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離去步聲,林帛綸猛地擡起臉龐,臉上掛着不捨與心痛,窒息般地張大口顫抖,卻始終沒把挽留的話說出口,一張俊臉因爲疼痛扭曲變形,目看空蕩蕩洞口,只覺自已的世界將即崩潰。
良久過去,他緩緩合上嘴巴,繼而垮下雙肩,恨捶了一記地板低罵:“長孫華舜,若沒家族福廕,你憑什麼?”然而他又深深明白,龍配龍,鳳配鳳,縱就算是捶破小嘰嘰事實也敗變不了。
自來到這裡,他就是孤孤單單的,不知不覺卻都習慣了,一個人的世界雖然寂寞些,卻很詳寧。至少現在,他懷裡有錢;至少現在,他化明爲暗;很安全不是嗎。
死寂和漆黑吞噬了他,可是此刻林帛綸心裡卻亦樣的詳寧,因爲太過詳寧,瞌睡蟲不幹了,成羣結隊向他襲擊。伴着困頓他往斑駁陸離地裡倒入,想不通自已如此糾心到底爲了什麼?明明知曉不可能,到底還在期望些什麼?天之驕子本該配絕世佳人,一隻山西挖煤的骯髒老鼠有什麼權力去胡思亂想。
迷迷糊糊沉睡中,耳邊依稀聽得有人叫喚,可是他真的累了,累的連睜一下眼皮都沒了力氣,如同開始一樣,手枕臉頰,弓曲縮蜷,像只老狗一般,任黑暗與寂寞淹沒了自已。
次日一早醒來,覺得身上暖烘烘的,睜眼見身上蓋着一條棉被,又覺腦袋下有個枕頭,坐起身來,見着東方朝暾流瀉進了窯洞,駁走了昨夜漆黑,映清了裡面事物。
他掀開被子,撐地站起,心想這些可能是林緣茵折回給自已的,默然暗歎了一口氣,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鐘地拆解開包袱,拿起一顆包子,邊吃邊換起粗布麻衣。
一會兒,他擡起雙手看了看,嚴然就是個貧農,皺眉細索了一番,拉開頭布,這些日子過去,他的頭髮已及肩了,雙手撥亂髮絲,走到一處佈滿污漬苔蘚處倒地滾了數滾,站起看了數眼,仍覺不好,跨步往洞外鑽出,尋找處泥濘沙土地,栽頭就連發絲衣服一起倒滾。
母豬滾爛泥過後,林帛綸坐起,擡起雙臂左右前後觀看,但見一身髒黑腥臭,手一摸頭髮黃黑坨坨,尤爲噁心,當即滿意站起,走到一株小樹前,折下長枝,扳下叉枝,便當時打狗棒,撐着就往塌牆外跨出。
此地人煙稀少,敗牆外是條石子小道,道旁一端是一些宅屋的後門,另一端則就是塌方的宅子和一些泥瓦房,泥瓦牆身都佈滿瀝瀝苔蘚,道端與石子縫隙長着雜亂小草野花,很是荒涼,卻不知是何處。
沿着敗破石道前行了數刻鐘,折轉入條石巷,石巷很窄僅容兩人可過,左右泥瓦相依緊密,框框小門七八步就有一個,泥牆旁還置有數塊塾起的長石條,夏天供街房鄰居乘涼之用。
“走走走……”走過了幾個小門,林帛綸見着有一個門框開啓,好奇往裡看了一眼,還沒瞧出裡面都有啥,一名大媽端着臉盆出來,見着他當即不耐煩揮趕,噗滋一聲,就把盆水往自已身上潑了上來。
“操!”好端端走着,忽見一大盆水潑來,林帛綸嚇的前跳了一步,然而水速迅捷,一個猝不及防已是半身溼淋,大股濃濃惡臭直嗆腦門,噁心的讓人直把早上五臟六肺齊吐了出來。他氣極扭頭對大媽破口大罵:“表子,你他媽的讓人操瞎了眼啊。”
“你這乞兒找打。”中年大媽沒想到乞丐敢開口罵人,氣極揚起鐵臉盆,作勢就要往他頭上扔砸。
林帛綸見這大媽這麼野蠻,哪裡還敢停留,當即撒丫頭撤了,跑了一段距離,回頭往大媽看去,眉頭一挑大聲咒罵:“老子咒你讓人操的那個下賤玩意爛掉。”
罵落,遠遠見着一個鐵臉盆飛來,摳當落於身後,隨後一輛坦克以排山倒海之勢飛衝而來,大媽邊追邊罵:“老孃撕了你這個賤種的嘴。”
“哇!”驚見大媽速度疾快追來,林帛綸一聲慘叫,雙腳馬力全開,哈哈嘹罵:“表子,你死了男人沒處發瀉的嗎?要不要老子脫褲子讓你爽幾下,免費的。”一通破罵,他忽然覺的倍兒爽,眺到巷口人來人往,不做多想埋頭往巷外衝出,隱入人羣眨眼便尋不找了。
大媽追出巷口,左右觀看熙熙攘攘人流,氣跺了個腳,低聲輕啐:“真是個下流胚子。”回想剛纔他無恥葷言,忍峻不住又噗了一聲,一張難看的大媽臉露出不似大媽的嬌眉,跟着也走出巷子,一併消失在人流之中。
見着兇惡大媽,林帛綸鬱悶心情忽然間卻好了,遊走在人羣裡好一會兒,左右觀看陌生店鋪街道,只見此地不遠處立着座天橋,橋旁有條河流,河流旁有些耍雜藝的小攤,過路的人流經過都會停下來瞅瞅。
好奇下,他往天橋底下走去,來到河畔,見着胸口碎大石,舞劍弄槍,鑽圈爬刀的,很是無趣。從人羣裡抽出身時,眼瞧一個胖胖的丫環手挽菜籃走過,急忙追前湊問:“姑娘等等。”
“呃?”胖胖丫胖出來爲主人家購早點,聽到叫喚便停下步子,還沒回過頭就聞到一股惡臭,疑惑轉身一看,見着是個乞丐,一對粗眉驀地皺擰成團,捂着鼻頭喝問:“幹嘛呢?走開走開。”
眼見這個醜丫頭呈出噁心之樣,林帛綸心裡宛爾,那個大媽雖然惡劣了一點,不過意外讓他更像乞丐了,連忙後退一步,駝着個背低身道:“姑娘,你能告訴我隆興府怎麼走嗎?”
乞丐退開,濃濃的惡臭淡了許多,胖胖丫環上下瞧他數眼,奇怪地手指南面道:“要去府衙得去南城,這裡是西城了。”話落,不願多作停留,一個轉身便匆匆往人流走了進去。
“城西?”林帛綸納悶,挑了挑眉頭朝通向南面的大街看去,弄不懂昨天被緣茵挾提着飛了一會兒,怎麼就飛到了城西來了。
城南和城西聽起來不遠,然走起來那可真是有夠嗆的。林帛綸走的氣喘如牛,花了足近一個時辰,這才遠遠見着前方段道上豎立着塊寫有城南的界碑,瞠大雙眼難於置信姓林的那娘門竟然如此牛叉,她只是奔了一會兒,他卻要走半個時辰,這也太神馬浮雲了吧。
抵達城南,那就熟悉了,他先繞道於客棧觀看一番,但見客棧大門緊閉,心想昨晚姓林的娘門連瓦頂都拆了,可不就得關門嗎?想想便也覺的厲害,那娘門竟然從袖裡跑出兩條白帶,瞬間這麼把房子給折騰倒塌了,看她那柔弱的模樣,誰曾料得竟擁有如此強大的破壞力。
折過客棧的街道,林帛綸彎駝着背一段一段往隆興府而去,抵府衙那處三叉口時,瞧見叉口多了個小攤,他心裡訝異,餓的有氣無力地緩行入了叉口,綻眼往多出的小攤羅筐裡面看去,見着是賣牛屎疙瘩,攤主是個壯年,正爲顧客稱量疙瘩膜塊。
“好嘞,半斤三十紋嘞!”稱量完疙瘩膜子,壯年一聲大喊,把稱裡的疙瘩放進了顧客籃內,伸手收了一堆銅板,看也不看就把銅板抓放回小銀羅內,躬身笑送了顧客,自然而然左扭右看一通,揚聲吶喊:“賣疙膜子嘞,好吃的疙瘩膜子哦……”
嘖!僅只一眼,林帛綸心裡當即對這個僞裝很失敗的人類呸了一口,心想既然是作生意的,收了一把銅錢竟然不數一數就往錢筐裡放,怎樣?當自已那隻掌爪是稱子啊,惦惦重量就知夠不夠錢啊?有這麼做生意的嗎?
往府衙街裡走,沒幾步,遠遠看去,他白眼頓時上翻,但見前方一座茶樓的背後開啓了個扇窗,這間茶樓的大門在另外一條街,後面剛好就在府衙大門斜對面。林帛綸見着那一個打開的窗扇,頓時氣血上涌,恨不得跳進那房裡,把沫咽往他們身上吐。他媽的,大冷冬早晨開個毛窗,就算要開窗,媽的不會多開幾扇?就草泥馬吃臥草開啓了最靠近衙門的那扇窗,不等於告訴全世界的人正在幹毛勾當嗎?
實在不忍心看下去了,他從上面的窗戶收回眼珠,剛走過府衙臺階,眼角驚棘瞥見一個乞丐瑟瑟躺於臺階旁,這一看,林帛綸噗的一聲,再也忍不住地當場吐出一口白沫,想裝作沒看見,可是實在是沒辦忍了,氣急敗壞衝上前,猛地就揪起那個要斷氣的乞丐,咬牙切齒道:“兄弟,你幹嘛?要死別死在這裡啊。”
“呃?”扮乞丐監視的灰衣人見個乞丐抓着自已,皺頭頓時皺起,不耐煩呸罵:“滾開。”
“你……”眼見這傢伙沒有半點反省的意思,林帛綸胸口上下起伏,額頭泛黑甩開他的衣襟,咬牙低聲呸罵:“你他媽的有見過乞丐敢在衙門面前窩縮的嗎?”話落,忍無可忍伸手翻出他裡面的白褻,“他孃的,你算是什麼乞丐啊。”
“呃咦啊?”白褻被翻出來,扮乞丐的灰衣人一愣,還不待開口,又聽他呸罵:“你娘個蠢蛋,乞丐不去乞討,縮在這裡搞毛啊?還不快給老子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