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楚的記得當晚的每一個細節,就連時間點都絕對不會弄錯。那時候的每一幕。都深深的刻在我的腦海裡,揮之不去。
我們到達碼頭的時候。是凌晨的十二點二十二分,我和羅靳予從車上下來。大概是因爲太害怕,在踩在地上的那一刻,我險些就要跌倒。
這裡沒有預料中的打鬥場面,沒有人山人海的對壘。更沒有電影裡拍的那樣亂火紛飛,但是比這些更可怕的是伴隨着海風吹來的血腥味。這濃烈的味道就像是一種致命的毒藥一般。刺激着我的每一根神經。
我深吸了一口氣,用力的將快要溢出眼眶的淚水給憋回去。我嘴裡細細念着,也暗自告誡着自己,“樑旖,你冷靜一點。冷靜一點,顧正南不會有事的,絕對不會。”
我抱着這樣的信念。跟着羅靳予的腳步往裡走,這樣的味道越來越濃烈。原本空曠的視線被一個個巨大的集裝箱所代替,我每走一步,都會在心裡默默的祈禱。希望顧正南不要有事。
羅靳予緊緊的抓住我的手。大約是因爲太害怕,我也沒有拒絕,我甚至不敢一個人單獨行動,在我眼前的一切,都太難預測了。這裡很黑,雖然有路燈,但離我們實在遙遠,所以我們的視線範圍,應該不超過三米。
我已經儘可能的保持冷靜,但還是免不了心跳加快,我們繞過一個集裝箱,我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我渾身的毛孔全都張開了,冷風就這樣灌進了我的身體,讓我控制不住的打了一個冷顫。我剛想要開口,羅靳予卻突然轉身面對我,他抓住我的肩膀,擋住了我的面前所有的視線。
我愣了一下,心臟也陡然的提到了嗓子口,那股濃烈的血型似乎已經到了眼前。我怔怔的望着他,猶豫了幾秒之後,側身向他身後看去。
我發誓,眼前的這一幕,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可怕的場景,我無法用言語來形容自己的震撼,我長大了嘴,喉嚨裡卻發不出一丁點的聲音,我腦子裡的血液在快速的流淌,以至於我所有的思緒全都亂了套。我整個人都在顫抖,腿腳都快發軟了。
我的腸胃裡翻江倒海,雖然我沒有吃什麼東西,但還是忍不住那種想要作嘔的感覺。我抓住了羅靳予的衣角,側過頭去幹嘔起來,可是即便不看那個場面,呼吸間的血腥味還是讓我難以自制。
地上橫躺着好幾句的屍體,我很確信,那些人絕對沒有了生還的可能,那些肉眼能分辨的刀口到處佈滿了他們的身體,皮肉全都綻開,甚至有些露出了森森的白骨。我用顫抖的雙手抓着羅靳予,切切的問道,“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我連話都已經說不清楚了,我其實想問的是,顧正南在不在裡面,這一堆屍體裡,有沒有一具會是顧正南的。但我說不出口,我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我自己的情緒。
羅靳予似乎是明白了我的意思,他用力的拉着我轉到了集裝箱的另一側,他抓着我背靠到集裝箱上,沉聲說道,“你先別緊張,你等在這裡,我去看一眼。”
在羅靳予轉身離開之前,我抓住了他的手,我不敢讓他去,也不想他一個人去面對那樣恐怖的畫面,但我喉嚨實在是太過乾啞了,我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是一味的搖頭。
“沒事的,別忘了,我是個醫生。”說完這句話,羅靳予就大步的離開了。
我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冷,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涼風,冰冷的感覺已經滲進了骨子裡,我緊緊的環抱着雙臂,腦子裡抑制不住的胡思亂想。我想看一眼時間,不知道爲什麼,我把手伸進了口袋,一個冰冷的觸感像是一股電流一樣穿過了我的身體。
我摸到了顧正南的那枚戒指,從他的外套裡拿出來之後,我就隨後放在了褲子的口袋裡。當看到這枚戒指的時候,我對顧正南的思念一下子就奔涌而出了,對他的擔心也被放大到了極限。
眼前只不過是幾具屍體罷了,我一定要確認是一下是不是顧正南,並不是對羅靳予不放心,但還是自己親眼看到才更加的放心一點。
我深吸了一口氣,轉身朝那裡走去,我努力的控制自己顫抖的雙腿,一步一步的走過去。大抵是聽到了我的腳步聲,原本蹲在地上的羅靳予突然站起身來看着我,沉聲喊了一句,“樑旖。”
我沒有應他,而是心一橫,蹲下身翻找起了顧正南的身影。在看到那些死相慘烈,面目全非的屍體,我忍不住胃裡一陣陣的乾嘔,我用手捂着嘴,好讓自己不要吐出來,免得羅靳予一邊要翻查,一邊還要來照顧我。
我很清楚顧正南的體型,但即便是這樣,我也不敢放過面前任何一具屍體。也因爲自己蹲下身,這纔看到,這些屍體上,除了一道道醒目的刀傷之外,偶爾還有幾處槍傷,這樣的場景讓我更加的震撼了。
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我都沒有辦法從這天晚上的恐懼中抽離出來,我做好久的噩夢,每每夢到這個場景,半夜裡都會驚醒。
眼前的一幕伴隨着濃郁的血腥味,我整個人都是混亂的,有種搖搖欲墜的感覺,就在這個時候,羅靳予突然拉住了我的手腕,朝來的方向奔跑了起來,我大聲的問道,“怎麼了,靳予。”
羅靳予來不及回答,腳步卻越來越快,我幾次就快要跌倒。我這才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警車的鳴笛聲,羅靳予的反應比我快,他第一時間就拉着我離開了。好在這裡到處是集裝箱,隨便的繞幾個彎就能完完全全的擋住視線,在我們一路飛奔回車上的時候,都沒有被人發現。
也不難猜測,出了這麼大的事情,還動用了槍支,是一定會驚擾到警方的,我們能在這裡翻查這麼久,已經算是幸運了。可是,我們並沒有找到顧正南,這讓我怎麼能放心。羅靳予已經將車子開走了,我看着自己手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沾上的鮮血,眼淚不自覺的就流了下來。
“顧正南,你在哪裡。”
我知道,現在我只能離開,我不能繼續任性的待在那裡,如果被警察查到,不管老爺子有什麼本事,我都沒辦法及時脫身,在沒有找到顧正南之前,我不能再惹上什麼麻煩了。
我們一路回到了別墅,孫叔一直沒有睡,在等我們,我的情緒太糟糕了,更看到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再說一遍了,只能癱坐到沙發上,任由羅靳予和孫叔在那裡談論着。
“擦擦手吧。”
我正發着呆,突然看到眼前多了一塊白色的毛巾,我下意識的擡頭看着羅靳予,伸手接過了他遞給我的熱毛巾。
我用力的擦着手,想把手上的血漬擦掉,我已經聞不到任何味道了,幾乎處於一種麻木的狀態之下。
在和羅靳予聊完之後,天一亮孫叔就出門了,我也沒有看到老爺子的聲音,偌大的別墅裡,只有我和羅靳予兩個人。
“樑旖,你先別急了,孫叔已經去打聽了,一有消息就會通知我們的,你現在急也沒什麼用。”
我木訥的點了點頭,道理我都明白,但是誰又能這般輕鬆的控制自己的情緒,如果可以,我也不會坐在這裡了,我更不會重新回來讓自己捲入這場紛亂的漩渦裡,一切都因爲放不下罷了。
我們等到了中午,孫叔一直沒有回來,這期間,我什麼都沒吃,只是喝了一杯羅靳予遞給我的熱牛奶。我一分鐘都沒有休息,並不是固執,而是根本睡不着。羅靳予也沒有勸我,我想,任何人在這樣的情況下,都不可能睡着。
我的情緒越來越亂,我拿着手機不斷的在刷新新聞,我想從這些報道里找到一些蛛絲馬跡,但這麼大的事情,香港媒體居然完全沒有任何的報道,居然有人可以將這些事情全都掩蓋住,一點風聲都不外泄。
我正拿着手機的時候,何晚居然發來的了視頻通話,我的手一抖,險些把手機掉在地上。原本坐在那裡的羅靳予察覺了我的異樣,他站起身看了我的屏幕一眼,猶豫了幾秒鐘,從我手上拿過了手機,走出客廳,按下了通話。
我原本告訴何晚,我昨天就離開香港了,不出意外,過幾天就能到英國了,我想,何晚也一定是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念兒,如今,我又要怎麼向念兒解釋這一切。
我聽到羅靳予柔聲的安撫着念兒,心裡突然就亂糟糟的。這一刻,我有種看什麼都不順眼的感覺,呼吸加快,情緒的波動也越來越大。我有種難以自制的衝動,想要拋開着一切,一死了之。
我知道,我有些偏激了,之前在英國的那些情緒又一次的重演了,和那時候的心情幾乎一樣,我的心裡充滿了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