轆轆的馬車聲如雨水般滑過晶瑩的漢白玉,倒影着灼熱的驕陽與滴滴答答的車輪,馬車四面絲綢裝裹,鑲金嵌寶得窗牖被一簾淡藍色的縐紗遮擋,使人無法看透這淡藍色的縐紗背後到底有什麼。
唐賽兒端坐在馬車中,身着淡藍色的長裙,裙裾上繡着潔白的點點紅梅,用一條白色織錦腰帶將那不堪一握的纖纖楚腰束住,將一頭青絲綰成如意髻,僅插了一支梅花白玉簪,雖然簡潔,卻顯得清新優雅。
胤仁坐在她的對面,緊緊的看着他,眼神深邃的就像一個無底的漩渦,將這世間的一切都吸進着無底的漩渦中,不可自拔。
可是唐賽兒卻沒有被這深邃的眼神所吸引,她淡淡的看着胤仁,就像在看一個不認識的陌生人,或許她曾經被這深邃的眼神吸引過,她也曾沉溺在這柔情的漩渦中不可自拔,但是現在,她已經心如止水。
她只是淡淡的看着胤仁,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那是一種略帶禮貌的微笑,就好像青樓裡的女子用來應付客人時掛在臉上的那種微笑。
現在,她就在用這種微笑來應付他。
胤仁…你不僅爲了你的江山大計放棄了我…而且還不信任我…狠狠羞辱我…將我的尊嚴踐踏在你的腳下…
我要你後悔…我要你爲你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
昏君…你覺悟吧…這次我不僅要拿走你的江山…還要拿走你的心…
心裡的痛在擴大,擴大,她覺得自己是恨他的,怨他的,他像是一個高高在上的王者,主宰了她的一切,他一次又一次的將自己推到了絕望的深淵,用帶着倒刺的鞭子將自己的心抽打的支離破碎。他從來都不肯相信自己,一次次的懷疑,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用那種冷冽的眼神鞭笞着她的自尊,那些狠辣的語言,那些絕情的話語,像是一根根冷箭,將自己射的千瘡百孔,血肉模糊。
唐賽兒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微笑,直直的看着胤仁,她的眼神中滿是虛假的柔情,教人看不清她心底到底在想什麼。
但是胤仁卻知道,他知道她在應付他,他知道她眼裡的柔情,臉上的媚笑,都是裝出來,他看着她那一臉虛假的笑容,他知道,她恨自己,她在報復自己。
但是他卻不能怪她,他的心就像被一隻手狠狠的擭住一般,劇烈的疼痛。
賽兒,我不怪你,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不相信你,是我羞辱了你,是我先傷害你,所以,你現在纔會帶上這張虛僞的面具,不肯用你最真實的表情來面對我。
賽兒,我現在對你來說,是不是已經是一個需要帶上面具來應付的陌生人了?
賽兒,我要怎麼樣才能彌補你,彌補這一切,彌補我們之間那些失去的,再也找不回來的東西。
你知道嗎?我好不容易纔消除了你我之間的隔閡,好不容易纔讓你開始對我有一點點的信任,可是我卻因爲妒忌而親手毀了這一切。
胤仁緊緊的閉上了雙眼,他很累,昨夜他在寒風中站了一夜,他也想了很多很多,關於自己,也關於她。
他決定回宮以後一定要好好的補償她,雖然他知道,他們之間的隔閡,經過昨晚已經太深太深,但是他還是不會放棄,他相信終有一天,她會再次回到他的身邊,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明明就坐在他的對面,卻感覺相隔了千里一樣遙遠。
他想要伸出手,將面前的這個女子輕輕的擁入懷中,但是他卻沒有這個勇氣,他甚至不知道應該怎麼樣來面對她,怎麼樣來對待她,他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又弄傷了她。
就像他們之間,即便只有一步之遙,卻仍舊好似天涯般遙遠,連走上一步的資格和勇氣都沒有,那些屬於記憶中的畫面,終於只能深深的埋在心裡,不再去想,不再去理會,甚至不敢去碰觸。
他可以征服整個南楚,可以征服整個天下,卻獨獨不敢對面前的女子伸出雙手。
“昨晚,休息的好麼?”
胤仁彷彿用盡了全部的勇氣一般,低聲問道。
“呵…多謝胤皇關心,臣妾昨晚好的不能再好了。”
唐賽兒媚笑着,臉上帶着一種虛假的不能再虛假的笑意,柔聲說道。
胤仁的心就像被一根根尖細的針扎着一般刺痛,他知道她是什麼意思,他知道她還在生氣。
車鸞中的氣氛沉重無比,就連空氣彷彿都變得沉重起來,沉默而又尷尬的氣氛漸漸在兩人的四周蔓延開來,直到填滿了整個車鸞。
胤仁覺得自己快要被這壓抑無比的氣氛壓的透不過起來。
他這一生,面對過很多人,很多事,他從來沒有怕過,就算是直面死亡,他也沒有這麼壓抑過。
但是現在,面前的這個女子,卻給他帶來了巨大的壓迫感。
這是自己欠她的。
胤仁輕輕撥開了淡藍色的縐紗,看着縐紗外不斷變幻着的的風景,想要呼吸一點新鮮的空氣。
唐賽兒看着胤仁,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她知道,這個男人在愧疚,她知道,這個男人在難受,她要的,就是他難受。
“恨朕嗎?”
胤仁看着縐紗外變幻着的風景,輕聲問道。
“呵…臣妾身爲胤皇的妃子,怎麼敢恨胤皇?”
唐賽兒嘴上雖然這麼說着,但是雙眼卻閃過一絲濃濃的怨恨。
胤仁回過頭來,捕捉到了她眼神中一閃而過的怨恨,輕輕嘆了口氣。
“朕會彌補你的,朕以後會好好對你,不管你做什麼,朕都會相信你,終有一天,你會再次相信朕。”
胤仁看着唐賽兒,眼神中是滿滿的柔情,嘴角勾起一個溫暖的微笑,他不怪她,他只想用行動來向她證明一切,終有一天,她會再次將自己的心,交給他。
唐賽兒只是輕蔑的笑了笑,雙眼直直的看着他,就好像在聽一個陌生人講話一般。
呵…真是個大言不慚的男人…
轆轆的馬車聲如雨水般滑過晶瑩的漢白玉,疾馳在大地上,激起一片又一片的塵土,向着南楚皇宮疾馳而去。