法變化和刺出的九劍練純熟了,第二步再練提吸真氣,這樣做不知對不對?”

青衣婦人含笑道:“我沒有練過這套劍法,不知你說的對不對?但凡事都要試一試,才能知道,我想你這想法也未嘗不對,那麼你練得如何了呢?”

丁少秋道:“昨天一個下午,在下已有五個身法變化,練得差不多了。”

“很好。”青衣婦人退到上首說道:“你現在練給我看看?”

丁少秋應了聲“是”,掣劍在手,擺了一個姿勢,立即身形飛旋而起,但見人影飄忽之際,劍若寒星,眨眼之間,一連點出五劍,果然快捷無比,令人目不暇接!

丁少秋臉不紅,心不跳的收住劍勢,抱劍道:“夫人指教,在下還是使得不夠熱練。”

青衣婦人雙目之中,飛閃出驚喜之色,連連點頭道:“很不錯,少秋,真難爲你,半天時間,就能把五式身法練得如此快速,已經很難能可貴了,看來我不用再替你擔心,年輕人要有信心,也許你的想法是對的,好了,你繼續練吧,我不耽誤你的時光了!”

說完,就舉步往屋外走去。

丁少秋經青衣婦人這一說,心頭有着莫大鼓勵,也信心大增,一個上午,就把其餘四式身法、劍法,都練會了。

第三天,整整一天,他都埋頭苦練九式身法。

前面說過,老道長傳授他的“避劍身法”,是崆峒派最上乘的絕藝,集天下身法,各種武器攻擊目標而研創出來的趨避身法,也是各種身法的精髓,丁少秋早已練得極爲純熟,有這樣良好的基礎,所以練起這九式身法來,就並不覺得如何困難。

只花了一天工夫,已能一口氣把九個變化,和隨着變化點出的九劍,演練完畢,當真身如旋風,劍若飛星,得心應手之至!”

丁少秋連自己也想不到對這一招九式劍法,進步會有如此神速,自是喜不自勝,暗想:

“照這情形看來,明天再有一天時間,就可以把這一招練成了!

今天是第四天的早晨了。

這兩天青衣婦人都不曾來過。她聽丁少秋說過練劍的計劃,要他好好練習,不來,當然怕分了丁少秋的心。

丁少秋兩天早晨沒有見到她,心裡有些失望的感覺,他還是個大孩子,自己把九個身法變化都練純熟了,希望給青衣婦人看看。

青衣婦人稱讚他一兩句,對他有着很大的鼓勵作用,就好像孩子希望得到媽媽的誇獎一樣。

他今天抱着很大的希望,能夠把第一招練成功,因此雖然沒有見到青衣婦人,心頭感到有一絲失望,但還是興致勃勃的走到中間,掣劍在手,調氣行功,再緩緩吸氣,使雙腳離地數寸,然後身法倏然連連變換,手中長劍跟着急疾刺出……但身子離地,總究和腳踏實地施展身法不同,沒換上三個變化,身子已經墜落地上。

丁少秋只當自己初次試練之故,再次正身調氣、吸氣離地、發劍轉身,這回身法變化自以爲相當快速了,那知依然使不到第三個變化,身子就墜落下來。

他自然不相信九個身法變化,自己已練得極熟極快,怎會使不到第三式就落下來?再一連試了幾次,每次都差不多,絕不超過三個變化,心頭不禁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練對了?

當下展開身法,預習了兩遍,九個身法變化和刺出的九劍,都又快又準,絲毫不差,再吸氣離地,施展身法,果然不出三式又墜落下來。

他不信自己會練不成,咬緊牙關,耐着性子,一次又一次的演練,上午練不成,下午繼續練習,一直練到黃昏時分,還是毫無進展。

丁少秋一直想不通,自己到底那裡練不對了?

晚餐之後,他在燈下翻開劍譜,又仔細的研讀了一遍,自己根本沒有練錯,怎麼會老是練不對呢?

心裡還是不服氣,一口吹熄燈火,抽出長劍,來至外面一間練劍室,先把九式身法演練了幾遍,再提吸真氣,離地發劍,那知依然如故,練到第二個身法,點出長劍,身形就落到地上。再練還是如此,心頭甚是懊惱,忍不住廢然道:“我究竟那裡錯了呢?”

突聽耳邊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你沒練錯。”

這聲音丁少秋最熟也沒有了,那就是傳自己“幹天真氣”和“避劍身法”的老道長——

乙清子。一時不禁大喜過望,仰首叫道:“老道長!”

老道長並沒有現身,他的聲音依然細如紋子在耳邊說道:“老道只是偶然經過此地,不妨礙你練劍,只是孩子,記着,這式劍法,共有九個身法變化,不是都點出一劍嗎?九劍之中,八虛一實,虛者?只是虛點一劍,實者?

就是點出之際,氣貫劍尖。每一劍都可虛用,擾亂敵人心神,每一劍也都可以實用,視有利機會出手。

你在練習之時,只要前面八劍用虛點,真氣不從劍尖外泄,自可支持到第九個變化。但你在第一二式中都用了實招,離地的身子如何還能支持得住?好了,你專心練劍吧,華山護花劍法,失傳已有三百年之久了,雖非上乘劍術,也不失爲劍法中的翹楚,你好自爲之!”

丁少秋急急奔出院子,仰首叫道:“老道長……”

天色晦暗,連一絲風也沒有,老道長早已走了!

丁少秋心知老道長不願和自己見面,只得廢然返回練劍室。

有了老道長一番指點,要領已得,自然要立即依言施爲,當下就走到中間站停,正身調息,吸氣離地,展開身法,這回每次變換身法,只是振腕虛點,果然蹩着一口真氣,一直練到第九個身法,才飄落着地,振腕刺出第九劍,這回一氣呵成,完全合格了!

心頭這份高興,當真無法形容,一個人手握着長劍,喜得幾乎要跳了起來,喃喃的道:

“我終於練成了!”

但他依然不敢掉以輕心,繼續演練了幾遍,才喜孜孜的收起長劍,回入房內,心中暗道:“這招劍法,若是沒有老道長指點,仗着內功,只怕再練三個月也未必練的成,這位開創護花門的沉香,大概一直未能領悟這一點,硬行蹩着一口氣練劍,以至運氣入闢,走火入魔,可見明明十分容易明白之事,但不經高人點破,光憑思索,有時耗上數十年精力,也未必想得通。”

這一晚他因練了一天劍,就不再運功,脫衣上牀,酣然入夢。

翌日早晨,丁少秋在睡夢中被極其輕微的叩門聲驚醒過來!

只聽一個清脆的聲音低聲叫道:“丁少俠,你起來了沒有?”

那是秋霜的聲音!

丁少秋連忙應道:“是秋霜姑娘,在下起來了!”

急忙披衣下牀,拉開房門,只見秋霜雙手捧着洗臉盆,嬌笑道:“日頭已有三丈高啦,夫人也問過兩次,你起來了沒有,要不是我來叩門,你只怕還不起來呢!”

丁少秋擡目望望窗外,太陽果然已經曬上窗櫺,不覺啊了一聲道:“真是這麼晏了!

秋霜小嘴一披,說道:“難道是我騙你的?”

丁少秋道:“對不起,在下幾時說姑娘騙我了?”

秋霜道:“快去洗臉吧!”

丁少秋道:“哦,對了,這位夫人究竟是什麼人?”

秋霜咭的笑道:“夫人就是夫人咯!”

丁少秋道:“你不肯說?”

秋霜轉身走了出去,回頭道:“你日後自會知道。”

丁少秋拿她沒有辦法,只好微微搖着頭,走過去,盥洗完畢。

秋霜已端着早餐走入,說道:“快些吃吧,再遲就快和午餐接住了。”

放好碗筷,就很快的走了。

丁少秋迅快的吃了一個饅頭,一碗白粥,就抹抹嘴,一手取起長劍,走出房門,就看到青衣婦人已經站在練劍室中,急忙抱抱拳道:“在下抱歉,今天起來得遲了,有勞夫人久候。”

青衣婦人目先一擡,柔聲問道:“是不是晚上也在練劍,練得太累了?”

丁少秋道:“還好,不累。”

青衣婦人問道:“有沒有進展?”

丁少秋目光飛舞,說道:“在下總算不負夫人期望,第一招已經練會。”

“練會了?”青衣婦人幾乎不相信自己耳朵是否聽錯了?接着目光緊注丁少秋臉上,似有不信之色,重複的問道:“你說什麼?第一招已經練會了?”

丁少秋點着頭道:“是的,在下已經練會了。”

“會有這麼快,這是真的……”

青衣婦人驚喜交集,喃喃的道:“這真是太好了。”

丁少秋道:“夫人,在下練給你看,好嗎?”

“好,好!”青衣婦人連連點頭,一直退到了上首右方,才道:“你練給我看看!”

丁少秋答應一聲,走上幾步,站到中間,才擡手抽出長劍,正身凝立,緩緩吸氣,一個人也隨着離地而起。

就在這一瞬間,但見他身形快若旋風,忽左忽右,飄若閃電,劍光像流星般點出,人已翩然落地,劍尖直指,正是第一圖上的劍式!

青衣婦人也是使劍大行家,她凝住目光,也只能依稀看清他果然在離地數寸之際,接連使出九種不同的身法,但刺出的九劍,她只看到像星星般閃動而已!

丁少秋長劍一收,抱拳道:“夫人指教,不知在下練的如何?”

青衣婦人怔怔出神,過了半晌,才緩緩吁了口氣,欣喜的道:“孩子,真是難爲你了,老門主在第一招上足足化了半個月時間,才勉強練成。你卻只化了四天時間,真是太好了,這麼短暫的時間就能領悟,實在太出我意外了!”

丁少秋道:“夫人過獎。”

青衣婦人看着他,柔聲道:“這四天來,你一定練得很辛苦,什麼事情都是開頭難,好在第一招能夠領悟了,以後就會容易得多了,你真是好孩子,我沒想到你會練得如此快法,所以第二招的身法、劍法,我沒有帶來,今天你就把這一招多練練純熟,明天再練第二招好了。”

丁少秋應了聲“是”。

青衣婦人道:“好了,你自己練吧!”

說完,舉步往外行去。

青衣婦人說得沒錯,能夠領悟了第一招,以後八招劍法,身法變化雖然並不相同,但訣竅只有一個。

丁少秋練會“避劍身法”,什麼身法變化,都是百變不離其宗,加上他練的“幹天真氣”,又是崆峒派玄門正宗,吸氣離地,也並無多大困難。

青衣婦人原先預定丁少秋需要三個月才能練成的“護華劍法”,丁少秋除了第一招化了四天時間,以後的八招,每招只有兩天就練會了,前後不過二十天時間,就把護花門認爲至高無上,最難練成的一套劍法,完全練成功了。

這是第二十天的上午,青衣婦人看完丁少秋練完第九招劍法,睫承淚水,激動得執着丁少秋的手,顫聲道:“好孩子,老門主無法完成的心願,你終於完成了,你知道我有多高興?”

丁少秋道:“夫人,在下總算幸不辱命,但在下此來,原本不是學劍法來的,你說過等在下練成劍法,就可以見到家父家母了,現在在下是否可以去見他們二位老人家了?”

青衣婦人點着頭道:“是的,這話我說過,但要過了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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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少秋道:“爲什麼?”

青衣婦人道:“你練成劍法,明天授劍典禮,由門主親自主持,授劍之後,你就正式成爲護花門的人了。”

丁少秋道:“夫人當時只告訴在下,家父家母的一個勁敵,非這套劍法不能破解,纔要在下練習‘護華劍法’的,夫人並沒有要在下參加護花門,在下是白鶴門的弟子,我爺爺是武功門的人,在下也可以算是武功門的人,沒有家師和爺爺同意,在下絕不能參加護花門。”

青衣婦人聽得一怔,說道:“你練了‘護華劍法’,自然是護花門的一份子,何況……”

丁少秋道:“夫人這是強人所難,在下說過,沒有得到家師和爺爺的同意,在下是絕不會參加護花門的,至於在下不是護花門的人,練會了‘護華劍法’,這個夫人請轉告貴門主儘可放心,丁少秋可以終身不使這套劍法的一招一式。”

青衣婦人道:“如果你父母遇上強敵呢?”

丁少秋道:“憑在下所學一掌一劍,應該也應付得了了!”

青衣婦人輕輕嘆息一聲道:“你真倔強,這樣吧,你先休息一會,好好考慮考慮!”

丁少秋道:“參加護花門一事,沒有得到家師和爺爺的同意,在下不用考慮,因爲在下此來,是見我爹孃的,夫人如果當時先和在下說了,要在下參加護花門,在下就不練這套劍法了。”

青衣婦人點着頭,問道:“如果你堅持不接受授劍,不參加護花門,你會見不到令尊令堂的。”

丁少秋目光如電,沉聲道:“家父家母是不是在你們這裡?夫人這話在脅迫在下?”

“唉,有些事你不會明白的。”

青衣婦人柔聲道:“護花門其實就是華山派的青衣門,並不是旁門左道,尤其此舉關係十分重大,就是和松陽道長、你爺爺說明白了,兩位老人家也會點頭答應的,有許多事,等你見了令尊堂,就會整個明白。”

丁少秋道:“那麼在下要先見我爹孃。”

青衣婦人看着他,爲難的點點頭道:“看你如此倔強,讓我先去和總管商量商量,再答覆你好了,你等着吧!”

丁少秋道:“多謝夫人。”

青衣婦人走後不久,秋霜就送來飯菜,在桌上放好,臉上喜孜孜的道:“恭喜丁少俠,明天門主要爲你舉行授劍典禮,接受‘護華劍法’的人,就是本門未來的掌門人了。”

丁少秋只“噢”了一聲。

秋霜眨着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奇道:“你不高興?”

丁少秋道:“在下不知道。”

秋霜想不出他不高興的理由,望着他,輕聲道:“那你可以用飯了,我走啦!”

丁少秋一直思索着青衣婦人說過的每一句話,心想:“自己小時候就聽爺爺、大伯母告訴自己,說爹孃一直在北方主持鏢局,怎麼會在這裡的呢?莫非引自己到這裡來的青衣人在騙自己?他們把自己騙來學‘護華劍法’,又有什麼目的呢?要自己練成劍法,去對付他們的一個強敵?如果自己父母確實在這裡,那麼是他們把爹孃劫持了來,用以脅迫自己就範……”

他越想越覺得自己想到的這兩點之中,必有其一,不覺虎的站起身來,一手提起長劍,急於要去找他們問問清楚!但繼而一想,這二十天來,護花門對自己不錯,尤其那青衣婦人和藹可親,不像有什麼惡意,萬一爹孃在這裡作客,自己這樣去興師問罪,一旦鬧翻了,就不好收拾,不如等一會看青衣婦人如何說法,再作道理。

想到這裡,不覺把長劍放回桌上,又自忖道:“老道長在自己練劍的時候,以‘傳音入密’指點自己訣要,如果護花門在江湖上聲譽不好的話,他老人家不會不叫自己儘快離去的,更不會再指點劍法了。

一時之間,不知何去何從?如何是好,眼看桌上飯菜快要涼了,就坐下來,裝了一碗飯,慢慢扒着勉強吃了兩碗,就停筷不吃。

過沒多久,秋霜嫋嫋婷婷的走了進來,看了桌上飯菜一眼,低聲問道:“丁少俠,你有心事?”

丁少秋微微搖頭道:“沒有。”

秋霜櫻脣輕輕披了一下,說道:“你是在瞞我?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了,你心裡悶悶不樂,好像在想什麼心事?”

丁少秋道:“我真的沒有。”

秋霜道:“你既然不肯說那就算了,我……我是……人家一點也不領情。”

她緩緩別過頭去。

丁少秋走到她前面,看她眼眶有些紅紅的,更是楚楚動人,忍不住一下捉住她的手,柔聲說道:“秋霜,謝謝你,這樣關心我,我……真的沒事。”

秋霜脹紅了臉,被他握住的手,還在輕微發顫,但並沒有抽回去,只是低垂粉頸,幽幽的道:“你……沒事就好……”輕輕掙脫他的手,說道:“我要收拾碗盤了。”

小姑娘心慌意亂的收過碗盤,急匆匆的往外就走。

丁少秋怔怔的看着她苗條後影在門口消失,心中也感到若有所失!

忽然他聽到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從門外走入,回頭看去,進來的是一個臉色微黃的青衣人,也正是領自己到這裡來的護花門總管。

丁少秋站起身,說道:“總管來了,請坐。”

青衣人朝丁少秋微微一笑道:“不用坐了,門主要召見你,你隨我來吧!”

丁少秋道:“總管還記得在下沒有到這裡來之前,你和我說的話吧?你是帶我來見家父家母的,我要見的是家父家母,不是你們門主,我不去。”

青衣人笑了笑道:“你就是要見你爹孃,也要先去見了門主再說,年輕人不可如此激動。”

丁少秋道:“在下這是激動嗎?是你這樣對我說的。”

“好了,好了!”青衣人道:“門主正在等着你,見過門主,很快就可以見到你爹孃了,快跟我去吧。”

丁少秋道:“好吧!”

兩人走出小院落,穿行迥廊,曲曲折折的大概經過了兩重房舍,丁少秋也記不清楚,一會工夫,來至一幢精舍前面,湘簾低垂,階上站立了兩個和秋霜年紀差不多的青衣少女,不待總管開口,一左一右打起了簾子。

青衣人回頭道:“隨我進去。”當先舉步跨入。

丁少秋跟着走入,這是一間佈置得相當幽雅的客廳,青衣人並未停步,一直走到右首兩扇硃紅小門前面,舉手輕輕叩了兩下。

兩扇硃紅小門開處,走出來的卻是秋霜,躬身一禮道:“門主請總管,丁少秋入內。”

青衣人領着丁少秋走入。

這是一間廂房,陳設也極清雅,想是門主的起居室了。這時,已有兩個人坐在酸枝雕花太師椅上。

這兩個人丁少秋都認識,一個是每次給自己一個身法、劍法的青衣中年婦人,另一個則是自已第一天來的時候,試驗自己掌法的淡金臉青衫人。

青衣人一指青衣婦人,朝丁少秋道:“這位就是門主了。”

丁少秋朝她抱抱拳道:“在下沒想到夫人就是門主,失禮之處,請門主恕罪。”

青衣婦人藹然笑道:“總管、少秋,你們都坐下來。”

青衣人和丁少秋一起在他們對面的兩張太師椅上落坐。

秋霜很快端着兩盞茶送上,放到几上。

青衣婦人一擡手道:“秋霜,你出去,未奉呼喚,任何人都不準進來。”

秋霜躬身道:“弟子遵命。”

返身退出,帶上了兩扇朱門。

丁少秋一抱拳道:“門主見召,不知有何見教?”

青衣婦人看了他一眼,擡目朝青衣人道:“總管,還是你來說吧!”

青衣人道:“好,屬下遵命。”

他取起茶盞,喝了口茶,朝丁少秋道:“由我先來講一個故事,你聽了之後,就較易瞭解其中的曲折經過,當年有一位江湖上頗有名望的老鏢頭,膝下有三個兒子,大兒子出道的早,繼承了老鏢頭的事業。二兒子在五歲那年被人拐走,賣給了一個神秘門派,經由該門派門主的介紹,投入南離老人門下,業成之後,回到該門擔任護法之職……”

丁少秋心中暗道:“他說的老鏢頭會不會是爺爺呢?

二伯父不是從小就失蹤的嗎?”

只聽青衣人續道:“這個門派收了四個女弟子,最小的女弟子叫香珠,因爲這個門派有一特別規定:掌門人須由關門弟子繼承……”

丁少秋心中又想:“他說的大概是護花門了,因爲創立護花門的沉香,就是華山派青衣庵靜因師太最小的徒弟,敢情因此之故,才立下這條規矩,掌門人須由小徒弟繼任的。”

青衣人繼續道:“因此門主對小徒弟要求特別嚴格,日以繼夜的練功、練武,這位香珠姑娘咬緊牙關,練了十多年,但限於天賦,自知無法達成師父的期望,終於逃了出去……”

他一口氣說到這裡,喝了口茶,續道:“香珠逃離師門,門主極爲震怒,責令護法務必把她追緝回來,護法領命之後,一時無計可施,就拜託江湖朋友四處打聽香珠下落,那天香珠途經九江牯嶺附近,被三個江湖朋友發現,逼她去見護法,不料正好遇上那位老鏢頭,只當是強盜攔路搶劫,把她救了下來,老鏢頭不認識三人,三人卻認識老鏢頭,就及時退走,老鏢頭眼看香珠孤苦無依,就把她帶回家去……”

室中沒有一人出聲,青衣人口氣略頓,接下去道:“那三個江湖朋友把消息告訴了護法,護法聽說香珠是被老父救去的,心中感到十分爲難,門主嚴令務必把她擒回去,自思此事,萬不能讓老父知道,只有暗中設法擄走香珠,纔是上策,但老鏢頭住的村子,聚族而居,全村的人都會武功,一時之間又不易下手……”

丁少秋又忖道:“聽他說的情形,分明是丁家莊了!”

青衣人又道:“不料老鏢頭收容了香珠姑娘之後,他老人家的第三個兒子平日眼高於頂,竟然對香珠姑娘發生了情愫,老鏢頭也因她端莊賢淑,是個好媳婦,就給小兩口作主,擇日成親……”

坐在對面的青衫人不覺朝門主看了一眼。

門主神色之中有靦腆之色,輕聲道:“你說得簡單一些好了!”

青衣人笑了笑道:“這件婚事,大江南北的武林同道差不多都接到了喜帖,這消息聽得護法心頭大急,一面是本門要緝拿的女弟子,另一方面,新郎卻又是自己的胞弟,不得已只好率同本門三個武術教練,希望在婚前把香珠搶走,只可惜被一位老道長橫加插手,還警告不準在喜慶日子鬧事,因此只好在他們婚後三月,才把香珠擒回去……”

丁少秋心中暗道:“這些事自己從未聽爺爺、大伯母說過,那麼這位老鏢頭應該不是爺爺了!”

只聽青衣人續道:“等護法把香珠擒回去不久,老門主久病之軀,溘然長逝,遺命仍由香珠繼任門主,那時香珠已有三個月身孕,第二年春天,香珠生下一個男孩,就懇託護法把他送到老鏢頭家裡去。香珠的丈夫因愛妻無故遭人劫去,離家出走,天涯海角要找到劫持妻子的護法,同時也給他打聽到護法是南離門下,練的是‘爍金掌’,普天之下,只有北海玄溟門的‘玄冰掌’可以破解,終於不遠千里投到北海門下。

直到端午那天,各大門派的人中了天南莊下的毒,這兩個勢如冰炭的兄弟突然出現,以‘爍金’‘玄冰’兩種絕世武功,驚退了天南莊的人,相約至一無人之處,決一死戰。

護法遂以真面目相見,坦率把經過相告,他那三弟聽說十八年來的切齒仇人,竟會是自己的同胞二哥,自然不肯相信。護法只好把他領到這裡來見門主,離散了十八年的夫妻,終於見面了。但一出孃胎就一直沒有見過爹孃一面的兒子,還沒有團圓,這件事昔年既是這位護法一手造成的,自然也有責任要把他們的兒子找回來,這位護法如今已經升爲護花門的總管……”

現在已經說得很明白了,護花門主,就是丁少秋的娘了!

丁少秋聽到這裡,不覺冷冷一笑道:“總管這故事編得不錯,但可惜沒有人會相信。”

青衣人忽然伸手從臉上揭下一張人皮面具,沉聲道:“少秋,難道我丁仲謀還會有假的?你二伯父會捏造故事來騙你不成?”

對面坐着的淡金臉青衫人及時伸手摘下面具,說道:“少秋,你二伯父說的是真的,爲父就是丁季友,門主就是你娘!”

青衣婦人也同樣戴着面具,此時也揭了下來,那是一張風華絕代,慈祥可視的面貌。看去不過三十許人,此時含着滿眶淚水,柔聲道:“孩子,我的孩子,你怎麼連娘都不肯認呢?”

事情來得太突然了,丁少秋幾乎一時之間無法承受,他睜大雙目,望望兩個青衣人,再望望護花門主,不知不覺雙膝一屈,口中叫了一聲“爹、娘!”淚水已經奪眶而出。

其實他自從第一次看到青衣婦人之時,就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之感,母子連心,這也是天性使然!

這時“娘”字出口,膝行着撲到護花門主面前,又哭喊了聲“娘……”

護花門主雙手環抱住丁少秋的頭臉,低聲叫着:“孩子,我的乖孩子!”

母子兩個哭抱成一堆,這是最感人的場面了,丁仲謀、丁季友也不禁爲之酸楚不已!

過了半晌,護花門主才柔聲道:“孩子,明天娘爲你主持授劍典禮,你不反對了吧?”

丁少秋擡起臉來,問道:“爲什麼一定要孩兒參加護花門呢?”

護花門主道:“孩子,你先坐好了。”

丁少秋依言回到椅子坐下。

護花門主道:“本門老門主有兩項規定,一是由本門最小弟子擔任繼承門主,二是由練成‘護華劍法’的人繼承門主。關於第二項練成‘護華劍法’一節,連老門主都無法辦到,本門女弟子就更辦不到了,這一條的規定,已經不侷限於女弟子了。

本門前身是青衣庵,只收女弟子的,但護花門就可以收男弟子,譬如你二伯父,雖然不是本門弟子,但卻是在本門長大的。”

丁少秋點着頭又問道:“這和孩子參加護花門有關嗎?”

“自然有關了!”

護花門主續道:“這是端午武林大會之後,你二伯父和你爹爲了丁家莊的事,談到天南莊背後,有一個極厲害的人物撐腰,僅憑江南各大門派的力量,極難與之抗衡……”

丁少秋道:“娘說的是姬七娘了?孩兒見過她。”

丁仲謀奇道:“你怎麼會見過她的?”

丁少秋就把自己和李飛虹夜探雷嶺的經過,和後來幸虧老哥哥挾着自己兩人離開,詳細說了一遍。

護花門主問道:“你說的老哥哥又是誰呢?”

丁少秋道:“他就是孩兒的老哥哥咯,孩兒也不知道他是誰?好像他是江湖上很老很老的老前輩,但他卻喜歡人家叫他老哥哥。”

丁季友含笑道:“你福緣不錯,經常會遇上世外高人!”

護花門主道:“好了,孩子,你聽娘再說下去,你二伯父和你爹商量的結果,僅憑爍金、玄冰兩種掌功,只怕仍非這老妖婆的對手,於是就想到本門的‘護華劍法’大概可以克住她,同時也想到你小小年紀,就曾擊敗過南天一雕和逢天遊,如能練成‘護華劍法’,豈不是好?這樣就把你引到這裡來,但‘護華劍法’是本門鎮山之寶,練劍的人,必須是本門弟子,成爲本門的繼承人。”

丁仲謀接口道:“就是不說本門,少秋,你要知道,只有練成‘護華劍法’,才能保住丁家莊,恢復武功門的聲譽,再說得大一些,纔可以保得住江南武林,所以你的責任重大,就算你爺爺和松陽道長二位老人家在這裡,也一定會同意你參加護花門的。”

丁少秋點頭道:“孩兒同意參加護花門。”

護花門的大廳上,昨晚就佈置好了。上首高懸一方大紅布橫條,綴着用金紙剪成的四個大字:“授劍大典”。

紅布橫幅下,靠壁放一張繡披半桌,桌上放着護花門老門主沉香的神位和水果、香花、燭臺、香爐。

半桌前正中間放一把披了大紅繡金椅披的高背痠枝太師椅,左首隻放了一把太師椅,右首則放了四把。

現在已是辰正。

丁少秋換上了簇新的天藍長衫,薄底軟靴,已是人如玉樹臨風,英俊瀟灑!

但牡丹雖好,要有綠葉輔助,如今做他綠葉的,可是七個花不溜丟的俏姑娘,簇擁着他從前面大門走入。

看,這幾位俏姑娘沒有一個不是明眸皓齒,桃臉粉腮的美人兒,尤其是今天一大清早,每一位姑娘都對着菱花鏡經過刻意裝飾的。

她們身上穿的雖是青布衣裙,可洗得乾乾淨淨,也熨得挺挺的,長裙的每一打折處,都平得起了棱角,走起來就更顯得搖曳有致,婀娜多姿!

七位姑娘真像仙女下凡的七仙女,本來女孩子家見了男孩子,沒有一個不羞羞答答,忸忸怩怩的,但貨多成市,人多成勢,今天姑娘家有七個之多,丁少秋只有一個人就落了單,落了單,就英雄無用武之地,被這許多少女們擁在中間,衣香繽紛,眼花撩亂,一下就把他窘住了。

簡直像新郎官一般,楞呼呼的不敢亂動,連話都不敢多說一句。

相反的,這七位姑娘家仗着人多勢衆,圍着丁少秋評頭論足,先前還吃吃私語,咭咭輕笑,漸漸膽就大了。

這個嬌聲叫着“丁師兄”,那個嬌聲叫着“丁師哥”,有的人眼波含情,有的人粉掌輕拍,也有的人故意擠着他!

這份風流陣仗,真叫丁少秋暗暗叫着“吃不消”。

差幸她們只是在路上戲弄着他而已,跨入大廳,就不敢再胡鬧了!

那是因爲上首已經站着總管丁仲謀,看到她們簇擁着丁少秋走入,立即一擡手道:“你們就站在下首好了!”

接着走進來四位武術教練,和二十名衛士,向左右站定。

只聽丁仲謀高聲喝道:“請三位護座。”

只見從屏後走出三個青衣女子,這三人年約四十左右,但峨眉淡掃,薄粉輕敷,身材依然甚是苗條,當真風韻猶存,她們走到右上首三張繡披太師椅上一起落坐。

丁仲謀繼續高聲喝道:“貴賓就座。”

只見一個青衫佩劍的中年漢子風度瀟灑的從屏後走出,他,正是丁少秋的父親丁季友,今天沒戴面具,面貌白皙,態度溫文的朝右首三位護法抱抱拳,就在左上首的繡披太師椅上落坐。

右首的三位護法也一齊朝他欠身爲禮。

站在下首的七名女弟子只知道總管有一個朋友,是淡金臉的青衫人,卻沒想到這個淡金臉漢子一直戴着面具,如今取下面具,竟是個四十開外,劍眉朗目風度翩翩的美男子,而且還是本門貴賓,一時不禁竊竊私議起來。

丁仲謀依然高聲喝道:“有請門主。”

喝聲甫落,只見兩名青衣少女並肩齊步從屏後走出,一個手捧一柄古色斑剝的四尺長劍,另一個手捧一個錦盒,走到高背太師椅後面一左一右站定。

接着走出來的是副總管鐵鴆婆劉婆婆,走到三位護法下首的一張椅上落座。

稍後緩步走出的纔是護花門主。

貴賓丁季友和三位護法一起站起來。

護花門主面垂青紗,一身青布衣裙,卻掩不住她風姿嫣然,風儀端莊,先朝丁季友和三位護法點着頭,說了聲:“大家請坐。”然後走到中間高背椅上落坐。大家也相繼坐下。

丁仲謀又高聲說道:“授劍典禮開始,請大家起立。”

所有的人一同站起。

丁仲謀又叫道:“門主面向老門主站立,受劍人丁少秋向前跨出三步。”

護花門主轉身面向神位站立,兩名青衣女弟子立即把高背太師椅搬開。

丁少秋同時依言跨出三步,就站到了門主身後。

丁仲謀又道:“請門主上香。”

兩名女弟子不待吩咐,先點燃兩支紅燭,再點好三支香,由左首一個雙手送上護花門主手中,護花門主雙手朝上一拱。再交給右首一個女弟子插入香爐之中。

丁仲謀又叫道:“行禮。”

護花門主跪拜過後,站起身,退開兩步,再由丁少秋走上前去,恭敬的跪拜了八拜,才行站起。

丁仲謀又道:“門主引介受劍人拜識本門尊長及同門。”

護法門主先向大家介紹丁少秋,說道:“他就是本門第三代門主繼承人,已修成‘護華劍法’的弟子丁少秋……”

她話聲一落,所有的人紛紛鼓起掌來,卻以站在下首的七名女弟子鼓得最起勁,每一隻玉掌,都拍得清脆響亮,歷久不絕。

護花門主等掌聲歇後,才向丁少秋介紹護法,大師伯何香雲、二師伯任香雪、三師伯謝香玉。總管丁仲謀、副總管鐵鴆婆劉婆婆。

然後介紹四位武術教練,卻沒說他們的姓名,又介紹九名女弟子,紫雲、紫霞、紫雯、青霓、青珂、青佩、秋影等七人,和站在上首手捧古劍、錦盒的秋英、秋霜二人。

丁少秋一一見禮完畢!

丁仲謀又高聲叫道:“授劍。”

秋英立即把手中捧着的一柄四尺古劍,雙手呈上。

護花門主也用雙手接過,橫置胸前,朝丁少秋道:“老門主練劍數十年,深知要發揮‘護華劍法’威力,非有名兵利器不可,她老人家決心要找尋名劍,配合劍法,用以光大本門,於是足跡所至,窮宇內名山大川,終於天遂人願,在終南一處古觀中,遇見一個即將尸解的老道長,以此劍相托。

劍名倚天,爲武林中一向傳說的十二柄古代神劍之一,你從接受此劍之日起,必須行俠仗義,除暴安良,替天行道,不但要光大本門,更要維護武林正義,時存上天好生之德,非大奸巨惡,不可妄開殺戒,與人以重新做人的機會,纔算不辜負此劍,你接過去吧!”

丁少秋一臉虔敬之色,躬身道:“弟子自當謹記門主教言,終身奉行。”

說罷,伸手過頂,接過長劍。

護花門主又從秋霜手中取過錦盒,打開盒蓋,裡面是一面銅錢大的金牌,雙手遞給丁少秋,說道:“這是本門的令牌,你收好了。”

丁少秋雙手接過,後退三步,用右手把劍靠右肩豎立,再躬身一禮,方行退下。

護花門主面向前立,左手朝左邊太師椅上坐着的青衫佩劍中年人攤掌一擡,柔聲道:

“現在我來給大家引見,這位來賓是北海玄溟老人門下高弟,武功山丁家堡丁南屏丁老爺子的第三位哲嗣丁季友丁三俠……”

她剛說到這裡,丁季友隨着站起身來。

大家立即紛紛鼓掌,表示歡迎。

護花門主等大家掌聲稍歇,繼續說道:“本門老門主因她老人家昔年是華山青衣庵靜因師祖最小的徒弟,奉命逃下山來,終於創立了本門,因此本門有一特別規定,就是由最小的關門弟子,來繼承門主的職位……”

大廳上靜寂無聲,聽着門主說話,當真靜得墜針可聞!

只聽護花門主續道:“當時在師姐妹中,我是老麼,從七歲那年進入師門,老門主督促我日以繼夜的練功、練武,連晚上都不準睡覺……十九年前,也是我十八歲那年,先師就教我練護花劍法,我耐着性子練了一個月,連第一招都始終學不會,我痛哭流涕,自知永遠也練不會了,實在愧對師父她老人家,只好偷偷的逃下山去……”

口氣微微一頓,接着又道:“我怕師父派人追緝,白天躲在深林裡,晚上纔敢上路,這樣走了兩個月光景,有一天,終於被三個人攔住去路,逼我去見護法,我誓死也不肯去,正好遇上過路的一位老英雄,他就是武功山丁家堡的老莊主,把我帶去丁家莊,……不久我就和他三公子丁季友成了親……”

這段故事,在護花門,只有三位護法,和總管丁仲謀、副總管劉婆婆知道,其他的人從未聽說過,尤其是九個女弟子,聽說這位貴賓丁季友原來就是門主的丈夫,不由得拍着粉掌,鼓起掌來,她們一鼓掌,其他的人也紛紛鼓掌。

只聽護花門主續道:“我們婚後第三個月終於被丁護法找來,逼着我回來,直到那時,我才知道丁護法還是我丈夫的二哥,那時我已經有三個月身孕,自問必死,幸有丁護法、劉婆婆和三位師姐向師父苦苦哀求,那知見到師父,她老人家就說本門已經不是華山派蓮花庵,不禁婚嫁,當時逼你練劍,原是她老人家的不對……”

她的聲音略帶嗚咽,續道:“她老人家說,明知我體力資質,無法練成護花劍法,卻急功好利,非逼我練習不可,是因爲人才難得,她老人家已風燭殘年,不得不盡人事,以聽天命,最後還是我繼承門主。但卻有一個條件,不論是我或者是我丈夫,只要練成‘護華劍法’,夫婦才能團聚,另外也修改了本門規定,不論男女弟子,誰練成護花劍法,誰就是門主的繼承人……”

大家依然沒有作聲,靜靜的聽她說下去。

護花門主接着道:“我懷孕十月,生下少秋……”

她指了指站在面前的丁少秋,九個女弟子聽說丁少秋就是門主的兒子,又紛紛鼓起掌來,這回她們粉掌拍得更重更響!

護花門主又道:“我生下孩子,就由丁總管送去丁家莊,直到最近,丁總管才把少秋引來,差幸他自幼練武,小小年紀,精通武功、白鶴兩派武功,所以練起‘護華劍法’來,也事半功倍,前後花了二十天工夫,就練會了,我對先師也總算有交代了。”

等她說完大家又紛紛鼓掌,表示慶祝。

丁仲謀高聲道:“禮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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