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難以忍受的痛。
這樣真實的痛覺將喻顏的思緒一點一點拉回來,靈魂重新歸於體內的時候,像是渾身的骨頭都被拆散了重新安裝一般。
疼的睜不開眼睛。
她分明記得,她在爆炸再次發生之前見到段尚燃了,但是他卻像是沒看到她一般,眼神裡的冷漠讓她心驚。
也就在那失神的一瞬間,現場再次發生爆炸。
喻顏在那聲爆炸聲響起之後,便失去了意識,腦海中最後的記憶,便是段尚燃那雙冷漠的眼睛。
不對,她記得,爆炸的時候,他也是在的。
心臟忽然猛烈的跳動,千斤重的眼皮子被她強行撐開,顧不及眼前的模糊一片,她沙啞着嗓子道:“段尚燃呢?”
一直守在她身旁的白瑞川聞言面上的欣喜一點一點褪去,他眼底充斥着濃郁的不甘心,但在下一秒被他掩藏。
“醒了?”
他起身,將喻顏掙扎着要坐起的身子扶起,溫和的面上一派從容。
喻顏的視力慢慢恢復,待看清白瑞川時,迅速的抓着他的手臂,語氣焦急:“他呢?我記得我在爆炸之前見到他了,他現在還好嗎?”
白瑞川心中巨大的嫉妒涌上,他看着喻顏焦急期待的表情,忽的便生出一絲悲涼。
真是殘忍啊,在他面前這樣擔心另一個男人。
“媒體暫時還沒有他的消息。”
他承認,他嫉妒。
看着她這樣爲另一個男人不顧性命,他都快嫉妒的瘋了!
但是還偏偏見鬼的不能表現出來,哪怕是一點。
白瑞川輕輕扯了扯脣角,笑容中滿含苦澀。
喻顏絲毫未覺他的表情,聽聞他這話,想都沒想的要下牀去找他,卻被白瑞川一把攔下。
“我要去找他,他現在一定很危險……”
不對,她記得鍾書有對她說過,當時段尚燃昏迷是因爲舊疾復發。
什麼舊疾?嚴重嗎?對生命有威脅嗎?
腦海中被這些問題所佔據,沒有一絲空隙可以裝的下其他的,喻顏迫切的想知道答案,她推開白瑞川,咬着牙便要跳下牀。
白瑞川見狀,深深的鎖了眉頭,他低喝一聲:“喻顏!”
渾渾噩噩的腦子,被這一聲低吼喚回些理智,喻顏僵住動作,她緩緩擡眸,眼底一片水光。
“瑞川,我……控制不住自己。”
她不想讓他擔心,扯了扯嘴角,想讓自己笑出來,但屢次嘗試,皆是失敗。
她坐在牀上,任由眼淚氾濫成災。
她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思想,控制不住行動。
她想確認段尚燃現在沒事,她想知道他還健康的活着,哪怕……只是遠遠的見一面便好。
但是因爲她身上揹負着暖暖的命,揹負着小欣的命,她不允許自己對段尚燃親近。
然而,似乎以前還可以控制的感情,在這一刻全部崩塌。
她沒用,她活該被傷的連血都不剩,明明受了那麼多的傷害,卻依舊控制不住自己朝他靠近的心。
喻顏咬着脣瓣,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哭的痛苦而壓抑。
白瑞川心臟狠狠的被絞痛,他目光悲涼的看着她,低啞着聲音。
“那我呢?”
他頓了頓,語氣平緩,卻帶着不可忽視的哀傷。
“我什麼都不在乎,唯一在乎的人,便是你,我爲了你去爭奪公司,我想給你一個家,但是你不要,顏顏,你不是想要家,實際上,你是想和他組成一個家,對不對?”
他輕而易舉的拆穿喻顏所有的僞裝。
這麼些年來,她最擅長的事情便是自欺欺人,以爲不愛了,便真的不愛了。
但是事實上,她就是犯賤,那顆心裡裝着的人,始終沒變。
“對不起……”
喻顏低聲喃喃,她能對白瑞川說的,也只能是對不起了。
白瑞川聞言眸色一暗,沉默良久。
不大的病房裡,只剩下醫療設備在滴滴作響,空氣中靜的連彼此的呼吸聲都能聽的一清二楚。
喻顏被記憶纏繞,爆炸前的那一幕形成一個巨大的迷宮,她深陷其中,久久走不出。
她身旁的白瑞川深深看了她一眼,藏在袖子的手掌死死的緊握着,他豁的下從椅子上站起。“顏顏,有的時候,我真想不顧一切毀滅你。”
他聲音嘶啞,話裡藏着極其深厚的忍耐,喻顏看着他扔下這麼句話便離開的背影,挺直的背脊中,深藏倔強與疲憊。
“對不起……”
她又不自覺的說這三個字,說起來,她在他面前,永遠都是在道謝與道歉中周遊,從未越過界限。
註定是要負了的,喻顏疲憊的垂下頭,手指不自覺的撫上心口處。
這裡,已經被那個人佔據,再騰不出半點地方給別人。
“段尚燃,你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空曠的病房裡,這句輕語被空氣拆解的支離破散,有風吹過窗臺,吹動思緒不停翻飛。
……
美國紐約。
充滿浪漫氣息的度假村,被路旁的燈光染上了一層細緻的美。
兩旁的花草被修剪的正好,正傲然盛開着。
昏黃的燈光下,穿着護士服的女孩正緩慢的推着輪椅,漫步在小路上。
襯着這片美麗的景色,美好的讓人不忍心打擾。
輪椅上的男人閉着眸子,身上穿着白色羊毛衣,一張蒼白的面上,五官出奇的完美。
他脣色略淡,頭髮被放下來,遮住眉梢,整個人看起來狀態不是很好,像是生了一場大病。
“小織,現在是幾點?”
名喚小織的女孩聞言停下步伐,接着路旁的燈光看了眼手腕上的手錶,輕聲道:“八點鐘了,先生該回去了。”
男人聞言緩緩睜開眸子,眼前依舊一片黑暗,半點光亮皆無。
他苦澀的笑了笑,聲音淡淡:“回去吧。”
小織應了一聲,將輪椅轉了個彎,又沿着小路慢吞吞的走着。
“先生,你在想什麼?”
小織與他搭着話,男人聞言輕聲道:“在想,眼睛什麼時候能恢復光明。”
“很快了,先生的手術進行的很順利,只要再休養一兩個月,便能完全恢復。”小織語氣輕快,是個性格活潑的女孩子。
“先生能看見後,第一個想見到的是誰?”
小織順着剛纔的話題,繼續問着。
年輕的面上閃爍着一絲光芒,她屏住呼吸,甚至是有些期待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我的夫人,喻顏。”
幾乎是在一瞬間,他回答的不假思索。
小織聞言失落的哦了一聲,但段尚燃卻打開了話閘。
“等我身體之後,我會重新將她追回來。”
段尚燃語氣堅定,鋪着一層灰色細霧的眸子裡,盛滿了星光。
他是這麼想的,在生死一瞬的時候,他忽然間便想通了一切。
她的失望是真,恨也是真,這個他不能改變,但是,他可以選擇重新追求,將他們之間從來沒有的過程給補上去。
到時候,就算她還是恨,起碼自己不會後悔。
一輩子那麼短,他想與她一起走,如果不可以,那他便帶着與她的回憶走下去。
“先生的夫人真幸運。”小織語氣複雜的說着,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
也是,這麼優秀的男人,怎麼可能沒有愛人,是她想的太天真。
“小織,我的眼睛兩個月能恢復嗎?”段尚燃忽的響起什麼,急忙出聲詢問。
小織聞言先是愣了下,隨後回道:“如果先生肯配合治療,兩個月恢復點視覺是沒問題的,但是不能保證完全恢復,怎麼了?”
“兩個月之後,是我和顏顏結婚六週年紀念日。”
段尚燃輕笑着回答,脣邊綻放的笑容幸福的令人嫉妒。
小織勉強的應了一聲:“這樣啊。”
顏顏。
應該是先生的愛人吧,從他的口中說出,真是有着令人羨慕的幸福感。
一週前,先生被送來治療的時候,連昏迷的時候都在喊着這個名字,想必這個人對他來說很重要了。
小織胡思亂想着,一擡眼,便已經到了門前,她扶着段尚燃小心翼翼的走進。
此時正在屋裡等候的鐘書見到兩人,連忙上前一步:“段總,你覺得如何?”
“沒什麼大礙,你怎麼來了,公司的事情處理好了?”
“嗯,公司的資產已經轉移,白瑞川會認爲我們已經中計,包括媒體,都會這麼播報。”
鍾書一五一十的彙報着,段尚燃滿意的點了點頭,在小織的攙扶下,坐在沙發上,看着鍾書所在的方向道:“既然沒什麼事,怎麼來這邊了?”
提及這個問題,鍾書抿了抿脣,半晌後才壓低了聲音道:“段總你轉移資產擺脫危機固然是好,但是爲什麼要簽在我的名下?”
當時他看到整個段氏集團都歸屬與他的時候,差點沒嚇的跳起。
他並非視錢如糞土,但是在自己能力承擔不起這份資金的時候,對他來說,就是毀滅了!
因此在拿到那份文件後,他纔會馬不停蹄的趕來美國,問個清楚。
段尚燃看着面前的一片黑暗,伸手將燈光碾碎在指尖。
看不見光的感覺,真的很差。
“沒什麼,就是暫時放在你那邊,我手下賬戶都被白瑞川監視着,轉移到哪兒都會被他察覺,而你不一樣,相信他也不會認爲,我有這個膽量將公司轉給我的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