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們愣了愣,隨即鬨笑起來,然後大家一起舉起筷子,吃肉的吃肉,吃魚的吃魚。邵成龍神清氣爽,他想做這種事情很久了,沒想到這麼快就有機會。
“總得把前因後果交代一遍。”三叔公埋怨說,“你爲什麼請這一頓飯,因爲搬回來住。以前怎麼樣,以後怎麼樣,拜託大家多多照顧,光是說開飯怎麼能行呢,太不嚴肅了。”
餓着肚子面對一桌子好吃的還硬不讓人家吃要人家聽廢話,這才叫不嚴肅呢。邵成龍笑了笑說:“村裡就這麼大,誰不知道我爲什麼請這頓飯呢。”
村裡沒什麼娛樂活動,看電視信號不好,跳舞唱歌沒那個精神,年紀大了連造人都有心無力,唯一的全民娛樂只剩下聊天八卦了。村裡有一點風吹草動的,瞬間就全村人都知道了,何況是邵成龍回村這種大事,早就八卦出十幾種版本了,哪還有沒聽過的人。
“還是要說清楚的嘛。”三叔公說。
“有什麼好說的,吃菜吃菜!”邵成龍給三叔公夾了一塊紅燒肉,自己在糖醋鯉魚上面狠狠地一撕,撕下一大片魚鱗來,送進嘴裡咬了一口,酸甜香脆,真是好吃。
“阿龍哥我做的鯉魚好吃嗎?”阿紫問。
“好吃好吃。”邵成龍說。
“好吃嗎?”樂瑤伸筷子從另一邊夾了一大塊魚鱗送進口,咬得咯吱咯吱響,“還真是好吃啊,阿紫你是專業學過的嗎?”
“沒有啊,就是在家裡做過幾次。”阿紫說。
“你家經常做糖醋鯉魚?”邵成龍問。
“經常做糖醋魚,也不一定是鯉魚。”阿紫說,“過冬清魚塘的時候魚很便宜,尤其是小雜魚,一塊錢就可以買一大堆。我媽經常買很多回來吃,吃多了沒胃口,就做糖醋魚或者酸菜魚。”
“真的這麼好吃?”遊餘也夾起一大塊,“果然不錯。”
大家一看這麼不行啊,魚鱗都要吃光了,趕緊你一筷子我一筷子把鯉魚的魚鱗給夾光了。三叔公碗裡有紅燒肉,伸筷子慢了一步,只搶到一塊小的,滿肚子火,對着遊餘就發脾氣。
“你懂不懂規矩啊,鯉魚要先吃頭!”三叔公說。
“你們這是那裡的規矩?”遊餘問。
“我們金牛鄉的規矩!”三叔公說。
“沒聽說過這種規矩。”遊餘說。
“那是你孤陋寡聞,一條整魚上桌,頭要給年紀最老的人,這叫做敬老。尾巴給主客,魚肚子分給其他人,然後才各自吃。”三叔公說,“要有規矩才行。”
“這種不知道哪裡來的規矩,還是算了吧。”遊餘說,“還魚頭魚尾呢,又不是人人都喜歡吃魚頭,胖頭魚的魚頭好吃,鯉魚魚頭就不怎麼樣,要做的泥鰍,泥鰍頭誰會吃啊?”
“整魚!泥鰍那是整魚嗎?”三叔公說。
“不是整的難道是一半的?你吃泥鰍還一條條仔細切開啊?”遊餘說,“做人要與時俱進才行,不能死抱着以前那些沒用的東西抱殘守缺。”
“強詞奪理!”三叔公說。
“別說這麼多了,先喝一杯……酒呢?”遊餘問,“敬酒這種纔是優秀傳統,怎麼能沒了呢?”
優秀個叉叉,邵成龍最討厭就是酒桌上面灌別人喝酒的,比點鞭炮討厭一百倍。酒本來不是什麼好東西,喝多了對身體不好,喝少了對身體也沒好處,純粹就是沒事找事。以前做業務的時候,邵成龍被灌了不少,非常辛苦。
“喝啤酒吧。”邵成龍說着拿出一瓶啤酒放在遊餘面前。
“啤酒有什麼意思啊,和糖水差不多。”遊餘拿出貼身的包,從裡面拿出一瓶沒有標籤的白酒來,“要喝就喝這個,我們自己釀的酒,土炮,有勁,一杯下去就上頭!”
“好酒不上頭的吧。”樂瑤忍不住插嘴說。
“不上頭有什麼意思。”遊餘拿起邵成龍的杯子,把裡面的茶水倒掉,咕嘟咕嘟的就倒了一滿杯的土炮,又給自己倒滿,“三叔公你就算了,這麼大年紀,土炮肯定受不了。”他把啤酒放到三叔公跟前,“你喝糖水算了。”
“你!”三叔公吞下了這口氣,實在是年歲不饒人啊,要是年輕時候……年輕時候三叔公的酒量也不怎麼樣,兩杯下去就不行了,不但三叔公不行,整個村子都沒有能喝酒的,都老了。
“那我們先乾一杯。”邵成龍說。
“幹!”遊餘一下子把酒全都倒進喉嚨裡,把空酒杯往桌上一放,示威一樣看着邵成龍。
邵成龍不聲不響的把酒喝了下去,就好像白開水一樣。
“還行啊。”遊餘又倒了一杯,這可是水杯來的,一杯就是三兩,兩杯是六兩,土炮的度數遊餘知道的很清楚,大約在六十度到七十度之間,酒量小的一杯就醉。
遊餘酒量大,白酒能喝一斤多差不多兩斤,可是喝得太急了,第二杯就有些艱難,一口一口總算是喝完了,就看到邵成龍又倒水一樣把第二杯給喝光了。
這不會有什麼問題吧,遊餘拿起邵成龍的杯子看了看,就是很普通的杯子,晶瑩透亮,沒有任何花樣。他拿起酒瓶倒了下去,可以聞出來的確是酒,絕對不是水。
“來,幹!”邵成龍說。
“阿龍你真是好樣的!”遊餘不信邵成龍酒量真的這麼大,給自己倒上一杯。
但是邵成龍的酒量真的就是這麼大,遊餘連喝兩杯,已經喝下去四杯了,遊餘滿臉通紅,腦袋發熱,眼看已經快要醉了,可是邵成龍還是沒事的人一樣。
他覺得不妙,趕緊說:“阿龍你這次回來,打算投資什麼啊?我跟你說,現在農產品投資最熱門了,有個老闆在我們村投資了一個養豬場,碰上豬價大漲,當年就把投資給收回了。還有個老闆投資養鴨子,你知道鴨子吧,鴨子肉便宜啊,外面有很多羊肉串,其實用的都是鴨子肉。爲什麼鴨子肉這麼便宜呢,這裡面是有原因的……”
邵成龍做了一年多的業務,也知道酒場上最重要的技能就是能說。尤其是十幾個人那種酒席,你要是不會說話,很容易就被人圍攻了,一人上來喝一杯,一圈就是十幾杯,酒量再大也受不了。
只有不停地說話,人家一時插不上嘴,就回去另外找目標,這才能避免圍攻。說話也不能亂說,得風趣,有內容,有乾貨,還得隨時拉出一兩個大人物來,人家纔有內心聽你說。
要是說得不好,很容易變成吹牛逼比賽。酒場上吹牛逼當然是很常見的,但吹的太厲害了,別人可就覺得你不靠譜了。身爲一個業務員,這是要全力避免的。
“對了,阿龍你認識我們楓灣鎮的鎮長不?”遊餘問。
這就是要開始吹了,邵成龍拿着酒給遊餘倒了一杯,“不認識,聽說是個好人呢,我們爲鎮長喝一杯!”
“好個屁啊,我們鎮長那叫做五毒俱全。”遊餘說,“那傢伙白吃白喝出了名的,我們村裡有人去鎮裡開了個小飯館,賣點快餐什麼的。鎮長整天去吃飯,打白條,欠了三萬多都不給人家結賬,我們那村民只要把飯館結業了。還有鎮委書記,書記倒是個好人,可糊塗着呢,什麼都不管,他身體不好,一個月就沒幾天……”
“爲書記的健康乾杯!”邵成龍拿起杯子說。
遊餘沒法子,只好喝了下去,“說起我們書記啊,就不能不說張老闆,你知道誰是張老闆嗎……”
邵成龍也不管他說什麼,反正看準了時機就灌他喝酒。
喝了七八杯,遊餘就不行了,連連搖頭,說話都不連貫,“我說,那個,這個,豬肉啊,就是,反正羊肉好吃,就是騷,羊肉不騷,吃着……土雞蛋其實沒什麼用,還是蛋雞的蛋好吃……”說着說着身體一歪,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我看這傢伙是不行了。”三叔公很是好笑,“阿龍你可給我們村掙臉了,要不是你,這傢伙就得在外頭吹牛說把我們一村人都喝倒了。我們村裡年輕人都不在,要是還有幾個,一人一杯也不能讓他囂張。全靠你了,多喝點水,不行就去睡覺,可別硬撐。”
“我沒事。”邵成龍說,他不喜歡喝酒,可並沒有說酒量不好,能夠進入公司短短一年就讓頂頭上司刮目相看,差點升職加薪,喝酒的本事加分不少。
“這土炮很厲害的,你喝了這麼多還是去吐一下。”三叔公說。
“有這麼厲害嗎?他們喝了這麼多也沒怎麼樣。”樂瑤不信,拿起酒瓶子倒了半杯,喝了一大口。
“不行……”三叔公趕緊拉着,可是沒來得及。
“哇,還真是厲害。”樂瑤搖了搖,趕緊倒一杯茶喝下去,還是不夠,又倒了一杯,還是不行,“這土炮多少度啊?”
“土炮是自己釀的酒,沒準數的。”三叔公說,“五十度往上肯定有,六七十度也不奇怪,很多土炮都是可以直接點着的。你趕緊喝多點水,能吐出來就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