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子回頭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說道:“等我們的生意好了點,就買一輛給你玩着。”
雷子明知道枝子不願意自己在別的人面前顯得沒底氣才這麼說的,一輛汽車幾千元,甚至上萬元,他的手裡可沒有那麼多的錢,這樣說,就是給自己找一個臺階下。
奈良真雄卻說道:“你喜歡開車,我教你,閒着沒事帶枝子出去兜風玩玩。”
雷子明很認真地看了看他,不懂這個矮矮胖胖的日本商人爲何這麼殷勤。
枝子倒是知道順杆爬,笑着說道:“那就謝謝奈良君了。”
美幸子說道:“將來,給你們介紹一個客戶,一趟生意就能賺上半輛車子的錢。”
雷子明的手裡現在有大洋不到三千元,根本不相信美幸子的話,說道:“什麼生意能這麼賺錢?除非是軍火。”
正是亂世,倒騰軍火的確是非常賺錢的,可是,軍方嚴格控制軍火,不是一般人能倒騰起來的,萬一被查着了,不但貨物沒了,人也許被抓進去,那就是有死無生了。
美幸子撇嘴說道:“就是軍火,現在的軍閥都是很有錢的,比如閻錫山,你就是拉過去十車軍火,他也能一下子吃掉,而且是現金交易。”
雷子明又被她的話嚇着了,假裝害怕地說道:“這個,可真是不敢,那是皇軍嚴格控制的。”
美幸子笑了笑,沒說話。枝子倒是說道:“正因爲控制物資,才最賺錢,如果不是被控制的,利潤必然是不豐厚的。”
雷子明不敢再說了,他是搞軍事的,對做生意一竅不通,怕說多了漏了嘴看樣子枝子對這方面的消息不少,頓時對她刮目相看。
枝子覺察到雷子明投來熱切的眼光,很矜持地笑了笑,不再說話,有的話需要跟雷子明私下裡交流。
李萬豪的家住在一棟古色古香的小樓裡面,雷子明暗想,這又是一個大漢奸。
幾個人剛剛停車,立刻有僕人跑過來幫他們打開車門,美幸子把自己的胳臂給了僕人,雷子明扶着枝子走下車,這也是枝子教授他在公開場合的社交禮儀。
雷子明很聰明,凡是枝子說過了,馬上記住,這一點讓枝子心裡很滿意,起碼他不是那種愚頑透頂的人物。
李萬豪笑呵呵地迎出來,看到枝子,明顯愣了一下,拱拱手說道:“歡迎,歡迎,各位請進,今天貴客來到,真是蓬蓽生輝啊。”
雷子明最是恨這些給日本人當走狗的人,看到頭髮花白的李萬豪,不由得瞪眼看着他,好像馬上把他斃在當場一樣。
枝子急忙轉身給他整理了一下衣領,小聲說道:“別衝動。”
雷子明的大腦這才冷靜下來,假裝看着幾棵鑽天的白楊樹,對李萬豪恍如沒見一樣,這已經是給了李萬豪很大的面子了。
李萬豪很殷勤地把幾個人請到了屋子裡,樓下就是客廳,裡面有一圈沙發,中間是一個檀香木的茶几,四周的牆壁上掛着一些不知道真假的名人字畫。
僕婦很快端來咖啡,李萬豪笑道:“這兩位,面生的很。”
美幸子拍手笑道:“我倒是忘記給李會長作介紹了,這一位是大日本有名的一刀流千金小姐千葉枝子小姐,這一位是枝子的夫君,雷子明,他是你們中國人。”說到了雷子明的時候語氣顯得輕飄飄的,對枝子倒是很尊重。
雷子明吃了一驚,看着枝子,暗想,早應該看出來了,你不是一般人家的人,原來是姓千葉的,這個家族很有名氣嗎?一刀流是什麼東西?
李萬豪倒是對日本文化有一些瞭解,急忙給枝子行禮說道:“原來是一刀流家族的千金,失敬失敬。”
枝子微笑着很大度地說道:“什麼千金不千金的,大家都是朋友,爲了共建大東亞共榮圈走到了一起,以後,還需要李會長多多關照。”
李萬豪急忙說道:“不客氣,不客氣,應該的,應該的。”
枝子嘆口氣說道:“我跟夫君來得匆忙,還沒辦理良民證,他也不是大日本帝國的人,想請李會長幫個忙。”
李萬豪聽到是這樣的事情,臉上露出爲難的表情,枝子馬上把自己的手包打開,把那個鎏金青銅鼎拿出來,放在茶几上,說道:“小小禮物不成敬意,望李會長笑納。”
李萬豪看了看銅鼎,沒有表示,枝子對雷子明說道:“你還愣着幹嘛?把禮物拿出來,我們臨走的時候沒準備大一點的包裹,只能分開攜帶,這個是黃庭堅的《墨竹賦》十分珍貴的。”
李萬豪這纔有了笑臉,說道:“哎呀,枝子小姐,您太客氣了。”說是客氣,回頭吩咐僕婦把禮物收了起來。
雷子明倒吸一口冷氣,原來,人家根本沒把這點禮物當成太值錢的東西,只是說了句客氣話而已,枝子是正宗的日本人,還是日本國的大家族出身,辦一個良民證都這麼困難,如果自己找了來,豈不是要吃一個閉門羹?
李萬豪很快按照枝子的要求辦了四張良民證,包括宋廣山和兩個小土匪的。
枝子達到了目的,不想久留,站起來告辭,李萬豪也沒挽留,只說了句歡迎再來。
雷子明回來的時候變得沉默多了,看來,他跟現在的上流社會差得太遠,不但見識和層次有距離,就是出手也很小家子氣。
回到旅店,枝子又拿出一件古董,雷子明問道:“怎麼?還要送禮?”
“嗯。”
“給誰?”
“美幸子啊,人家給我們牽線搭橋的,不需要感謝人家啊?”
“哦。”雷子明索性不管了,這些社會交往的事情他一點不懂,跟過去不太一樣,在部隊的時候,就是救了戰友的性命,一句謝謝都沒必要說,大家也都是這麼相處的,幫助別人是一種義務和職責。
在城裡就不一樣了,不但求人辦事要送禮,就是作介紹的人也要送禮,見了面還虛情假意地客氣,讓雷子明覺得牙很酸,很反胃。
這就是當時社會的官僚作風,已經形成了默認的習慣,跟軍旅部隊上完全不一樣,如果真的讓雷子明自己來城裡做事,兩天半就露出了馬腳,在別人的眼裡,他這樣的就叫做不通世務,不曉得做人,註定了什麼也幹不成。
把良民證交給宋廣山,他只是翻了翻眼睛,隨手放在口袋裡,雷子明提醒道:“這可是花了三件古董換來的,小心放好,別丟了啊。”
“知道了,大哥不是給你帶了禮物嗎?花唄。”
一句話把雷子明噎得沒了聲音,一旁的枝子看着,心裡很是生氣,卻保持着沉默,宋廣山等人跟別人不同,雷子明爲他們做了再多,也是應該的,他們是結拜兄弟啊用不着客氣的。
宋廣山拿着良民證就走了出去,到了晚上纔回來,對雷子明說道:“看了兩個地方,一個在華清浴池的對面,有一家茶樓,這家茶樓倒是不怎麼樣,那個華清浴池卻很重要,進進出出的有很多軍政要人,刺探情報什麼的也很方便,我們把茶樓盤下來,作爲一個聯絡點,另外一個在憲兵司令部的附近,有一家書店,平時人不多,倒是可以盤下來監視憲兵的舉動,至於兵營在城外了,我們無法去監視,太着痕跡了,惡容易暴露。”
雷子明說道:“這些事情七哥就做主了,我們明天就去交錢,行嗎?”
宋廣山點頭說道:“我已經跟兩個老闆說好了,交了錢馬上易手,小六子(其中的一個小土匪)在那邊監視着華清浴池,如果,你方便的話,今天晚上就能動手。”
雷子明明白他說的還是投名狀的事情,說道:“好,我自己去。”
“不,我跟你一起去,幫着你望風,你是執行者。”
“也行。”雷子明答應下來。
兩個人約定了晚上九點出去,然後雷子明回到房間裡,這幾天跟枝子住在一個屋子裡,兩個人之間已經有了默契。
枝子看到他的臉色,問道:“有事?”
雷子明點點頭說道:“今晚要去刺殺一個軍官。”
“什麼樣的軍官?”
“不知道,碰着誰算誰倒黴好了,反正個個都該殺。”
枝子嘆了口氣,坐在椅子裡默默不語,雷子明問道:“你不是姓風葉嗎?”
“那是我說了假話,我實際上是一刀流家族的。”
“一刀流是幹啥的?”
“一刀流是一種武術,嗯,稱之爲劍術的流派,是日本戰國時期,伊藤一刀齋創立的,逐漸有了名氣,成爲日本武術的一個組織吧。”
雷子明看着枝子說道:“你也會劍術嗎?”
“略懂一些,我不擅長劍術。”
“嗯。”雷子明點點頭說道:“我不怪你隱瞞了你的真實身份,畢竟,那個時候我們還不是很熟悉。”
“謝謝雷君。”
雷子明說道:“既然你出身那麼高貴,你還是想辦法回國吧?是不是軍方不讓你回去啊?”
“那倒不是。”枝子猶豫了一下,說道:“我還是想,留在中國。”
“這裡很危險的。”
“你豈不是更危險?”
“這是我的國家,我不可能離開的。”雷子明有點不高興。
“你不走,我是不會離開的。”
“你真是死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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