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寂靜無聲,花了一大段時間,諸大臣們終於閱完了。御史大夫管惟寒把塘報還呈上殿,抱拳道:“回皇上,狼子安插於我境最後一根爪牙被拔除,終於安捺不住妄自蠢動。依臣之見,此時勘令將帥們返都大爲不妥。”
項定由上往下看,任何人一舉一動皆逃不出雙眼,從探頭探腦的小子身上收回目光,點頭道:“管愛卿有何策方,你且說來。”
管惟寒道:“軍事之嚴,酷如霜刃,三軍不可無帥,兵士不可無將,此本就是兵家大忌。面對洶洶狼敵,犯此大忌,軍心必定煥散,若再有半失,將禍患無窮。”
項定點了點頭,手指右面道:“此事是林愛卿提議,林愛卿,以你之見呢?”
閉眼靜聽的林帛綸睜開雙眼,心想你個皇帝老兒,此事已經說好了,才這麼一下子就動搖了,沒兩句就把老子點名出來,你當個毛皇上啊。
“是。”心裡罵歸罵,林帛綸還是跨出例位,前看了眼御史大夫,心想這傢伙站在老魏身後,應該就是那些吃飽專門練舌頭的士大夫頭頭了,自已哪裡敵得過他啊?
“皇上,豬……”率性脫口之際,突然腦內劃過皇甫煙血淚臉兒,急速剎住鳥嘴,心裡暗暗思寸了一番,婉轉用詞道:“呃,諸……諸軍案臣都有細細觀看了,以臣愚見:我軍仁義而狼師殘暴,以義仁之師確實難於抵擋殘暴之軍,貿然交刃也只會是枉送兵將性命。既然如此,何不以堅城天險爲障屏?先加強訓練再行決戰,方乃穩妥之策。”
“林大人此言差矣。”翰林學士承旨豐太碩大步出例,滿臉不讚上稟:“皇上,善於用兵者,往往是以蟻吞像,以弱制強,以少勝多。狼師殘暴,天怒人怨,雖得河朔卻不能歸攏民心,我仁義之軍兵馬勝於倍,各處義士紛紛投舉,其勢之壯,殘狼有何懼哉?正當迎頭痛擊,震我三軍之氣,恢我中原之境,其有閉城清野之理?”
豐太碩話落,大殿四下交頭接舌,嗡嗡之聲一片,隨後左右都出來數人,整齊抱拳咐應:“豐翰林言之有理,該痛擊狼子,微臣附議。”
豐太碩這番精絕論調把林帛綸震住了,心底一道佩服之氣油然而生,左右觀看力頂的五六位官爺,欽佩目光往前面那個翰林學士承旨瞧去。但見白髮白鬚,年紀甚老,活也沒幾年了,不好好呆在家裡含飴弄孫,還跑出來折騰幹嘛?
衆人皆贊成豐太碩,項定喚停爭相附和的臣子們,目光往安靜的林帛綸瞧去,見其垂齶閉眼,皺了皺眉頭道:“依林愛卿你之見呢?”
林帛綸的見法就是把姓豐的老頭送到邊境試試,趕緊抱拳讚賞:“皇上,豐大人出口成章,絕非微臣之流可比,對於豐大人之見……呃……”低頭想了想,微笑道:“微臣沒學過卦術,實在不能掐指算出成敗,可是記載卻是不會騙人。臣看到的就是從長城一敗再敗,再敗又敗,又敗還敗,直至敗到現在此地。”
說完,跨步走前,扭頭對吹鬍子瞪眼的豐太碩微微一笑,呵呵譏道:“適才豐大人所說以蟻吞象、以弱制強、以少勝多是有的,當然軍案裡面也確實有記載。桑右道戰役,狼師十萬吞我軍三十萬,此不正是以蟻吞象;控河戰役,堅野攻防我軍十萬敗給狼子七萬,當然是以少勝多;最後的一役在兩年前,狼師深入後,援無法及時給予,正處衰弱之際,我軍則吃飽養足,偏偏剛剛一交刃又潰不成軍,這……應該就是以弱制強了吧。”
金殿巨大,此話說的羣臣無聲,豐太碩氣的老臉通紅,重聲哼哧:“狼子狡詐,詭計多端,林大人何故長他人志氣滅自已威風,也不知安的是何心。”
打壓,這就是打壓,林帛綸深吸了一口氣,空氣多麼的清新,生活多麼的美好。心平氣和對皇上深作一揖,不再多言回了例位,心道:人家金國能狡詐,能詭計多端,這就是本事,有種你也狡詐和詭計多端來看看?多少體會出餘繼光的悲哀了,老餘爲官數十載都磨不過這羣吃飽練嘴皮的,老子雖然沒有九族,可一條命就很重要了,只有蠢豬纔會搭在這裡。
豐太碩見他回了例位,獨角戲怎麼唱?自然也轉身回了人堆,等待聖裁。
項定左右觀看了會兒,見羣臣不再有聲了,輕指兩人道:“豐愛卿與林愛卿互有理道,士氣自然要長,用兵也當小心。”
“是!”衆臣整齊抱鞠,齊聲道:“請皇上明斷。”
“嗯。”項定點了點頭,“邊境軍務繁重,兵士皆以將軍倚賴,時值狼師大動,若貿然返回恐防生變。擬詣:‘諸將不必返回,速回各軍處理軍務。此次狼子洶洶來襲,一律堅壁清野,努兵操練,不可擅離職守,不可貿然出擊。欽此!’”
攸關九族,林帛綸氣捶破蛋蛋也不開聲,項定這頭也是蠢豬,剛那老不死的無緣無固指他人別有用心,身爲一個明君,首當要做的就是喝斥老不死,以明其心。可他呢?連吭半聲也沒有,那咋整?自已現在若開口了,不真成了別有用心了嗎?
他孃的,都不知道什麼叫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啊,你這頭宋豬的將軍們很負氣高傲的,在這裡他們敢拿腦袋作保,到了外面馬上就忘記,反正軍法又不戒,違抗軍令最多就降職,以後還能捲土重來的。不過若僥倖贏了,那可不得了了,說不定一下子就連跳三級,被例入國棟精英里面,只有蠢豬纔會乖乖聽話。
林帛綸暗裡嘆息,跟着羣臣跪下領詣,嘴巴一張一合看似跟大家高喊皇上英明,其實並沒有聲音。你個項定若真的英明,那老子就是神了。
“衆愛卿請起。”被高呼英明,項定很是滿意,喚起衆人,開口便道:“眼下正是苗秧時節,諸愛卿不知可議了?”
魏賢徵當即出例稟道:“苗秧國之首務,開成好時,收益便佳。我朝每年每畝秧種,稻穗可純收六成,麥穗可收七成。臣下認爲,麥種得益爲多。”
“不然!”三司使殷虹急速出例反駁:“丞相所看爲收益,卻忘了鋪產效果。”
“哦!”魏賢徵比邀:“殷大人且說說。”
殷虹點了點頭,抱拳稟道:“皇上,我朝稻穗價格與麥穗價格爲每鬥一吊七、一吊四,若是因爲那一分收成,稻穗價錢必定飛昇,麥穗則會迅降,最後的結果只會使百姓白忙,奸商獲益。丞相此舉看似益民,實則卻相反也。”
魏賢徵點了點頭,抱拳深深作揖,“殷大人所言頗爲道理,是我失濾了。”話落,回了例位,不再多言。
剛纔已是一奇了,眼見耳聞,林帛綸簡直就震精了,難於相信身爲一國丞相,考濾事情竟然只是單線,這和單細胞有什麼差別?我嘞個去,這裡真的是全國最高決策之處嗎?此廟不能多呆,得速速打包走人才行,不然老子肯定會被他們活活氣死,就算僥倖沒死,肯定也得會被氣癱。
丞相退回,項定點點頭,指問殷虹道:“那殷愛卿有何見策?”
駁退了丞相,殷虹信心倍增,抱拳大聲道:“皇上,秧種是百姓賴依生存大事,未插播前必定會先考濾好。此之事可以不變,多變則多生弊端。臣下掌着國庫,面對國庫消瘦一事亦也尤極煩惱,日想夜思,思得一策,膽敢請稟。”
“哦!”所謂的秧案,主要問題還是稅題,北面煙火重啓,國用不足,項定正爲此事日夜煩惱,聆得此言,雙眼頓時泛光,急急指道:“殷愛卿有何見地?”
“是!”殷虹袖裡拿出一本奏摺,呈稟道:“皇上,北峰硝火煙起,春訊大水將至,國庫卻日益消瘦,爲此臣是食不下咽,睡不安寢,思來想去,卻總沒有個妥善方法,然而皇上鴻福齊天,五靈護佑,昨日微臣翻看舊冊,偶然發現有一良方。”
接過三維拿回的奏章,項定急速翻開覽閱,“是如何良方?殷愛卿快快報來。”
呈交奏摺,殷虹見皇上這般急,老掌伸前作撫,彷彿是在安撫一般,笑着道:“皇上,微臣久前就聽得民間有一法,名爲農貸,有關於此農貸,還是當年親王爺所創。昔年親王爺見百姓們處於青黃時節時總是難於熬過,才思得此法。”
“哦,竟有此事?”聞言,項定似乎很是震驚,奏章也不看了,站起身急問:“既是親王爺所思,定是良方妙藥?爲何朕不知曉?還不快快說來。”
“是是是!”殷虹連續作揖,開聲訴道:“皇上沒聽過是那時親王爺還是商人,所以玉碟無載。此法說來不難,當年親王爺見農民困苦,青黃之際時常半飢半餓,百姓們有錢,錢在田裡,可卻須得過兩三個月才熟,所以就思了個借貸之法。其原理是,現時無錢,可卻有產,便能來借。利息也不高,每月就兩分利,待麥子收割,還上了也就可以了。”
項定聽的直點頭,“果然不愧是愛民如子親王爺。”
我呸!林帛給死咬住嘴巴,姓林的簡直就吃人不吐骨頭,還愛民如子呢?二分看起來很少嗎,二十一世紀銀行利息纔多少?不知道什麼叫利滾利嗎?卻硬是不開口,壓抑額頭青筋,靜靜聆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