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幫在大江南北,有十八處分舵,一個分舵主在幫中地位並不算很高;但南昌分舵的蒼鷹白仰高,就是幫中八大護法長老,論輩份,還比他低了一級。
他舍長老而不爲,偏偏要當一個分舵主,是因爲他捨不得離開佛頭塔。
他在佛頭塔第七層上,已經整整住了四十年之久,爲什麼他捨不得離去呢?
江湖上傳說他年輕的時候,愛上了一個女子,他住在佛頭塔,就是爲了等侯他的愛人,這一等,就癡癡的等了四十年之久,從二十幾歲的小夥子,等到了將近古稀之年,他還是在等!
這是一個相當寧靜的夜晚,一鉤新月,斜掛在天空。
佛頭塔第七層上,蒼鷹白仰高蓬頭赤膊,仰臥看天,一雙尊腳高高擱在石欄杆上,身邊還放着黝黑的大葫蘆,這是他唯一享受,沒人干擾的夏夜,正好涼快涼快!
七層高塔上,自然是天近風先得,地遠蚊不飛,有風,沒有蚊子,你說是不是很愜意?
但就在這時候,正有一條人影飄然行來,漸漸接近佛頭塔。
這裡只有佛頭塔,這人不用說是到佛頭塔來的了!
白仰高雖是雙手枕頭,仰臥在石砌的走廊上,但他一雙耳朵可靈敏得很,塔下有人走近,他聽得清清楚楚,驀地翻身坐起,這一瞬間,竟然失去了他的蹤影。
不,他已經站在走近塔下的那人面前!
兩人相距,不到五尺,雙方自然都可以看清對方面貌。
飄然行來的是一個身穿青紗長衫的中年漢子,面情冷峻,除了雙目神光炯炯,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就是他面前突然多了一個人,他也沒有流露出一絲驚異之色!
在青衫人面前的是一個頭發蓬鬆的清瘦老頭,臉貌清癯,頦下留了一把蒼須,左手還提着一個黝黑的大葫蘆,同樣目光炯炯,望着青衫人問道:“朋友深夜到佛頭塔來,有什麼事?”
青衫人冷冷的道:“你就是白仰高?”
白仰高道:“你是找我來的?”
青衫人嘿然道:“這裡有第二個人嗎?”
“很好。”白仰高道:“你先說說你是誰?”
青衫人道:“在下是誰並不重要。”
白仰高目中閃過一絲異色,說道:“這麼說,朋友是有重要的事來找我的了,但你認爲重要的,白某也許認爲並不重要,白某也並不想和一個藏頭縮尾的人說話,你可以走了。”
話聲一落,正待轉身!
“站住!”青衫人冷喝一聲,續道:“在下不管你認爲重要不重要,只有一句話,說完就走。”
白仰高幹笑道:“你認爲白某非聽不可?”
“不錯!”青衫人冷聲道:“你確是非聽不可。”
白仰高又重新打量了青衫人一眼,似乎有些好奇,嘿然道:“這樣和白某說話的人倒是不多,看來朋友好像有點來歷,好吧,你說出來聽聽。”
青衫人道:“明天有人來找你,不論你知不知道,最好的回答就是不知道。好了,在下話已說完,朋友大概也聽清楚了。”轉身欲走。
這回輪到白仰高冷喝一聲:“站住!”
青衫人冷聲道:“你還有什麼事?”
白仰高道:“你最好把話說清楚。”
青衫人微曬道:“在下不是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嗎?”
白仰高雙眉掀動,哼道:“那麼朋友亮個萬兒再走。”
青衫人道:“白朋友總該知道明哲保身,只要照我說的話告訴來找你的人,就沒你的事了。”
“哈哈!”白仰高大笑一聲,雙目精光暴射,沉聲道:“朋友話帶威脅,可惜白某並不吃這一套,朋友既然找上白某,不但姓名來歷都諱莫加深,而且臉上還帶了面具而來,行動如此鬼祟,你說的話,教白某如何能信?至少也該取下面具來,讓白某瞧瞧你的本來面目。”
青衫人冷聲道:“聽不聽,悉聽尊便,在下話已傳到,不想和你多說!”
他後退了一步,似有抽身之意。
“哈哈!”白仰高又是一聲大笑,豈容他說走就走?隨着笑聲,一步欺了上去,喝道:
“是朋友來找白某的,你就要把具取下來,讓我瞧瞧,就想走嗎?”
右手一探,閃電般朝青衫人臉上抓去。
青衫人左手迅疾一格,右手倏出,朝白仰高當胸推來。
白仰高抓去的右手被他格住,對方右手豎立如刀,當胸推來,只得左手一提,把酒葫蘆朝前迎着推出。
這一下,對方手掌推在酒葫蘆上,白仰高立時感到不對,只覺一股巨大的力道,像暗潮洶涌,朝身前卷撞過來,推力之強,逼得自己身不由已的後退了兩步!
那青衫人卻藉着這一推之力,迅疾向後飛退出去,縱身掠起,去勢如箭,瞬息之間,已掠出去數十丈外,消失在夜色之中!
白仰高望着他後影,微微攢眉,自言自語的道:“這小子會是什麼路數,一身功力,分明不在自己之下,那麼他何以要退得如此匆忙呢?”
他搖搖頭,正待迴轉,忽然間,目光落到自己左手提着的酒葫蘆上,這下看得他不覺驀地一怔!
原來酒葫蘆上清晰的留下了一個掌印!
這手印足有三分來深,是一支右掌,正是方纔青衫人向自己胸口推來的右手,自己用酒葫蘆迎出時留下來的!
自己這酒葫蘆,乃是純鋼所鑄,也是自己的隨身兵刃,足有五十斤重,普通兵刃只要被他砸上,不卷鋒纔怪,這小子拍了一掌,居然就在葫蘆上留下一個掌印,難道他練的會是“鑠金掌”?
這是第二天的午前,佛頭塔前果然來了三個人,那是從大行山來的況南強和丁伯超、丁季友兄弟。
佛塔下層是一個佛堂,這時靜悄俏的不聞一點人聲。
況南強剛跨進佛堂,就有一個廟祝迎了出來,連連陪笑道:“三位大施主是進香還是隨喜來的?”
況南強含笑道:“在下三人是找白大俠來的,不知白大俠在不在?”
那廟祝忙道:“在,在,只是他……這時候還沒睡醒。”
只聽一個宏大而沙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誰說我老化子還沒睡醒?”
走進來的正是蒼鷹白印高,一手提着一個黝黑的大葫蘆。你縱然不認識蒼鷹白仰高,但這個黝黑的大葫蘆,可是他獨一無二的註冊商標,只此一家,並無分號。
“哈,原來是況老弟、丁總鏢頭。”白仰高連連抱拳還禮,說道:“今天吹的是什麼風,把兩位忙人都吹來了,哦,這位是……”
丁季友很少在江湖走動,他自然不認識了。
丁伯超忙道:“他是舍弟季友。”
丁季友連忙拱着手道:“在下久聞白大俠盛名,無緣識荊,今天總算見到白大俠了。”
白仰高大笑道:“什麼大俠,白某隻是一個老化子而已,來,來,這佛堂裡有凳可坐,有茶可喝,快請坐下來再說。”
四人圍着一張板桌坐下。
那廟祝已經端着茶盤,送上一壺沏好了茶的白瓷茶壺和四個茶盅,放到板桌上,說道:”四位請用茶。”
白仰高取過茶壺,給三人倒了三盅茶,然後又給自己倒了一盅,說道:“三位喝了茶,臨走時可別忘了香油錢,那麼以後老化子的朋友來了,都會有茶可喝。”
那廟祝道:“白大俠說話可要憑良心,你的朋友來了,我那一次沒有沏了茶送上來過?”
白仰高笑道:“所以我要他們別忘了香油錢。”
接着舉起茶盅,朝三人含笑道:“來,請用茶,老化子和這位孔大方孔老哥說笑慣了,三位不用介意。”
他喝了口茶,又道:“三位連袂而來,必有見教,這裡沒有外人,但說無妨。”
那廟祝果然不知何時,已經走了出去。
況南強也喝了口茶,放下茶盅,抱抱拳道:“白老哥垂詢,兄弟那就直說了。”
他從丁季友成親那晚,南首屋脊出現四道人影說起,如何被一個灰衣走道把四人一個個的摔了出去,那知三個月之後的前天晚上,丁家莊又出了事,丁季友夫婦在房中乘涼,一個青衣中年人如何闖入,以截脈手法制住丁季友,擄走他新婚的妻子。
丁老爺子如何要大媳婦在房中仔細搜索,終於在衣箱底層發現一個藍布小包,裡面包着一個黃蜂針筒和一塊銀牌。
丁老爺子特地命自己專程走訪,想請教白老哥,知不知道這塊銀牌的來歷?詳詳細細的說了一遍。
丁季友把一個藍布包放到桌上,打了開來。
“哈哈,果然來了!”
白仰高雖是打着哈哈,但臉上不禁有着激憤之色,只朝藍布包瞥了一眼,就問道:“見過這個青衣人的,只有丁三少兄一人了?”
丁伯超道:“舍弟成親那晚,在下也見過他。”
白仰高道:“是不是中等身材,險色蒼白,面情冷峭的中年人?”
丁伯超、丁季友同聲應“是”。
況南強奇道:“白老哥怎麼會知道的?”
“他昨晚來找過我老化子。”
白仰高一手把酒胡蘆推了過去,說道:“你看看這個,他竟然威脅老化子,在我酒葫蘆上留下了掌印!”
況南強聽得一怔,說道:“他來找過白老哥,白老哥和他認識?”
“不認識。”白仰高就把昨晚青衫人找上自己的事說了出來。
況南強取過酒葫蘆,仔細察看了一陣,才朝丁伯超、丁季友兩人推去,一面問道:“這是什麼功夫,竟然能夠在堅厚的鐵葫蘆上,留下三分深的掌印?”
“極似南海離火門的‘鑠金掌’,只是老化子也無法確定。”
白仰高隨手取起那塊銀牌,反覆看着,搖搖頭道:“老化子從不受人威脅,但實在抱歉,對這塊銀牌的來歷,老化子一點印象也沒有,不過有一點老化子是可以確定的,就是這塊銀牌,是江湖上某一幫派的信物,應該不會錯的了。”
丁季友道:“白大俠認爲此人戴了面具嗎?”
白仰高微微一笑道:“老化子在江湖上混了多年,這點眼力,自信還不至於看錯。”
況南強看了丁氏兄弟一眼,說道:“連白老哥這樣見多識廣的人,都不知道這塊銀牌的來歷,江湖上只怕很少有人說得出他們來歷了。”
丁季友憤然道:“他們既然在江湖上出現,我不相信會查不出他們來歷來!”
況南強起身,拱拱手道:“打擾白老哥,咱們告辭。”
白仰高跟着站起,歉然道:“三位遠來,老化子不能提供一點線索,實在抱歉之至,不過他在老化子酒葫蘆上留下這個掌印,對老化子來說,這是相當難堪的事,老化子除非不想在江湖混了,否則非把此人找出來不可。蒙況老弟三位瞧得起我老化子,只要老化子一有消息,自會通知你況老弟的。”
況南強拱手道:“多謝白老哥。”
三人別過白仰高,趕回丁家莊,向丁老爺子覆命。
丁老爺子聽說連丐幫的蒼鷹白仰高都說不出所以然來,只好溫言安慰着老三道:“白仰高既然肯定的說這塊銀牌確是江湖某一幫派的信物,他雖然並不知道,那是因爲江湖上每一個幫派都行蹤隱秘,外人不得而知,但只要有這個幫派,他們不會從此絕跡江湖,相信假以時口,總可以查得出來,凡事不可急躁,丁家莊不會因查不出眉目,就此罷休。”
況南強、丁伯超也在旁多方解勸,但丁季友嬌妻被人擄去,連一點線索都找不到,心情如何能夠平靜下來?
當天晚上,他留了一封書信,就悄悄離家。
直到第二天,丁老爺子纔得到消息,心頭自然十分着急。
本來他對老三的機智武功,還可以放得下心,但從況南強三人去找了蒼鷹白仰高回來,得知對方(青衫人)身手極高,還精擅“鑠金掌”,老三這點武功,和人家相比,簡直是雞蛋碰石頭,不遇上還好,遇上了非吃大虧不可!
丁老爺子這一急,當真非同小可,立即要丁福派人手,四出追蹤,並通知況南強、丁伯超派人協助,分頭尋找,但丁季友離家之後,再也沒有人找得到他的下落。
一晃眼就已夏去秋來,臘盡春回,一年過去了!
不但被人擄走的三少夫人——祝秋雲沒有一點消息,就是爲了愛妻失蹤,離家出走,到天涯海角去找尋的丁季友,同樣一去杳如黃鶴,再也沒有回來過。
丁家莊似一泓潭水,在一年前,三少夫人被擄失蹤和丁季友的離家出走,譬如潭水中投入了兩顆石子,引起過一陣漣漪,但這一年來,已經漸漸平靜下來,沒有再發生過什麼事故。
除了丁老爺子心裡一直惦掛着兒子媳婦,丁家莊可說已經平靜如昔!
這是四月初頭,傍晚時光,初夏天氣,日子漸漸長了,如果是冬天,此刻天早已黑了。
但現在還不到上燈時候!
大少夫人姚淑鳳一手攜着四歲的女兒小鳳,剛下樓來,跨進第二進堂屋,春花、春蘭早已在伺候着,準備開晚飯了,只有丁老爺子還沒進來。
一陣輕穩的腳步聲,剛到門口,小鳳一下掙脫了娘拉着的手,叫道:“爺爺來了,爺爺!”奔着迎了出去。
丁老爺子呵呵一笑,雙手接住了小鳳,低着頭含笑道:“小鳳真乖,但以後不可跑得這樣快。”
小鳳眨着一雙烏黑的眼睛,說道:“爺爺,我還會跳呢,要不要跳給你看?”
丁老爺子忙道:“快吃飯了,不用跳了。”
姚淑鳳道:“小鳳,不許在爺爺面前頑皮。”
丁老爺子在上首坐下,姚淑鳳母女也跟着在下面落座。
春花就裝了三碗飯送上。
就在此時,忽然傳來一聲嬰兒啼哭的聲音。
丁家莊已有好幾年沒有這種嬰兒啼哭的聲音了,如今忽然聽到嬰兒的啼聲,自然聽得大家不期一怔!
丁老爺子剛拿起牙箸,隨即停得一停,只聽第二聲嬰兒的啼聲又傳了過來,不覺咦了一聲,擡頭道:“好像是從樓上傳來的!”
姚淑鳳也聽出來了,叫道:“春花,你快上去看看。”
春花答應一聲,轉身朝屏後走去。
這時,那嬰兒啼哭的聲音,連續不斷的傳來!
只見春花臉色蒼白,三腳兩步的奔了進來,說道:“回……大少……夫人,那孩子的哭聲是從三少夫人房裡傳出來的,三……少夫人房裡,小婢……每天都……去收拾,明明……
沒有人,那……來的小孩……”
姚淑鳳問道:“你進去看了沒有?”
春花囁嚅的道:“沒……有……,小……小婢一個人不敢……進去……”
嬰兒的啼聲,越哭越響,還在不斷的傳來。
姚淑鳳很快站起身子,道:“沒用的東西,還不跟我一起進去。”
春花、春蘭連忙“唔“了一聲,跟着就走。
姚淑鳳回頭道:“小鳳,你陪着爺爺,讓媽媽和春花、春蘭上去就好了。”
小鳳走到爺爺身邊,問道:“爺爺,是不是媽媽生弟弟了?”
丁老爺子道:“等媽媽下來,就知道了。”
小鳳眨眨眼,問道:“爺爺也不知道嗎?”
丁老爺子笑道:“爺爺沒有上去,怎麼會知道呢?”
小鳳道:“爺爺在這裡等着,我去看了再來告訴爺爺好不好?”
丁老爺子忙道:“小鳳,媽媽不是要你在這裡陪爺爺的嗎?媽媽很快就會下來,你不用去了。”
正說之間,只見姚淑鳳很快從屏後走出,春蘭在她身後,手裡還抱了一個大紅襁褓裹着的嬰兒,邊走邊抖着雙手。
丁老爺子望着大媳婦,問道:“這嬰兒……”
姚淑鳳道:“是三弟的骨肉……”
她把手中拿着的一個信封,雙手遞給了丁老爺子,說道:“這是放在嬰兒身邊的一封信,公公看了就會明白!”
丁老爺子接過信封,隨手抽出一張信紙,上面只有一行字:“丁季友之子,正月十二日午時生。”
丁老爺子拿着信箋的雙手一陣顫抖,含着眼淚,激動的道:“果然是老三的孩子,這是什麼人送來的?”
姚淑鳳道:“兒媳上去之時,嬰兒就放在弟妹的牀上,啼哭的很響,孩子身上,還有一片金鎖,正是弟妹之物。”
小鳳擡着頭問道:“他是新嬸嬸生的嗎?新嬸嬸怎麼不回來呢?”
姚淑鳳從春蘭手中抱過孩子,送到公公面就說道:“公公,你瞧,這孩子算起來還只有三個月,身子挺茁壯的,兩顆小眼睛烏黑有光,真逗人喜歡!”
丁老爺子看着才三個月的孫兒,心裡有着說不出的欣喜,點着頭含笑道:“不知是什麼人把他送來的,方纔啼哭得很響,大概是肚子餓了,你得趕快着人去找個健壯的奶媽,喂他奶才行。”
姚淑鳳道:“公公不用操心,兒媳記得半個月前,咱們莊上管理穀倉的王長林,曾來預支了半個月薪工,說是他媳婦兒生產了,王長林的媳婦平日身體甚是壯健,奶水一定很多,兒媳方纔已打發春花去叫她了,先讓她喂小孩吃一頓奶再說。”
丁老爺子連連點頭道:“如此甚好。”
姚淑鳳道:“公公請用飯吧,飯後還得替小孫子取個名字呢!”
正說之間,春花已經領着王長林的媳婦走了進來。
姚淑鳳站起身,朝春蘭道:“你抱着小少爺,咱們到裡面去。”
春蘭答應一聲,抱着嬰兒,春花領着王長林的媳婦,一起往屏後而去。
小鳳道:“爺爺,你給小弟弟取好名字了嗎?我叫小鳳,他叫什麼呢?”
丁老爺子靈機一動,忖道:“小鳳的媽,叫做淑鳳,才取了小鳳之名,老三叫丁季友,如果取少季、少友都不好聽……唔,他娘叫秋雲,就叫少秋好了!”想到這裡,不覺掀須笑道:“唔,少秋,這名字不錯!”
只見姚淑鳳巳從屏後退了出來,說道:“兒媳看王大嫂奶水很多,已和她說好了,孩子就由她來帶。”
丁老爺子道:“很好,這孩子以後要你多費點心。”
姚淑鳳道:“這還用說,弟妹不在,就是兒媳的事,公公不用操心。”
小鳳叫道:“媽媽,媽媽,爺爺已經給小弟弟取了一個名字,叫做少秋。”
丁老爺子含笑道:“少秋。”
小鳳擡起頭問道:“爲什麼不叫小秋呢?”
姚淑鳳道:“少秋這名字很好,唉,三弟不知到那裡去了?一年了,還不回來。”
“哦!”丁老爺子問道:“這送小孩來的人,不知是誰?”
姚淑鳳道:“他是從後窗進來的,兒媳上去的時候,看到後窗只是虛掩着,而這人對咱們這裡的習慣,也都調查得極爲熟悉,只有吃晚飯的時間,樓上纔沒有人。”
丁老爺子點點頭,站起身道:“老夫已經吃飯了,你還沒有吃,快些吃吧!”
說完,舉步往外走去,但走了幾步,又回頭道:“明天你還要叫他們給小孩子做幾套洗換的衣衫。”
姚淑鳳答道:“這些兒媳都會要他們做的。”
丁老爺子才含笑往外行去。
丁老爺子有三個兒子,老大伯超,只生了一個女兒小鳳,如今已經四歲,媳婦姚淑鳳的肚子就一直沒有消息。
老二仲謀,十四歲那年就無故失蹤,下落不明。
老三季友,是丁老爺子最鍾愛的小兒子,偏偏一年前又因嬌妻被人擄去,悄悄離家出走,一年多沒有消息了。
老爺子老伴去世多年,他多麼希望含飴弄孫,有個孫子抱抱?本來這是極稀鬆平常的事,三個兒子,討了三房媳婦,三個兒媳不互相比賽誰生得多才怪!
偏偏丁老爺子的三個兒子,走失了兩個,連普通人家極平常的含飴弄孫,在他身上卻變成了奢望,這是丁老爺子心裡最難過的一件事,卻又有說不出來的苦衷。
如今忽然有人把老三的骨肉送回家來,這對老爺子來說,比憑空從天上掉下寶貝來還要使他開心,就是連做夢也想不到居然一下就有了孫子,對方居然會把孫子送還給丁家莊來!
“少秋”,自己給孩子取這個名字,也含有要孩子紀念他母親的意義!
丁老爺子滿懷高興的迴轉書房,這和二十五年前老妻生下老三時差不多,自己給老三取了名字之後,在迴轉書房的路上,就盤算着將來如何教導孩子練武,要使孩子成爲丁家最傑出的人……所不同的,是自己現在盤算的,已是孫子了!
姚淑鳳生性嫺淑,對三弟、弟妹的遭遇,深表同情,是以對少秋也就特別疼愛,不但視如已出,而且還勝過疼愛小鳳。
那是因爲小鳳已經四歲,比較懂事了,少秋才三個月,還在襁褓之中,更需要照顧,自然而然的把愛心多分了一點給少秋。
連奶媽也說:“大少夫人,少秋好像是你親生的兒子,比小鳳還要疼愛得多。”
媽媽疼小弟弟,小鳳只好去找爺爺,整天纏着爺爺教她拳法。
天色已經全黑,望高山下,海神廟大殿前面的石級上,坐着一個一身天藍長衫,神情落寞的漢子,看他年齡最多也不過二十六七歲,但臉頰上長滿了鬍鬚,也不加修飾,敢情是個不修邊幅的人。
這時獨坐空庭,仰首向天,似在想着心事!
海神廟一年只有一次廟會,平常沒有香客上門,就因爲沒有香火,連廟祝也待不下去。
這藍衫青年當然不是廟祝,他只是路過此地,暫宿一宵的。
現在大半輪明月,已經緩緩升起,階前石板上,就像鋪了一層淡淡的清光,那青年雙手託着下巴,這個姿勢,已有大半天沒有動過。
突然一聲冷冷的輕“嘿”,從他身後傳來!
藍衫青年驀地一驚,左手一下抓起長劍,迅速站起,轉身往後看去,只見大殿廊下,負手站着一個身穿青紗長衫的漢子,臉情冷峭,雙目神光炯炯看着自己!
藍衫青年驟睹此人,身軀不由得一陣顫動,目中神光凝聚,愈縮愈小,冷然道:“是你!很好!我正在到處找你,你倒自己送上來了!”
這幾句話,說得咬牙切齒,斬釘截鐵,從他口氣中可以聽得出對方是他長久以來,欲得之而甘心的仇家無疑。
青衫人目光冷峭,面情更冷,嘿然道:“但今晚不是你找到我,而是我來找你的。”
藍衫青年鏘的一聲長劍出鞘,朝前一指,喝道:“誰找誰都是一樣,咱們不用多說,你亮兵刃。”
青衫人道:“不一樣,我找你是有一句話……”
“我不要聽。”藍衫青年雙目快要噴出火來,切齒道:“你再不亮兵刃,我一樣要出手了。”
青衫人微曬道:“就算你不要聽,我也非說不可……”
“看劍!”藍衫青年暴喝一聲,長劍隨手一抖,就像毒蛇般刺出,出手辛辣,恨不得把對方一劍穿胸,才泄胸頭之恨!
青衫人毫不把這一劍放在眼裡,只是身軀一個飛旋,從右手衣袖中飛出一柄兩尺長的鐵骨摺扇,也不打開,只是隨手朝前一壓就“嗒”的一聲,壓在藍衫青年刺去的長劍之上,冷然道:“丁季友,你父年事已高,你離家出走,一年沒有回去,而且音訊全無,你對得起你的老父嗎?”
原來這藍衫青年正是天涯海角找尋愛妻的丁季友,這青衫人,就是去年擄走祝秋雲的那人。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丁季友在心頭積壓了一年之久的仇怒之火,此刻再也按捺不住,聞言不覺厲笑一聲道:“丁某要找的就是你,殺了你,我就回去了。”
話聲中,長劍倏地一抽,緊接着手腕連搖,灑出一片密集的流芒,像狂風驟雨般急襲過去。
青衫人身形一側,鐵扇一翻,再次斜壓而下,又是“嗒”的一聲,把丁季友的長劍壓了下去,冷聲道:“丁季友,憑你這點能耐,在我扇下,未必走得出三招,我來找你,就是要你趕快回去,不用再找祝秋雲了,何況身爲人父,該當盡你做父親的責任,好了,良言盡此,聽不聽由你!”
壓着長劍的摺扇一下收了回去,回身往外就走。
丁季友聽他說出“身爲人父”這句話,心頭驀然一動,急急問道:“你說什麼?”
青衫人連頭也不回,口中冷冷的道:“你已經聽清楚了,何用再問?不信回家去看看就知道了。”
丁季友急忙追了出去,大聲喝道:“你……站住……”
青衫人理也不理,只是飄然行去,他沒有施展輕功,但去勢之快,有如行雲流水,眨眼就走出二三十丈?
丁季友追出廟門,所能看到的只是模糊的黑影了!
收劍入匣,他又回到石階上坐了下來,思索着青衫人說過的每句話,心中感到十分疑惑,忖道:“這人會是誰呢?唉,他說得不錯,以自己這點武功,在他扇下,確實很難走得出三招!”
自己經過一年時間的探聽,雖然仍未查出這幫人的底細,但總算給自己探聽到“鑠金掌“只有北海玄溟上人的“玄冰掌”可破,自己不遠千里來至北海,正是想找玄溟上人懇求收錄學藝,如今快到地頭,豈能憑他一句真假難分的話,就放棄初衷?
心念這一想,頓覺疑慮盡去,決定明天一早,繼續上路——
綠晨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