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許文才這樣的文官,能夠鼓起衝敵的勇氣並且做好以身殉國的心理準備,已算是難能可貴,卻終究脫不開文人的酸腐氣,還想着給自己留一個“壯烈戰死”的身後名,希望自己能在千秋百代之後成爲“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文天祥式的人物。
“死去怎知萬事空,罷了,罷了,我都要死了,還在乎這些個虛妄的名聲做甚?”許文才狠狠的甩了甩頭,將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全都置之度外,猛然站起身來拔出那柄裝飾用的文士佩劍,扯着嗓子厲聲高呼:“巡河營健卒聽令!”
在許文才的鼓舞和感召之下,再加上殘酷的戰場紀律,巡河營那幾百個殘兵終於鼓足了勇氣朝着河灘方向衝了過去。
反正也不過是例行的襲擾而已,能打殺幾個清兵當然是好的,若是實在打不過還可以象上次那樣退回來。
稀稀拉拉的射了幾箭,有沒有產生殺傷已經顧不得了,許文才只是不顧一切的高喊着“爲國殺敵”的口號往前衝。
“嗖”的一聲輕響,一支羽箭射中了前面那個巡河營士兵的頸項,箭矢的巨大慣性讓他的前衝勢頭猛然一頓,卻沒有當場栽倒,而是拼命的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脖子。
僅僅相差一個身位的許文才看的清清楚楚,燕尾型的箭鏃已經從這個士兵的脖子後面突出來,任憑他如何用力的捂住都是徒勞的,鮮血洶涌而出。
這個倒黴鬼似乎還想發出淒厲的慘叫,卻因爲喉嚨被射穿,鮮血倒灌進了肺部,除了幾聲“呼哧”“呼哧”好像封箱破開的聲音之外,已發不出任何能夠聽懂的聲音。
血沫子伴隨着劇烈的喘息噴出來,直接濺到了許文才的臉上,溫溫熱熱滑滑膩膩。
又是一輪箭雨射來,前前後後的巡河營士兵紛紛倒下,擡眼望去,視野範圍之內全都是撲面而來的飛矢。
清軍的強弓射程更遠,卻不急於射出,而是非常沉穩的等到巡河兵們衝的足夠近之後才發出致命的一擊。
幾百張弓密集攢射,立刻就放翻了幾十個人,甚至有一支箭擦着許文才的臉飛了過去,若是再偏幾寸的話,一定會直接釘在臉上,讓他很是有種不寒而慄的驚恐。
連許文才都怕了,其他幾百個個巡河兵更是魂飛魄散,再也不敢往前衝,而是變了腔調的聲音高喊着調頭就往回跑。
本就是一場騷擾性質的戰鬥,既然清軍早有準備,那就退回去好了。
當巡河兵們回頭的時候,才驚愕的發現張啓陽已經率領着民兵們衝了過來。
“後退着斬!”
“軍法無情,斬!”
毫不猶豫的捅倒了幾個之後,巡河兵才終於明白過來:這根本就不是襲擾,而是決戰。
他們被張啓陽給賣了,被當做了擋箭的炮灰!
心裡叫罵着張啓陽的十八輩祖宗,卻也無可奈何,要麼衝過去和清軍拼命,要麼直接被後面的扎槍捅死。
在這種情況下,已沒的選了,只能硬着頭皮往前衝。
直到這個時候驛摩黑才真正明白過來,這根本就不是襲擾,而是決戰。
儘可能的把敵人困在泥濘不堪的河灘上,這是一個很正常的選擇,換做是驛摩黑肯定也會這麼做,沒有什麼好奇怪的,真正讓他感到吃驚的是這些人的膽量和勇氣。
雖然那些穿着黑色衣褲的明人已經擁有了很算不錯的組織度,但卻一眼就能看出他們不是正規的軍隊而是屬於地方武裝,這些人竟然敢於直接衝過來面對面的決戰,這份膽氣已經勝過了絕大多數明人的正規軍。
敢於挑戰披重甲的精銳親衛戰兵,這些人真的不怕死麼?對方指揮官的意圖很明顯:用一個寬大的正面把親衛戰兵侷限在狹窄的通道上,把親衛戰兵堵在這裡,形成一個半包圍的局部優勢,確實是個很精明的戰術,但卻嚴重低估了滿洲精銳的戰鬥力。
這些至精至銳的親兵全都是驍勇善戰的滿洲勇士,足以匹敵一千甚至兩千個明軍步卒,就算是在隊形無法完全展開的情況下,依舊具備可怕的戰鬥力。
穿着黑色衣褲的明人裝備的鎧甲簡陋的慘不忍睹,鋒銳、沉重的大砍刀可以毫無阻礙的把他們砍成左右兩片!
張啓陽採用的這個戰術,分明就是張萬三在第一屆軍事對抗賽的翻版:利用局部優勢牽引全局,奠定最後的勝利。
戰術顯然恰到好處,但對手卻不在一個水準線上。
黃臺吉的親兵衛隊全都披雙甲,內襯連環鎖子甲,外罩半身鐵甲,裝備的精良程度堪稱豪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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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裝備的懸殊差距之外,最要緊的是戰鬥意志和經驗。
每一個親衛都曾經受過非常正統的訓練和大大小小無數次的戰鬥考驗,擁有大敵當前處變不驚的心理素質,更有身爲皇家親衛的驕傲。
面對呼啦啦涌上來的對手,即便是在隊形無法徹底展開的情況下,依舊毫不慌亂,條件反射一般擺出迎戰的姿態。
沉穩而又有序的呼吸,目光之中沒有絲毫畏懼,反而帶着明顯的興奮,就如同出獵之時看到成羣的鹿獐。
爲了擺脫不利的地形,驛摩黑很果斷的揚起佩刀高聲吶喊:“愛新覺羅家的勇士們,衝——”兩支隊伍相向對衝,彷彿滾滾洪流,都是試圖搶先發起攻擊。
“砰”沉悶的巨響聲中,兩支人馬就好像交匯在一起的水流,重重撞擊在一處,前鋒部位彷彿洪水一樣相互滲透、穿插,然後倒下。
衝在最前頭的巡河營士兵本不敢如此這般的硬衝敵陣,奈何張啓陽直接把他們賣了,兜着屁股衝了上來,斷了他們後退的路徑。
這個時候若是回頭的話,就算沒有被當場執行血腥的戰場紀律,也肯定會被辮子兵砍的血肉橫飛,連個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在這些巡河營士兵的心目當中,把他們逼上絕路的張啓陽絕對比面前的辮子兵還要可恨,一邊高聲問候着張啓陽的祖宗十八代,一邊奮力揮舞着武器和麪前的辮子兵激烈廝殺。
這些老兵油子的戰鬥經驗還算豐富,至少他們知道在這樣的團隊作戰當中直接劈砍敵人的胸腹要害幾乎等同於白費力氣,而且有極大的機率會被反殺,所以很明智的選擇捅刺對手的腰部。
奈何清軍親衛的披了雙層戰甲,就算是擊中了對方也很難形成有效傷害,也就是把敵人捅的後退幾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