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還寒時候,天色幾分幽暗,地上卻熱鬧非常。
這日正是鄉下初春祭祀之時,大夥攜老帶幼到山神廟上香祭拜。當時我還是個小頑孩,一個人走進擁擠的山神廟,一步一步走到泥像前擺放祭品的桌子旁。我見桌上有一些做工精細的祭餅,一時嘴饞,正要伸手去拿,身後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
“初兒,那是不能碰的!”
我轉過頭,見到是我娘在喊我,而爹就在她身旁。我娘一臉的尷尬,快步走上前抱起我,然後走到爹爹身前抱怨道:“韓離,我叫你看好初兒,你卻讓他到處亂跑,還差點把祭品給拿了。”
我爹笑了笑說:“這小子膽子真大,不愧是我的兒子啊,將來肯定有出息。”
娘哭笑不得:“你啊,甚麼時候能正經點?”
爹馬上轉了臉色,板着臉對我說:“對啊,初兒,以後不能到處亂跑,讓爹孃擔心。”
我點了點小頭:“初兒知道了。”
爹爹轉頭對娘說:“阿菱,我看大家都把小孩放到廟後的院子裡玩耍,要不我們把這小子也放到那?讓他跟着我們祭祀也不方便。”
於是他們把我帶到後院,那裡有一羣小孩,跑來跑去,互相捉弄,有點羣魔亂舞的感覺。我望着那些玩得發瘋的孩子,心裡有些害怕,然後往後看了看,只見一個小女孩在後面默默地看着。我走了過去問:“你在幹甚麼?”
小女孩轉過粉嘟嘟的小臉,說:“我不想跟他們玩,他們太野蠻了。”
我點了點頭,說:“是啊。對了,你叫甚麼名字啊?”
小女孩回答:“我叫程萱,你呢?”
我說:“我叫初兒。”
“那你姓甚麼?”
我一臉疑惑:“甚麼姓甚麼?我爹爹和孃親都叫我初兒,我不知道我姓甚麼。”
女孩問:“那你爹爹叫甚麼?”
“我爹爹就叫爹爹啊,我娘叫孃親。我一直都是這樣叫他們的。”
小女孩急了:“不是,他們都是有名字的,你怎麼甚麼都不懂啊?”
我用手搭着小腦袋,說:“我可不管這麼多……”
就這樣,我和小程萱一起聊天,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轉眼間爹爹和孃親都忙完了,要把我接走。我依依不捨地說:“娘,我能不能跟我的朋友說聲再見再走?”
我娘點了點頭。我走到程萱面前說:“我要走了,你還會來這裡玩嗎?”
她搖了搖頭,有點悲傷:“我聽爹爹說我們家馬上要搬到成都了,所以不會回來。”
我問:“成都是哪?我長大了一定會到那去找你玩。”
她說:“我聽爹爹說成都是個很遠的地方,要坐很久的馬車。不過你說過會來看我的,一定要算數哦。”
我十分嚴肅地說:“那是一定的,君子一言九鼎。我們來拉鉤,以此爲誓。”我伸出小指頭,和程萱的指頭拉鉤。然後娘把我抱走了,我在她的懷中,忍不住往後看,一直看着程萱消失在人羣當中。
童言無忌,這個承諾我很快就忘記了。但是,緣分,就如當年山神廟前初春的冷風,雖與我擦肩而過,但卻留在記憶的角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