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煙樓在鳳來郡也是有據點的，只是管家百里流拓因爲楚藍的事情還要在洛州城待一會兒，就先讓嬴馥幽和商石先過來，卻沒想到這兩人簡直是出師未捷身先死，帶着一身傷回到這裡，還被衡大奇撞見了。
這幾天他們被衡大奇安排着養傷，達到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地步，直到今天，關於蘇溯越的消息最新出爐，衡大奇才讓他們兩個參加會議。
共同出席會議的還有兩個年輕人，一男一女，男的面目平凡，女的倒是長了一張豔麗逼人的樣貌，只是眉眼微挑，不笑也帶出三分風情。
衡大奇將收集到的消息往會議桌上一扔，一向平靜無波的面上首次帶了明顯的怒意：“蘇家想活命想瘋了，主意打到繼承人身上。你們說，該怎麼回敬他們？”
嬴馥幽拿了一份資料看了起來，半晌，冷笑道：“現在蘇統領在樓煥郡，就算我們要做什麼，也要等他們出來再說。”
商石看了她一眼，眼中的陰冷令人不寒而慄：“我先把繼承人接出來。”
一個“蘇統領”，一個“繼承人”，蘇溯越在他們心中的地位，可見一斑。
嬴馥幽被他這個一說，面上不太好看，視線觸及他空蕩蕩的右邊袖子，視線一暗：“我陪你。”如果他一定要去，那她就捨命陪君子！
商石面上帶了些嘲諷：“管家大人的左右手，我可差遣不起。”要不是“千面女王”對風煙樓的重要性，他纔不會出手救這麼一個女人。不過眼下，她似乎誤會了什麼啊……
嬴馥幽被他這麼直愣愣地駁斥，忍了又忍，終究還是站起來，氣息有些不穩：“我有些不方便，你們先談，告訴我結果就好了。”
說罷，她轉身出了議事廳。
然而就在她漫無目的地在後院轉來轉去，卻看見商石慢拖拖地走了過來。
“你有什麼事？”就算對他的一條胳膊心有愧疚，嬴馥幽高傲的自尊缺不容許她再一次放低身段，因此語氣難免有點硬邦邦的。
商石冷淡地走過她身邊，站在荷塘邊，長長的劉海遮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你失常了。”
嬴馥幽本來就一肚子火，這會兒被他這麼一說，眼前直接一片血紅，她想也不想，道：“你知道什麼？這次行動本來是我指揮的，現在東西雖然到手了，卻不知道林綠言的死活，要是她一醒，我們的身份都要曝光！要是蘇統領覺醒得好，那皆大歡喜；要是蘇統領覺醒失敗了，依照他們和林綠言的關係，你覺得我們能有好果子吃？”
“還有你！”看着那無動於衷的背影，嬴馥幽第一次覺得那股怨氣源源不絕。
她本來是看不上商石的能力的，但是這個人，從和她平起平坐到貶斥成爲她的手下，一直都是那一副冷冰冰的面癱臉，明明很不討喜，卻總會讓她想起蘇溯越，那個風華萬千的男子。要是她不是風煙樓的人就好了，要是她不是，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追求他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不管他是生是死，她都沒了機會。
“你當初爲什麼不乾脆讓我死了算了？拿到濁血之後，蘇統領就算不願意，也要進行儀式了。到時候，他一定會恨死我的！一定會的……”嬴馥幽踉蹌了兩步，跌坐在地上，面上緩緩流出淚水，滿臉絕望，“我害他失去了最愛的主子，他一定會恨死我的！”
商石轉過身來，似乎輕嘆了一聲，上前拉住她的手臂：“那就停止儀式。”
“你瘋了？”嬴馥幽像是聽見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話，驚叫着掙開他的手，“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管家知道一定會殺了你的！”
商石被她的動作推得後退兩步，劉海微動，露出無機質的綠色眼睛：“我沒有背叛管家。”
“我知道你沒有！我……唉，商石對不起，我着急了些。但是儀式不能停，史家這麼多年的神眷不是白拿的。就算我們想停，靈族也不會同意的。千年過去了，神權和皇權早就成爲了密不可分的一體，這普天之下，哪裡還有我們的退路……”
商石微微斂眉，這些情況她倒是第一次聽說。果然不是內部人員就不知道麼……聽見花園外的響動，似乎是會議告一段落。商石轉身看了她一眼，走出了花園。
“商石！”嬴馥幽神色複雜地看着他，躊躇半晌，不放心地叮囑，“剛纔的話，你不要告訴別人。”
商石連回頭都沒有，只是微微停頓了一下，就擡腳走了出去。
到一個轉角的僻靜處，他左右看看沒人，攀住一塊凸起的岩石，三兩下就消無聲息地消失在別院的圍牆後面。
落地之後就是一個小巷子，裡面縱橫分佈着居民房，胡亂地隔着各自的房子，要是沒有本地人的帶領，走進來一準兒迷路。
他小跑幾步，貓着身子就鑽進了一個衚衕口，瞬間消失不見。
一間小小的房間，點着昏黃的煤油燈，滿是油煙的小桌子邊上卻做着一個空谷幽蘭似的美青年，怎麼看怎麼不和諧。
商石推門進來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當即抽了抽嘴角：“公子，你是不是要變裝一下？”同樣是做情報出身，這傢伙怎麼就越來越不靠譜呢？真令人擔憂啊。
“喲，小樣兒演的挺像。”蕭溟單手托腮，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你還想裝嫩道什麼時候？”
他微微挑眉，走到裡間去換衣服，聲音傳出，卻已經不是商石的聲線了。他說：“這一趟沒有白去，有一些很有意思的東西。”
從裡間走出來的，赫然是昨晚被蕭溟叫出來顯擺的黑衣人。
他擦了擦溼漉漉的長髮，有些不舒服地捂着眼睛，精準地走到桌邊坐下：“這段時間最好看着樓煥郡蘇家。雖然我崇拜蘇溯越，但是在樓煥郡同時對上蘇家和風煙樓，也夠嗆的。”
“風煙樓……不是應該在蘇溯越這一邊嗎？”雖然不待見蘇溯越，但那畢竟是小慕兒的人，蕭溟多少還是會上心的。
“似乎要先進行什麼儀式。林綠言是不是丟了什麼？嬴馥幽提到了‘濁血’，應該就是你們在山洞中找到的那玩意兒吧？也許讓楚尊過來會更好一些。”
蕭溟面色不愉：“楚尊那敗家的玩意兒……那小子自從上次我給它治好之後，就不知道去哪兒瘋了。估計還是跟着蘇溯越去了吧，畢竟是個跟上古神王那麼像的人……”
黑衣人毫不客氣地大笑出聲：“哎喲喲，看看這小臉憋屈的啊。笑死我了，蕭溟，估計這麼多年也就只有蘇溯越能讓你變臉了吧？就成這一點，我怎麼着也不能讓他有危險啊！”
蕭溟陰森森地扭頭看他，昏黃的光線中，周身環繞的怨氣驚人：“白、凝！”
“好好好。”白凝舉手投降，“算算時間，我們也該回去了。哎你說，林綠言到底能不能醒過來啊？”
“能。”蕭溟回答得斬釘截鐵，“她一定可以的。他們還沒有得到自己的幸福，怎麼可能就這樣死去……”
白凝看着他的側臉，心中的酸楚幾乎要不受控制。他想問，蕭溟，那你的幸福呢？蕭溟，是不是隻要不是那個人，就沒人能入你的眼呢？蕭溟，能不能，能不看看看他呢？
終究，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帶着吊兒郎當的笑容摟着他的肩，齊齊出門去。
冷慕回到林雨明家中的時候，正碰見林雨明一臉喜色地衝出來，連臉上連日的疲倦都被沖淡了不少。
“你這是……”冷慕還沒說完呢，就被她一把抱住了，亮晶晶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縫，林雨明滿眼的紅血絲止不住地得意，“她醒了！”
“真的？”冷慕反手扶住她，這傢伙走路都搖搖晃晃了，還敢這麼大步跑着啊，“那她現在？”
林雨明揉了揉眼睛：“啊，當初蕭溟給楚尊療傷的時候留下一個空間，只要有鑰匙就能進。我感覺現在情況不對，就先把她安排在那兒了。我帶你去。”
一路走到二樓第一間的房間，冷慕直愣愣地看着牆。也許是這幾天大家都忙壞了，也許是血跡實在難清理。雪白的牆上留着斑駁的血痕，長長的好幾條，看着觸目驚心。
林雨明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牆上的血跡，腳步不停：“楚尊一度暴走，我和蕭溟壓不住它。後來把那什麼東西扔掉之後，它就清醒多了。”
“那東西？”
“呃……”林雨明推開門，走到牀鋪邊上彎下腰搗鼓着，很快牀鋪就緩緩傾斜，露出黑黝黝的洞口。
她回身示意冷慕跟着她，伸手在牀沿按了一下，甬道中倏然亮起了一排排的燈火，明亮如白晝。順着一級一級的臺階盤旋而下，下面是一扇大大的石門，粗糙而堅固。
冷慕被這明顯大手筆的場景驚了一下，有些怪異地看着她：“這是……四師兄做的？”
“我不是很清楚啊。楚尊受傷那會兒蕭溟直接把我叫到這裡來的，至於這是誰做的，應該蕭溟也有一份吧。”
蕭溟當然有一份！這種偏向於天然的佈局冷慕曾經見過一次，就是蕭溟爲了他們的未來占卜的那次，可跟這個相比，他的空間就顯得小家子氣了許多。
恢弘大氣還特顯擺，這種風格明顯就更偏向楚藍那個老混蛋！一想到現在要倚靠二師父，冷慕心中就一陣陣地憋屈。
林雨明看着她的神色不太對勁，趕緊轉移話題：“那個東西怎麼說呢，後來鄭崖回來告訴我們，林綠言在洛州樑家山洞中找到一個小匣子，鑰匙扣中間鑲嵌着的小石頭跟這個一模一樣。既然都是從那山洞中出來的，估計直接問楚尊是最清楚的吧。”
“楚尊呢？”冷慕這纔想起來，尼瑪老孃被禁足半個月，楚尊這大萌物竟然也忍心讓她獨守空閨啊？怎麼着她身上還有小越子的味道吧？都不來緬懷一下麼？
“楚尊……不見了。”林雨明有些黯然。任誰得知自己累死累活救治的對象忽然之間不聲不響地就消失了，連聲招呼也不打，心中都不會多麼舒坦。更何況，她還挺喜歡楚尊的。
冷慕張了張嘴，估計這貨又是追着她家小越子去了吧？就跟當初離開洛州城的時候一樣。只是不知道它這次還能不能順利找到人家。
談話間，她們已經站在了室門前。林雨明伸手放在石門正中央，屈起中指和無名指，用剩下的三個手指頭在門上畫了一個圈，再對着中心用力一按——“轟隆隆——”
門一開，溫暖如春的氣息從石門內噴涌而出。冷慕一下子從寒冬小跑着進入暖春，當即受不了這變化，猛地打了幾個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