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釣叟徐璜大笑道:
“你是漁父,我是釣叟,你應該和兄弟較量纔是。”
無名漁父看了洞庭釣叟一眼,哼道:
“你就是徐璜?”
洞庭釣叟也望着他重重哼了一聲道:
“你就是那個無名之輩。”
無名漁父大怒道:“老夫是不是無名之輩,你馬上就可以知道了。”
洞庭釣叟大笑道:
“閣下如果不是無名之輩,怎會被人家一劍砍去左臂?”
無名漁父聽得怒不可遏,大喝一聲:“你敢小覷老夫,看招!”
呼的一聲,精鋼釣竿當頭抽去。
洞庭釣叟微哂道:“老夫從沒見過如此毛燥之人,今天看來非教訓教訓你不可!”
右手擡處,從他衣袖中飛出一支小指粗的釣竿,閃電之間,節節伸長,一下伸長到六尺光景,越到竿頭越細,迎着無名漁父的釣竽,“叮”的一聲,竿頭正好頂住對方的竿頭。
兩支釣竿一觸即分,立即各自展開別出心裁的奇招,(武林中從未有過釣竿招式,只是憑他們每人的武學造詣,自己創造的而已)以攻還攻,激戰得十分激烈!
無名漁父這支釣竿,只是新近趕着請鐵匠鑄制的,雖是純鋼鑄成,但因一時之間無法覓到風磨銅,軟度就不夠了,所以只能鑄成五尺長,不能再細再長了,用來自然沒有從前的順手。
洞庭釣叟這支釣竿,長有八尺,可以自由伸縮,他看無名漁父的釣竿只有五尺長,所以他把中間兩節隱藏着,沒使出來。
這兩人使的不是刀劍,烈日之下,看不到刀光劍影,但呼呼咻咻之聲,盈耳不絕,竿影如織,兩條人影,縱躍起落,好像兩個大蜘蛛在佈置成的蛛網中一般,根本看不清他們的格式。
就在洞庭釣叟截着無名漁父動手之際,常清風和逢天遊也動上了手。
逢天遊身材高大,一支闊劍長逾四尺,是江湖上極負盛名的劍客,常清風拂塵一擺,陰沉的笑道:
“逢老哥劍法名滿江湖,據貧道所知,你老哥一向獨來獨往,此番不知是給那一位朋友邀來捧場的?但今天乃是天南莊和江南武林聯合會了斷過節,逢老哥何必淌這場渾水,依貧道相勸,你老哥此時退出還來得及……”
逢天遊眼若銅鈴,發出破竹似的一聲大笑道:
“逢某乃是花字門副總監,你豈會不知?”
常清風微微搖頭道:
“逢老哥大名鼎鼎,竟然只當了區區花字門一個副總監,豈不太委屈了?”
逢天遊大笑道:
“常清風,挑撥得好,逢某雖然只當了區區花字門一個副總監,但比起你常清風堂堂嶽麓觀主,卻跟白蓮教餘孽當尾巴,還是高明得多了。”
常清風臉色一沉,嘿然道:
“貧道原是一片好心,不想你屈死武功山下,你既然不識好歹,那就說不得只好由你了。”
逢天遊嗔目喝道:
“常清風,你有多少能耐,只管使來,看看今天誰先橫屍武功山下?”
“好吧!”常清風拂塵朝前一層,右手長劍當胸,陰笑道:“逢老哥請。”
逢天遊闊劍臨風,朝前輕輕推出,喝道:
“逢某向來不佔人便宜,你只管發招好了。”
常清風沉笑一聲,長劍擡處,身形連旋,接連刺出三劍,當真快疾如風,使人目不暇接!
逢天遊闊劍呼的一聲橫掃而出,一道匹練般的劍光,挾着濃重寒風,威勢極盛,只一劍就把常清風逼退了一步。
常清風喝了聲:“好劍法!”
拂塵連揮,護身欺進,長劍緊隨着攻出。
這兩人一個劍隨拂後,拂塵掩護長劍,劍攻拂守,身形不住的遊走,看去有守有攻,使得極爲輕靈。
一個身材高大,闊劍開闔,匹練般劍光,挾着呼呼劍風,更是威風八面。
眼看常清風輕靈有餘,兀是閃來閃去,無法攻得進去。
這一戰,誰都看得出如論劍上造詣,常清風應該比逢天遊要遜上一籌,只要時間稍久,常清風決不是逢天遊的對手。
雙方交手,不到盞茶工夫,逢天遊應了一句老話: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他四尺闊劍,使得大開大闔,起初固然威風八面,但這回卻漸漸露出鬆懈來了,大有後力不繼之感!
常清風呢?他一直閃來閃去,避免和對方硬打硬接,始終保持着體力,是以消耗不多,還是劍拂同使,輕靈如故。
激戰中,突聽常清風一聲陰森的冷笑,左手拂塵突然揚起,右手長劍一下刺中逢天遊左仂。逢天遊怪叫一聲,一手緊掩左肋,登登的後退了三步。
常清風得理不饒人,快速欺進,一劍朝他胸口刺去。
就在此時,但聽“叮”“叮”兩聲,兩條嬌小人影一閃而出,兩支長劍交叉架住了常清風的長劍,那是花字門左衛魚巧仙、右衛白靈仙兩伍姑娘,及時出手。
這時另兩位姑娘前衛劉寶香、後衛沈雪娟己一左一右扶住了逢天遊。
逢天遊眼若銅鈴,流露出詫異和憤怒之色,大聲道:
“逢某怎麼會敗在他常清風的劍下?”
話聲出口,一個人腳下踉蹌欲倒,由劉沈二位姑娘扶着他退了下去。
常清風長劍被魚巧仙、白靈仙兩位姑娘長劍交叉架住,不覺目光一擡,左手拂塵隨手一拂,右手把長劍收了回去,呵呵笑道:
“二位小姑娘好身手,各大門派來勢洶洶,莫非都不敢出手,要你們兩個來抵數的?貧道不想和你們動手,快退回去,叫黃山萬天聲、六合李瘦石、武功門邵南山等掌門人出來,纔像話。”
他連敗素以劍術馳譽江湖的白鶴鬆雲子,和花字門逢天遊,無怪他口氣狂了起來。
萬天聲聽他指名叫陣,手按長劍,昂然走出,李瘦石、況南強也幾乎和他同時走出。
魚巧仙、白靈仙二人冷笑一聲,嬌聲道:
“你休得發狂,且勝了本姑娘再說。”
萬天聲搖手道:
“二位姑娘且慢,常道長既然指名叫陣,待萬某來會會他。”
況南強抱抱拳接口道:“萬莊主、李掌門人,常清風也指名向敝派掌門人叫陣,在下不才,代掌門人出來,希望二位讓在下來會會他,也請二位姑娘給在下一個機會。”
魚巧仙、白靈仙長劍一收,朝常清風冷笑一聲,悻悻的退了下去。
萬天聲看了況南強一眼,一手摸着下巴,暗以“傳音入密”朝況南強道:“況兄注意,如論劍術,常清風根本不是鬆雲道兄和逢天遊的對手,此中只怕有詐!”
況南強也以“傳音入密”答道:“在下省得。”
萬天聲朝六合門掌門人李瘦石含笑道:
“況三兄既然堅持要和常道兄一分勝負,李兄和在下就替他掠個陣吧!”
李瘦石點頭道:
“萬兄說得是。”
兩人果然一齊退後了幾步,並肩站停下來。
況南強長劍一指,喝道:
“常清風,況某領教。”
常清風依然一臉陰笑,手中拂塵向前一展,頷首道:
“況三俠武功門高手,貧道久想領教高招,你可以出手了。”
況南強有前面兩人前車之鑑,自然對他不敢大意,聞言應聲道:
“好,你接着了。”
喝聲出口,長劍一揮,左足跨進,側身發招,使了一記“太白入戶”,一點劍光斜取對方右胸,這是一記試探招式。
常清風斜退半步,左手拂法起處,化作一蓬銀絲,反手朝況南強面門拂來。
況南強沒待他拂到,左手握拳,呼的一聲,擊出一記“百步神拳”。
要知他乃是武功門第三高手,勤練拳劍數十年,這一記“百步神拳”何等威力,一團勁直拳風,不偏不倚擊在常清風拂塵幻起的一蓬銀絲上,呼的一聲,把常清風連拂帶人震得後退了四五步之多。
常清風站住下來,緩緩吁了口氣,臉上飛起一絲陰笑,點頭道:
“況三俠好一記百步神拳,貧道領教了。”
身形驟然直欺而上,長劍一抖,一連攻出了五劍。
況南強自然不肯退讓,右手長劍連揮,展開“武功劍法”,以攻還攻,和對方廝殺起來。
再說丁少秋和李玉虹等四位姑娘,跟隨各大門派衆人,之後,他們早巳到達雷嶺山麓,好在廣場左右兩邊,古木參天,盡多大樹,可以隱蔽身子,只是離廣場中間,太遠了些,雖然可以看得見場中情形,卻是聽不見雙方說些什麼?
丁少秋眼看常清風一連擊敗二師叔,(鬆雲子)逢天遊二人,心中深感奇怪,二師叔、逢天遊都是不該敗而敗,而且在十幾二十招之後,漸見敗象,也都是在攻勢忽然鬆懈之後,腳下也同時出現踉蹌……
唔!他(常清風)左手拂塵,並無招式,只是隨意揮拂,而且他拂塵揮出的方向,都是對着對方面門,莫非拂塵另有詭計?
一念及此,立即從懷中取出救傷、解毒兩個瓷瓶,和自己貼身收藏的寒鐵青霓劍,一齊遞給柳青青,說道:
“五妹,只有你下去一趟才行,花字門的何香雲中了言鳳姑一記硃砂掌,只有百寶救傷丹可以治療,你把救傷丹藥瓶交給我二伯父(丁仲謀),告訴他喂何護法三粒藥丸,再替她運功行氣,就可痊癒,另外,我師父(松陽子)和花字門的魚巧仙、白靈仙,被常清風拂塵迎面拂過,不知是否有什麼不對?如果運氣發現有異,那就是中了常清風拂塵上的毒,只需服一顆解毒丹即可,二師叔(鬆雲子)和逢天遊和常清風交手多時,吸進的毒可能較多,要服兩顆解毒丹。”
柳青青點點頭淳:“我知道,這把劍作什麼用呢?”
丁少秋又道:
“我要你下去,是因爲我和二妹(李玉虹)要等姬七姑現身之後再出去,三妹(姬青萍)此時也不宜露面,這柄劍削鐵如泥,我想況爺爺也一定會落敗的,就由你出場,但要記住,出場前必需口中含一顆解毒丹,纔不會中他拂塵之毒,可用這柄劍削斷他的拂塵,也趁機把此人除了。”
柳青青咭的笑道:
“我知道,大哥、二姐、三姐、四姐,我走了。”
說完,嬌軀一扭,躍下大樹,再藉每一顆樹身掩護行蹤,悄悄穿林而出。
還沒奔近,就被在林前值崗的丐幫弟子發現,喝道:
“你是什麼人?”
柳育育含笑道:
“我要見長老。”
那丐幫弟子交代了同伴幾句,就道:
“你隨我來。”
說完,就領着柳青青來至向鳳亭面前。
柳青青搶上一步,叫道:
“向長老,你好。”
向鳳亭認不出柳青青來,望着她一怔,問道:
“這位……”
柳青青嬌聲道:
“向長老可是認不出來了?我是柳青青呀。”
向鳳亭這才哦了一聲,笑道:
“原來是柳姑娘,你……”
柳青青沒待他說下去,就接着道:
“我要請向長老帶我去見白鶴門的松陽道長,丁大哥說:常清風的拂塵可能暗藏毒藥,和他照過面,動過手的人,都可能中了他的毒,纔要我把解藥帶來。”
丐幫幫主李鐵崖也走了過來,問道:
“柳姑娘,丁少俠和小女都來了嗎?”
柳青青爲難的應了聲道:
“嗯,大哥和二姐還沒趕來,大概也快到了。”
李鐵崖是老江湖,眼看柳青青支支吾吾的,心知丁少秋和女兒一定已經到了,只是爲了某種關係,一時還不便路面而已,當下就不再問,一面接着道:
“時機緊迫,柳姑娘隨老夫來。”
他領着柳青青來至松陽子面前,把柳青青的來意說了一遍。
松陽子驚異的道:
“會有這等事?好,那麼就請柳姑娘把解藥丸交給貧道好了。”
柳青青取出兩個藥瓶,先把解毒丸取了一顆,然後把兩個藥瓶一起交給松陽子,說道:
“丁大哥要我去把常清風殺了,這兩個藥瓶都交給老道長了。”
說完,舉手把解毒丹納入口中,正待舉步朝外走去。
艾大娘已經急步走來,叫道:
“青青,只有你一個人來了嗎?”
柳青青擡目往外一望,急道:
“娘,時間來不及啦,等我去把常清風解決了,回頭再和你說吧!”
艾大娘吃驚道:“連鬆雲道長、逢副總監都……”
她話未說完,柳青青已經衝了出去。
原來這一陣工夫,況南強已經被迫落下風,雖然左拳右劍,左手一記又一記打出“百步神拳”,右手長劍一套“武功劍法”依然出招凌厲,但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他已經力不從心,漸見鬆懈下來。
各門派中人,一個個看得心頭震驚無比,看來況南強依然沒有在常清風劍下走出三十招……
就在此時,只見一道藍影突然飛身而起,朝場中正在激戰的兩人之間瀉落,口中喝出:
“住手”二字,就聽到“叮”“叮”的兩聲,硬把兩支長劍架開。
艾大娘幾乎不敢相信自己女兒——青青居然一劍架開常清風和況南強兩支長劍,口中默默的念着:“菩薩保佑,南無觀世音菩薩。”。
常清風被格開長劍,只不過斜退一步,但況南強被格開長劍,竟然腳下踉蹌,連退了三步,雙腳一軟,砰然一聲跌坐下去。立即有武功門下兩個弟子一掠上前,扶着他退下。
常清風定睛瞧去,這架開自己兩人長劍的竟是一個二十來歲的藍衫少年,不覺怔得一怔,左手拂塵一揮,目注柳青青問道:
“少年人,你是武功門下?貧道和況南強之戰,他已是強弩之末,你來攪什麼局?”
柳青青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冷笑道:
“常清風,你以爲你這手劍法真的能勝得了白鶴鬆雲道長,花字門逢副總監,和武功門的況三俠嗎?”
常清風哼道:“難道是貧道敗在他們劍下不成?”
“不錯,如論劍上造詣,你和這位前輩還差得遠呢!”
柳青青披披嘴,忽然大聲說道:
“諸位武林前輩,常清風也是白蓮教的餘孽,他左手那柄拂塵中,暗藏毒粉,所以和他交過手的人,都中了毒,以致在他劍下,走不出三十招……”
常清風拂塵一揮,怒哼道:“小子,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呢?”
柳青青挺挺胸,大聲道:
“你只管多拂幾下,我可不怕你拂塵有毒。”
常清風厲笑道:
“原來你是個丫頭”。
柳青青右手長劍一招,哼道:
“來,常清風,你能在我劍下走得出五招,就算你命大。”
姑娘家學會了大哥傳給她們的五招“崆峒九劍”,這些日子都在加緊苦練,雖然還不能說得心應手,但也差不多了,所以敢對常清風誇下海口。
這話聽得常清風勃然大怒,就算自己不使毒拂,像鬆雲子、逢天遊、況南強三人,也未必能在三十招之內勝得自己,這小丫頭好狂的口氣,一面厲笑道:
“小丫頭,你小小年紀,口氣倒是不小,貧道倒要看看你在五招之內,如何勝得了貧道?”
柳青青哼道:“五招,其實我已經說多了呢,不信,你試試就知道了,我讓你先發招。”.
常清風左手拂塵朝前一揮,怒笑道:
“好……”
他“好”字剛剛出口,陡見一道青光從對方左手飛卷而出,嗤的一聲,寒氣未消,自己左手頓覺一輕,急忙低頭看去,一柄拂塵已被柳青青的青光齊柄削斷,拂絲散落一地。
柳青青早已收起青霓劍,冷冷的道:
“你少在我面前使佛塵。”
常清風根本連對方用什麼東西削斷自己拂塵的都沒有看清,但他相信削斷自己拂塵的,決不是柳青青右手的長劍,心頭暗暗吃驚,怒笑道:
“好個丫頭,貧道本來不想取你性命,現在你死定了。”
身形驟發,長劍起處,幻起一簇劍光,朝柳青青密集刺到。
柳青青嬌喝一聲:“來得好。”
右手長劍立還顏色,朝前劃出。
她使出來的是“崆峒九劍”的第一招,劍招甫發,但見一片寒光,飛灑而出,宛如閃電般流動,緊接着只聽一陣鏘鏘劍鳴,把常清風攻來的一簇劍光悉數擊滅,常清風只呃了一聲,就沒有下文。
柳青青還不知道結果如何?因爲自己發出一劍之後,常清風沒有再發劍攻來,也就停劍不發,定睛看去,只見常清風業已倒臥在數尺外的血泊之中,原來自己這一劍竟然刺中他的喉嚨,早已畢命,一時不禁楞立當場,自己還說要五招呢,現在只使了一招,就把他解決了!
這下,不僅柳青青自己給楞住了,連雙方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還當自己看花了眼,因爲誰也沒有看清楚常清風是如何被殺的?
大家只覺劍光一陣流動,等劍光斂去,常清風就已倒在地上,天下竟有如此快速神奇的劍法,而且竟然出手一個年輕女子之手,寧非奇事?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常清風被殺,立即引起天南莊方面的激憤,方纔和淳于真人一起搶出來的五人,站得較前,這時首先躍出,朝柳青青圍了上去。
各大門派這邊,松陽子已把“百寶救傷丹”交丁仲謀喂何香雲服下,正在替她運功行氣。由門主祝秋雲、護法任香雪、謝香五和九名女弟子圍在四周護法。
和常清風交過手的鬆雲子、逢天遊、況南強,以及被毒拂迎面拂過的松陽子,和花字門左衛的魚巧仙、右衛白靈仙、都已服下“太乙解毒丹”。
艾大娘在女兒上場之時,擠到前面來的,這時驟睹對方五人朝女兒欺去,不由心頭一急,縱掠了上去,口中喝道:
“你們要待怎的?”
萬天聲、李瘦石站得較前,立即跟了過去,另外還有個淮揚派掌門人羅天義、通臂門掌門人畢友三,也因對方還多出兩人,一齊跟了上去。
對方出來的五個人,這邊也迎上去五個人,恰好一對一。
艾大娘面對的是一個微胖身材的黃衣頭陀,手持紫金杵,濃眉粗眼,滿臉橫肉,一看就知道不是善良之輩。
艾大娘問道:
“你們要待怎的?”
黃衣頭陀嘿然陰笑道:
“本師想找這位小姑娘玩玩,你站開去。”
艾大娘看他目光淫邪,心頭暗暗怒惱,長劍一指,冷聲道:
“你們想車輪戰,我女兒已經勝了一場,現在該由我出場了,你只管衝着我來好了。”
黃衣頭陀哈了一聲道:
“老太婆有甚好玩的?你想送也本師卻不想超度你呢。”
柳青青柳眉一豎,說道:
“娘,這賊禿找死,就由女兒收拾他好了。”
艾大娘道:“不,你只管站到邊上去,娘會收拾他的。”口中說着,長劍一振,指着黃衣頭陀喝道:
“和尚,你先報個名來,艾大娘從不與無名之輩動手。”
黃衣頭陀陰笑道:
“哈哈,幾十年,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稱本師無名之輩,你如果時常在江湖走動的話,就不該想不起本師來。”
艾大娘聽得一怔,再看看他的長相,不由暗暗吃驚,心想:“這賊禿難道會是花羅漢那木罕?如果是他,此人出身黃教,精擅‘大手印’神功,自己只怕很難是他對手。”
一面冷冷一哼道:“就算你是那木罕,又怎麼樣?”
“本師就是那木罕。”
黃衣頭陀舉起手中紫金杵,說道:
“來、來,要動手,就快些了,本師還要找你女兒玩玩呢。”
艾大娘聽得大怒,喝道:
“好個賊禿,看劍。”擡手一劍刺了過去。
那木罕那會把艾大娘放在眼裡?紫金杵一舉,直向艾大娘長劍砸落。
艾大娘不想和他硬拼,劍勢一迥,唰、唰、唰一連三劍,展開峨嵋派“亂披風劍法”,一劍接一劍的劈出。
那木罕抽動紫金杵,但一雙眼卻不住的朝柳青青瞟來,腳下也在動手之際,漸漸捱到了柳青青的身邊,一副色迷迷的模樣,令人噁心!
萬天聲迎着一個身穿青布大褂的老者,這人約莫六十出頭,兩鬢花白,手掌盤着兩枚鐵膽,正是北五省極負盛名的鐵膽王鎮川。
因爲他整天玩着鐵膽,所以大家就以“鐵膽”二字作爲他的外號,原本只是“鐵膽”二字,但因他姓王,連外號帶姓名在一起鐵膽王鎮川,就變成了鐵膽王了。
鐵膽王在兩枚鐵膽上,確實有他獨到的功夫,自從大家稱他“鐵膽王”之後,他更在鐵膽上下功夫,不但手上盤着兩枚鐵膽,據說只要他轉個身,可以打出一百零八枚鐵膽,百發百中。
萬天聲看到鐵膽王,心頭暗暗攢了下眉,抱拳道:
“王老哥請了,你老哥一向在北方,怎麼也到江南來了,而且還和白蓮教餘孽沆瀣一氣,豈不辱沒了你老哥的名頭?”
鐵膽王洪笑道:
“萬莊主,兄弟是應朋友邀約來的,不知道什麼白蓮教、紅蓮教,都與兄弟無關。”
萬天聲道:
“既然如此,王老哥何必淌這場渾水?”
鐵膽王道:“兄弟既然應邀而來,總得應付一二,也好對朋友有個交代。”
萬天聲道:
“王老哥之意,兄弟瞭解,那就請王老哥賜教,還望王老哥手下留情。”
他這話,是希望對方應付過這一場,就此可以收手之意。
鐵膽王大笑道:
“兄弟鐵膽,出必傷人,要兄弟手下留情,只怕不易辦得到,你們已經連傷了兩條性命,如何不肯手下留情?”
對方這話,聽得萬天聲不禁一證,心想:此人怎會如此不通人情?一面正容道:“王老哥這是誤會,言鳳姑、常清風都是白蓮教的餘孽,死有餘辜……”
鐵膽王沉哼道:
“那麼無名漁父難道也是白蓮教餘孽嗎?你們削斷他的左臂,還口發狂言,不准他在江南立足,兄弟知道,你們這些自命名門正派的人士,一向歧視扛湖上人,動不動,就給人扣上一頂大帽子,譬如這次本來只是武功門和天南莊的爭端,你們就大張撻伐,聯合各大門派,排除異己,給他們按上一個白蓮教餘孽的罪名,就可以趕盡殺絕,言鳳姑明明是辰州言門的人,常清風出身衡山,幾時是白蓮教的人?你們殺了他們,還給他們扣上白蓮教的罪名,人死了,業已死無對證,隨你們怎麼說都行,兄弟請問你萬莊主,你們口口聲聲說的白蓮教,究竟白蓮教在那裡?有何證據?”
原來他是無名漁父邀約來的,物以類聚,他雖非江湖上的邪惡一流,卻是對各大門派有極深誤解的偏激份子。
萬天聲道:
“老哥這話太偏激了”。
鐵膽王沉笑道:
“兄弟早如這些話萬莊主是聽不進去的,咱們那就不用說了,請賜招吧。”
萬天聲道:
“王老哥……”
鐵膽王道:“咱們今日遲早要動手的,說得口乾舌燥,也無補於事,還是各憑所學,放手一搏的好。”
萬天聲聽得心頭暗暗怒惱,忖道:
“此人如此狂妄,好像我萬天聲怕了他似的。”
一念及此,不覺朗笑一聲道:
“王老哥說的也許是對的,江湖上無所謂真理,反正強者爲勝。”
鐵膽王也大笑道:
“萬莊主明白就好,請。”
他雙腳一蹲,上身挺得筆直,成坐馬式雙手抱拳,已經擺開門戶,等着萬天聲出手了。
“請!”萬天聲也不再跟他多說,鏘的一聲撤出長劍,但眼看對方這時依然沒亮出兵刃來,不覺問道:
“王老哥怎不亮出兵刃來?”
鐵膽王右掌一攤,大笑道:
“這就是兄弟的兵刃,萬莊主只管使用長劍好了。”
萬天聲看他如此託大,心中更是有氣,口中說了聲:
“請”,長劍一挑,使了一招“黃山迎客”,劍勢朝右前方平刺過去。
“請。”鐵膽王同時說了聲“請”,右掌一攤,掌心向上一彈,一枚鐵膽從他掌心飛起,朝萬天聲刺出的劍尖上撞來,同時第二枚鐵膽也跟着飛起,快速絕倫的朝萬天聲眉心激射而來。
萬天聲暗暗哼了一聲,劍尖朝對方第一枚鐵膽點起,然後招變“朝天一柱香”,再以劍尖點磕第二枚鐵膽。
但聽“叮”“叮”兩聲,兩枚鐵膽經劍尖一磕,划着弧形飛了回去,鐵膽王左手一擡,接住了第一枚,再以右手接住第二枚。
兩人第一招上,各自露了一手,萬天聲雖把兩枚鐵膽磕飛,但也發現鐵膽王果然名下無虛,兩枚小小鐵膽,來勢極沉,顯然對方內力雄厚,不可輕視。
鐵膽王自是也看出萬天聲劍上造詣極高,是個勁敵,同樣有了戒心,兩人一言不發,劍膽再次出手,就展開了一場激戰。
六合門掌門人迎着一個手持硃紅拂塵,揹負長劍的老道人。這人生得中等身材,瘦削臉,臉色微見黝黑,頦下留着疏朗朗蒼須,看去滿臉俱是邪氣!
李瘦石看到這個朱拂老道,心中暗暗哼道:“好個妖道,今天遇上我,那就饒你不得了。”心念一動,那還和對方客氣,口中大喝一聲:“朱道士,看劍。”
劈面一創,劈了過去。
這朱拂老道,就是三十年前在大江南北犯案累累的淫賊逍遙子朱破衣。
此人精擅採補之術,凡經他蹂躪的婦女,莫不疲憊如死,癱瘓多日,才能漸漸復原,不但公門中偵騎四出,要把他緝捕歸案,同時也引起公憤,各大門派也派出不少弟子,明查暗訪,誅殺敗類。
但逍遙子十分滑溜,始終沒有人找得到他,依然故我,到處肆淫,這樣鬧了一陣之後,突然在江湖上消失,從此再也沒有道遙子的蹤影,沒想到三十年後,居然會在這裡出現。
他的特徵,就是手持一柄硃紅拂塵,因爲他姓朱,才把拂柄漆成紅色的,另外眉心有一顆小痣,當年李瘦石還是六合門的大弟子,曾奉師命率同兩個師弟,配合各大門派行動,所以一眼就認得出來。
逍遙子聽他叫出“朱道士”三字,顯然認識自己,不覺一楞,右手擡處,長劍疾發,“叮”的一聲架住李瘦石長劍,喝道:
“尊駕何人,如何認得貧道的?”
李瘦石喝道:
“老夫六合門掌門李瘦石,你還記得三十年前在大江南北犯下滔天淫孽,今天給老夫遇上,就是惡貫滿盈之日,你引頸受戮吧!”
逍遙子聽得勃然大怒,厲笑道:
“李瘦石,區區六合門掌門,還不放在道爺眼裡,你有多大能耐,只管使來!”
喝聲中,長劍一翻,幻起三朵劍花,直取前胸。
李瘦石立即展開“六合劍法”,以攻還攻,兩人劍發如風,各不相讓,片刻之間,就互攻了七八招之多。
李瘦石和他交手數招,就已發覺對方劍法奇詭,劍上內力極強,絕非易與,自己一門之主,當着天下英雄,決不能敗在一個淫賊之手,就提吸真氣,全力運劍,志在必得。
淮揚派掌門人羅天義迎着的也是一個頭戴灰佈道帽,身穿灰佈道袍,面貌平板得木無表情,手待一柄黑黯無光的長劍,站在羅天義面前,緊閉嘴脣,眨着一雙灰色眼珠,一言不發。
羅天義多年老江湖,一看此人長相,就想起黑道上的一個凶神來,暗道:
“這道人莫非就是瘟神呂通?”
自己身爲一派掌門,總該和他打個招呼,這就拱拱手道:“兄弟淮揚羅天義,道兄如何稱呼?”
瘟神呂通依然一言不發,手中長劍卻緩緩舉了起來。
劍勢才舉,羅天義立時感到他劍上佈滿了一股濃重的煞氣,心頭暗暗一凜,不敢怠慢,腳下斜退半步,也就擡手掣出長劍。
瘟神呂通灰黯眼珠緊盯着羅天義,劍尖遙指,只是作勢,卻並未立即出手。
羅天義因對方既沒出手,自己也不敢貿然出手,同樣雙目注視對方,長劍橫胸,要看看對方如何發劍?
瘟神呂通緊盯着他看了一會,左腳緩緩朝左踏出一步,他全身姿勢不變,但這跨出一步,方位就完全不同了,羅天義自然也要改變方向,左足跟着向左跨出一步。
瘟神還是沒有發劍,依然左足緩緩提起,向左跨出一步,羅天義不敢有半點鬆懈,你向左跨出,我也向左跨出,始終保持和他正面相對。
一丈方圓緩緩的打轉,誰也沒有搶先發招。
但羅天義可以感覺到的,是對方劍上煞氣,愈來愈盛,心知對方不發則已,這一發之勢,必然石破天驚,厲害無比,因此也把數十年功力,提聚劍上,準備和對方全力一搏。
通臂門畢友三遇上的是二個連鬢短髭,五短身材的漢子,此人拿起雙袖,虯筋如蟠,一望而知練有一身橫練功夫的外門高手,身邊並未攜帶兵刃。迎着畢友三抱抱拳道:“閣下不使兵刃嗎?”
畢友三含笑道:
“兄臺不是也沒帶兵刃嗎?”
短髭漢子洪笑道:
“那正好,咱們就在拳腳上較量較量。”
畢友三道:“兄弟畢友三,先臺先通過名,再交手不遲。”
短髭漢子道:“在下熊佔魁。”
畢友三道:“河北神拳無敵熊佔魁。”
熊佔魁喜形於色,說道:
“閣下也知道熊某嗎?”
畢友三看他是個直腸子的人,這就笑道:
“兄臺名滿五省,扛湖上自然會有人提及,只是兄臺並非邪門外道之輩,怎會和白蓮教沆瀣一氣,來和各大門派爲敵?”
熊佔魁楞然道:
“兄弟是無名漁父馳函相邀助拳來的,不知竟然會和各大門派爲敵。”
畢友三道:“兄臺請看,那是少林寺羅漢堂通濟大師,那是武當派天寧子道長,那是丐幫幫主李鐵崖,還有八卦、形意、華山、黃山、峨嵋、六合、武功、白鶴、通臂等門派,還有不在各大門派之內的護花門和花字門,以及洞庭、鄱陽兩大水寨的代表,都在這裡,共同討伐白蓮教餘孽來的,兄臺只是應邀助拳,不是助紂爲虐,依兄弟相勸,就此罷手,不失明哲保身,兄臺三思。”
熊佔魁連連抱拳道:“兄弟糊塗,誤信人言,若非兄臺指點,兄弟爲虎作倀,還錯無所知呢,兄臺盛情,永感不忘,兄弟走了。”
說完,再一拱手,轉身往山外就走。
畢友三望着他後形,心中暗道:“這人不失是一條漢子”。
五人之中,只有畢友三勸走了神拳無敵熊佔魁,其餘四對都已動上了手,此刻刀光劍影,激戰正烈!
另外還有一對,就是洞庭釣叟徐璜和無名漁父。
這兩人使的兵刃,都是釣竿,招式也各自別出心裁,領取刀槍戟鞭法的精髓,加以變化,自成家數,因此從動上手,一直打到現在,已經有三五百招了,依然竿影翻滾,時而瀟瀟如雨,時而絲絲似柳,新招絕藝,層出不窮,可謂棋鼓相當,誰也勝不了誰。
古人說過: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對武林人物而言,也是一樣,第一件事就是兵刃要趁手。譬如釣竿吧,要越到竿頭越細,軟中有硬,而富於彈性,一般釣竿如此,作爲兵刃的釣竿,更非如此不可。
無名漁父隨身數十年的一支純鋼的釣竿,被丁少秋削斷,還賠上了一左臂,他簡直氣瘋了心,立誓要雪此斷臂之仇,爲了趕赴中秋之約,臨時找到一個專鑄兵刃的鐵匠,要他替自己鑄制一根純鋼釣竿。
但釣竿不是鋼刀,只要純鋼就可鑄制,它必須在純鋼之中,摻入金和風磨銅,才能越細越韌,軟中有硬,缺少風磨銅,只能鑄到五尺長,不能再長再細,否則就會中斷。
這一來,這支釣竿,自然沒有原先那支順手,使出來的招式,自然也要打個折扣了。
何況洞庭釣叟徐璜,在內功上,也略勝無名漁父一籌,因此打到四五百招之後,漸漸就露出端倪來了!
洞庭釣叟一支釣竿依然揮灑自如,綿密無間,無名漁父釣竿只有五尺長,比洞庭釣叟的釣竿短了一尺,(洞庭釣叟釣竿共有八尺長,可以伸縮自如,動手之初,他只伸到六尺爲止,還保留了兩尺)彈性和韌度都不如人家,時間一長,才感覺到未能得心應手之處,人家越使得流暢,自己就越有生硬之感,漸漸落了下風。
動手過招,在旗鼓相當之時,鬥志決不會在人家之下,但一旦落了下風,就會感到處處受制於人,旺盛的鬥志也會隨着消失;只要看鬥敗的公雞,雄風盡失,就會知道了。
無名漁父此時已被困入在洞庭釣叟交織而成的網罟之下,五尺釣竿已經無法開閹自如,只是憑着多年修爲,苦苦撐持而已!
就在此時,響起了洞庭釣叟的聲音道:
“無名老兄,咱們可以收手了吧?你又不是白蓮教餘孽,何用替他們賣命?”
無名漁父厲聲道:
“姓徐的,你少假惺惺,老子還沒有落敗,就算落敗,也要與你同歸於盡,否則豈不便宜你了?”
洞庭釣叟聽他說話口氣,簡直無可救藥,不覺大笑道:“憑你想和老夫同歸於盡,也太自不量力了。”
話聲出口,揮手之間,“嗒”的一聲,手中釣竿,陡然又長出了兩尺,一陣密集的竿影,上下翻騰,快如閃電,把無名漁父一個人圈人在一個八尺方圓的圓圈之中,像車輪般疾轉起來。
這下無名漁父簡直不辨東西南北,上下左右,只是跟着像車輪般輾動,忽而頭下腳上,忽而左上右下,隨着揮動的釣竿翻着筋斗,不但站立不穩,也身不由己,不過幾圈下來,早巳天旋地轉,支持不住。
只聽洞庭釣叟大喝一聲:“去吧!”
喝聲甫出,八尺釣竿已朝前揮出,無名漁父一個人就象稻草人一般,呼的一聲,被凌空直摔出去一丈多遠,跌落地上,依然無法站起,還是在草坪上骨碌碌的連滾了四五個筋斗,纔算停住!
翻身坐起,胸口起伏,只是喘氣,切齒道:“好,你給老夫記着,總有一天,老夫會加倍奉還。”
洞庭釣叟大笑道:
“你已是行將就木之人,只怕沒這一天了。”
無名漁父不再作聲,只是坐在樹林前面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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