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軍心的崩潰,因爲神堂堡也並非定邊判軍和夏軍原本所有。
此時此刻,城中的反抗,比最開始攻進來的時候的反抗要弱很多很多。
攬月軍(吳玠軍的番號,原懷德軍番號被皇帝去掉,在新軍制中的番號,意味上九天攬明月之意)的士氣銳不可當,自攻進城內,開始一路橫推。
而其中一隊人開始迅速在城門口集結,修葺城門,將守城的器械重新裝置在城頭。
後勤部隊將軍糧運輸到城內,開始有條不紊囤積。
其餘地方還在搜捕、圍殺剩餘的反抗,因爲城內軍民的配合,接下來的戰爭變得比之前要順利多了。
吳麟有一事不解,明明已經攻下神堂堡,爲何吳玠要下令撤出神堂堡,在神堂堡內只留一萬攬月軍與原有軍民留守。
神堂堡可是大宋北面的要塞,再往北面一些就是橫山地區,那裡是宋夏最核心的競爭戰略要地,神堂堡運往橫山所有糧草的中轉站,同時也是北面一個重要的門戶。
大宋一日不將強大的軍隊深深紮在橫山地界,形成牢不可破的防禦線,神堂堡的戰略地位一日不可忽略。
好不容易攻下了神堂堡,攬月軍的前鋒營傷亡不可謂不慘重,連城內被奴役的軍民也有一萬多人因爲反抗被殺。
但現在吳玠卻要撤出神堂堡,至少主力軍不在神堂堡內。
吳麟親自檢查完糧草囤積一事後,便急匆匆去見吳玠。
“吳帥,末將有一事不明!”
吳玠正在看神堂堡周圍的地形圖,他的眉頭又出現了一個“川”字,兩撇眉毛就像挺直的長槍。
他頭也不擡:“你說!”
“兒郎們用性命拿回來的神堂堡,爲何要撤離?”
吳玠依然不擡頭:“爲什麼要留守?”
吳麟倒是微微一怔,隨即道:“等仁多保忠來,我軍在城內,居高臨下!”
“天子命我一個月之內務必殲滅夏軍右路,爲何殲滅?殺得夏軍再無反抗可能,你我都是軍士,什麼時候才無反抗可能?”
吳麟道:“自然是全部殺絕,若有逃走,便能被人重新組建起來。”
“既然如此,你認爲我們有多長時間能做到將夏軍打得全軍覆沒?”
吳麟一時間啞然。
吳玠厲聲道:“身爲軍都指揮使,卻魄力!”
“吳帥教訓得是!”吳麟老實接受教導,比起他的哥哥,他這個弟弟只能勉強算得上將才,帶領士兵衝鋒陷陣尚可,但衆觀全局,深度分析戰局,他還遠遠不行。
“天子的行事作風你可是有所耳聞,本帥接到的命令是不僅僅要殲滅仁多保忠,還要打出我大宋軍威!”
“眼下我們只有一個月時間,攬月軍身爲天子前鋒軍,又要滅李察哥右路,又要爲全軍立一個軍威,當如何打!”吳玠停頓了一下,“守着一座神堂堡有何用?能滅掉仁多保忠麼?現在兒郎們士氣正盛!若是退守城中,必然心生依賴,將士們對今日戰死的同袍心懷感念,悲傷而影響了軍心士氣又當如何!屆時即便仁多保忠攻克神堂堡不下,南下環州城與李察哥匯合,我等又如何對得起天子重託?”
吳玠一席話,說得吳麟啞口無言。
“霸王當年能破釜沉舟!今日我吳玠,亦能背水一戰!”
“身爲軍都指揮使,你當表爲人先!”
吳麟道:“末將領命!”
將糧草安頓下來後,後勤部隊開始迅速給士兵們分派乾糧。
大街上的死人都還來不及處理完畢,攬月軍的主力已經開始陸續撤出城中。
在城外迅速駐紮下來,軍營扎得很簡單,迅速升起了火堆,將士們開始吃東西,先填飽肚子。
之前那一仗打得足夠慘烈,攬月軍折了近萬人,但着實打出了士氣!打出了軍威!
尤其是火炮轟城門,讓攬月軍自己也見識到了大宋武器的強大!
後勤的軍醫都留在城內,在給傷員包紮。
神堂堡作爲北邊的要塞,要守好,要切斷李察哥與北邊的聯繫。
吳玠知道,這一次天子要讓李察哥和三十萬夏軍有去無回,要不然天子也不會御駕親征了!
寒冬的風颳在人臉上,就像無數鋒利的刀子割過。
灰暗、寂冷的天空,延伸到無窮遠處,前方輪廓堅硬、線條分明的大地已經被鮮血染紅,廝殺聲依然在持續。
攬月左翼和右翼壓力實在太大,他們各自只有一萬人馬,卻要抵擋住仁多保忠從兩邊分派來的五萬夏軍!
他們的任務是擋住仁多保忠,給吳玠的主力軍足夠的時間奪下神堂堡。
左右翼的戰爭打得已經不能用慘烈來形容,左翼軍都指揮使張正澤和他這一支軍隊已經抱着必死的決心在打。
全軍上下只有一個意志:拖住夏軍!然後進忠烈祠!
當夏軍最可怕的鐵鷂子各自從左右包抄過來的時候,張正澤就知道,他的時間不多了。
他看見有血霧從那裡飄起來,全身披着黑色戰甲的鐵鷂子重騎在血霧之中奔騰。
他們踏着的是大宋男兒的血肉!
在那裡,分部左右兩邊的大宋步人甲士兵手持着厚重的盾牌,身體微微向前傾,以盾牌抵擋那恐怖的重騎兵衝擊。
前面的士兵以雙手持着盾牌,後面的士兵站到前面來,將他的同袍扶着,隨時準備上去與他一起抵擋。
第三排的士兵則雙手穩穩握着長槍。
大地在震動,在顫抖!
就像咆哮的鋼鐵洪流衝進了鐵鑄的堤壩,雙方碰撞在一起。
一瞬間,便有宋軍被壓死在盾牌之下,全身骨骼變形、寸斷、七竅流血。
鐵鷂子,重騎!
上面的夏軍揮舞着手裡的長斧,向盾牌砍去,砰的一聲巨響,震得厚重的盾牌在顫抖,上面的野獸圖案好像也在顫抖。
下面的宋軍兩人一齊用力支撐住,沒有被壓死的因爲後面的長槍刺的即時,運氣好刺中了馬屁最薄弱的地方,讓馬吃疼,減少了衝力,但因爲慣性衝擊力依然大,也將最前面的士兵衝擊得往後退。
若不是後面還有士兵硬扛住,這兩個士兵已經被壓死了!
饒是如此,他們的手骨也已經斷裂,臂骨也出現了裂痕。
那匹戰馬的衝勢立刻被好幾支長槍生生遏制住,上面的士兵一頭向前栽下去,砸在宋軍隊伍中,砸傷了兩個宋軍,但自己全身的骨頭也不知斷了多少根。
鏗鏗鏗……
鋼鐵碰撞的聲音振聾發聵。
從高空俯瞰,宋軍的鋼鐵防線正在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