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個孽債是你叔叔造成的，你不要搞反了。是你叔叔的不良行爲，害苦了她們母女倆，而不是她們害了你叔叔，明白嗎？欠債還債，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所以請你把他的地址和電話號碼告訴我們，我們去跟他心平氣和地談一次。你放心，他沒錢，我們還能把他吃了不成？”
男孩低着頭，僵持了一會，才轉身到自己的房間裡拿出一張紙，帶頭哀求的神情，望着洪新暉說：“這是他新的手機號碼和地址。你們，不要說話不算數，去跟他吵，好不好？他真的沒錢。”
洪新暉接過說：“請你不要打電話告訴他，免得他躲避我們。他越是躲，對他越是不利，你知道嗎？”
男孩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洪新暉禮貌地謝過他，跟蘇小玉下樓來：“我們現在就去吧。”
“讓玲玲見他好，還是不見好呢？”蘇小玉自言自語地說，“我看，還是不要讓她見的好。否則，將來她會對你有隔閡的。”
洪新暉沉默了。這個問題他倒是沒有想過，也沒有經驗。對孩子的成長，到底是見好，還是不見好？就象東東的親生父親，是讓東東知道好呢？還是不讓他知道好？他一時有些糊塗。另外，現在朱曉明離婚了，對小玉和玲玲的態度會不會有所改變呢？
“問題是，玲玲已經知道，她外面有個沒有見過面的親生父親。不讓她見，她就會一直心存嚮往，或者有所期待。”洪新暉沉吟着說，“這樣，她就會對我存着戒心。長大後，也許還會偷偷地去找他，象小黃和施莉莉一樣。這對她的成長是有利還是不利？對我們的生活是好還是不好呢？”
蘇小玉心裡也很迷茫，而且還有些莫名地緊張和不安。這麼多年沒見着這個人了，現在馬上就要見到他，她心裡難免有些不安。另外，把新暉帶去見他行不行啊？這兩個男人見面，會發生什麼情況呢？
見蘇小玉沉默不語，洪新暉忽然停住腳步，改變主意說：“我想，不管從哪個角度考慮，還是應該把玲玲帶去好。”
“怎麼說？”
“問他要撫養費，總得讓他見一見女兒吧？”洪新暉象個狗頭軍師一樣，邊走邊說，“他如果還是堅決不給，態度很差，那玲玲也就對他死心了。玲玲已經懂事，也會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斷。”
蘇小玉信賴地說：“反正，我一切都聽你的，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可我明天要上班。”
洪新暉果斷地說：“那就等到你休息天，纔去吧。”
於是，他們掉頭拐上梅川路，去乘739路車回家了。
施莉莉從金百匯娛樂總彙裡走出來，漫無目的地沿着那條燈火輝煌的街道往前走去。
她穿着一身湖綠色的工作服，揹着一隻漂亮的挎包，象個空姐一般亭亭玉立。她成熟豐滿的身材，年輕稚嫩的俏臉，引得街邊的男人不時地掉頭看她。她卻象失去知覺似地神情癡呆，目不斜視，只顧機械地往前搗着兩腳。
她被娛樂總彙的媽咪開除了，好容易找到的一份工作又失去了，現在到哪裡去呢？她的心裡一片茫然，也有些恐懼。胸中更是空落落的難受極了。兩腿沉重，腳底卻有些飄浮，沒有一點踏實感。
她走啊走，不知走了多少時間，覺得腿腳有些發酸，用心朝四周一看，才發覺時間已經不早了。街上行人不多，車輛稀少，連路燈也暗淡了下來。
她走不動了，就朝前面一個街心花園走去。走進街心花園，她看了看四周，見後面沒有人跟蹤，旁邊也沒有人偷窺她，纔在一張木條椅上坐下來。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靠在上面休息了一會，就着急地從包裡拿出那隻新買的二手機，再拿出一個小本子翻看起來。
小本子上只記着有五個電話號碼：爸爸的手機號碼，媽媽的傳呼電話，陳紅珍阿姨和娛樂總彙裡那個與她最要好的林姐的手機。最後一個是12355。12355是上海市青少年心理諮詢服務中心的電話號碼，說是一個公益性的免費電話。她是前兩天在一張報紙上無意中看到的，不知爲什麼，她看了有關它的介紹，有些心動，就拿筆記下了號碼。她這隻化兩百元錢買的舊手機裡，倒已經有了十一個號碼。但都是那些自以爲是的臭男人，硬是要跟她交換號碼時存進去的。
給誰打電話呢？莉莉看着這些號碼，猶豫了。給爸爸打？不行，她的目光在這個號碼上只凝視了幾秒鐘，就跳過去了。她知道爸爸這時肯定很着急，在替她擔心。可她真的不想再回到這個貧民窟裡去，更不想再走進這個小得連換褲子的空間都沒有的家裡去。那媽媽呢？她本來在買手機的當天，就想給她打傳呼電話，把自己的手機號碼和找到的工作告訴她。可後來她又想，還是再等等吧，等工作稍微穩定一點，最好是等拿到了第一個月的工資，給媽媽寄一些過去，再告訴她。這樣，就可以讓媽媽放心一些，也可以給媽媽一些幫助。她哪裡想到，只上了十九天的班，就被開除了。好在當時沒有給媽媽打，現在也不能打啊，給她說什麼呢？你沒有好消息告訴她呀。陳紅珍阿姨也不能打，她給你的兩百元錢，你現在還還不起，打什麼呢？林姐雖然善良，可她也幫不了你，給她打有什麼用？那些有錢的臭男人更不能打了，你就是不肯向他們屈膝投降，才被開除的。現在給他們打，象什麼啊？而且主動給他們打電話，不是自投羅網嗎？
莉莉的目光從一個個電話號碼上移過去，最後停在了12355上不動了。這是個免費電話，報紙上說，青少年有什麼需要諮詢求助的，都可以拔打這個號碼。我現在走投無路，又不知道怎麼辦，就試着打一個吧，看他們能不能幫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