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身有着說不清的疲累。
眼皮子似乎有千斤重,想睜卻睜不開。
這,便是人死了之後的感受?
“醫生,不是說已經度過了危險期嗎?她怎麼還不醒?”
一記溫和中帶着急切的聲音響起,秦杉愣了愣,白瑞川?
她不是已經死了嗎?怎麼還能聽到他的聲音?
“她現在的意識還沒有恢復,先生你不用太着急了,會醒的。”
一道陌生的男聲讓秦杉意識到,她不是死了,而是被救了。
老天真是熱衷於開她的玩笑,她這一生都是在這樣恍惚的狀態下度過,現在就連想要了結這一切,都難。
不過,秦杉好奇的是,白瑞川不是已經走了嗎?爲什麼又中途折返回來了。
她可不可以認爲,他對於自己還有一丁點的留戀?
秦杉現在有着許多困惑想要問他,但是眼皮子卻始終睜不開來。
身體彷彿被千萬根鋼釘釘在了牀板上一般動彈不得,就連做個細微的表情都是枉然。
在經歷了幾次掙扎依然沒有變化之後,秦杉便放棄。
隨之而來的,是無比沉澱的心情。
她這一生,似乎都在不斷的猜疑中度過,五年前她和白瑞川在一起的時候。幾乎是將一顆心放在身體外面,全身心的在觀察着白瑞川身邊的一舉一動。
很少能夠照顧到自己,但是直到現在,她才明白,或許正是因爲她的舉動給了白瑞川密不透風的壓迫感,致使他離自己越來越遠。
活了這麼大的歲數,她想,有些事情她也看清了,對於感情,是強求不來的。
在經歷了一次鬼門關之後,整個人都釋然了不少。
不過,她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想問他。
“爲什麼要選擇自殺?”
秦杉的思緒翻飛的時候,一道溫和的聲音淡然響起。
因爲累了。
她想回答,但是身體卻做不了任何的迴應,因此只能靜靜地聽着他說。
“是因爲太累了嗎?其實,我能夠明白你的。”
白瑞川繼續說着,他的聲音比起平日裡對她的嚴厲來說,要溫和不少,仔細想想,他們之間有很久沒有這麼心平氣和的講過話了吧。
大多數的時間,都是他在抱怨,在發脾氣。
在外人面前一向溫潤如玉的白瑞川,到了她面前便判若兩人,他變得焦躁,易怒,將所有不好的情緒通通發泄到她的身上。
秦杉靜靜地聽着,一顆心奇蹟般的沒有絲毫波瀾。
或許,在她選擇放棄的時候,便已經真正的放下了。
“如果你累了,爲什麼不選擇直接走掉,而是用這樣決絕的方式?你是覺得這樣做,會讓我記你一輩子?”
白瑞川說到最後,語氣微揚,帶着一絲不可忽視的怒火。
秦杉無奈,她沒有這麼想。
在用碎片劃破自己手腕之前,她的最後一個念頭,是終於要解放了。
愛了這麼多年,累了這麼多年,也是時候放空自己了。
她從來沒有想過,要用自己的死來讓白瑞川永遠記着她,或許說,她壓根就不敢這麼想,因爲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
她只是,不想活了而已。
白瑞川很久沒有再說話,四周靜得讓秦杉幾乎認爲他已經離開了。
又不知過了多久,秦杉聽到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緊接着面上便落下一個溫熱的手掌。
“我一直在想,我這麼多年堅持的到底是什麼?我想要擁有愛情,但是,當你捧着你所有的愛給我的時候,我卻不屑一顧,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我所追求的,只是那一份微弱的存在感。”
這樣的白瑞川是秦杉以前從未見過的。
脆弱,彷彿一個正處在迷霧中的孩子一般。
她想伸出雙臂輕輕的擁抱他,告訴他沒關係,她還在。
但是,她什麼都做不了。
“你放心,等你醒來之後,我便會放你走,你這麼多年在我身邊也吃了不少苦,就當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做的唯一一件,也是最後一件善事了吧。”
白瑞川低低的笑了一聲,從喉嚨裡發出來的聲音,很輕,在空氣中打了一個旋,然後落地。
秦杉幾乎是條件反射的想要說出挽留他的話,然而當所有的話語堆積在喉嚨口的時候,她卻再也說不出半句。
既然決定離開了,那就這樣吧。
一別兩寬,各自歡喜。
又是一段沉默,許久之後,秦杉聽到一串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就像是命中註定一般,在聽到那輕微的關門聲之後,她忽然一個激靈,手指顫了顫。
然後緩緩的睜開眼睛。
偏偏在他走了之後,她才醒來。
秦杉想,或許這就是他們之間的固定模式吧。
緣分太淺。
或許說他們之間壓根就沒有緣分,所謂的關係也只是她一廂情願的捆綁罷了。
看着已經關閉的病房門,秦杉笑的無奈,卻帶着釋然。
……
下了一天的雨,終於在傍晚的時候停下。
喻顏和段尚燃在公司待了一天,直到雨停時纔開車到辛小落家。
也不知道一天下來,那兩個孩子怎麼樣了?
不過喻顏並不怎麼擔心,因爲,有bellle在,念念應該不會鬧,暖陽就更不用她操心了。
兩人不急不忙地將車停到停車位上,喻顏透過車窗看着面前的建築物。
她還是第一次來到北家。
不同於段尚燃別墅的簡約,北家的裝修上面極盡奢華,僅僅一眼,便足以讓人震撼!
十八世紀歐洲的風格,主題採用金銅色,讓整座別墅像是宮殿一般金碧堂皇。
喻顏震驚於眼前的景象,她知道北家是與段家相媲美的存在,卻從未想過會是這樣的張揚。
“走吧。”
段尚燃的聲音在身後緩緩響起,接着手掌便被包圍着,她低頭看了一眼他自然牽起的手,輕笑一聲。
“你這是拿我當導盲犬還是導盲棍?”
喻顏打趣道。
“眼睛。”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輕而易舉的敲動喻顏的心臟。
她突然發現,段尚燃是一個自帶情話技能的男人,說出每一個字,都有些不可抗拒的撩人效果。
“在進去之前,必須得提前跟你說一下,北家的規矩比較多。”段尚燃語氣低低地說着。
喻顏瞬間便警惕起來,雖然說從小也是在豪門長大,但是喻家與段家一樣,沒什麼規矩,因此他們也算是放養。
然而北家不一樣,北善之的母親是英國人,如果追溯起來的話,也算是相當有名望的貴族。
雖然說,現在她嫁給了北善之的父親,但是骨子裡帶着的血液還是無法改變,從小便在規矩堆成的世界中生長,養成她與生俱來的氣質。
即便是到了中國,該守的規矩還是要守。
這也是爲什麼辛小落幾次在她面前抱怨的原因,甚至是belle的名字,她都妥協,可見一斑。
不過喻顏倒還是挺好奇,能夠降住辛小落的人究竟是什麼樣的,對於北家,她帶着濃郁的興趣。
“有什麼一定不能觸碰的禁忌嗎?”
喻顏牽着段尚燃緩緩地走進這座華麗的宮殿,她邊走邊問,爲見面做着準備。
“有。”段尚燃回答的言簡意賅。
喻顏沒有說話,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話,但是許久也不見他繼續,疑惑的追問:“什麼禁忌?”
“你不用知道,這些規矩只是針對他們北家人的,我們並不需要守。”
段尚燃淡淡的回答着,喻顏有一瞬間的愣怔。
後來半晌才反應過來,合着她剛纔白擔心了那麼久?
段尚燃只是在逗她?
在心中默默數着喻顏腦回路的速度,段尚燃輕笑一聲,是時候該發作了。
果不其然,喻顏黑着臉,反手狠狠的在他手掌掐了一下:“忽悠人的本事見長啊。”
段尚燃倒吸一口涼氣,她下手可還真是毫不含糊!
即便如此,他眉宇間的情緒,除了寵溺再無其他。
“人活在這世界上,總得有那麼一兩個技能傍身吧,我以後要是破產了,還能編編謊話騙你養我一輩子。”
他的聲音如同二月春風一般,暖暖的掃過喻顏的心頭。
對於段尚燃的情話,喻顏從來沒有抵抗力,她故意不理睬,面上卻緩緩爬起笑容。
“媽咪!你怎麼纔來,我都快想死你啦!”
兩人濃情蜜意的時候,一道清脆的聲音傳來,喻顏聞聲看去,念念穿着一身復古的小裙子,徑直的往她這邊跑來。
她連忙鬆開段尚燃的手,蹲下接住她的身子,嘴上責備着語氣裡卻絲毫沒有生氣的意思:“慢點跑,怎麼沒有一點女孩子家家的樣子。”
念念笑的燦爛,十分膩人的抓着她的胳膊不鬆手,同時還揮舞着小胳膊,對着那邊相對來說比較安靜的belle道。
“bellle,快過來呀!”
念念招呼着她的小夥伴,喻顏看過去,與念念穿着同款小裙子的bellle,臉上帶着害羞的笑容,緩緩走來。
在她身後,是突然出現的辛小落,她見到喻顏,將剛纔念念的動作重複了一遍,給了她一個熊抱。
“我還以爲你今天晚上不來了呢。”
辛小落說着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挑了挑眉頭,表情十分的俏皮靈動。
喻顏聳了聳肩:“這還不是怕你家那位怪我給你加大的工作量嗎?”
“反正孩子又不是我哄,你是不知道,bellle的奶奶有多麼喜歡念念!”
辛小落先是無所謂的撇了撇嘴,而後表情誇張的對她說着,喻顏聞言有些驚訝。
在之前的認知裡,她對北家的主母的印象,向來都是端莊優雅,不論是對親近的人還是對陌生人都是一副維持一定距離。
或許是因爲對書中所描寫的貴族舉止太過根深蒂固,喻顏實在無法想象,一個貴婦人與一羣孩子嬉鬧的畫面。
“對了,她還說想要見見你呢!”
喻顏出神之際,辛小落又拋出這麼一句話。
她的心顫了顫,說實話,她有點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